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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吉思汗是這樣煉成的!

1162年5月31日 (農曆四月十六),「一代天驕」成吉思汗誕生。

成吉思汗(Ghinggis Khan),孛兒只斤氏,名鐵木真,公元1206年,被推舉為蒙古帝國的大汗,統一蒙古高原各部落。在位期間,多次發動征服戰爭,征服地域西達黑海海濱,東括幾乎整個東亞,建立了世界歷史上著名的橫跨歐亞兩洲的大帝國。

成吉思汗頒布一系列制度:推行「領戶分封制,制訂法律。創製蒙古文字,促進了蒙古社會的發展。成吉思汗向外擴張,攻滅了西遼和中亞的大國花刺子模,一直打到歐洲的東部。

1226年,成吉思汗攻打西夏。在滅夏前夕的1227年8月25日(宋寶慶三年七月十二日),病死在六盤山的軍營中。

今天,我們為大家揭秘:成吉思汗這樣統治3400萬平方公里大帝國的野蠻剛毅性格是怎麼煉成的?

成吉思汗出生那年在中國曆法中稱為馬年。在一座可眺望遠處斡難河的孤立而又光禿的小山丘上,一位被搶奪來的名叫訶額侖的年輕女子,艱難地生出了她的第一個孩子——鐵木真(即成吉思汗)。周圍都是陌生人,訶額侖在遠離撫育過她的家庭和她所熟悉的世界裡分娩。這個地方不是她的家鄉,如今納她為妻的男人,並不是原先那位早已與她完婚的男人。

在不久前,她的命運就變得如此迥異。她曾是另一位年輕勇士、篾兒乞惕部落人赤列都的妻子。他經過草原東部時,遇到了來自以盛產美女出名的斡勒忽訥部落的訶額侖,於是就追求她。按照草原傳統,在娶訶額侖回部落之前,他要給她的父母提供聘禮並為他們干幾年活。

剛一完婚,兩人便獨自開始跋涉數周的路程,返回他的家鄉。根據《秘史》記載,她坐在一輛由一頭公牛或氂牛拉著的黑色幌車上,而她那引以為榮的丈夫則騎著褐色的馬,伴隨在車旁。訶額侖那時可能還不滿十六歲。

他們沿著斡難河輕鬆愉快地穿越過草原,而且隨即準備進入把他們與篾兒乞惕領地隔開的多山地區。僅需幾天路程便可穿越橫亘在前的孤立山谷,並可順勢下山進入篾兒乞惕人放牧的肥沃草場。

年輕的新娘坐在她的黑色幌車前,並未覺察正向她猛撲過來的騎馬者。這場凶暴的攻擊不僅將永遠地改變她的一生,而且也將改變世界歷史的進程。

一個獨自帶著獵鷹外出打獵的騎馬者,從懸崖附近一處不太令人注意的高地看到了訶額侖和赤列都。訶額侖和她的幌車看來是個大獵物,比他所能取得的任何獵物都要重大。

沒等這對新婚夫婦注意到他,這位獵人就策馬飛奔,回到營地,找到他的兩位兄弟。也許是太貧窮,拿不出為迎娶訶額侖這般的女子為妻所必需的聘禮;也或許是因為不願對她的父母履行新郎應服的傳統家內役,這位獵人選擇了草原上獲取新娘的第二種普通的方式——搶婚。

三兄弟出發徑直去尋找他們的獵物。當他們迅猛撲向這對夫婦的時候,赤列都立即策馬急行,將攻擊者從幌車旁引開,果然如其所料,三兄弟跑去追趕他。他環繞山嶺,試圖設法擺脫他們,但卻是徒勞的。赤列都又回到新娘的身邊,但在那時,訶額侖明白,她的丈夫是無法騙過攻擊者的,他們不在自己的領地內,攻擊者很快便會回來。

雖然只是一個十幾歲的姑娘,但為救丈夫一命,她決定呆在原地並向搶劫者投降。

如果她與赤列都一起騎馬逃走,他們將會被俘,而且赤列都將會被殺。但如果讓赤列都獨自逃走的話,那麼就僅有她一人被俘而已。

按《秘史》的敘述,為說服丈夫配合她的計劃,她對赤列都說:「如果你活著,每個方向、每個氈車裡都有少女等著你。你能找到另一位女人做你的新娘,你可以將再娶的婦人稱為訶額侖來代替我。」

訶額侖迅速地脫下身上的衫兒,並敦促她的新婚丈夫「快速逃離」。她將衫兒拋到他臉上作為分別的表示,並說:「隨身帶著這個,無論走到哪裡,你都可以聞到我的氣味。」

氣味在草原文化中佔據著重要的位置。在其他文化環境中,人們見面或分別的時候可能是擁抱或親吻,而草原牧民則是用一種很像是在親吻面頰的方式——彼此用鼻子來吸嗅對方的氣味。這種相互吸氣的方式,在不同的層面上帶有不同的深重情感意味:從父母與孩子間的互相聞氣,到愛人間的情慾聞氣,這是不同的。每個人的氣息和獨特的體味,被認為是構成了人的心靈的一部分。通過將衫兒拋到丈夫身上的方式,訶額侖將她飽含深情的所有之愛獻給了赤列都。

自那天之後,等待訶額侖的將是歷經波折的漫漫人生之路,而且她已註定不能再見到她的初戀丈夫。

在抽身逃離綁架者的時候,赤列都抓起臉上的衫兒,亦步亦趨,無數次回首張望訶額侖。他的黑色長辮像是鞭子一樣,來回地抽打在他的雙肩與胸膛之間。

眼看著丈夫跨過關口,永遠地在她眼前消失時,訶額侖發泄了積鬱在心底的所有感情。《秘史》記載道,她仰天嘶吼,以至於「攪動了斡難河水」,而且「震動了林間山谷」。

搶奪她的人——這位註定要成為她新丈夫的男人,就是也速該,他屬於一個弱小而且不重要的氏族群體,這一群體後來就是以蒙古而聞名的。但在此時,他只不過是孛兒只斤氏族的成員,而此時的孛兒只斤氏族依附於勢力強大的泰亦赤兀惕部落。

