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裁青年：一年加班800小時，被裁只用五分鐘

2018快要結束了，你記住了哪些熱詞？「隱形貧困」、「錦鯉」、「官宣體」、「skr」、「大豬蹄子」......這些熱詞像一面鏡子，反射出當代年輕人的情緒和需求。

時代賜予年輕人加速成長的機會，但也讓他們在奔跑中付出慘痛代價。在「副業青年」之後，我們徵集了更多和年輕人有關的故事，他們在2018年里的迷茫和困境，突然和探索。

每一個故事裡的年輕人都是2018年的親歷者和見證者，首當其衝的就是年底裁員風波中，那些被動丟掉工作的年輕人。

文 | 被裁青年們

整理 | Kr Lab

這個冬天「冷」的有些急驟。

12月5日，《ofo劇中人：我不願謝幕》一文爆火，文中曝出ofo總部已從繁榮時的3400人裁減至400餘人；12月11日，媒體流出鎚子科技內部郵件，疑似11月工資無法按時發放；12月12日，知乎被曝正在進行「人員優化」，甚至有波及到的員工在知乎站內發帖。

通過數據又更直觀的展現。據百度指數，截至2018年12月12日，「裁員」搜索指數（表示互聯網用戶對關鍵詞搜索關注程度及持續變化情況）平均值達到393，同比2017年增長了300%。從趨勢圖可以看出，11月份開始，「裁員」一詞的關注度大幅度上漲，在12月份達到峰值。

我們就此採訪了近百名「被裁青年」，他們有的意氣風發，有的剛入職場，有的正承擔著家庭重任。我們發現，這波裁員浪潮，不僅僅局限在互聯網公司。

@Ms.劉 HR LSH

知道的那一刻，一把火燒了公司的心都有。

@李先生 程序員

聽完沒有別的反應，在想後面的房貸該怎麼還。

@彩虹 文學工作者

我是通過QQ被通知的，非常意外，因為之前也沒有不太好的事情發生。看完消息後，坐在屏幕前的我一臉茫然，幾分鐘內，一動不動，什麼都沒做。

@hush 行政 抵押貸款

關係比較好的HR私下告訴我這個消息，知道的時候心裡鬆了一口氣，還有一點開心，想著可以拿雙倍工資了。

@小蟲子 前端開發 鎚子科技

被裁那一刻覺得很開心，用一句話形容就是「鞭炮齊鳴鑼鼓喧天」，因為公司狀況已經人心惶惶入不敷出，人心都散了，隊伍不好帶了，與其難受還不如走。

@匿名 一家今天賣saas系統明天要做金融的互聯網物流企業

領導當面跟我說讓我走，那一刻對公司徹底心寒。不是因為老闆趕我們走，而是寧願讓我們快點走，也要留下一群不幹活的親戚。

@蛋蛋 新媒體 創業公司

HR當面通知我，說因為業績不好要我離開，那一刻感覺自己被狗咬了，但卻不能咬回去。因為實際是領導的錯，鍋卻要讓還在試用期的我背。

@熊 項目經理 強化地板龍頭企業

領導單獨把我叫去辦公室，然後聊了一會兒，讓我去通知部門人員。那一刻心裡更多的是無奈吧，公司困難的時候也是陪著公司一直努力自救，想了很多種辦法，也做了很多努力，但是最終沒能繼續延續這個品牌，還是非常遺憾。

@Jeff 銷售 國內頂尖廣告公司

領導和HR跟我協商後我主動做出的離職決定，不過問我的時候還是很震驚，因為我是老員工了，為公司也拿下過大量業務，而且有能力幫公司再去PITCH新的客戶。也許是新人來舊人去吧。

@西西 設計師 互聯網境外旅遊

因為有一些徵兆，所以知道的時候還是很平靜的。不過在簽名的剎那間想流淚，像被拋棄，卻又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天。

