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葉雅哀

文化 12-15

十一月初追著紅葉去了京都，回來後見到北京的街頭還有零星黃葉紅葉掛在枝頭飄零，空氣中都是秋之哀愁的尾巴掃過的痕迹。我想倒盡京都的紅葉裝進兜裡帶回分享，將心裡的遺憾填滿。

「高高的紅楓葉林蔭下，四十名樂人繞成圓陣。嘹亮的笛聲響徹雲霄，美不可言。和著松風之聲，宛如深山中狂飆的咆哮。紅葉繽紛，隨風飛舞。《青海波》舞人源氏中將的輝煌姿態出現於其間，美麗之極，令人驚恐！插在源氏中冠上的紅葉，盡行散落了，彷彿是比不過中將的美貌而退避三舍的。」這是一段《源氏物語》（豐子愷譯文）中《紅葉賀》的一段極美的描寫，秋日的悲美之景。一邊聽《源氏物語の雅樂》之《青海波》品讀這段文字，彷彿被帶入日本平安時代貴族們那日常中優雅的悲美之境，秋日嬌艷爛漫的紅葉，光彩四溢，有似春華之景，在源氏優美的翩翩舞姿中散落在空中，孤寂不留戀人間的哀傷感隨上心頭，幽玄之意難以散去。略有情趣的旁人觀賞看來不覺感動淚目。

《源氏物語》之《紅葉賀》

《源氏物語の雅樂》專輯封面圖片來自網路

音樂《源氏物語の雅樂》之《青海波》

紅葉在深秋和初冬之際都是自然的禮物，在日本主要以楓葉為主的賞紅葉之景，楓樹是槭樹科槭樹屬樹種，是一種槭樹的的俗稱。我國香山所賞的紅葉是以黃櫨主力軍，是漆樹科黃櫨屬。完全不同的兩個品種紅葉。

黃櫨

楓樹

日本西芳寺陳鸛潼 /攝

「將近天明，法師等在月光下插花供水，發出杯盤叮噹之聲。菊花和濃淡不同的各色紅葉，散置各處。這景象也頗有趣致。源氏大將念念不忘地想：『如此修行，可使現實不致寂寞，又可使後世獲得善報，這虛幻無常的一身還有什麼煩惱？』」《源氏物語》中的一段描寫（豐子愷譯本），月光之下，僧侶們佛前用紅葉和菊供花，真是一件風雅的事情，面對此美景源氏卻感嘆事事無常的傷感，物哀的情感流露在文本的各處。今年十一月在日本池坊花展上有菊與紅葉插置的作品，池坊花道源於佛前供花，我私添此圖來讓大家對這兩種植物結合是否能與源氏大將感同身受，帶入那份物哀的風雅之中。

此作品是立花新風體，出現的時間在近現代90年代末，源氏所處古日本的平安時代還沒有這樣的花型，所以請大家千萬不要混淆。僅以此作品引我們步入遠古的時光。

立花新風體作者：加藤報春陳鸛潼 /攝

日本的傳統美學理念構架在他們所處的自然風土和自然環境上，對自然的熱愛和感悟上形成了日本獨有的審美情操。在春夏秋冬四季循環變化的各種自然畫卷中，寄予自己的情思。《萬葉集》中以自然為題材的和歌主要集中在第八章和第十章，而其中「秋歌」（對秋天包括紅葉在內的秋景）有441首，可見得那份深沉的愛。「櫻」代表春，那紅葉便是秋的象徵，叫做：「紅葉狩」，因為古時候人們採集落在地上的紅葉，所以稱為「狩」，而現在「採集」這一動作逐漸轉變成了「觀賞」。另一種說法是紅葉在日本人眼裡是一頭華麗的怪獸，當它嗅到一絲秋天的氣息，就從北跑到南，僅50天左右就讓整個國家都變成它的領地，人們不得不像獵人一樣追尋它的腳步，並非狩獵而是尋找。

日本三千院陳鸛潼 /攝

深秋步入淺冬的時節里，地上的苔蘚還未退去，樹梢上的紅葉已有飄零落下，散落在綠毯上，紅綠相映，在陽光下顯影出一副生與逝的圖卷。

敕使河原宏草月流草月出版

秋林中紅葉遍地，寥寥幾枝枯荷勾勒出一分寂靜和一份凄涼。

工藤和彥楙花アシエツト婦人畫報社

如火如炬的紅葉層層疊疊中隱秘著將要繁茂枝頭的白椿，生命之間的交替妙不可言。

井上惠雨自由花池坊秋季花道展

同樣是使用了白椿和紅葉，這件精巧的作品透著作者巧妙的心思，如果以手抵心是對匠人們的褒賞，這大概也是做為花道家的必修功底，藝術的想像不僅是表達自我，技法亦是實現自我的通行證。

紅葉變紅是因為溫度的降低促使葉片中花青素的形成，當山尖上的楓樹感受到了寒意便會第一時間用紅色裝扮自己，越往山下走去溫度越發溫暖，楓樹的顏色便會一路呈現這漸變的過程，山腳下的楓樹還是綠色的。自然的智慧在花道中得以很好的再現，池坊花道的楓一色生花就是保有了楓的這一特色，一個作品中全是由紅葉插置而成的楓一色在花展中幾乎見不到蹤跡，因為紅葉從母體上砍伐下來之後葉片很快便會脫水脫落，難以保存，所以它也被稱為「一日花」。要做一件下圖這般的作品，收集到不同階段顏色的葉片材料也不是一件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