令訶額侖頭痛的不是也速該的地位,而是他已有一個妻子,名叫索濟格勒,並育有一子。訶額侖將不得不在家族內為爭奪地位而努力。有穹頂帳篷的住宅是用毛氈環繞,扎在格式框架上構成的,如果幸運的話,兩位婦人大概會生活在各自的帳篷內,但即使不在同一個帳篷內,她們仍將是「抬頭不見低頭見」。

訶額侖是在廣闊的草原上長大的,那裡一望無垠。夏季,成群的馬匹、奶牛、綿羊和山羊在那裡吃草並且長膘。她習慣於草原生活提供的豐盛肉食和奶製品。與此不同的是,她的新丈夫所屬的小部落卻生活在游牧世界的北部邊緣地帶,在那裡,草原迫近森林地帶,沒有足夠的草場可供餵養畜群。現在,她不得不面對粗糙的獵戶食物:旱獺、老鼠、鳥、魚,或偶爾吃上鹿肉或羚羊肉。

蒙古人聲稱,草原部落中沒有古老光輝的歷史。他們被當作是食腐動物,與狼一起競爭,去抓捕小動物,而一有機會,他們就會從草原牧民那裡偷盜動物和劫掠婦女。訶額侖僅僅被當作稍優於被捕獲的奴婢來對待。

根據一項常被反覆提及的記述,訶額侖的第一個孩子鐵木真掙扎著來到這個世界,右手手指里緊緊地握著某種神秘而又富有某種徵兆的東西。年輕的母親輕輕地但是焦慮地逐個扳開他的手指,發現了一塊與指關節骨一般大小的黑色凝血。

在他母親溫暖的子宮內,鐵木真就已緊握著一塊凝血,並且帶著它從那個世界來到這個世界。

一個涉世不深、沒有文化而且又非常孤獨的年輕姑娘,她怎能理解兒子手上這個奇怪的標記呢?八個多世紀之後,我們仍在設法解答的,正是她當日所要問的那些問題。這塊凝血象徵一種預言或是一個咒語?它預示著好運還是不幸?她該引以為豪還是該驚慌失措?該滿懷希望還是該心憂如焚?

在十二世紀,許多具有游牧民特徵的部落和氏族生活在草原上,它們游移不定地結合在一起。在所有的草原部落中,與蒙古人親緣關係最近的是東部的塔塔爾人、契丹人和更東面的滿族人,以及西部的中亞突厥部落。這三個民族與西伯利亞的某些部落,擁有一種相同的文化和語言傳統。位於塔塔爾和突厥部落之間的蒙古人常常被外人混淆,他們有時被稱為藍突厥,有時被稱為黑塔塔爾。作為說阿爾泰語的人,則因阿爾泰山脈位於蒙古西部而得名,他們的語言和朝鮮語、日本語相比,具有較遠的相似性,但與漢語或亞洲的其他有關語言,則毫不相關。

儘管突厥部落和塔塔爾聯合成了幾個部落聯盟,但蒙古人卻被分成很多小的、各自由一位領袖或可汗領導的群體,並且鬆散地建立在血族紐帶的基礎上。

蒙古人聲稱他們與突厥和塔塔爾部的身份截然不同。他們一直以來都堅持認為其直系祖先是匈人,三世紀時,他們在蒙古高原建立了第一個帝國。「匈」在蒙古語中的意思是指人類,他們稱匈人的祖先為匈奴,是太陽的子民。四至五世紀時,匈人從蒙古高原向外擴張,征服了很多國家,從印度直到羅馬。但他們無法在許多不同部落間維持聯繫,很快便被他們所征服的文化所同化。

在掠得訶額侖之後不久,也速該發動了對塔塔爾人的戰爭,並殺死塔塔爾的一個名叫帖木真兀格的首領。兒子剛出生不久,他返回營地,並給這個男孩取名為孛兒只斤·鐵木真

因為草原民眾認為人一生只有一個名字,這一名字的選擇包含有多層次的象徵意義。這一名字賦予這個孩子以個性、命運和定數。取名「鐵木真」也許強調了蒙古人和塔塔爾人之間持續不斷的仇恨,但很多學術的和虛構的討論,都圍繞著「鐵木真」之名的準確含義,以及他父親要通過這樣的取名賦予兒子什麼而展開。

最好的暗示來自於也速該給他其他幾個孩子取名的特徵,這些孩子的名字有一個共同的詞根。鐵木真之後,在訶額侖相繼生育的四個孩子中,小兒子名為帖木格,最小的孩子也是惟一的女兒取名為帖木侖。這三個名字似乎都有一個共同的動詞根源「帖木勒(temul)」——該詞根出現在幾個蒙古語辭彙中,意指向前沖、被鼓舞、有創造性的思想,甚至指帶有幻想的飛躍。正如一位蒙古學者解釋的,該詞最好的解釋便是:「正在縱情奔跑的馬的眼神里,根本沒有駕馭者。」

雖然蒙古人的世界孤立隔絕,但生活在那裡的蒙古部落並未完全與世界時事切斷聯繫。成吉思汗出生前的數個世紀,漢文明、穆斯林文明、印度文明和基督教文明都已滲透進蒙古本土,然而,這些文化很少被證明能適應高原草原的惡劣環境。游牧部落與中國和中亞境內不斷變化且疆界各異的國家,有著並不密切但卻複雜的商業、宗教和軍事聯繫。生活在如此偏北的地方,蒙古人基本上處在商貿路線的範圍之外,這條路線即是後來聞名遐邇的「絲綢之路」。該路線穿越戈壁南端,它很脆弱,但卻又時斷時續地將漢文化和穆斯林文明連接在一起。然而,由於如此多的貨物向北方擴散,這使蒙古人意識到:南方遍地黃金。

對游牧民來說,與近鄰的貿易及征戰,構成了每年生活有規律變化的一個互相聯繫的組成部分,就如春季照管雛畜、夏季尋找牧場和秋季烘烤肉類與奶製品一樣,如此平常,如此按部就班。漫長而又寒冷的冬季正是狩獵的好季節。這些人分成各個小的部分,離家外出,徘徊在山野間,或進入森林獵取野兔、狼、貂、麋鹿、野生山羊、原羊(即野生綿羊)、野豬、野熊、狐狸和水獺。有時全體成員參加狩獵,他們儘可能在那裡圍上一塊大的區域,並將獵物趕向一個中心的屠殺點。這些動物不僅提供了肉食和毛皮,而且還為游牧民提供製作各式工具、武器及裝飾品所必需的鹿角、羊角、長牙、牙齒和骨頭,以及藥用的風乾的動物器官。森林還供給其他產品和日常生活資料,包括從鳥巢里掏雛鳥的獵鷹。

