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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的吻

白母在醫院呆的時間不久,從病房出來後就說想去看看許局。

「你在這裡陪陪蕭夙吧。」白母心裡藏了很多話,一時間也說不出來,用同樣愛憐的神情抱了抱自己的女兒,在她耳邊輕聲道:「辛苦了,我的寶貝女兒。」

送母親上了計程車後,天已經快黑了。陰雨天后的夕陽隱隱綽綽,在濃厚的烏雲後面散發著一點淡淡的橘紅色微光。空氣霧蒙蒙的,看不清路上行人的臉。

在處理完警局一些瑣事之後,白子洛去醫院看望了蕭夙。

蕭夙吃得很少,只喝了一點點粥。雖然身體狀況一天比一天好,但他今天的精神狀態略顯憔悴。

白子洛不敢說自己下午無意間撞見了他脆弱的一面,只絞盡腦汁著找些話題。往日里蕭夙都很配合,任她東扯西扯,今天他卻總是不由自主地陷入沉默。

白子洛放棄活躍氣氛了,決定讓他一個人靜靜。她走到床邊,用力拉開窗帘,臉貼在玻璃面上往外看,雨已經停了,黑夜籠罩了整座城市,街邊的燈光連成一線,將城市一分為二。汽車駛過帶水的路面,引擎聲穿過玻璃,在房內形成一個寂寥的迴響。

一陣在身後沉默不語的蕭夙突然道:「我想出去走走。」

原本專註看窗外景色的白子洛聽到這句話,轉身看了看蕭夙,又打開窗戶,確定雨的確停了,便應了下來。

「出去走走也好,悶在病房挺無聊的。」白子洛這樣說道。

初夏雨後的夜晚清爽宜人,捲走了夏季的悶熱。將帶著雨水清涼的空氣吸入肺中,白子洛覺得連日來的心情陰霾被一掃而空,渾身都輕鬆了不少。

住院部後門有一條小路,鵝卵石平鋪到人工湖邊,周圍綴滿了各式花朵含苞待放,在月光的照耀下隱隱動人。

蕭夙站在湖邊,望著湖心的月亮,笑了。

白子洛順著他目光看去,一輪圓月倒映水中,隨著微風在波光粼粼的水面輕輕浮動。

白子洛抬頭。日落之時天空還布滿烏雲,而此刻卻萬里無雲,皓月當空。

蕭夙坐到公園扶手椅上,整個上身往後靠,雙手搭在椅背上,抬頭安靜地看著月光。

「一起看月亮吧。」他說。

白子洛跟著坐在他身邊,離蕭夙隔了半個人的距離。

「我又不會吃了你。」蕭夙無奈道。

白子洛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身體又挪過去不到一厘米,垂下頭不說話。

「一年了。」蕭夙輕聲道:「去年這個時候,是你第一次見到我。」

白子洛反駁道:「不是第一次。」

「但你不記得了。」蕭夙道:「你不記得就不能算。」

白子洛不知如何接話,便沒有作聲。

「這一年裡。」蕭夙低下頭,碎發從額頭落下,遮住了眉毛和眼角,也遮住了他眼裡藏不住的光。「你就沒有一刻喜歡過我嗎。」

帶著失落情緒的話語像一層霧,悄悄鑽進白子洛心中,在心頭瀰漫著,久久不願散去。

「不是的。」白子洛鼓足勇氣道:「其實,我沒覺得你喜歡我。」

蕭夙微微側過頭注視著她,雖然看不清他的眼睛,但白子洛知道他在等自己說下去。

「也許,你只是把我當小妹妹照顧習慣了,誤以為這就是喜歡。」白子洛終於將內心深處的擔憂說出來,心情沉重的同時又有著一吐為快的輕鬆。

「原來你是這麼想的。」蕭夙語調變得輕柔起來,目光溫柔地看向她。

「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坐在飯桌的另一邊,眨著大大的眼睛沖我笑,口水還順著嘴角流了下來。」

「每次做飯的時候,伯母在廚房忙,伯父伏在書桌處理公務,只能我帶著你。的確,如果不是看在陳旭之的份上,你這樣的小屁孩休想靠近我。」

「我比你高半個身子,你每次都喜歡抱著我腿,讓我抬腿大踏步走路,假裝自己在空中飛翔,還喜歡拉著我一起玩娃娃,逼我講童話故事。這些東西,從來沒出現在我的世界裡。」

「可是你出現了,帶著它們一起出現在我的生活里。我從沒覺得之前的生活無趣,可是遇到你之後,覺得生活里的煙火氣也挺好的。」

「你們搬家的那天,我看著你離去前天真無邪的眼神,完全不知道父親已經失蹤,依舊無憂無慮地吃著棒棒糖。那一刻,我突然產生了一種保護欲,想要保護你不受世界的侵害,可以永遠住在自己的童話世界裡。」

