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國寡民與烏托邦
都道人間多困苦，
世上常聞烏托邦。
三教九流咸稱謂，
孰家肯向此生量！
「嘆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辛棄疾《賀新郎·肘後俄生柳》），故而世人恆說現世為苦，思欲有以解脫。解脫到哪裡去呢？
中有道家小國寡民、儒家大同之世，印有西方凈土，泰西則有柏拉圖的理想國、托馬斯·莫爾的烏托邦，以及猶太教、基督教、伊斯蘭教的天堂，等等。
其中以烏托邦這個譯名最為直接全面——烏者，無有也；托者，假寄也；邦者，邦國也，故烏托邦者，莫須有之國度也——具有概括性，因此成了眾多理想社會模型的統稱。
空想國家——烏托邦（資料圖）
為什麼道教的三十三重天不在其內？
與以上所舉之例相較而言，便顯而易見了：上述的烏托邦多是以社會形態出現的，含容廣泛，少數的凈土和天堂門檻也不高，但凡善士皆可入內，反觀道教諸天，皆是修行得道之士的居所，普通人無緣其中。
那麼，以上談到的眾多烏托邦中，哪個最有可能實現呢？上述的烏托邦大致可以分為三類：一類為凈土與天堂，二類為大同之世、烏托邦，三類為小國寡民、理想國。
這三類基本上可以代表眾多的烏托邦類型，我們分類考究。首先看第一類：彼岸型烏托邦。凈土也好，天堂也罷，活人肯定去不了，所以人們可以在夢中盡情的設想是處的美妙，而且不需要付出任何代價。
所以這類烏托邦的特點是純粹、漫無邊際、無償。
依據愛因斯坦在人間發現的能量守恆定律，即便傾全球之力打造，也創不出這麼一處隨心所欲的封閉空間。所以，指望到達凈土或天堂的人們，還是寄望於往生吧！
彼岸型烏托邦將幸福寄託於來世（資料圖）
其次看第二類：廣泛型烏托邦。
廣泛型烏托邦的特點是要求無死角式全面覆蓋，或者有此種傾向，所以大同之世有大道流行，天下為公；莫爾的烏托邦物質充裕到無以復加，配以嚴厲的刑罰。
仔細分析，這二者還是有所區別的，大同之世側重成員的境界，烏托邦側重社會的財富。
但實際上，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輕視物質基礎又要求人民精神境界的大同社會是最難達到的。好比大明王朝的吏治，薪俸既薄，官員們連養家糊口都困難，有幾個能像海瑞一樣剛峰忠介、窮守底限呢？
最後看第三類：守約型烏托邦。守約型烏托邦描述的是一種有限範圍內的理想社會，過此範圍則異同不論。
柏拉圖的理想國是以他生活的雅典城邦為基礎設計的，比較接地氣，他把人們按照天生的才能分為治國者、武士和勞動者三個層次，大家各司其職，和睦共處。
這個模型看似實際，但誰又曉得各人天生的才能呢？而且，有利益的地方就會有野心，在一個存在等級的社會裡，才能與意願很難完全匹配。
所以，理想國必須要由一個哲學王來統治。純粹的哲學王如何能登基坐殿呢？不知道。這樣最終剩下的可選項就只有小國寡民了。
既稱小國寡民，那麼，國到底有多小？
民到底有多少？
道家設想的理想社會中人們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資料圖）
根據《禮記·卷五·王制》所載：「天子之田方千里，公侯田方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
是為天子之國、大國、次國與小國。故小國方五十里。上古左右腳各邁一次為一步，約合今量1.2米，三百步為一里，約360米，則小國地方五十里，即今324平方千米，約合三個鄉鎮的面積。
而地方一里為一井，一井九夫，八家共之，則小國應有兩萬家。
然據《漢書·卷二十三·刑法志第三》所論，標準情況的疆域之內，山川、沉斥、城池、邑居、園囿、術路等項須佔據三成六的地盤，只有64％的面積可居民人田產。則小國當有12800家，兩萬多人，差不多一個鄉的人口。
參照《道德經》中已經描述得比較詳細的情況：「小國寡民，使有什伯人之器而不用，使民重死而不遠徙：雖有舟輿，無所乘之；
雖有甲兵，無所陳之；使民復結繩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樂其俗。鄰國相望、雞狗之聲相聞，民至老死不相往來。」
小國中既有人才，又有使用兵甲舟車的條件，顯然不是一個小村落所能具備的，鄉鎮的規模與之相副。從「小國」「不用」「使民」及「甘其食」等詞可以看出，小國雖小，畢竟是國，還是有統治者的。
不過，統治者的待遇與普通百姓應當並無二致：大家都只是吃飽穿暖而已，學識技巧一無所用。
小國寡民的社會和平安定（資料圖）
這樣一個小國位於何處呢？從「鄰國相望，雞狗之聲相聞」相聞可知，周邊是有他國的，然而卻「民至老死不相往來」，可見並無衝突。是什麼能保證鄰國之間不產生衝突呢？
首先是小國自身不向外侵略，其次便是小國不值得他國侵略了。也即是說，這個小國的土地並不富饒，甚至有些貧瘠，物產也不豐富，再加之地勢上的阻塞，唯其如此，方能不受外界干擾。
同時，惡劣的環境也能加強內部的凝聚力——如果不團結一致，而去爭搶資源，大家都會挨餓受凍。
相對於其他兩類烏托邦，守約型烏托邦顯得並不是那麼美好，物質並不豐富，人民也沒多聰明，尤其是小國寡民，甚至連發揮各人才能的機會都沒有。
但也正因為如此，小國寡民在眾多的烏托邦中鶴立雞群，成為唯一可能實現、甚至存在的理想。並且，非桃花源式的絕地也保證了小國寡民更大的容量和更寬泛的適用性。
如今國內的一些偏遠地帶和部分少數民族自治區域，可說與小國寡民的狀態非常相似。所差者，這個理想並不是大家都想要罷了。
《道德經》：「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大丈夫處其厚不居其薄，處其實不居其華。」
既不肯虛妄地許諾來世種種，也不會編創今生的童話，卻在現世之中營造了一個眾所不欲的理想模型，道家的實在確是舉世無雙。
（編輯：見石）
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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