游牧民在家庭與家庭之間,或在帳篷與帳篷之間交換森林產品,甚至還往南方去交換森林產品。同時,諸如鐵和紡織品一類的製成品,則從戈壁南端的貿易中心慢慢地傳往北方。蒙古人幾乎生存在地球的最北邊緣,正好處在草原與北部西伯利亞森林的交界處。他們在森林中以狩獵為生,這與在草原上放牧為生是不一樣的,體現了兩群人完全不同的特性。蒙古人緊緊抱住脆弱的貿易線,將北部的凍土地帶和草原,與南方的農業耕地和手工作坊連接起來。

流入遙遠的北方的貨物是如此之少,以至於在蒙古人中間,據說有一雙鐵馬鐙的人就可以被認為是最高的貴族。

某些年份獵物匱乏,人們在剛一入冬的時候就將面臨饑饉,沒有森林產品用於貿易。在那些年份,蒙古人仍舊要組織狩獵聚會。只是他們並非向北方前進,去森林裡獵取動物,而是越出草原去抄掠異族。如果蒙古人沒有物品拿來貿易,他們就在草原上或絕谷中襲擊所能找到的牧民。蒙古攻擊者用以對待動物一樣的策略,來對付「獵物」,他們先發出攻擊信號,此時「獵物」通常就會四處逃竄,留下大部分的牲畜、家中財物及攻擊者所想得到的其他任何東西。

因為攻擊的目標就是為獲取貨物,所以蒙古攻擊者通常只是搶劫帳篷並圍捕牲畜,而不是去追擊逃亡之人。蒙古襲擊者想要的只是貨物,因此在這類爭鬥中,死傷比較少。年輕的婦女被劫掠為妻妾,男孩則被擄掠為奴。年老的婦女和最幼小的孩童通常可免受傷害。適於打仗年齡的青壯年男子通常騎著健壯的馬迅速逃離,因為他們最可能被殺,而且整個群體的未來生計得完全依賴他們。

如果逃脫的男人們能儘快設法召集到同盟者,他們就可沿著攻擊者的足跡去追擊他們,而且還可奪回自己的貨物。如果不這麼做,失利的部落男子就會像他們的許多牲畜一樣被圍捕,他們得設法躲避追捕者。然而,他們也有適時進行反擊以便重新組織新生活的計劃。

對於蒙古人而言,發動這樣的戰鬥只是一種搶劫的循環方式,並不是真正的戰爭,也不是出於長期的部落世仇。報仇常被當作搶劫的借口,卻很少作為真正的動機。戰鬥中的成功給勝利者帶來威望,這是因為他帶回了貨物並與家人、朋友分享。戰鬥並不是以戰場上抽象的榮譽為中心。獲勝的勇士引以殺敵為傲,並記住那些死去的敵人,但他們沒有炫耀斬獲了多少首級,也沒有刻上痕迹或其他標誌來表示他們在戰鬥中殺了多少人。關鍵只是貨物,而不是殺人。

狩獵與貿易、放牧和戰爭,在蒙古部落的早期生活中,形成了一個完整的生存活動網。從學會騎馬之日起,每個男性成員就要開始學習追捕的技術,而且沒有一個家庭僅靠一項活動就能生存下去。搶劫遵循的是源自北部的地理模式。南部的各部落,生活在絲綢之路沿線商貿城鎮附近,他們總是比遙遠的北部部落有更多的貨物。南部人擁有最好的武器,北部人要取得勝利的話,就要具有迅捷的行動、精明的思維,並且作戰要更勇猛。這種貿易和搶劫交替的模式,提供了一種緩慢但穩定的交流方式,鐵製品和絲織品漸漸往北部移動,那裡氣候惡劣、牧草稀少,而人又非常粗獷並且崇尚暴力。

有關鐵木真童年時代的細節描寫,僅有很少的部分殘存下來,然而即便是這些殘存下來的少量描寫,也並未表明他的父親曾對他寄予過厚望。當他們向另一個營地遷移時,他的父親曾意外地將他弄丟。泰亦赤兀惕氏族發現了他,他們的首領塔兒忽台——胖可汗——將他帶回自己的家裡,並且留他住了一段時間。後來,當鐵木真勢力變得強大的時候,塔兒忽台吹噓道:他曾細心地關懷鐵木真,並用仁慈的戒律來訓練他,就如訓練牛犢一樣,這是牧人最珍惜的東西。

我們不大清楚其中的具體細節和故事怎樣開場,又如何收尾的,但最終,這個男孩和家人團聚了。或許是因為這位胖可汗歸還了這個男孩,或許是鐵木真一家加入了這位胖可汗的陣營。

