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色度測評報告 也許是中國遊戲分級的一小步

談到遊戲分級的缺失，國內玩家或許會有些義憤填膺。但長久以來，默默無聲的社團和協會組織一直試圖著填補空缺。早在2004年，中國青少年網路協會推出了《綠色遊戲推薦標準》，當時他們就提出分級管理和定期測評的解決方案。

2004年是個有些微妙的時間點，雖然《魔獸世界》的國服還未落地，但彼時的國內網遊市場已經呈現出巨大潛力。而此時的索尼，也嘗試著通過 PS2 突破主機禁令，在華銷售。

不過，「標準」的推行顯然遇到了問題。儘管隨後也有不少媒體報道，人民網、新華網等帶有政府背景的央媒，甚至都著重分析了這項舉措的影響，論述分級制度的可能，但它最終還是沒能得到廣泛實行。背後原因我們不得而知，也許是它不符合那時的市場狀況，也許是牽扯到各方的利弊平衡，又可能只是本身的內容條目不太完善。

直到2018年，一份名為「綠色度測評」的報告的重現於世，再次引發了各路媒體的關注。文件的發起者、內容與設立理念都與《綠色遊戲推薦標準》極度吻合。人們陡然發現，這十多年來他們一直在優化規則和標準，並儘可能的擴大涵蓋範圍。而此時，也恰恰正值國內遊戲行業的變革之際。

240個遊戲，424天，僅在中青網的頁面就能看到成規模的內容量。《戰神》《蜘蛛俠》赫然在列，《王者榮耀》《刺激戰場》位居其中。但它們所佔的比例，不到歷年《綠色度測評報告》的十分之一，該報告曾經測評過的遊戲，超過6000款。工程浩大，是對《綠色度測評報告》最精準的描述。如果僅僅考量這項工作，他們已經連續進行了7年。

他們是誰？權威，但沒有強制力

只要稍作注意，你就會明白「綠色」的原因：每個遊戲的測評結果，都會由綠色的星星組合表示。這些綠星的意義，是遊戲品質認證的直觀表述，負責機構就是「中國青少年網路協會」。

該協會是經民政部審核登記的國家一級社團。其理事成員，由著名科學家、社會活動家、教育學家、國內知名青少年網站負責人等等社會人士擔任。

但對於《綠色度測評報告》來說，中國青少年網路協會，僅是「最終認證」機構。真正測評遊戲的機構，是「中國青年網遊戲頻道」，以及教育界、法律界、心理學界、信息技術的專家、社會著名人士，青少年代表所組成的「專屬網路內容綠色度測評委員會」。從本質上來看，它並不具備法律意義上的強制性。

你也許奇怪：這個「專屬網路內容綠色度測評委員會」，竟然沒有一家專業遊戲媒體參與？

答案其實很簡單，與《綠色度測評報告》的作用直接關係。該報告的目的，是作為指導未成年人健康上網、健康遊戲的參考意見，並且對遊戲作品，做出不適宜年齡標識提示。

對於符合綠色度要求（綠色度達到3星及3星以上）的測評對象，中國青少年網路協會推薦作為中小學生專屬網站「青少年專網」的重要內容予以公布、宣傳。同時為符合綠色度要求的測評對象，積極爭取國家相關主管部門的政策支持和其他優惠條件。

所以，《綠色度測評報告》的作用，僅是標識「合適不合適」，並非研究「好玩不好玩」。考慮到面向社會各界，為大眾特別是家長提供指導意見這個初衷，《綠色度測評報告》的權威性足夠。

縱覽那些測試的對象，幾乎涵蓋手游、網遊、單機各個平台。除此之外，還包括 Flash 類型的小遊戲、街機類型的框體遊戲。

從比例來看，主機遊戲並不太多。但《戰神》系列、《最終幻想》系列等等現象級的 3A 級大作，以及《FIFA》系列、《使命召喚》系列等等年貨類作品，都在《綠色度測評報告》里，榜上有名。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主機遊戲的出現次數，越來越多。