「看官網說融了5000w，我就覺得不會錯的。」

@楊先生 產品經理

被裁公司名稱/類型：P2P

2018年7月入職，在崗4個月

我是今年7月份來的這家公司，當時其實對 P2P 頻繁爆雷有所耳聞，但我看公司官網上說剛融了5000萬，覺得挺nb的，就來了。

4個月後我走的時候，公司就剩10個人了，去tm的5000萬。

「最開始燃情滿滿，慢慢陷入瓶頸。」

@TT 視頻後期

被裁公司名稱/類型：知名資訊短視頻APP

2017年6月入職，在崗一年半

我從畢業就在這家公司，第一份工作，雖然最後被裁了，但還是很有感情的。

我一點點學習，從剪輯到策劃。記得有一次做的視頻上了微博熱搜，自己的作品被那麼多人看到，真的很開心。

但慢慢就發現，剪輯其實沒有太大上升空間，自己的狀態也越來越差，挺迷茫的。這不寒冬來了，被裁也是正常的吧。

「我曾給公司賺了30萬，我哪裡能想到會有被裁的一天？」

@xy 產品經理

被裁公司名稱/類型：小程序

入職時間：2016年4月，在崗1年半

畢業後我來了這家公司，給自己的規劃是呆滿3年，當我有信心對下一個面試官說：「這是我做的產品」的時候，就可以走了。

我先後負責三款小程序的產品功能設計，兩款是搞怪圖片製作，還有一款是針對女性的視頻付費產品。那時候看到用戶慢慢起來，每天也有用戶願意付費，先後給公司盈利大概30萬，覺得自己的努力沒有白費。

後來因為付費的人太多了，三款產品都被騰訊封了，我也轉崗去做H5了，但也沒有變現的能力了。

給公司掙了30萬的時候，真沒想到會有今天。

「我曾想過幾年內能做到管理層。」

@熊 採購-項目經理

被裁公司名稱/類型：地板龍頭企業

2017年4月入職，在崗一年多

我在這家公司最後呆了一年多。入職之前和老闆深聊過一次，老闆的人格魅力很強，業務線也很廣，所以對公司的前景和發展都很樂觀。

剛入職的幾個月各方面也很好，覺得可以發揮所學，之後切入集團其他業務也會很輕鬆，甚至覺得努力幾年就有機會進入中高管層。

才一年多，變化真快啊。

「因為我，三個同事都被裁了，然而最後我也沒能倖免。」

@楊先生 產品經理

被裁公司名稱/類型：P2P

被裁時間：2018年11月6日

最初感覺不對勁是8月份發工資推遲了，當時財務解釋說：「公司目前正在融資，現金流吃緊，等過兩天就有了」，後來每個月工資都延遲，財務會敷衍說「過兩天就發了。」

離職現在快1個月了，我10月份的都工資還沒有發。

真正大批裁員從10月份開始。10月20號總監找到我，告知我公司目前經營狀況不太好，會裁一批人。他說：「因為你是我招進來的，工作態度也不錯，所以想把你留下來。」他讓我回去考慮一下。

我在工位上思考了兩個小時，也詢問了一些朋友，我們都覺得「年底工作不好找，如果能發工資就先呆著。」接著，領導把剩下的3位同事一起叫進去了。第二天，其它同事都被裁了，整個部門變成了1個總監+1個員工，那時候其實還挺不舒服的，因為自己的決策，讓其他人失業了。

不過情況並沒有改善，日常工作基本處於靜止狀態，日常工作也只是和其它同事交接。隨之不安感也來了，覺得說不定哪天就輪到自己，於是也開始準備簡歷。

11月5日，公司只剩下了10個人，我當時就覺得公司不可能再起來了，公信力已經沒了，很多客戶的錢也一直沒還。當日，總監再次找到我，說公司真經營不下去了。

「你收拾收拾明天走吧。」

說起來那天還挺神奇，我早上來公司的時候，下意識地照了一張公司大樓的照片，想著等哪天離職了，發個朋友圈紀念下。一個小時後，這張照片就用上了。

「上頭說，『沒有任何原因，你執行就行』。」

@wawa 硬體工程師

被裁公司名稱/類型：知名電商平台

預計被裁時間：2018年12月20日

我在這家公司呆了差不多1年，參與做無人車項目，我主要負責硬體的開發設計。

徵兆是自己正在執行的項目被強行中止，當時去問什麼原因，也沒有任何反饋，公司的風格就是「上頭說話，沒有任何原因，你執行就行」。而且自己所在的部門也是一直花錢的，雖然很生氣但也沒繼續問了，當時還沒意識到「裁員」這件事。

