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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在稱霸老年相親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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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頭大有門道






一個晴朗的冬日早晨,我單槍匹馬地闖進了菖蒲河公園。 




它不急不慢地矗在北京的腹地,與車水馬龍的長安街只有一牆之隔。常來遛早兒的大爺大媽知道裡頭大有門道—— 



這裡是京城最著名的中老年相親聖地。每逢周二、周六,成百上千的大爺大媽會自發聚集到公園的亭子附近「找對象」。  




皇城腳下的菖蒲河公園。




練太極拳的大爺把我引到靠近長安街的涼亭迴廊,我編了個「想給離異的媽媽找對象」的借口,成功和大爺大媽們搭上了話。 




他們的年紀大約在50-80歲之間。




一看到有新鮮面孔,都激動得不行,紛紛爭相上前自我介紹。而且每一個都是語言鬼才,談起條件來比年輕人更暴力更摧枯拉朽。








「最好年輕漂亮一點,起碼我能帶得出去」

 


周大爺今年80歲,頭戴中山帽,身著長款深色大衣,一上來就直奔主題,介紹自己是正處級幹部,退休之前是百貨公司總經理,現在兼職內科專家老中醫給領導看病。


 


「我這條件,太差的接受不了。」




周大爺想找個年齡60以下,身高165以上的,最好相貌端正出得廳堂。「找個年輕的伴兒我看著高興,能讓我多活幾年吶!不說要求多漂亮,但經常有人來家裡看我,怎麼著夫人也得能撐得起門面兒吧。」


 




周大爺早年喪偶,兩個女兒各自成家有房,如今老來想找個伴兒,不需要她有房有存款,只想「養著她,寵著她,退休金都存她賬戶里。」




大爺還說自己做飯不錯,「她想吃什麼我都能做。」




「錢我有,她想要房子也行,想開車我就給她買一輛。」




末了大爺挺直腰板拍拍胸脯,說自己年輕時候打籃球,別看已經八十了,身體倍兒硬朗,耳不聾眼不花,20年沒吃過葯。「家裡的事我來操持,她什麼都不用操心,就跟我好好過日子就行。」






雖然開出的條件令人無法拒絕,但周大爺混跡菖蒲河一年多,期間卻沒有相中眼的對象。「你看內邊兒幾個老太太長得歪瓜裂棗的太寒磣,我全都看不上。」




我問大爺,您要求挺高,萬一找不著順眼的怎麼辦呀。




「找不著就單著唄。」大爺比劃著,一字一頓地說。「用你們年輕人的話說這叫寧缺毋濫!」




 


「經濟條件是基礎,


怎麼著手頭也得趁個幾百萬吧」


 


那邊廂,70歲的徐大爺一身運動裝旅遊鞋,說自己的兩兒一女都成了家生了娃。他一個人每月有6000多元退休金,在菖蒲河屬於中游水平,一套閑置房還能收5000多元租金。 




「我就住潘家園,退休有醫保,一個人生活綽綽有餘。」


 


徐大爺說原配去世早,三個孩子都是他一個人拉扯大的,這麼多年沒想找對象也是因為得先把孩子們供出來。現在他的兩個兒子研究生畢業,在IT行業工作,有車有房,月薪幾萬,他總算能安心追求自己的生活了。






「我年輕時候在部隊,身體好,渾身上下沒毛病,不然也不能出來找對象啊,是吧?」




徐大爺希望對方身體健康,以後老了能互相照應。不希望兩邊子女摻和攪亂,只想過「二人世界」,兩個人出去旅旅遊,看看祖國大好河山。




但這個大好河山也不是你想看就能看,「經濟條件肯定是基礎,沒條件什麼也沒法兒談。」




徐大爺表示雖然他有房,但希望對方也有自己的獨立住房和存款。二老搭夥過日子,金錢上誰也不虧錢誰的,最怕就是有房產之類的糾紛。




「我這麼大年紀了可經不起折騰,別給我整內些個糟心事兒!女方手頭起碼得有個幾百萬閑錢吧,我們可以各自出一點錢一塊兒出去旅遊。」








「只找北京人,最好是城八區,


外地的免談」


 


「咱們正兒八經北京人,打小兒皇城根兒底下長大的!」郭大爺亮出他的身份證,身份證號110102開頭, 西城人,家住什剎海,騎個自行車沒幾步就過來菖蒲河了。




「咱北京爺們兒啊,實誠不說瞎話,平時沒啥別的愛好,就愛喝點兒小酒,抽幾口小煙。」




現年66歲的郭大爺身穿皮衣夾克,戴著一副黑墨鏡,脖子上隱約可見一條金鏈子,儼然一副老炮兒的架勢,退休之後沒什麼事,得閑就跟老哥兒幾個到公園來逗逗燜子,喝幾口小酒,打打牌。




