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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帖考證 | 楊凝式《韭花帖》真偽之謎(19)

原標題:名帖考證 | 楊凝式《韭花帖》真偽之謎(19)


楊凝式《韭花帖》,無愧為典型的名人名帖,更由於其特殊的歷史背景與「楊風子」妄狂不羈諸因素,而雜糅世代貴族、高官、書之豪傑、瘋子為一的矛盾集合體,而此最易吸睛,為人獵奇,而導致過度解讀。由此觀之,就不難理解今人何以熱衷於杜撰形形色色的離奇故事,以歸諸其名下。


下面便是令人啞然失笑的「貼標籤」式之例——少師《韭花帖》竟被謬指為「小題大做」的佯狂之舉。

學者王玉池先生在其《承唐啟宋的傑出書家——楊凝式》一文評論道:「……《韭花帖》,楷書,帶有行意。內容為讚美別人送他一盤佐餐的韭花。小題大做,讀起來有點滑稽可笑,反映了他佯狂的一面。」


案,此帖實為尋常答謝翰札,前已論列。友人遣書,並饋贈以佐餐佳肴,不可不謂盛意殷殷,是所謂禮輕意重也。少師奉書致謝,本屬禮儀常事,殊不足怪,又何來「小題大做」?


又,僅從書體作行楷此一角度考察,也足以體現其鄭重其事。我們不妨再看看前人的評騭,便更可彰明較著。諸如:「蕭散有致」( 董其昌語);「五代風流」「與顏上下」「並柳高低」( 徐守和語);「名翰流傳謝韭花,軒軒欲舉擬飛霞」( 乾隆語)等等,無不讚歎備至,哪裡存有絲毫怪誕妄狂之處?其與佯狂又有何關涉?


如果說,上例僅供解頤而已,那麼,世所盛傳的《韭花帖》真跡被清廷鑒家高士奇從宮中以贗跡偷換的故事,久而司空見慣,大似真有其事,則不可不謂是地地道道的「千古拍案驚奇」了。此說一出,學界雖驚詫異常,然而卻耐人尋味地三緘其口,彷彿默然許之;媒體(包括當今網路)或正因之推波助瀾,渲染誇張,迄今猶然;至於世人,大多熟焉不察,而居之不疑,遂至口耳相傳,津津樂道,或聊作飯後茶餘之談資,實無異於三人成虎之現代版。無怪乎數十年來,幾成鐵案而不可移。何以如是?除卻名人名帖的效應,自然是與高士奇的「奇人奇蹟」密切相關而不可分離。

高士奇,何許人也?其人有何能耐,使人饒有興緻如許,乃至聚焦眾人的目光?


高士奇(1645—1704),字澹人,號江村,餘姚人,晚居平湖。博通經史,擅詩文、書法,著述宏富。精鑒賞,於法書、名繪、鼎彝、琬琰,無所不通。收儲甚夥,多系歷代名跡,著於《江村銷夏錄》《江村書畫目》之中。


江村的傳奇大抵在於:


1.江村以寒門布衣,未經科舉而登龍門,雖諸說紛紜,莫衷一是,但其青雲直上,一躍成為康熙最為寵幸的近臣,卻是不爭的事實。歷官內閣中書、詹事府詹事、禮部侍郎等,卒謚文恪,終身寵幸不衰。帝嘗坦言,「得士奇,始知學問門徑」。又稱道其雖「無戰陣功,而朕待之厚,以其裨朕學問者大也」。其實際情形是,彼此雖為君臣,卻更像是在亦師亦友之間。在康熙看來,江村在經史、詩文、書畫等方面,儼然是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曠世通才。這固然是江村學識淹博,功底深厚,極擅隨機應變之能事使然。但帝所不知者,亦其深所為之蔽者,江村本是鑒貌辨色之人,工於心計,更因結歡內侍,以窺測上意,故知己知彼,長袖善舞,遊刃有餘也。


2.江村受帝恩日隆,積久而妄自尊大,忘乎所以,以至不惜以身試法。御史劾其欺君枉法、憑藉權勢、諂附大臣、互結黨援、納賄營私等罪惡,帝明知其實,而未予追究,只是使之歸田,「休致回籍」。其後仍舊奉詔,或在平湖本地接駕,或北上至江蘇迎駕,複數度進京,官復原職。……足見康熙待其情意之深,他人豈能及之也?