後來項目接連都被中止了，但依舊沒有反饋。當時公司的氛圍比較緊張，同事們也開始私下猜測下一步應該就是「裁員」了，有的同事說，走的晚的話，可能更不好換工作。

我當時想留下來的原因主要是因為賠償以及年終獎，既然年底不好找工作，自己主動提辭職反而什麼也得不到，還不如等著「被裁」。

但現在，好像工作更難找了。

「我是做內容的，所以就被裁了？」

@TT 視頻後期

被裁公司名稱/類型：知名資訊短視頻APP

被裁時間：2018年11月29日

被裁的前幾天，我聽到風聲說，總部清空了兩層樓的人。

三天後，主管從上海飛到重慶，當時我正在工位上剪視頻。他來把我們叫到一起，沉默了一會兒，接著跟我們說：「公司因為戰略調整，不需要那麼多做內容的，所以這次裁了很多人，你們也在其中。」

那一刻，我腦子一片空白。實在來得太快了，看著桌面上還沒剪完的片子，我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義。

離開公司後我在家人群發了句「我離職了」，對，不是「我被裁了」，解釋了公司要戰略調整的原因。父母安慰了我幾句，沒有太多說什麼，也許他們覺得我再找一份工作沒有問題。

我是做內容的，做視頻的，應該還會找到工作吧。

「父母知道消息後，跟我說了兩個字——回家！」

@阿姨西 新媒體編輯

被裁公司名稱/類型：知名視頻網站

被裁時間：2018年11月16日

馬上要過試用期了，領導卻說要讓我走。

徵兆在前一個月就有了，工資降了不少，而且我的業績比上一個月好。當時只是覺得有些奇怪，但也沒往裁員這個方向想，就覺得公司在縮減開支。後來聽說公司正在裁員，想著說「裁員大都裁老員工」，自己還是抱了一絲希望。

被裁員後，害怕父母擔心，回家後立刻跟父親視頻，然後讓父親把母親叫過來，說要宣布一件事。坐穩之後，我告訴他們：

「我下崗了。」

我父母也沒說啥，就直接告訴我：「回家！」那一刻真的是又委屈又幸福，哇哇哇地就哭出來了。

「丟了工作後，我還「按時」上下班。」

@Anon

被裁公司名稱/類型：外企

我在得知裁員的第一分鐘就開始拚命找工作。

我剛買了房子需要還房貸，首付也要償還，同時還有租金要支出。如此壓力，讓我不得不為找一份工作而緊張。

大部分企業都在收縮狀態，求職的困難相當不小，我有的同事休息了半年多才拿到合適的新 offer。開始我通過朋友、招聘平台、獵頭聯繫等各種渠道找工作，三周後拿到了第一個offer，但是要求先以「外包」入職，一年後再轉為 FTE。這種古怪的要求，加上這家已經日薄西山了，讓我最終還是放棄了這個職位。