「你看我今兒個就是喝了二兩小酒出來的,一點兒看不出來吧?」 






談起對象來郭大爺更是愛憎分明。「當然得找本地的了,外地的我可不考慮,回頭她兒孫親戚、七大姑八大姨全TM惦記上我這房子!」一旁操著外地口音的大媽主動跟郭大爺搭話,郭大爺正眼都不帶瞧一下,全然當作沒聽見。




「這北京的還得看北京哪兒的呢,東西城咱們最正統皇城根兒下老北京,什麼順義平谷大興門頭溝那不行。」




郭大爺把出生在北京以外的人統稱為「外地人」,一會兒嫌棄這位口音「太怯」,一會兒對著旁邊的外地老伙子翻白眼。




「這個公園裡頭啊,魚目混雜,凈是那個外地的在這兒騙錢,瞧見沒有?內邊兒那幾個大老娘們兒,舔著臉敢開口要10萬塊錢彩禮,她一邊兒臉貼10萬塊錢我都不要!」




郭大爺一手指著那邊的涼亭,一手背在身後罵罵咧咧。 






形形色色的大爺大媽左一群右一隊地扎堆在涼亭附近,你一言我一語,樂此不疲地表達著自己的擇偶標準。




有的表示「要喪偶的,不要離異的」,因為離婚的「太麻煩」,到底是一家還是兩家人搞不清楚;有的要求對方「必須是公務員」,「愛打麻將、跳交際舞的不要」。




即使同是本地人,內部也依然互相殘殺。東城西城還湊和,住朝陽的不合適,住海淀的沒感覺。二環的瞧不上三環的,四環的鄙視五環的。




住衚衕>住樓房>住平房,單住>跟兒女住。未生育>子女已婚>子女未婚,子女是海歸碩士往往能傲視國內211,985。




另外在這一階段,前列腺是否健康會變得比什麼都重要,如果有糖尿病心臟病那隻能古德兒白。


 




你來我往間,大家都淬鍊出HR般的嗅覺,美麗而兇險的短短兩三句,就能判斷出哪句是屁話哪句是空招。




這也導致很多人在公園裡尋尋覓覓好幾年也找不著對象,因為「互相誰也瞧不上誰」。 






正當這群大爺大媽熱絡地跟我交談時,旁邊一位中年大嬸把我拉到一旁,神秘兮兮地說:「小姑娘你第一次來,不了解情況,嬸兒跟你說,這公園裡頭水可深著呢!」




大嬸擠眉弄眼地瞥向幾位五六十歲的中年大叔:「那幾個人呀,家裡都有媳婦兒!跑這兒來都是為了玩,玩完就把人家甩了,騙財又騙色!」


 


「你再看亭子里那個女的,天天在這塊兒拉客!」




「還有內邊兒那位,根本不是正經想找媳婦兒!見一個要一個聯繫方式,同時聊著好多個女的,沒一個真成的!」


 


「這公園裡啊,沒幾個良心老實人!」大嬸努努嘴,憤恨地總結道。






正當我努力將大嬸的警告與滿臉陽光、熱情四射的大爺們對號入座,剛剛跟我搭過話的一位大爺向我招手:「小姑娘,待會兒幹嘛去呀?叔叔請你吃麥當勞吧。我們這歲數啊,跟年輕人一塊兒聊聊天特別高興,彷彿我也年輕了好幾十歲!」


 


中午12點,人群佔滿了迴廊。有人看報、下棋、聊著子女滿是麻煩的生活,有人則忠實地踐行著撞樹療法。




更多的人站在周邊,用炯炯的目光逡巡附近可能出現的每一張新面孔。




人潮人海,有你有我有趙爺。






趙爺年近花甲,但從沒結過婚,膝下也無子,是個遠近聞名的老光棍。




據他回憶,上個世紀六十年代,菖蒲河曾一度消失。垂柳被逐棵砍光,河道被粗暴地扣上水泥板,上面又蓋起簡易房和堆料場。




「愛情」這個詞也有著類似的命運。上山下鄉,大鍊鋼鐵,寄情革命,服從組織填滿了每個小年青的盛年時刻。 




直到2002年,當白髮開始爬上他的雙鬢時,塵封已久的古河道才重見天日,市政府又撥巨資建起了公園。蓄積30餘年的激情,隨著菖蒲河的潮水一起迸發,齊齊湧進了這個僅有3.8公頃的小公園。