一句話：《綠色度測評報告》的普遍性，夠強。

而關於測試標準的問題，《綠色度測評報告》根據《專屬網路內容綠色度測評依據（試行）》的規定，採用「靜態+動態」的綜合機制。

簡而言之，「靜態要素」包括暴力度、色情度、恐怖度、頹靡度，而「動態要素」包括管理不良度、貨幣度、廣告不良度、時間耗費度、惡意PK度、貨幣消費度。

其中每個要素，都包括0-3種強度係數。強度係數越高，該要素就被認為在遊戲中越突出，遊戲星級隨之降低，反之亦然。

但高星級≠沒有問題，《綠色度測評報告》為此做出了特別提示：即使綠色星級很高，同樣有可能導致沉迷。

大多數要素的含義，「望文生義」就行。但「頹靡度」、「管理不良度」、「廣告不良度」卻比較陌生。

其實所謂「頹靡度」，就是衡量遊戲內容，對未成年人在行為習慣和價值觀、道德層面帶來影響的強度。

而「管理不良度」，是衡量廠商對於遊戲反饋意見執行的效率。「廣告不良度」，則是對遊戲中出現廣告的頻率進行量化約束。

從遊戲類型上說，單機遊戲在測評時，只受到靜態機制以及管理不良度、廣告不當度的考量；而網路遊戲，無論手游、頁游、還是端游，則要受到「動靜結合」的全部考驗。

兩種機制的融合，帶來了相當多元的評判元素，這使得最終的結論不至於那麼單一化。即使是帶有暴力、色情，甚至含有政治內容的單機遊戲，也不一定會如想像中那樣給予低星級。相對的，那些看似充滿了童趣，畫面清晰靚麗的抽卡遊戲，也可能受及頹靡度和廣告的影響而沒法拿到高星級。通過一些案例，也許能更清晰的看出這一點。

下一頁：有趣的測評結果

測評標準越多，測評結果就越趨於合理；而測評要素越多，測評結果越會與玩家的判斷，產生細微差異。

綠色度測評是劃定出「不適合某款遊戲的年齡群」，而 ESRB 則是劃定出「適合某款遊戲的年齡群」。比如最高級的五星遊戲，它的含義是：建議6歲以下年齡段人群（相當於學齡前兒童）不要使用，或需要監護人陪同和指導，類似 ESRB 分級制度中的 E 級（全年齡）。

這類遊戲在《綠色度測評報告》中，大多被體育類、益智類、音樂類遊戲佔據。但與 ESRB 分級制度不同的是：《綠色度測評報告》不僅直觀的給出星級，還會詳盡闡述得到該星級的原因。

五星遊戲《FIFA 19》，《綠色度測評報告》這樣說明：

該遊戲的類型和暴力完全不沾邊，所以暴力度暫定為0；

遊戲角色皆由足球運動員擔任，所以色情度暫定為0；

恐怖度方面，遊戲場景全部是正常的足球運動場所，所以恐怖度暫定為0；

遊戲的主題是體育競技，所以頹靡度暫定為0。

基於以上指標，所以《FIFA 19》為五星遊戲。

而《戰神》的星級為2，《綠色度測評報告》的評定理由如下：暴力度暫定為3，因為有強烈的出血、斷肢的表現，而且反覆出現；色情度、恐怖度、頹靡度、管理不良度、 廣告不當度皆為0。

時間耗費度方面，《綠色度測評報告》特別指出：因為 PS4 主機自身存在家長監控功能，所以《戰神》的時間耗費度暫定為0。基於以上指標，《戰神》的星級為2：建議18歲以下年齡段人群(相當於高中生及以下)不宜使用，或在監護人指導下使用。相應的，ESRB 對這款遊戲的分級提示是 M，即建議17歲以上使用。

同樣是 3D 寫實風格的以動作為主的角色扮演遊戲，《綠色度測評報告》給 PS4《漫威蜘蛛俠》打出了4星評價，即建議12歲以下不宜使用或需要指導，所有評測指標中除靜態指標中的暴力度一項被評定為1，其他所有指標均為0。評測者的點評也挺有意思：

遊戲畫面很不錯，蜘蛛俠還原度很高，相信是一款蜘蛛俠迷們喜歡的遊戲。

你可能已經發現，這些論述其實與 ESRB 驚人的一致。ESRB 就將《FIFA 19》視為可供所有人玩的「足球模擬遊戲」，練習點球、布置策略、進行真實比賽的各個模式，均符合健康遊戲的標準。而《戰神》卻涵蓋了持續不斷的血腥戰鬥，奎托斯可以用斧頭勾住敵人下顎，斬首、頭顱、屍體在遊戲中隨處可見，因此只適合17歲以上的群體遊玩。