鐵木真人生當中所發生的另一件眾所周知的事情,就是當他在按蒙古計歲法剛滿九歲,而按西方計歲法僅有八歲的時候,他的父親就帶他去尋找妻子。

父子倆前往東部的訶額侖家族,也許這是因為訶額侖希望她的兒子能娶她自己部落的女人為妻,或者至少是要他娶個了解她家族的女子為妻。

然而,與訶額侖的初衷不同,也速該似乎想擺脫鐵木真。也許是因為這位父親意識到,將來會在他的兩個兒子——鐵木真別克帖兒之間爆發爭鬥。

別克帖兒是也速該的長子,是他的第一個妻子索濟格勒所生。在這麼小小年紀的時候就將鐵木真帶走,父親也許是試圖阻止鬥爭的完全爆發,因為這一鬥爭將會使他的家族陷於困境。

也速該僅僅帶著一匹額外的、用于贈送給未來新娘父母的馬,他需要找到一個願意接受鐵木真為勞力而為他們干幾年活的家庭,以此作為對他們將女兒許配給他兒子的報答。

對鐵木真來說,這次旅行大概是他生平第一次冒險沿斡難河離開故鄉。

在不熟悉的地盤上是很容易迷路的,而且旅行者要面對來自野生動物、惡劣天氣,特別是其他部族人三方面的危險。

正如後來所發生的那樣,父親並沒有將鐵木真直接帶到訶額侖的家族。他們沿著那條路前行,停留在一戶人家裡,那家人有個女兒,名叫孛兒帖,年歲僅比鐵木真稍大一點。

兩個孩子明顯地相互喜歡對方,而且雙方的父親也同意他們訂婚。在學徒期,或者說在「家內役」期間,他的父親期望鐵木真能在親家的監護下生活與勞動。

漸漸地,這對已訂婚的夫婦變得更加親密。因為女孩通常比男孩大一點,就如孛兒帖與鐵木真那樣,她將給他傳授適於他們兩人的適時而又適度的性行為知識。

在也速該離開鐵木真之後的歸途中,正好遇到一群塔塔爾人在一個營地進餐。《秘史》記載,也速該與他們共同進餐,然而他同時也明白,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作為塔塔爾人的敵人,早在八年前的戰鬥中,他曾經殺死他們的同族帖木真兀格。雖然他試圖隱瞞,但還是有人認出了他,並對他秘密下毒。儘管毒性非常厲害,也速該還是設法逃離了塔塔爾人,並返回到他的家族所在地。隨即,他立刻派人把鐵木真接回來。鐵木真丟下孛兒帖,迅速回到他臨終父親的床邊。

等他返回家族營地的時候,父親已經死了。也速該留下了兩個妻子和七個不滿十歲的孩子。那時候,鐵木真一家仍寄居在斡難河沿岸泰亦赤兀惕氏族的屋檐之下。泰亦赤兀惕氏族已經支配了也速該最近三代的孛兒只斤氏家族。失去了能幫助他們打仗與狩獵的也速該,泰亦赤兀惕氏族認定這兩個寡婦及其七個孩子已毫無用處。在斡難河沿岸殘酷的生存環境中,泰亦赤兀惕氏族不可能給額外的九個人提供食物。

按照草原傳統,協助也速該搶奪訶額侖的一個兄弟應該收繼訶額侖。在蒙古的婚姻體系中,甚至在也速該與另一個妻子索濟格勒所生的兒子之中,如果年齡足夠大並且能贍養家庭的話,他就可以成為訶額侖理所當然的丈夫。

蒙古婦女常常和已故丈夫家族內的更年輕的男人結婚,因為這給年輕人提供了擁有一位有經驗妻子的機會,而不用給她的家庭提供一批精緻的聘禮,或要求數年艱辛的「家內役」。

雖然還是個年輕婦女,大概只有二十幾歲,但對大多數男人而言,訶額侖已有太多的孩子需要撫養。作為一個遠離故鄉被擄掠而來的妻子,她既不能給未來丈夫提供家庭財富,也不能給他提供有益的家庭關係網路。

隨著丈夫的去世,而且又沒有別的男人願意收留她,訶額侖一時處在泰亦赤兀惕家族之外,沒人有任何義務去救助她。她很快得到消息說,她已不再是這個氏族中的一員了。

蒙古人通常是通過食物分配的方式來象徵親戚關係的。這是在一個春季,當時,前可汗俺巴孩的兩個寡婦老太婆,組織了一個祭祀祖先的年度典禮,他們沒有通知訶額侖,因此他們不僅剝奪了她獲得自身那份食物的權利,而且還剝奪了她在家族內的成員資格。從此,她和她的家庭只有自食其力,自我保護了。

當泰亦赤兀惕氏族沿著斡難河向夏季牧場遷移的時候,他們試圖留下訶額侖和她的孩子們。

根據《秘史》記載,當這個部族收拾營盤出發時,他們拋棄了這兩個婦女和七個孩子,族人中僅有一位出身低微的老人站出來大聲抗議他們的所作所為。

這一件事顯然給鐵木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一位泰亦赤兀惕人怒吼著走到老人身旁,斥責他並沒有權力指責他們,並在轉身離開的時候,將老人刺死。

不到十歲的鐵木真看著眼前所發生的這一幕,據說他曾衝上前去,試圖救助這位快要死的老人。但他無能為力,只是帶著悲痛和憤怒,含淚作別。

訶額侖早在十年前被綁架期間就表現得非常鎮定自若,面對眼前的這次危機,她表現得同樣堅強有力。她做了一次激烈而又帶有挑釁性的最後努力,希圖使泰亦赤兀惕人因羞愧而帶她們一起離開。

當泰亦赤兀惕氏族棄營地而走時,訶額侖騎馬持鬃,揮舞著她已故丈夫的精神之旗,去追趕那群拋棄他們的人。

高舉過頭頂的精神之旗在空中迎風飄揚,她騎馬環繞著這群正要離去的族人。訶額侖在泰亦赤兀惕部落前揮舞著去世丈夫的精神之旗,這不僅僅只是在揮動著丈夫的象徵,而更是在展示其丈夫的真實靈魂。在他的靈魂面前,他們確實感到羞愧,而且還擔憂可能遭到神的報應,因此他們暫時返回營地。

但是,在夜幕降臨的時候,他們帶著家族的牲畜,一個個偷偷溜走了。在這樣的冬季,這樣做幾乎是將兩位寡婦和七個孩子置於死地。

然而,這個家族並沒有消亡。經過訶額侖巨大的努力,整個家族得以頑強地生存下來。正如《秘史》記載的,為養活五個孩子,她蓋住頭,捲起裙擺,日夜沿河奔波,尋找食物。她採拾小果類,並用一根杜松樹枝來挖掘生長於河邊的植物草根充饑。

為養活家人,鐵木真以磨銳的獸骨為尖器,製作木箭,在草原上捕捉鼠類,他還將母親縫紉用的針弄彎,製成魚鉤釣魚。隨著孩子們漸漸長大,他們所獲取的獵物也越來越大。

在距此五十年之後,曾拜訪過蒙古人、並且撰寫過最早一部有關鐵木真生涯著作的波斯編年史家志費尼,他在書中寫道,這個家族「穿著用狗皮和老鼠皮製成的衣服,而且他們的食物就是那些動物的肉,以及其他無生命的東西」。

不管準確與否,這種描寫還是表現出了那些處在飢餓邊緣、被社會所遺棄之人絕望而無助的掙扎。就像他們周圍的其他部落一樣,他們過著幾乎與動物一樣的生活。在生存環境如此惡劣的地帶,他們的生活水平比草原上最低的生活水準還低。

一個被驅逐的孩子,是怎樣從如此低微的地位而成長為蒙古人的大可汗的呢?

