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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們吃人時,我們在吃什麼?

人肉是什麼味道?可能在今天找不到答案,但它至少不是酸臭的。

畢竟世界上的每一個角落,都曾發生過人食人的行徑。

幾乎所有的文化里,食人都是禁忌。別說是人食人,就連動物間的同類相食都會被用人類的道德審視。

但古往今來,各種天災人禍下的人食人記載就未曾斷絕過。

事實上,人類同類相食的現象,可能比想像中還要普遍。

2003年的一項研究發現,現代人的基因中就普遍存在著一個與「吃人」有關的基因標記。

幾乎所有現代人的第20號染色體上,都有一個與朊病毒(prion )高度相關的PRNP基因。

這個基因,能抵抗朊病毒的侵襲。

而朊病毒的傳播方式,主要是人類間的同類相食。

朊病毒感染的腦組織切面,呈「海綿樣」退化

朊病毒,嚴格來說並不是病毒,而是一類能損壞哺乳動物和人類中樞神經系統的傳染性病變蛋白質。

它能將機體內的正常蛋白質,也改造成朊病毒,使神經系統呈海綿樣退化。

這是一種類似於瘋牛病的腦部疾病。

巴布亞紐幾內亞的弗雷(Fore)部落的族人,就以食人而聞名。

而朊病毒也在這個種族間,肆無忌憚地傳播。

得了庫魯病的弗雷人

當地人管這叫做庫魯病(kuru,原意就是顫抖),患者會出現身體顫抖的癥狀,最終死亡。

但是在這個種族裡,卻不是所有人都會被感染。

因為人吃人的這些歲月里,部分弗雷人已經出現了基因突變。

自然演化使這部分人即便吃了病變的人肉,也不會染上庫魯病。

弗雷部落

而研究範圍擴大卻發現,世界各地都普遍存在著這種能保護人類免受朊病毒侵襲的基因表達。

這個基因非常多樣,且據推算已有長達50萬年的歷史。

這也意味著,我們可能統統都是「食人魔」的後代。

吃人的記憶已深深地刻在了我們的基因里,同類相食比想像中還要稀鬆平常。

考古學家們,就在前人(Homo antecessor,又名先驅人,是已滅絕的人屬物種)定居的山洞裡,發現了被剝皮去肉的人骨。

這是能夠找到的最早的人食人證據,距今60萬年。

前人食人模型

當然,這並非就是說早期人類就以同類相食為生。

從現有研究看來,吃人肉其實並不那麼划算,綜合考量吃其他動物的肉能提供的熱量會更多。

但在生產力水平極其低下的遠古時期,食人現象也確實是普遍存在的歷史事實。

就算進入文明時期,戰爭和饑荒引起也能扼住文明的咽喉,使時人重蹈遠古「人食人惡俗」的覆轍。

自1387年至1911年間史料中所記載的各縣發生「人相食」時間的次數,數據來源《明清時期災荒食人現象研究》

從有文字記載的歷史看來,人吃人的情況大都發生在極端的環境下。

過度擁擠與食物短缺,這類異乎尋常的壓力是悲劇發生的最主要原因。

這種求生性的食人,只是為了滿足馬洛斯需求層次中的最低層次:活著。

歷史上,因為要填補飽肚子而吃人的記載非常多,足以寫成幾本書。

1921年,蘇聯大饑荒引發人食人慘劇

而同類相食,也並非只發生在古時候和未開化的原始部落,近代史上的人吃人事件可沒少發生。

人在衣食無憂的前提下,才能有文明與榮辱。

但在天災人禍面前,連生存都成了問題,文明就無從談起了。

而這種被看作道德禁忌的食人行徑,發生在最文明的現代,往往也能激起最強烈的思辨。

當納聚會(The Donner Party ),就是美國短短几百年歷史裡最血腥的人吃人事件。

19世紀40年代,美國爆發了一次西部淘金的移民大潮。

1846年夏天,87人便組成了所謂的「當納聚會」大隊,塔上淘金之旅。

長途跋涉了幾個月,他們卻遇上嚴重的雪暴,不得不在特納基湖度過漫長而嚴酷的冬季。