有趣的是，在測評某些「過激遊戲」時，《綠色度測評報告》甚至彰顯出一絲合理的寬容心。

例如《使命召喚：高級戰爭》在 ESRB 中是17+遊戲，但在《綠色度測評報告》卻給出了4星：建議12歲以下年齡段人群(相當於小學生及以下)不宜使用，或在監護人指導下使用。

《綠色度測評報告》這樣解釋：雖然遊戲充滿了戰爭場面，但玩家扮演的是除暴安良的正義角色，所以暴力度方面暫定為1。鑒於其他強度方面皆為0，所以給出了4星的評價。

還有《如龍6》。2星的評價不出意料，但頹靡度指標，《綠色度測評報告》只亮出了1星：

遊戲的主要內容是圍繞著以日本黑社會為基礎，主角通過各種艱難的阻礙最終達到人生的終點就是該遊戲的主要內容。雖然遊戲內容中帶有黑社會元素，但通過了解故事情節得知，遊戲本身並不鼓勵甚至反對加入黑社會。鑒於此，該指標暫定為1。

此外，評測標準並非完全受及暴力、色情內容的影響，那些看似沒什麼「危險」的國產遊戲，也會受到其它一些因素的掣肘。雖然《王者榮耀》靜態指標並不高，但由於貨幣消費度達到3度，所以《綠色度測評報告》依然給出了2星評價。

通過以上實例，可以發現：《綠色度測評報告》在確定遊戲星級之時，並非大而化之、想當然耳，而是聯繫實際、深思熟慮。

測試時間或許能夠印證這一點。手機遊戲、網路遊戲的測試時間，大多在3天到一個禮拜。而單機遊戲，尤其是主機遊戲的測試至少需要10天時間。比如《蜘蛛俠》，測評時間從2018-08-25開始，2018-09-16結束，共計22天；《戰神》從2018-09-10開始，2018-11-06結束，將近兩個月。

從2012年10月開始，截止到2018年12月，《綠色度測評報告》測評的遊戲超過6100款，幾乎涉及所有類型。從數量上說，測評遊戲的數量每年遞增；從質量上說，5星遊戲越來越多，1星遊戲越來越少。但這並非表明，中國的遊戲環境越來越好；實際的情況，恰恰是問題層出不窮，尤其是手機遊戲。

針對這些問題，《綠色度測評報告》反應迅速，它幾乎可以一陣見血地指出關鍵所在，它總是在呼籲社會力量、有關部門給予中國遊戲必要的關心。

早在2012年，《綠色度測評報告》就指出：所涉及的熱門網路遊戲中，一些網路遊戲看似清新卡通，卻存在著博彩泛濫、花費過高、防沉迷系統不完善、故意製造玩家仇恨、肆意傳播錢權至上價值觀等問題，而這些隱藏在遊戲內部的不良設置很難被家長發現，也成為影響孩子們身心健康的隱患。

最近的2018年7月，《綠色度測評報告》則劍指「氪金」：開寶箱、抽獎等帶有博彩性質設置是移動端遊戲存在的問題之一。據向有關部門了解，開寶箱、抽獎等帶有博彩性質的設置在遊戲中是明令禁止的。本次測評的240款遊戲中，存在開寶箱、抽獎設置的遊戲有24款，占測評遊戲總量的10%。

整體上看，《綠色度測評報告》的態度和程序都是較為合理的。在考量強度的時候，該報告反覆明確「暫定」的性質；在確定星級的時候，該報告反覆強調「僅供參考」的屬性。這一點，也從側面證明，報告的定位更接近 ESRB 這類機構的行業指導性，而非行政命令式的強制性。

誠然，它的存在很難說得上能夠改變國內的遊戲行業、或是成功的促成分級制度，甚至是否會產生實質性的影響現在都難以評判。但這微不足道的一小步，卻彰顯了中國遊戲人嚮往自律和健康發展的渴望。而如若實質性的成果多年之後發酵成型，再回頭來看時，這種渴望所帶來的結果，也許未必只有一小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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