通過考察《秘史》中有關鐵木真進入成人期的敘述,我們找到了有關這個強悍角色的極為關鍵的線索,在塑造其性格特徵及其走向權力頂峰的過程中,那些早年留下的創傷事件必定起了重要的作用。

他的家族所經受的悲慘境況,慢慢地影響到他那意義深遠的決定:藐視草原上嚴格的社會等級結構,向命運發出挑戰,並且依賴於值得信賴的夥伴,以這些人作為主要的支持基礎,與他們、而不是與自己的家族或部落結成聯盟。

第一個強大的聯盟,是跟一位比他稍長的名叫札木合的人聯合而成的。札木合的家族多次紮營在斡難河沿岸、靠近鐵木真家族的地方,而作為札只剌惕氏族的成員,他們又與鐵木真父親的氏族具有遠親關係。在蒙古人的觀念中,血族關係凌駕於所有其他社會原則之上。任何處於血族關係網路之外的人,自然就是敵人,血緣越近,關係就越近。

鐵木真跟札木合是遠親,但他們希望更親近,於是就結拜為兄弟。在他們的孩提時代,鐵木真和札木合曾兩度盟誓保持永久的手足情誼,按照蒙古傳統,他們成為血親般的兄弟。

這一命中注定的友誼事迹,以及鐵木真人生早期的一些關鍵性事件,揭示出很多的細節。它們反映出鐵木真從逆境中崛起以及整合各種資源的非凡能力,他極其需要那些資源,以便能最終平息主導著當日草原的部落戰爭。

鐵木真和札木合建立了親密的友誼,他們一起打獵、釣魚,一起操練能提高他們日常技能的各種遊戲。蒙古小孩,無論男女都是在馬背上長大的。從幼年時代起,他們就要隨父母或兄弟姐妹學習騎術,過不了幾年,他們就要努力自己握住韁繩,並且獨自騎馬。通常,到四歲的時候,小孩就已掌握了不用馬鞍的騎術,也最終掌握了如何站立在馬背上的技能。他們時常站立在馬背上互相進行槍術比試,看誰能把對方擊倒。當他們的腿長得夠長,可以夠得著馬鐙的時候,他們還要訓練在馬背上射箭和用套索捕捉牲口。皮革囊製成的靶子被懸掛在竿子上,迎風吹拂搖擺,年輕人以不同的距離和速度從馬背上練習擊中靶子。這樣的馬術技能,在他們今後的人生中將發揮出無與倫比的價值。

其他的一些遊戲包括玩跖骨的遊戲,一種用羊的踝骨製成的骰子。每個男孩都隨身帶著一套四個跖骨,它們可以用於占卜未來、解決爭執,或者只是簡單地當作有趣的遊戲玩。

此外,札木合與鐵木真還在結冰的河上玩一種比較活潑的遊戲,有點像蘇格蘭冰上擲石遊戲。雖然《秘史》並沒有提及他們使用的冰鞋,但在隨後一個世紀里,曾去過那裡訪問的一位歐洲人寫道,這個地區的獵人經常將獸骨綁到腳上,他們能在結冰的湖面或江面上飛奔,進行體育活動或追趕動物。

這些技能將在日後顯示出巨大的優勢,不同於幾乎所有其他的敵人,蒙古人能在結冰的江面和湖面上縱馬飛奔,甚至作戰。歐洲人所依憑的能抵禦入侵的結冰河流,如伏爾加河和多瑙河,對蒙古人來說簡直就是通途,使他們能夠直達城下,而在這樣的季節,歐洲人是毫無防備的。

鐵木真用青少年時期的大部分時間來幫助維持家族生存。鐵木真和札木合在斡難河上所玩的遊戲,在所有有關這位後來成為偉大征服者的男孩一生的記載里——是惟一提及,並且眾所周知的輕鬆娛樂。

鐵木真與札木合第一次誓言彼此忠誠時,他才十一歲。兩個孩子交換小物品作為誓言的象徵。札木合給鐵木真的是一個雄獐的指骨,而鐵木真給札木合的是一塊鑲嵌有小片銅塊的、來自遠方的珍寶。第二年,他們交換了成年人之間歃血為盟的禮物——箭頭。札木合將兩塊洞穿的小牛角作為響箭送給鐵木真,同樣,鐵木真也送給札木合一個用柏木精心製作成的雅緻箭頭。正如一代代獵人們所做的那樣,鐵木真很早就知道如何使用能發出哨響的箭頭進行秘密交流。這種通過聲音交流的方式,其他人容易忽視,完全不能辨認。

作為第二次宣誓儀式的組成部分,男孩們通常要歃血為盟,以此達到心靈相通。《秘史》引用札木合的話來說明鐵木真和札木合之間的情形,兩人彼此誓言永不相忘,並且一起吃下「難以下咽的食物」,但無法得知那到底是什麼。伴著誓約,兩人成為「安答」(andas),這一聯合被認為比血族兄弟間的關係還要牢固,因為「安答」是可以自由選定他們之間的關係的。

札木合是鐵木真人生中僅有的一位「安答」。

在隨後的那個冬季,札木合的氏族並沒有返回到斡難河沿岸靠近鐵木真家族的那個地方,而且在接下來的數年裡,彼此也毫無音信。然而,這一童年時期鑄就的聯盟,將是鐵木真後來問鼎草原的路途上最主要的財富,同時也是最主要的障礙。

不同於和札木合共處時的親密無間,在家裡,鐵木真時常為異母兄長別克帖兒的強壓而憤惱,隨著兩人漸漸地長大,兄弟間的敵對情緒越來越劇烈。通常,嚴格的等級劃分支配著蒙古牧民的家庭生活,現今仍是如此。面對家常便飯般的來自猛獸與惡劣氣候的威脅,蒙古人形成了一種孩子須絕對服從父母的制度。父親要是不在,無論為期僅幾個小時或幾個月,他的角色便由長兄擔當。兄長有權力支配各項行動,分派任何任務,處置任何他所喜歡的東西。兄長行使全部的權力。