物資緊缺首先讓隨行的牲畜成了犧牲品,連「人類最好的朋友」狗也被烹殺。

而在這個大雪的囚牢里,每個人都陷進了求生的渴望中。

各個家庭之間都選擇各自為生,他們都拒絕共享物資,又或是索要大量的交換物。

就在這物資耗盡、饑寒交迫的環境中,人開始吃人。

第一個淪為晚餐的是一個叫安東尼的單身漢。

在他熟睡時火焰吞食了他的手臂,當時竟沒有一個人願意叫醒他。

起初,大家只是吃這種「意外」死亡的同伴,但開了吃人先例就沒辦法剎住車了。

最終,當納聚會分裂為數個陣營,他們會以獵食對方成員為生。

等救援到來時,當納聚會的87名成員中,就只剩下43人了。

食人這一題材當然很吸引眼球,這次血腥的食人求生血淚史也被拍成了電影《當納聚會》。

事實上,這種求生性的同類相食,在沒有道德約束的動物世界中更是普遍。

過度擁擠、食物來源單一或短缺等,都會導致同類相食發生。

而這,甚至成了一種特別的演化機制。

生活在美國西南部的鋤足蟾蜍,就是個很好的例子。

由於氣候不穩定的原因,那些布滿蟾蜍卵的池塘時刻面臨著乾涸的危險。

剛出生的小蝌蚪,如果不儘快長出四條腿易地而活,很快就會變成小蝌蚪干。

時間不等人,水池的不穩定性正迫使著小蝌蚪「一夜長大」。

為了儘快完成變態發育,那些體型較大的蝌蚪就會通過捕食同胞以獲取能量,簡直六親不認。

偌大的池塘,所有體型較小的蝌蚪或蝌蚪卵,可能一夜之間就會全部消失。

同類相食雖是自相殘殺,但有時也增加了整個種群的繁衍優勢。

類似的例子還發生各種動物身上,包括了昆蟲、鳥類、魚類、哺乳類等。

北極熊食幼崽

不過與動物世界不同,人類還有另外一種截然不同的同類相食方式。

與求生性食人相對應的,便是習得性食人。

習得性食人是食用人體特定部分的風俗化行為,也就是說,在文化上獲得公開認可的行為。

比起單純的因環境壓力而吃人肉,作為習俗和體制而存在的食人行為才更加駭人。

它可以祖輩相承,讓食人變成「合乎常理」,受害面廣且源遠流長。

1893 年的「食人」地圖

事實上,在西方文化未滲透之前,許多原住民文化中都普遍存在著食人的風俗。

食人族,幾乎存在於每一張新世界的地圖上。

從斐濟島到亞馬遜盆地,從紐西蘭到新幾內亞,乃至更遠的蘇門答臘都曾有熱衷於分食外族的習俗。

歐洲第一份關於食人的紀錄出現在法國作家寫於16世紀晚期的著作《論食人者》(Of Cannibals)。

其中就揭露了巴西境內杜比人(Tupi people)盛大的食人儀式。

《同類相食思辨史》封面中的吃人插畫

在吃掉俘虜前,杜比人會與他們一同生活幾個月,並要求俘虜在被吃前唱歌或頌詩。

這種分食外族人的行為,動機不外乎兩種:一是恐嚇和威懾敵人,二是增強族內人的信心。

不過,也別以為這種如此野蠻的行徑只會發生在原始部落中。

21世紀了,一些處於無政府狀態的國家依然充滿著食人這種殘暴行為。

約瑟夫·科尼(Joseph Kony)

在烏干達,約瑟夫·科尼(Joseph Kony)就想建立一個政教合一的政府。

該組織的行徑簡直讓人神共憤,他們誘拐、綁架了6萬多名兒童加入戰爭。

而在科尼的童子軍中,吃人就像是「成人禮」一樣,意味著從他們從男孩變成正在的男人。

「誰吃了敵人的肉,他們就能獲得無與倫比的力量,可免受子彈所傷。」

科尼早在2005年被國際刑事法庭指控犯有戰爭罪和反人類罪等33項罪名,但至今逍遙。

一位曾食人的烏干達士兵口述食人體驗

而食用外族人相對應的則是食用族內人,這又是另一番意味了。

除了吃死去的族人,有時候甚至還會挑選族內的活人作獻祭。

而長久以來,人們會把這類宗教式的食人行徑神聖化,幾乎在世界的每個角落都會一再上演。

古埃及人相信永生,而通往永生的途徑除了將死者製作成木乃伊,還有食用人肉

食人對古埃及的法老來說,意味著來世的永恆;

