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流量無作品，網劇這一年沒那麼「爽」｜獨舌年稿之五
距離2018年結束還有兩周，第四季度的「劇荒」問題一直沒有解決。從10月份開始，電視台輪番排播獻禮劇，視頻網站雖然沒有硬性要求，但亦不排出商業大劇與「獻禮季」的文藝主旋律爭雄。
2017年底的景象可不是如此。《你好，舊時光》《致我們單純的小美好》《一起同過窗2》在青春片領域三網爭雄，《琅琊榜2》《虎嘯龍吟》《九州·海上牧雲記》又點燃古裝劇的戰火。
2018年末，網劇的關鍵詞是「改檔」。《皓鑭傳》與《東宮》先後定檔後改檔，而《長安十二時辰》則在官博發布帶有「12月31日開播」的海報之後秒刪，至今檔期不明。《黃金瞳》《鬼吹燈之怒晴湘西》《古董局中局》《原生之罪》等懸疑劇也懸而未決。
筆者在年初所寫的「2018年最期待的10部網劇」，真正播出的只有三部。毫無疑問，「電視劇小年」亦是「網路劇小年」。
「本應該發生而未曾發生」的兩件事
在回溯2018年網劇之前，先來談談「本應該發生而未曾發生」的兩件事。
第一件「未曾發生」是：超級網劇《巴清傳》衝擊衛視黃金檔。在中國的語境下，衡量一部劇集是否為網劇，主要看它在網台權益方面的傾向度。
根據2015年10月唐德發布的一則公告，《巴清傳》（當時名為《贏天下》）將以「先網後台」的形式播出。並且明確規定，所謂「先網後台」指的是優酷凌晨0：00先播出兩集，湖南衛視當天黃金檔跟播。這意味著優酷領先衛視19.5個小時播出。這樣來看，《巴清傳》最初的身份當然是網劇。
然而，2017年底的一份公告，唐德宣布《巴清傳》花落東方、江蘇兩家衛視。在「關於簽署重大合同補充協議的公告」中，《巴清傳》播出形式變更為「網台同步播出」，也就是衛視黃金檔播出同時，優酷會員也能在線觀看。儘管網台表面實現平權，但「同步播出」的方式也異於一般版權劇，互聯網依舊挑戰舊有格局，《巴清傳》網劇身份沒有改變。
之所以強調《巴清傳》的「網劇」身份，主要是因為《巴清傳》代表中國劇集生產在網劇方面資源的最高配置——在公開報道中，《巴清傳》以5億投資「創下亞洲電視劇單體投資最高紀錄」。誰曾料到，崔永元會因《手機2》掀起一系列風波，《巴清傳》播出無望，《如懿傳》因古裝劇政策調整蛻變為網劇。
第二件「未曾發生」是：「網劇三大件」後繼有人。2017年，《白夜追兇》《無證之罪》《河神》先後宣布被Netflix買下版權，在全球190多個國家和地區播出。中國電視劇出海不是第一次，但這三部網劇依然意義非凡。它標誌著不管在審美還是類型元素上，中國網劇已經接近「普世價值」，走出了單純服務於「青少年亞文化」的局限。
然而，國產網劇並沒有沿著2017「網劇三大件」的方向走出一條康庄大道，它們的後續作品因各種原因都沒在2018年露面。《白夜追兇2》壓根沒開機，僅僅啟動了一個番外《重生》。《河神2》直到年底才悄然開機。《原生之罪》號稱《無證之罪》的「姐妹篇」，其實完全是新的團隊創作的推理劇，至今也未上線。
《無證之罪》的導演呂行在2018年翻拍了經典韓國職場劇《未生》，更名為《平凡的榮耀》，這部劇出現在東方、浙江兩家衛視2019年的招商劇目中。《白夜追兇》的導演王偉拍攝了一部民國諜戰劇《隱秘而偉大》，這是東方、江蘇兩家衛視2019年的備播劇。也就是說2017年網劇冒出來的人才都被電視劇「徵用」了。總而言之，2018年網劇缺乏拿得出手的作品。
流量是怎樣誕生的？
由於廣告招商和商業模式的更多可能性，視頻網站在綜藝領域著重發力。從《偶像練習生》到《創造101》，從《這！就是街舞》到《熱血街舞團》，超級網綜的影響力在上半年一直生猛。《創造101》可以說是2018年前半程網生內容唯一的爆款，這種尷尬局面直到《延禧攻略》播出才被打破。
2018年網劇點擊量TOP30（數據來源：骨朵影視數據）
《白夜追兇》《無證之罪》《河神》三劇齊發，讓人們對於國產網劇一下刮目相看。這三部作品有以下幾個特點：首先，在內容和形式上可以和傳統電視劇區分開來，是貨真價實的真網劇；其次，在藝術表達和美學創新上有自己的風格；再次，打破小圈層的限制，一定程度上成為社會話題。
按照以上三個標準，2018年沒有出現能夠和去年三部網劇相提並論的作品。由於電視台的播出限制，傳統電視劇進步空間有限，人們一直對於網劇發展寄予厚望。但事實上，網劇的發展一直沒有擺脫電視台的陰影。一流的投資和製作，一定會優先考慮在電視台播出，這也是筆者在上文特意提到《巴清傳》的原因。
在2018年網劇點擊量前十中，「大IP+大明星+大製作」還是佔了主流，《萌妻食神》和《鎮魂》 是兩個例外。點擊過50億的作品中，除了《沙海》之外都是古裝劇。值得一提的是，《延禧攻略》和《如懿傳》在沒有電視台聯動的情況之下，依靠網路獨播的形式，點擊量分別是2018年劇集全榜的冠、季軍（亞軍是《戀愛先生》），這在去年是不可想像的。