「我想當警察,不止因為陳旭之,也因為你。」

「我想保護你,讓你永遠當一個小姑娘,不知人間疾苦,只知風花雪月,這樣就夠了。」說到這裡,蕭夙靠近了一點白子洛,垂下頭,眼睛直視著她,輕柔道:「可是我來遲了,讓你長大了,對不起。」

白子洛本能想要避開他的注視,可他的目光里的真摯和誠懇讓她移不開目光。她感到他俯身探了下來,溫熱的鼻息暖暖地傳遞到她的臉頰。

她下意識想往後仰,卻發現不知覺間已被他半摟在懷裡,動彈不得。心臟不可抑制地狂跳起來,白子洛下巴被人輕輕勾起,再次對上一雙如深海般湛藍的雙眼,正深深地看著她,像是想要看到她的心底。

蕭夙久久凝望她的眼睛,在她耳邊吐出幾個溫熱的字:「你眼裡有星星。」

還沒來得及品味話里含義,白子洛只感覺唇上一涼,麻酥酥的觸感從胃部慢慢升起,直至流入心田。

白子洛閉上眼睛,回應了他輕柔的試探。緊接著,驟雨將至。

月亮依舊懸掛在高空之上,一言不發,傾聽著他們的秘密。

葬禮在後天的下午舉行。說是葬禮,無非是一些人自願憑弔罷了。局裡再三強調,低調、謹慎行事,無論如何不能被媒體發現,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正因為如此,墓碑上經家屬同意,沒有刻陳旭之的名字,只刻了簡單的四個字:人民警察。

「不會忘記他做過的貢獻。」許局是這麼說的。距離案發不過數十天,許局看起來一下子老了好幾歲。白子洛是有點為父親慚愧的,她覺得他辜負了太多人。

她真的很想知道,在那十九年里,他到底經歷了些什麼。僅僅是一個被誤解的案子,就造成了他信念的改變嗎?所謂正義的信念,就這麼不堪一擊嗎?

葬禮那天,天色暗沉微微下著細雨。白子洛撐開傘,扶著母親走到墓碑前,沈復等人已經到了,在墓碑前放了幾朵含苞的白菊花。

蕭夙也來了,雖然醫生說他的身體狀況不適合這麼冷的天外出,但他還是來了。

他點頭跟白母致敬後,緩緩地走向墓碑,眯起眼看清墓碑上刻的字,凄涼一笑,俯身在碑前放下一把劍。

劍鞘用黃銅雕刻著細細的花紋,金屬的頂端因長期的撫摸顯得分外光滑,一看就是一把具有特殊意義的劍。

白子洛忽然想起,她第一次見到蕭夙的時候,在他家客廳見到過這把劍。原來這劍,是陳旭之給他的嗎?

白母似乎猜到了她心中所想,微微側頭道:「當年你爸說,如果蕭夙長大後進了北城支隊,憑劍來找他。」

「找他?」白子洛不解。

白母頓了頓,才道:「19年前,出任務之前。」

白子洛頓悟,不再說話。細小的雨珠在墓碑上彈跳著,為了避免引起注意,大家都沒有穿警服,但都悄悄戴了胸牌,用黑色絲帶遮擋住。

遠處,有個男人撐了把黑傘,遠遠張望著。

等到所有人走後,他緩緩上前,從口袋裡掏出一支白菊花,彎腰將它放到了墓碑前。

他對著墓碑看了看,而後微微一笑。緊接著,又是一聲輕嘆。

陳旭之,你看這人間,到底值不值得。

男子感慨地搖了搖頭,起身準備離去,卻被一個人攔住了去路。

蕭夙垂下眼帘,看著他。

「你怎麼又回來了。」蕭夙問道。

「沈復聯繫了我,給了我時間地點,說想來就來。」王林從口袋裡摸出一根煙,想了想,終究沒點,又放了回去,「那你呢,你怎麼從醫院跑出來了。」

「他對我很重要。」蕭夙問道:「對你也是?」

王林沒有回答,扯開話題道:「在這堵我幹嘛?」

「吳井建落網了,陳旭之死了,蘇詩靈跑了。X組織算是完了,不過,還是想聽聽他們的故事。」

王林一笑,「聽起來,即使抓到了人,你們也是一籌莫展啊。」

「並不。」蕭夙斂眉:「我們知道,吳井建其實兩年以前就死了。」

王林眼神閃了閃,沒有說話。

順著吳井建這條線查下去,追溯到兩年前,警方注意到,吳井建在這一年有意斷掉了和所有人的聯繫,並且變得比以往更加少言寡語。

警方進一步鎖定時間範圍,很快發現,吳井建變化前後正好是一次出勤任務時,吳井建弄丟信號,失蹤了一晚,兩天後卻平安無事地歸隊了。

有著蘇詩靈和席欣怡作為前車之鑒,沈復不敢怠慢,迅速聯繫吳井建的母親前來和吳井建做親子鑒定。結果不出意外,兩人完全沒有血緣關係。

「這……」吳井建的母親看到這個鑒定結果,完全不敢相信。「吳井建」冷漠地看著地面,對警方所有問話充耳不聞。

「所以,他是誰?」蕭夙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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