而對於德魯伊教徒來說,食人則象徵著作物繁茂和生育繁殖;

再如文章開頭提到的發現朊病毒的弗雷部落,就認為分食逝者屍體可幫助完成靈魂的輪迴。

而中國奴隸社會的人祭,則在商代達到高潮。

僅就甲骨文資料而言,從盤庚遷殷到帝辛亡國,紀錄人祭有確切數字的甲骨共1350片,卜辭1992條。

其中紀錄的祭用人數就達13052人

而實際情況到底有多少人被祭了,可能會更多。

活人祭祀坑中的人頭

值得注意的是,盡忠盡孝式的習得性食人是中國古代食人的一大特點。

而中國自古以來,也讚賞這種忠孝感天動地的人食人行為。

據《中國古代的食人》一書作者的統計,正史中紀錄的1219次食人中有780次都與盡孝有關。

說到中國式「吃人」,幾乎已經與魯迅捆綁在一起了。

儘管這「吃人」只是象徵意義,但非常有意思的一段歷史卻顯示,魯迅本人也在無意間吃了人

魯迅的兒子周海嬰,在《魯迅與我七十年》中就提到到了這麼一件事。

周海嬰從小就發現其母許廣平左臂內側有處深深的凹陷,就像被剜掉一塊肉。

後來,周海嬰才知道了真相。

原來是母親見魯迅重病纏身,久治不愈,想起書中讀過的「二十四孝」中有一節,叫「割股療親」

於是許廣平便如法炮製,硬是將臂上一塊肉割下來熬成湯藥,讓魯迅喝了。

當然,這事魯迅可能對此事並不知曉。不然,魯迅可能要噴完最後一口老血。

現代割股療親雕像

讓食人變成一種習俗與文化,可以抵消掉人類對同類相食的反感情緒。

而反過來,利用人類對同類相食的天然反感情緒,文明人也有了殘殺的借口。

「Cannibalism」(食人)一詞,來源於大航海時代西班牙人給加勒比人(Caribs)取的西語名字(Caníbales)。

加勒比人雖被稱為食人者,但可能真的沒有吃同類的習慣。

相傳,西班牙人曾指責加勒比部落的族人,會舉行儀式吃掉敵人的肉。

但在現代卻有學者出來質疑這種說法的真實性,認為這只是西班牙蓄謀已久的流言。

一個加勒比人家庭

當時,加勒比人與歐洲列強正進行著激烈的殖民與反殖民鬥爭。

野蠻的食人部落,這種宣傳策略可激起憤怒與恐慌,更有利於侵佔。

所以,現代的人類學家在描述「食人」時,都不會用「cannibalism」而是換成「anthropophagy」一詞。

同樣的例子,還發生在1874年日本遠征台灣期間。

當時日本的報紙和插畫等大眾媒體,就極力誇大了台灣原住民的食人行為。

而在科技發展的現代,食人肉則走向了另一條路線。

已有科學家在實驗室培育出了,可食用的合成人肉,並在討論這種肉食商業化的可能。

但這種肉除了能滿足廉價的好奇心以外,可能真正的用武之地並不大。

畢竟一塊沒有了「主」的人肉,也失去了殘暴食人者為其賦予的特殊意義。

*參考資料

Balancing Selection at the Prion Protein Gene Consistent with Prehistoric Kurulike Epidemics[J].Science.2003.04.25

Ben Thomas.Eating people is wrong – but it』s also widespread and sacred.aeon2017.04.04

Phil Edwards.7 surprising facts about cannibalism.vox.2015.07.22

Human cannibalism.Wikipedia

寇宇欣.中國古代「食人」淺析[J].佳木斯大學社會科學學報.2012.06

陳奇.古代食人探源[J].貴州師範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4

趙炳林.「食人」及其人類學解讀[J].甘肅社會科學.2011

作者系網易新聞·網易號「各有態度」簽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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