別克帖兒稍長於鐵木真,父親被毒死之後,他漸漸地開始行使最長男性成員的特權。僅從《秘史》里的敘述就可以了解到,鐵木真的憤恨,是在一件起初看來微不足道的小事中爆發的。

別克帖兒搶奪了鐵木真打中的一隻雲雀。別克帖兒本無須其他理由就可得到它,而不必以家長的姿態強行這樣做。果真如此的話,他就可以很好地處理此事,而不會用自己的權力來欺負鐵木真。

那之後不久,鐵木真和他的親兄弟哈撒兒與他們的異母兄弟別克帖兒別勒古台一起,坐在斡難河邊釣魚。鐵木真釣到一尾小魚,但被別克帖兒和別勒古台奪去。

憤怒與失望交織在一起,鐵木真和哈撒兒跑回到母親訶額侖身邊,向她申訴。然而,訶額侖不是站在自己的兒子一邊,而是站在別克帖兒一邊,她告誡他們,應該謹記在心的,是曾經拋棄他們的敵人——泰亦赤兀惕人,而不是與兄弟失和。

訶額侖一直支持別克帖兒,這使鐵木真難以忍受。作為長子,別克帖兒不僅對弟弟們頤指氣使,而且還擴大特權,包括除生身母親之外,對父親其他遺孀在性方面的使用權。作為寡婦,訶額侖沒有被已故丈夫的兄弟所收納,她的最可能的伴侶將是別克帖兒,因為他是由訶額侖丈夫其他的妻子所生。

在這個家庭關係極度緊張並暗藏分裂危機的時刻,訶額侖憤怒地向自己的兒子講起阿蘭豁阿的美麗傳說。阿蘭豁阿是蒙古人的女祖先,她在丈夫去世後還生了幾個兒子,而且和一個養子生活在一起。

這則美麗傳說的含義是顯而易見的:別克帖兒長大後,訶額侖將接受他作為丈夫。因此,無論從哪個方面講,別克帖兒都是一家之主。然而,鐵木真決不能忍受與別克帖兒共處在這樣的局面之下。

因別克帖兒問題而與母親出現感情衝突之後,鐵木真用一種在蒙古文化中深具強烈冒犯性的手勢,甩開門帘,憤怒地奪門而去,弟弟哈撒兒也接踵離去。

兩兄弟發現別克帖兒靜靜地坐在一座小山上,眺望草原,他們就穿過草地小心地接近他。鐵木真授意家中最好的射手哈撒兒從小山前面直接挺進,而他本人則爬到小山的背後。

他們躡手躡腳地接近別克帖兒,就像是打獵時潛近正在休憩中的小鹿或正在吃草的瞪羚。當他們接近到易於攻擊的範圍內時,就悄悄地搭箭上弓,隨即,帶著抽出的箭,猛然從草地中冒出。

別克帖兒並沒有逃跑或試圖自衛,在弟弟們面前,他不願屈尊就範,露出怯意。他用鐵木真母親一樣的話勸告他們,他們真正的敵人是泰亦赤兀惕氏族,據說他曾這樣說道:「我不是你們的眼中釘、哽中刺,沒有我,你們除了自己的影子外,就沒有夥伴。」他盤腿而坐,等待著他們的慢慢靠近。

別克帖兒清楚地意識到前頭的命運會如何,但他仍未反抗。相反,他向他們提出了最後的要求,請求他們饒恕他的親弟弟——別勒古台。

他們與他保持有一定的距離,鐵木真從背後攻擊,哈撒兒從正面進攻,他們將箭直接射向別克帖兒。他們沒有動手處理他,擔心沾染到遍地流淌的血,就轉身棄別克帖兒而去,讓他一人孤獨地死去。

《秘史》的作者並未敘述他是立刻死去,還是鮮血流盡而慢慢死去。按照蒙古傳統,提及鮮血和死亡是觸犯禁忌(taboo)的,但是這次謀殺被認為對鐵木真的人生是非常重要的,因此記載甚詳。

鐵木真和哈撒兒一回到家裡,據說訶額侖馬上就從他們的表情中猜到了他們的所作所為,她沖著鐵木真厲聲大叫:「破壞者!破壞者!你一出生,手中就握著一塊凝血。」並轉身責備哈撒兒:「你就像是一條咬著自己胞衣的野狗。」

她沖著鐵木真噴發著歇斯底里般的憤怒,在《秘史》里是用全篇最長的幾段獨白之一表達出來的。訶額侖不斷地辱罵,並將她的兒子比作野獸——「像攻擊的豹子,像失控的獅子,像吞噬被捕食動物的怪獸。」最後,她筋疲力盡,不斷地反覆述說著別克帖兒早前的警告,好像是咒語一般:「現在,你除了自己的影子外,就沒有夥伴了。」

如此年紀輕輕,鐵木真就已經以命相搏,這不僅僅是為了榮譽或威望,而是為了贏得勝利。他潛身靠近自己的兄長,就像在捕獵一隻動物,正如後來他所顯示的天才一樣,他將狩獵的技能轉變為戰爭的策略。將更好的射手哈撒兒置於前面,而將自己置於斷後的位置,這同樣也顯示出他的戰略才智。

就像一匹必須在任何競賽中都處於領頭位置的馬,鐵木真決心要做個領導者,而不僅是追隨者。為了獲得首要的地位,他要證明自我:打破傳統,反抗母親,並且要除掉任何擋住他前進道路的人,即使是他自己的家族成員。

雖然謀殺別克帖兒使鐵木真從他異母兄弟的掌控中解脫出來,但他觸犯禁忌的行為,將家族推到了巨大的危險處境。他們不得不立即逃離該地。

按照蒙古傳統,他們將別克帖兒的屍體拋於曠野,任其腐爛消亡,只要那裡仍可能留有任何別克帖兒的痕迹,就會避免再回到那個地方。正如別克帖兒和訶額侖曾經訓誡過的那樣,鐵木真現在才發現,除了自己,已沒有了保護者或盟友,而且自己不久也會被捕捉。

