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泊是農民起義？但幾乎沒有真正的農民，也不是起義

文：琴劍霜月

我小時候看《水滸傳》，無論是影視的定位，還是長輩們的描述，似乎都將梁山泊這個組織劃入了千百年來浩大的農民起義軍中的一份子。表面上無可非議，就像黃巾軍、黃巢、李自成，以及同時期的方臘一樣，底層的勞苦大眾不堪朝廷剝削，一百零八好漢帶領窮苦人替天行道，殺光那些魚肉百姓的貪官污吏，英雄事迹可歌可泣。

再稍微長大一些，開始對梁山好漢的最終歸宿不太理解：為什麼一定要招安？像李自成黃巢那樣直搗腐敗黃龍不可以嗎？童貫來征討梁山，被揍了兩次，狼狽而歸；高太尉帶著海鰍船浩浩蕩蕩攻過來，結果直接被生擒上了山。這樣的戰鬥力滅了北宋，不也是手到擒來嗎？就像鐵牛說的，「大哥自己坐上那鳥位，兄弟們撈個宰相將軍噹噹，有何不可？」 

按說搶奪州郡、成立新政權是農民起義的一般套路，但似乎宋江從成為梁山老大的一開始，就沒打算把兄弟們往這條路上引。

是宋押司自己想當官么？有這個因素，畢竟公明同志在鄆城「及時雨」當得好好的，突然成了山大王，肯定特想把自己洗白。是梁山戰鬥力不足嗎？也對。雖然梁山好漢們三番五次打敗了朝廷的正規軍，但其實都是藉助了水泊的地利。到了後面征方臘，在人家的地盤上作戰，便劣勢畢現，每一戰都免不了折幾個兄弟，讓宋江「著實傷悼」一番。就這個戰力，想要斬將奪城，一路殺到汴梁，搶了趙官家的龍椅，無異於痴人說夢。

但我認為，真正決定了梁山泊並非農民起義，也無法堅持對抗朝廷的根本原因，在於梁山泊的主體並非農民，而是一幫朝廷武官。

誠然，水泊梁山中的普通兵卒們絕大多數都是沒有出路的苦哈哈，但他們的意願並不能決定梁山的走向。好漢們應當何去何從，歸根結底是領導們——也就是天罡地煞一百單八將說了算。但這些高層中，所謂農民，或者窮苦出身的人又能佔到幾成呢？

天罡三十六的前二十位中，來自朝廷的武官就佔了一半以上；地煞七十二中，武官數量雖然相對較少，但排名絕對靠前。

細分的話，武官出身的梁山好漢大致可以分成兩種：朝廷降將和犯事被逼上梁山的武官。

首先看朝廷降將，其中的代表就是排名第五的關勝和第八的呼延灼，此外還有天罡星中的董平、張清、索超和地煞星中的宣贊、韓滔等副將。

大刀關勝是武聖關羽之後，堂堂八尺五六的身軀，細細三柳髭髯，兩眉入鬢，鳳眼朝天，面如重棗，唇若塗朱，活活就是關公再世。而船火兒張橫夜襲關勝時，寫他「望見帳中燈燭熒煌，關勝手拈髭髯，坐看兵書」，也是在模仿《三國演義》中關羽千里走單騎時在滎陽被胡班偷窺的橋段。

呼延灼則是大宋開國功臣鐵鞭王呼延贊的子孫，妥妥的忠臣之後。不僅一對鋼鞭無人能敵，還擅用拐子馬這樣的「特種部隊」作戰。要不是遇到了金槍手徐寧這個大剋星，平了梁山泊不是不可能。這樣兩位武功卓絕，氣度不凡的人物，你讓他們落草為寇，還不如殺了他。而宋江在先後招降兩人之時，說辭也都是「如今貪官橫行，皇上受到蒙蔽，吾等聚義就是要為皇上除貪官惡吏，等朝廷招安之後如何如何……」

您看好了，這裡面可一句都沒有提反朝廷的事兒。

那麼關勝他們心裡是怎麼想的呢？我們都知道宋代重文輕武，關勝這樣的資質和出身僅僅做到八品的小武官，而眼見那些屁用沒有的小人卻身居高位，內心肯定不忿。如今打了敗仗倘若回去，肯定會被高太尉這幫人當作替罪羊一擼到底，弄不好小命都沒了。而暫時留在宋江帳下等待招安，以後就可以名正言順回歸朝廷，說不定還能加官進爵。