無論是中年離異還是老年喪偶,看對了眼,都能湊上去就聊一聊——儘管這個年歲搞對象,比十七八的小年輕要難一萬倍。 




2006年,某單位第一次在這裡組織了單身中老年相親。2010年前後,雄踞一方又難以被窺探和理解的小圈子初具雛形。




趙爺向我坦言,「年輕時候眼光高,處女情結嚴重。」別人給他介紹的姑娘,如果曾經跟人同居過,他見都不見就直接拒絕人家。




等到四十歲以後,他終於看開不那麼挑了,可姑娘們卻又都看不上他了。雖然在建築施工隊工作,攢了些積蓄,但是自己離在北京買房還相差甚遠。




他笑言自己無房無車老光棍,在婚戀市場毫無競爭力,但「至今仍然相信姻緣天註定」,屬於他的那段緣分尚未到來。


 




「相信緣分」的趙爺竭力尋愛,而孫阿姨也在獨自等待。




前陣子孫阿姨剛過57歲生日,在菖蒲河相親圈中本是個搶手的年紀。 




這天她身穿黑色高領毛衣,外面套了件紫紅色披肩,頭髮由大量的摩絲整齊地挽了起來,唇間還塗了一抹正紅色。在秋日的陽光下,阿姨的笑顏禁不住綻開幾簇明顯的皺紋,可舉手投足間卻不失優雅。






「錢呀,房子呀都不是最主要的,重要的是我們心靈相通,我注重的是精神層面上的交流。」




孫阿姨是一位高中語文教師,丈夫早逝,只有一個兒子在體制內做公務員。現在她和兒子住在雍和宮附近一套兩居室里,平時喜歡讀書看報,搗鼓個花花草草。




雖然她沒把學歷作為擇偶的硬性標準,但卻直言喜歡「有共同語言」、「知識面豐富」、「興趣愛好廣泛」的男性。




「這一個人的素質呀,從他的興趣愛好、言談舉止中就能體現出來。我希望他能有個讀書或者攝影的愛好,我們在一起能有聊不完的話題。」孫阿姨推了推金絲邊眼鏡,慢條斯理地說,「這人要是有趣,我跟他在一起才有意思。」






人聲一浪高過一浪,一個熱鬧的下午剛剛到來。




涼亭里回蕩著一陣陣《愛你在心口難開》的樂聲。大媽們眼波流轉翩翩起舞,大爺們暗遞秋波嬉笑叫好,彷彿時光的痕迹在他們身上從未著床。






在一排用料紮實的石凳上,我遇到了獨自抽煙的李大爺。他的視線越過一個個舞動的腦袋飄向遠處,彷彿這一切與他無關。




「有些女同志跟我搭話,問我是做什麼的、有沒有房子,我都不願意告訴她們,你一見面就談這些東西,沒有意義。」




別人問起時,他只說自己是普通的退休工人階級。


 




我像魯豫一樣循循善誘,但李大爺始終沒有晾出條件,只是以一種罕見的溫柔表示自己「想找一搭伴過日子的人」,談不上具體的要求,年紀跟他差不多就行。




唯一希望的是對方和自己步調一致——願意做彼此的拐杖,和他共度「不多的餘生」。




天色一點一點發烏,十一月的薄暮籠罩著菖蒲河公園,人群逐點向公園出口挪動,迴廊里餘下一片片空寂。




有人說這裡是老年人的夜店,雖然大家不pogo不嘶吼,但這裡也有狂歡,以及狂歡後的寂寥。






臨走前,李大爺才向我透露心跡,寡居多年的他曾是內燃廠的高級工程師主任,今年已經75歲了。他說自己像《非誠勿擾》女嘉賓那樣遲遲不被牽走不是因為別的——




一頭扎進人堆里,跟老夥計們扯扯閑天兒逗逗悶子,用點8中南海和《愛你在心口難開》打發著時間,能讓他暫時忘記30平米的老房子里那雷鳴般的沉默。




菖蒲河公園沒有奇蹟,時間依然清晰地流動,只是,流逝得要慢一些。




(文中人物均為化名)




參考資料 -----------------------------




[1] 《童年菖蒲河老街坊》,皇城根兒衚衕串子






攝影

 牛格 

 |

  

撰文

 

張依若 

 |  編輯 

簡曉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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