他是一家之長,但也是作為一名陷於險境的背叛者。

直到這個時候,訶額侖的家族還是一群被驅逐的群體,只不過不是作為犯罪者。謀殺事件改變了所有的一切,並且使任何人都有借口對他們窮追猛打。泰亦赤兀惕人自認為是斡難河上的貴族世系,因為鐵木真在他們的領地殺了人,他們就派一部分勇士去嚴懲鐵木真,並阻止他下一步的所作所為。

由於在空曠的草原上無處藏身,鐵木真逃向安全的山區,但追捕者還是逮住了他。泰亦赤兀惕人將他帶回大本營,想在那裡設法摧垮他的意志。他們用一種像牛套一樣的枷將他鎖起來,那樣就使他只可步行,但雙手不能動彈,使得他無法靠自己進食甚至喝水。每天都有不同的家庭來承擔看護他的職責。

泰亦赤兀惕群體中有幾戶從屬的家系,也是在戰爭中被俘的,作為奴僕和他們生活在一起。鐵木真作為囚犯就是被移交給這些奴僕家族看守的。與蔑視他的泰亦赤兀惕人不同,他在這些家族中得到同情和安慰,晚上的時候他們將他帶到帳篷內。這些人在泰亦赤兀惕首領看不見的情形下,保護著鐵木真,他們不僅分與他食物,而且《秘史》里還強調了一段情節,一位老婦人細心地護理他的傷口——那是被枷嵌入頸脖所致。這個家族的孩子們也勸說他們的父親抗令行事,夜間移開枷鎖,讓鐵木真休息得更舒適。

有關鐵木真從這種難以忍受的境地里逃脫出來的故事,進一步展現出他的性格特徵,這一性格特徵將深刻地影響著他今後的崛起。

有一天,趁著泰亦赤兀惕人都爛醉如泥,而鐵木真又恰巧被一位獃頭獃腦、又身體孱弱的年輕人看守,他突然急轉身,猛烈地搖動枷鎖,朝看守者的頭部打去,將其擊倒。戴著枷鎖徒步穿越草原是必死無疑的,他沒有那樣做,而是躲到了河邊附近的草叢中。

不久搜索馬上就開始了,很快他便被曾善意相待過他的那家主人發現。老人並沒有鳴響警報,相反卻提醒他趁夜幕降臨的時候逃走。天黑之後,鐵木真離開那條河,但並沒有急於逃走。他慢慢地朝老人的帳篷前行,並走了進去,對於這個家庭而言,這是極為驚駭和危險的。

冒著全家人生命的危險,不太情願的主人還是給他卸下了枷銬並燒毀了它。第二天,他們將鐵木真藏在一堆羊毛里,泰亦赤兀惕人那時正在繼續追捕他。

那天夜裡,他們將鐵木真送走,儘管貧窮,他們還是煮了羊肉來款待他,並送給他一匹馬。騎著那匹馬,鐵木真設法躲過追捕者,長途跋涉逃回母親那遙遠而又孤立的營地。

對於一個貧窮的家庭來說,能冒險相助一個陌生人並送給他如此貴重的東西,說明鐵木真必定有某種特別的吸引力或能力。同時,這個地位卑賤的家庭必定也對他留有很好的印象。

與他有較近血緣關係的泰亦赤兀惕氏族,曾經拋棄過鐵木真的家族,聽任其自生自滅,現在又急切地想除掉他。與他沒有血緣關係的另一個家庭,卻甘願冒死相助。這一事件灌輸給鐵木真的不僅是對位居更高階層者的不信任,而且還有對某些人——即便是那些自己氏族之外的人——的信任,他們的確值得信賴,甚似家人。

在其後的人生之路中,他主要是通過他們自己的實際行動來判斷他人,而不再根據他們的血緣紐帶。這是草原社會裡一種帶有革命性的觀念。

蒙古的口頭傳說和原始資料認為,鐵木真一生僅有這樣一段短暫的被俘和被奴役的時期,但當代中國編年史家的著述卻認為,鐵木真在被奴役中度過了超過十年的時間。他可能多次被奴役,或者說這一事件持續的時間,也許比《秘史》中所顯示的時間要更長。有學者認為,如此長的奴役時間,正好解釋了有關他童年時期明顯缺乏詳細資料的原因。

多年以後,這段被奴役的時期,對成吉思汗來說是恥辱的;但甚至更重要的是,對於曾經奴役過他的那些家族的後代來說,提及此事將是極為危險的。事實上,每個與奴役事件有關的人都非常清楚,對這一事件要保持緘默;而且,盡量縮短鐵木真的這段被奴役的時間,將會更符合蒙古人的情感,這種情感要求只可稍涉負面的東西,與此相反,要強調鐵木真英勇的逃逸。

1178年,鐵木真十六歲。自他父親七年前去世以來,他已很久沒見到未婚妻孛兒帖了,但他在這件事上自信十足,認為完全可以再次找到她。他帶著異母弟別勒古台,沿著客魯漣河(今克魯倫河)而下,去尋找她的家族。當他們找到屬於孛兒帖父親德薛禪的營帳時,鐵木真高興地發現孛兒帖仍在等著他,甚至儘管她已十七或十八歲,早已過了適婚的年齡。德薛禪知道鐵木真與泰亦赤兀惕氏族交惡,但仍然履行前約,將女兒許配給他。

鐵木真和別勒古台帶著孛兒帖返回。按照風俗,當新娘要和他們一起生活時,她就要帶上一件衣服作為禮物,送給她丈夫的父母。對於游牧民而言,贈送大的禮物是不實用的,但質地優良的衣服則意味著很高的身份,而且也可以發揮有價值的實用功能。孛兒帖帶了一件草原上最珍貴的毛皮外套——黑貂皮外套。在正常情況下,鐵木真要送一件同樣的禮物給父親,但父親早亡,他想到了一個處理外套的更好方法。他決定用這件黑貂皮外套來重新恢復他父親的一份以前的友誼,以便締結同盟,給他和他逐漸興盛的家族提供某些安全保障。