可見什麼「宋公明義氣深重」不過是作者說的漂亮話，隱藏的利益才是這些朝廷命官同意投靠梁山的實際原因。

第二類，犯了事兒被逼上梁山的武官。

這裡面最典型的當然是魯智深林沖武松一撥人，不過有關他們的文章已經浩如煙海，就不再分析。我們不妨看看霹靂火秦明，之所以他能排到第七位這麼靠前，大概是由於在宋江的嫡系中他的官職最高——青州指揮司統制。花榮更是宋公明的死黨，但不過是個清風寨的副知寨，故而要排在秦明之後。那麼秦明為何投的梁山？正是宋江設下了毒計，這邊扣下真秦明，卻讓假秦明攻打青州。

結果知府慕容彥達不問真假，馬上把秦家老小抓了起來殺掉，還把人頭挑在城牆上。可以想見，文臣出身的慕容知府平日里便對秦明猜忌頗深，而此時秦明遠遠望著自己的親人身首分離，往日之恨今日之仇夾雜在一起。按說秦明內心肯定也恨著宋江，但一方面自己打不過人家，而唯有宋江能幫自己報仇，雖然性如烈火，秦明的腦子是清醒的。故而雖然無奈，也只得上了梁山。宋江自然是投桃報李，將花榮的妹妹嫁給了他。

朱仝作為宋江的嫡系，雖然是鄆城一個小小的馬兵都頭，卻在梁山排到了第十二的位置，甚至在魯智深武松之前。說到他上梁山的歷程，更是讓人氣不打一處來。最早時晁蓋智取生辰綱，他就幫忙通風報信；往後宋江誤殺閻婆惜、雷橫枷打白秀英，也都是我們的美髯公幫忙逃走。本來朱仝運氣不錯，被流放滄州後得到知府的賞識，天天抱著小衙內上街玩耍，也算能安穩度日。不想梁山的人還是不肯放過他，派黑旋風李逵殺了小衙內，硬是逼得朱仝上梁山。朱仝心裡恨的是宋江，但不能明說，只得將一口惡氣撒在李逵身上。

這樣一個人，在梁山天天想的應該不是打打殺殺，而是怎麼回到在體制內的安穩日子。跟他想法類似的除了雷橫之外，應該還有柴進、李應這樣的富豪地主，以及蕭讓、金大堅和安道全這樣的專業技術人才，他們或是富甲一方，或是有一技之長，雖然上了梁山，也肯定是千萬個不願意。對於招安路線，這撥人自然是舉雙手贊成了。

在梁山，一心嚮往回歸朝廷的人有之，想回到體制內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有之，就算林沖武松楊志這樣被奸人算計的悲情英雄，讓他們推翻大宋恐怕也沒有那個雄心。那麼真正接近農民起義份子的人在梁山泊是否存在呢？

水泊梁山的頭領們佔大多數的還是出身底層。劉唐和阮氏三雄作為晁蓋的嫡系，和晁天王的觀念頗為一致，那就是簡簡單單的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大秤分金銀。而宋江派系中的草莽英雄，天罡星以李俊和張氏兄弟為代表，地煞星中從歐鵬、鄧飛算起，心存的大致也是這個想法。

假如沒有宋江的領導，他們至多是一群不成氣候的山賊水賊，腦中沒有什麼綱領路線，早晚有一天被消滅於朝廷正規軍的清剿，或在與其他團伙的火併消亡潰散。這些來自市井間的強人來到梁山，更多的是被「及時雨」的美名吸引，自願追隨公明哥哥，也就是執著於心中的那個「義」字。與其說是兄弟，他們更像是宋江手中的殺器。

也正因如此，在宋江等高層人物通往理想的路上，他們充當了墊腳石的角色，紛紛殞命在了征方臘的修羅場中。

可見，梁山聚義本質上並非傳統上的農民起義，說成一群苦命人出於無奈聚在一塊似乎更為恰當。同樣，梁山的發展理念實際上也是為少數人謀福利的理念，這也註定了一百零八將中三十六人生還，七十二人戰死的悲劇結局。細細想來，偉大領袖的那句評語即便今天看來，也是意味無窮：

「一部水滸，好就好在投降。宋江投降了，就去打方臘。」

作者：

琴劍霜月，魚羊秘史特邀作者。

版權聲明：

本文由「魚羊秘史」原創製作，並享有版權。未經授權，不得轉載，歡迎轉發朋友圈。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