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南山居｜12月｜夜汲山泉
紅蓮花
三脈七輪
瑜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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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大紅袍剛放進蓋碗，才發現，山泉水已經沒有了。
「用自來水泡吧，也能喝。」Leon說。
想起「病起罷觀書，袖手清夜永」的陸放翁，在山童熟睡與燈火凄冷之時，想喝茶也發現沒水了，不也是在這寒冬深夜裡，去那百尺的古井中汲水嗎？
腦海瞬間浮現那手搖木軲轆的景象來——鈴鐺發出鏘然的聲響，此時木桶在水井中徐徐下落，偶爾碰到泥土的內壁，迴音悶悶遠遠般傳來，那是從地心傳來的天籟吧。待肺腑里被清寒滌盪透徹，人的肌骨似也重新蘇醒，而桶里的水也裝滿了．．．．．．
「怎麼能，我現在就去打！今天早上給拉莫接水，盆里都懸浮著藍色的塑膠顆粒。」我說。
「也是，白色漂浮物也很多，每次燒開壺底就堆滿水垢......」Leon說。
「好茶葉，都被這重濁的水給糟蹋了。」Seiya說。
看《美的歷史》，說口渴之人見泉水，急趨而飲之，初非賞愛水泉之美。她可能靜觀其美，亦是在其解渴之後。而自己愛喝茶，也算是領略了山泉的略甜清冽，才這麼離不開的吧。
戴了耳套，穿上我「極度乾燥」的棉襖，Seiya拿了桶蓋子和手電筒，正要出門時Leon建議：「拿個掃帚，擋風玻璃應該有凍雪。」
打開門，一股寒意從頭滲到腳，拉莫也跟了出來。
車窗和擋風玻璃全被雪花覆蓋，打開後備箱，將水桶放進去。開後排車門時，第一下竟然沒打開，估計凍黏了，使了把勁才開，拉莫直接躥到了二排。
啟動了5次，車才打著火。
Seiya開了暖風吹玻璃，然後去外面清理擋風玻璃上的凍雪。
「這是雪花在聖誕前夕製造的氣氛呢，像壓花玻璃，又燦若星辰！」
「可是它擋住我們前進的路啦，只能清理掉。」
圖：擋風玻璃上的凍雪
Seiya半天才清理了人臉那麼一小塊。
將空調開到最大，車內還是冷颼颼，冷風撲面。一看車上的溫度，零下三度了。
圖：車外溫度，零下三度
就這樣小心翼翼往前走，拉莫的腦袋湊到前排，在我臉旁呼出熱氣。
圖：和拉莫
鄉野極富冬意——路燈伴著兩旁的法桐，有的樹榦已相當光禿，有的則有稍許綠葉遮掩，還有的則帶著黃葉。
到了打水的峪口，冷風在耳邊呼嘯，剛打開車門，腳下意識地就想縮回去。
拿了空桶，才發現台階上都凍實了，幸好泉水還在汩汩留著。
圖：以前打泉水不在這裡，還要跨過一條小溪，下雨天濕滑危險，舊址兩年前都已廢棄。
小心翼翼，Seiya踩在石階寒夜的覆冰上，他的呼吸，如旗幟般在眼前凝霜。
他先將桶清洗了一番，隨之水瀉入桶底發出悶響。零下三度，水在入桶的剎那，幾乎介於凍與不凍之間，只需要一點點再冷的變數，就能結成冰。
周圍郊野寒林，風從每一條脈絡鑽進來，從遠處傳來幾隻狗叫。
拉莫無暇顧及這來自遠方的呼喚，它不想錯過任何一棵樹上的氣味，痴痴嗅著樹的根部，然後對其中的某一刻抬腿，留下自己的味道。
將手電筒照向天空，未見星月。光束落在拉莫身上，卻照到它發光的綠眼。
這才發現，最美的那顆星子，原來藏在拉莫的眼睛裡。
圖：「觸電般不可思議,像一個奇蹟,划過我的生命里,不同於任何意義,你就是綠光,如此的唯一。」
刷完它的「朋友圈」，「點贊評論轉發「後，拉莫開始停下來，凝神遠望。
它的背後，陣陣冷風，颯颯響徹林間。
「快看，煙花！」Ｓｅｉｙａ說。
我朝天空看：「沒有啊！」
「是這裡！」他指著桶。
通過水桶這個介質，瞬間轉換到另一個天地——倒過來看，那注水處，就是那永不停息地生命之泉，正是在它的噴涌下，才有了瓶頸處那倒掛的煙花，那是水和光的結合，是集聚了生命萬物的全部燦爛和美麗。
大部分時候，日常的我們，只是在這世界上沉睡。卻忽略了，像水桶這樣的物體里，還存在著另外一個世界。
圖：手電筒打在水桶上，瓶頸處，倒掛著正在綻放的煙花。
有時候，我對生活說，不用再給我任何一絲驚喜了，只要看看身邊已經擁有的，就會發現，自己所擁有的幸福，剛剛好。
天地凝凍荒寒，在這最艱難的季節，我想起天地的仁慈，零下三度，在這靜夜的峪口，還有一泓泉水在撐著，它不敢被凍住啊，它要日夜流淌，它要像在春日裡那樣奔流不息......它，就像不敢白頭的老父親。它怕，怕沒有了自己後，再有誰，會有義務，在這凜冬，送它的兒女們一份甘甜！
圖：零下三度，汲泉水的視頻。
此時此刻，我們忘記了初來時的寒冷．．．．．．Ｓｅｉｙａ、我和拉莫，吐出的氣息，在這峪口的冷氣里沸騰。
回到家裡，伴隨著一陣茶香，浸齒染頰．．．．．．我想起那在寒夜裡不怕孤單的水流，想起它在零下三度甚至更低的酷寒里、不敢被凍僵的執著，想起在這廣大的天地間，滋潤著天地萬物的生命之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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