這個人就是脫斡鄰勒,後來更常被稱為汪罕(Ong Khan),屬客列亦惕部落。該部落生活在蒙古中部最肥沃的草原上,位於斡耳寒河(今鄂爾渾河)與土拉河沿岸叢林密布的「黑森林」之間。與蒙古人世系和氏族的分散不同,客列亦惕部落建立了一個強大的部落聯盟,包含許多部落,並處於一個可汗的統一之下。

此時,戈壁荒原北部的廣闊草原分別為三個主要部落所控制。中部地區由汪罕和他的客列亦惕部落控制,支配西部地區的是處於太陽汗統治下的乃蠻部落,而由阿勒壇汗統治的塔塔爾人,則作為北部中國金朝的附庸,佔據了東部地區。

三個大部落的統治者,沿著他們的邊界縱橫捭闔,對弱小的部落或盟或戰,並不斷設法從這些弱小部落中徵募軍隊,以便發動對更重要敵人的征戰。因此,鐵木真的父親也速該儘管與客列亦惕人沒有血緣關係,卻曾一度與汪罕結成「安答」,並肩作戰。他們之間的關係,遠比僅作為保護人或僕從間的那種關係要牢固得多,因為當他們非常年輕的時候,也速該就助汪罕奪得客列亦惕人的汗位,推翻了汪罕的叔叔——菊兒可汗,即最高的統治者。此外,他們共同對付篾兒乞惕人,並在鐵木真出生的時候結成聯盟,而那時,也速該也正在與塔塔爾人作戰。

按照草原文化,男性血族關係操控所有事務。如果人們要結盟,就必定要同屬一個家族,因此,如果沒有親緣血統關係,他們就不得不通過由儀式締結的血緣關係,亦即虛擬血緣關係,來建立聯盟。因此,鐵木真的父親與立志成為客列亦惕領導人的汪罕兩人,是作為「安答」的結拜兄弟,鐵木真現今就是要試圖成為這位年長者的兒子。通過贈送結婚禮物給汪罕的方式,鐵木真認他為父;要是汪罕接受的話,他就可作為鐵木真的父親,並向他提供保護。對大多數草原人來說,這種由儀式締結的血緣關係可作為真正血緣關係的附屬,但對鐵木真而言,他的選擇表明,這種虛構血緣關係比真正的親緣關係要有用得多。

客列亦惕部,以及乃蠻以西地區,不只意味著幾個很大的政治聯合體,而且還代表更發達的文化。早在數個世紀前,通過東部亞述教派傳教士,該地區因為皈依基督教,曾經一度被整合到中亞的商業和宗教網路中。游牧民中沒有教堂或修道院,部族的基督教分支聲稱他們是托馬斯使徒的後代,而且要靠遊方僧來傳教。他們在位於帳篷內的聖堂里做彌撒,他們不重視宗教信仰的制度和信仰的嚴格性,喜歡各種各樣的、與一般醫療保健相結合的基督教經文讀物。耶穌對游牧民發揮著強大的魅力,因為他能救死扶傷。因為只有此人可戰勝死神,耶穌被當作一位有強大威懾力的薩滿教士,而十字架則被聖化為天地四方的象徵。

作為游牧人,草原部落覺得放牧習俗和《聖經》里提及的古代希伯來部落的信仰,非常適合他們。或許最重要的是,與吃素的佛教徒不同,基督徒可以吃肉;與節制的穆斯林不同,基督徒不僅可以縱情狂飲,他們甚至將此規定為一種強制性的禮拜儀式。

鐵木真將新娘孛兒帖和母親留在營帳內,他則與弟弟哈撒兒、異母弟別勒古台,帶著那件外套去見基督徒汪罕,他熱心地接受了禮物,因此這就意味著他承認他們是自己的過繼兒子。汪罕在傳統體制內,安排鐵木真做一個處於其他年輕勇士之上的地方領導者,但很明顯,後者對此沒有興趣,於是就拒絕了。他似乎只是想為家族爭取到汪罕的保護,在得到保證之後,他和弟弟們就返回客魯漣河邊的營地。在那裡,年輕的新郎可以與新娘和家族在一起,度過辛苦而充實的時光。

鐵木真早年的諸多危機似乎都已被拋諸身後,家族裡的所有孩子都已長大,在某個方面發揮著作用。除弟弟們外,鐵木真家族吸收了其他兩個年輕人。博爾術是在一次與鐵木真的偶然相遇之後加入到那個家族的,當時鐵木真正在追尋失蹤的馬匹。而者勒篾顯然是被他父親交給鐵木真的,儘管《秘史》對此並未加以解釋。

加上這兩個外來者,該營地由七個十幾歲的孩子所組成,他們一起狩獵,並守護著這個群體的安全。除了他的新娘孛兒帖,鐵木真家族還包括他的妹妹和三個年長的婦女:母親訶額侖,是位女家長;索濟格勒也是女家長,她是鐵木真異母弟別勒古台的母親;另一位被收容的來歷不詳的老婦人,也和他們呆在一起。

按照《秘史》記述,鐵木真更傾向於只作為這個親密無間部落的領導者,但是,在周遭部落互相攻伐、變化多端的世界裡,並不可能允許存在田園牧歌式的生活。如果時間的車輪倒轉數百年,我們便很容易發現連續好幾代,草原部落一直在進行著相互間無情的劫掠。

往昔的犯罪記憶仍然存留著。部落內部任何家族所受的傷害,都可當作是一種報應,而且,即便是很多年以後,也可當成是報復襲擊的一個借口。在這個混亂頻仍的世界中,不管人們生活的地方多麼偏僻,也沒辦法擺脫大家的注意,鐵木真家族也不例外。

儘管他的家族已經遭受磨難,但十八年之後,當年曾被人從自己手裡奪走了訶額侖的篾兒乞惕部落,對於這件恥辱之事仍耿耿於懷,他們決定設法復仇。

篾兒乞惕人並不要求歸還寡婦訶額侖,她已經為拉扯五個孩子而變得蒼老不堪。他們覬覦的是鐵木真的年輕新娘孛兒帖,擄掠孛兒帖可以當作對鐵木真父輩劫奪訶額侖的一種報復。

鐵木真如此狡譎地與汪罕建立的聯盟,在他對這一危機的反應中,顯示出了決定性的意義;而篾兒乞惕人的挑戰也將是一場具有決定性的爭奪。這一爭奪將鐵木真推上了成就偉大之路。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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