綜合點擊量和口碑，2018年真正的爆款網劇只有兩部：《如懿傳》與《延禧攻略》。兩部劇雖然在題材上「撞衫」，但在表現形式和方法論上卻是截然不同的。《延禧攻略》是披著電視劇外衣的網劇——雖然取得了「電視劇發行許可證」，70集的篇幅也是傳統電視劇的「特權」，但是它在文本上卻是所謂的「爽文模式」，和互聯網受眾有著天然的親近感。
《如懿傳》卻是披著網劇外衣的電視劇——本來就是為電視台生產的作品，只是因為政策調整才被迫在網路首播。《如懿傳》在敘事結構上是中國清宮戲的經典模式，主打的觀眾取得是最大公約數，既包括中年大媽，也面向都市白領，當然也涵蓋網生代，網路獨播十分不利於《如懿傳》的擴散。
《延禧攻略》在2018年的走紅有偶然性，也有必然性。生產者和消費者在兩個不同頻道中互動，但恰好各得其樂。這是一部「一腔孤憤」的作品，於正把這些年因為抄襲官司而感受到的世人的「惡意」全部投射到這部作品中，一半分給魏瓔珞，一半分給袁春望，用「打怪升級」的爽文形式狠狠報復了一遍。
因抄襲官司帶來的挫敗感，於正通過這部作品統統化解。對於網路用戶而言，因為階層上升通道不暢帶來的挫敗，以及經濟下行對於全社會造成的壓力，都通過魏瓔珞的「復仇遊戲」得到宣洩。「佛系青年」和「喪文化」並非表面那樣人畜無害，總會有「社會安全閥」浮出水面。
2018網劇三大實驗作品
「小戲骨」系列多是模仿而非創新，某種程度上也帶有一定的獵奇性，豆瓣評分虛高，在此不表。
2018年豆瓣評分TOP31（數據來源：骨朵影視數據）
在2018年的高口碑網劇中，青春劇一如既往佔據一定比例，比如《教室的那一間》《忽而今夏》《人不彪悍枉少年》《快把我哥哥帶走》《單戀大作戰》。從綜合指數來看，《忽而今夏》勝出。男一號白宇通過這部青春劇和懸疑奇幻劇《鎮魂》，成為今年憑藉網劇走紅的男藝人代表。
《結愛·千歲大人的初戀》的大火讓都市奇幻劇有了一個代表作。繼校園青春劇、犯罪推理劇、懸疑探險劇之後，都市奇幻劇又成為新的競爭領域。《結愛》的開篇重複著「外星人」世界觀的界定，但很明顯它和科幻相去甚遠。除了《結愛》，上半年高口碑的都市奇幻劇還有《親愛的活祖宗》《鎮魂》。
2017年開始，現實題材成為影視劇的一股潮流，但是真正有穿透力的現實主義作品卻少之又少。2018年，能夠和現實主義掛靠的網劇估計只有《北京女子圖鑑》和《上海女子圖鑑》這對雙生花，但翻拍自日劇，原創性又不足。
如果說2018年古裝劇出圈是靠嫁接現代元素的話，那麼現實題材劇卻因為「架空社會」而停滯不前。《東方華爾街》最初叫做《香港華爾街》。本來香港的金融職場劇就已經讓內地觀眾十分隔膜，加上這部劇連香港這個符號也隱去，《東方華爾街》儘管製作精良，觀眾卻很難有代入感。
同樣的問題也出現在犯罪劇《悍城》中。這部起初對標美劇《毒梟》的作品，在創作過程中幾經搖擺，儘管拍攝場地選擇在了國外，還是淡化了故事發生地的社會結構與政治經濟學鋪墊，整部劇最後變成了一個架空環境下主打反轉的類型劇。當然，不管是《東方華爾街》還是《悍城》，這種摒棄現實題材最強觀劇感召力的架空選擇，肯定不是創作者自己腦子進了水。
儘管2018年網劇缺乏綜合實力的佳作，但依然有三部作品值得一提。這三部作品都具有一定的實驗性，實驗的成敗是其次，關鍵它們都在探索國產網路劇在表達上的可能性。
第一部作品是《瘋人院》。《瘋人院》的實驗性從它每集開頭精心設計的片名就可窺見。中英混搭的片名以獨特的方式排列，很容易讓人聯想起網上的美劇字幕組。類似單元劇的結構之外，還有一條主線故事串聯。整體定位懸疑驚悚，但又進行了不少類型雜糅實驗，堪比美劇《陰陽魔界》，但導演老算的表達手法還不夠成熟，這完全可以在和孔笙聯合導演的網劇《境外組》中得到歷練。
第二部是《戲隱江湖》。這是一部將京劇元素與二次元結合的故事，以真人與動畫結合的方式來做視覺呈現，十分具有實驗性。除了真人和動畫兩個次元，這個故事還有一個互聯網次元，類似《無敵破壞王2》中的設定。這部劇的缺點是劇作結構不夠完善，缺乏《W-兩個世界》那樣的代入感，主創自嗨的感覺濃烈。
第三部是《生活對我下手了》。這是一部「豎屏劇」，很明顯是來勢兇猛的短視頻行業對網劇的「輸血」。「豎屏劇」儘管也是短劇，但它不是微電影或者段子劇的回潮，它是適應移動互聯網應用環境下誕生的新品類，到底「豎屏劇」只會曇花一現還是未來風口，還需時間檢驗。
大環境在變，網上網下同一標準、統一尺度的審查標準將在明年推行。毫無疑問，網劇和電視劇的差別在縮減，2019年的網劇前景充滿了未知，且行且珍惜。
【文/楊文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