3.江村雖以精鑒負時望,但故意以偽(好)物貢入九禁,以欺君邀賞;又,其暮年所著《江村銷夏錄》有意混淆真贗是非,試與自存其家的《江村書畫目》並勘,可知難掩欺世盜名之過。讀者如有興趣,不妨參閱《江村書畫目》後羅振玉題識。


撮言之,經好事者執意少師《韭花帖》的名人名帖效應,加以高士奇的奇人奇蹟,疊經諸好事者執意混雜、發酵,更別出心裁,任意剪裁編排,遂致各式「宮廷調包秘聞」先後出籠,宛若煞有介事一般。酌舉數例,以窺一斑:


碑帖鑒定家王壯弘先生「高士奇調包說」,刊於1980年《書法》第二期《五代楊凝式〈韭花帖〉》一文,此為濫觴:「提起這《韭花帖》,還有一段有趣的歷史。原來這當代烜赫名跡,歷代作為帝王御覽之寶,載在簿冊,深藏宮中。但清末民間也發現一《韭花帖》,當時老宿名公以為必系偽物無疑,後遂為上虞羅振玉以廉值得之。又以為羅氏失考。後乃知清乾隆時,鑒書博士高士奇酷愛此帖,竟冒滅門之罪,以摹本偷換,宮中之本已是偽物,而流入民間者乃是真跡。二本並幾,真贗立判。」


案,自其苟興新說,迄今幾近四十年,而種種持論層出不窮,屢見不鮮,囿於篇帙,難以遍舉。茲以楊仁愷先生為國家級資深主流鑒家,而網媒《聞是書畫》為最新之所見,彼此最具代表性,因而擇此二說以作辨析。


鑒定家楊仁愷先生似略加潤色,新鮮出爐,實則大同小異者而已,《中國書法鑒定學稿》第四章之「書畫作偽種種」:「楊凝式另一名作《韭花帖》。在清康熙時,此作已為清內府收藏。鑒書博士高士奇酷愛此帖,他利用職務之便,將原跡由宮中借出,竟用摹本代替真跡,將原跡據為己有,秘不示人。他偷梁換柱的行為竟未被發現,直到他死後該作流落到民間,才被識者發現。清末民初被收藏家羅振玉藏之篋中。」

網媒《聞是書畫》(2018年10月「頭條」)所載《雅逸風流,沉靜自若——〈韭花帖〉比對》一文,敘及《韭花帖》傳承,略云: 「目前所知《韭花帖》有三本:一為清內府藏本,今藏無錫博物館,曾刻入《三希堂法帖》中;一本為裴伯謙藏本,見於《支那墨跡大成》,今已佚;一本為羅振玉藏本。三本中只有羅振玉藏本為真跡。此帖歷來作為帝王御覽之寶深藏宮中,曾經入宋徽宗宣和內府和南宋紹興內府。元代此本為張宴所藏,有張宴跋,明時歸項元汴、吳楨所遞藏。乾隆時鑒書博士冒滅門之罪,以摹本偷換,摹本留在宮中,即為清內府藏本;真跡後來流入民間,清末為羅振玉購得收藏,今不知所在。」


細繹諸說,所涉及之人、事、物、時微有參差,因而不啻有錯綜紛出、淆雜難辨之感。但其輾轉稗販,概以高士奇調包之「宮廷秘聞」為最大亮點,其潛台詞無非是指陳摹本出江村偽造無疑。又,真跡本載在哪朝簿籍?元代鑒家是張晏,還是張宴?至於明吳楨收藏過真跡與否,羅振玉所得是否江村「調包」所攫取者,內府本緣何出於江村所偽造,……種種懸疑,撲朔迷離,人言言殊,紛紜彌甚,然其同出一源則毋庸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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