之後又有兩個同事介紹的小創業公司也正式希望我加入，不過考慮再三也沒有選擇它們。最終選擇的是一家外企，工作具有挑戰性，且薪酬還比之前高。

整個過程下來，其實最困難的是要瞞著我的女友，為了不讓她擔心，我一直沒有告訴她我被裁員的事情。我每天按照正常上班的時間外出，然後下班去接她，一切都和之前一樣。

找到工作後我告訴了她被裁的事，她特別意外，說完全沒意識到，還埋怨了我幾句。不過能挺過這幾周，我挺驕傲的。

「不敢想像婚姻和孩子，對未來毫無希望。」

@kikicat 設計

被裁公司名稱/類型：廣告公司

被裁時間：2018年5月

今年5月份被裁員的，然後7-10月進過一家公司，但是拖欠薪水嚴重，11月中進入現公司。期間大概面試了4家公司，有小作坊和大集團，面試情況不太樂觀。

前兩家都算是大集團了，第一家是搞外貿的，職位在剛成立的商務部，但由於面試時絕口不提準確薪酬，了解到員工也還沒幾個，感覺不靠譜就算了；第二家是當地集團企業的子公司，雖然聊得很暢快，但這個公司之前就走了一個團隊，覺得不太穩定，最終也沒談成。另外兩家就是小作坊了，工作內容要麼通宵布場，要麼就真的加班很嚴重工資還少。

最後，選擇目前這家公司，薪酬3千多，沒有算社保沒有提成，基本沒有五險一金。就三線城市來說，個人覺得還可以，主要是沒有供房子和車子，只有摩托車代步。錢方面都上繳，只有很少作為己用。

我主要求的是穩定，目前呆了一個月，雙休，準時出薪水，工作強度不算大。自己對未來毫無希望，特別這幾年經濟下行，還擔心父母身體，甚至還憂心某一天老闆會不會動小動作「勸」離職。

根本不敢想像婚姻和孩子，現在能學習就多學習，至少將來找工作，還能找到個雙休不怎麼加班的公司。

「被迫降薪1/3，因為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熊 項目經理

被裁公司名稱/類型：地板龍頭企業

被裁時間：2018年9月30日

裁員這件事兒對我影響還挺大的，一方面是自己在公司長期性的規劃被打斷了，另一方面因為成家了，不敢拖時間家裡蹲，需要趕快找到下一份工作。

貌似今年就是比較慘，我先去了一次招聘會，招聘會上的崗位相比前幾年差了不止一點半點。當時也投了幾個外企，薪資倒是挺高，估計競爭也大，之後通過電話，就沒消息了。

後面面了3、4家公司，當時因為太著急了，所以對於崗位沒有經過太深入的挑選，崗位都很一般，要麼工資太低，要麼沒前景。雖然最後都拿到了offer，但我還是選了一個每日通勤時間4個小時的工作，同時被迫降薪1/3，因為相對來說，這家算是最好的了。

「公司不是家，要永遠準備好迎接意外。」

@Jeff 銷售

被裁公司名稱/類型：國內頂尖廣告公司

被裁時間：2018年1月5日

我之前在一家4A廣告公司做客戶總監。被裁那天，我剛到公司，領導突然來到我的工位，問：「你想不想要大禮包？」

當時我很錯愕，然後就去了會議室，HR說：「公司目前有裁員名額，她們必須去找人談，但是有些人不願意那就不能裁了，問我願意不願意接受大禮包？」

我想了30秒，「愉快」的同意了，後面填退工單，人事幫我爭取了N＋3的賠償。

雖然當時也有點心情低落，但既然已經想好了早晚要自己開公司，那麼這個禮包來得就比較恰當。這筆錢我一半拿來給老婆補貼家用，另一半自己留著作為開公司的一部分啟動資金了。

離開的時候，我看同事們也挺擔心的，既然我都走了，他們也面臨這種可能，畢竟這家公司在行業內算是頂尖的公司了，如果不在這裡混，他們也不知道該如何做選擇。

現在回想這件事，其實也沒什麼了，畢竟公司不是家，要永遠準備好迎接意外。

像最後這位被訪者所說：公司不是家，要永遠準備好迎接意外。在變化的時代里，不變的事情越來越少了，就算不是所謂的寒冬，每個人也要時刻做好求職和選擇工作的準備。

36氪就此採訪了LinkedIn（領英）中國人力資源負責人張競義，整理出了以下9點建議，希望對處於「裁員潮」的年輕人們會有幫助。

Q

對「裁員潮」的看法？

A

「裁員潮」沒有實際想像那麼嚴重，之前互聯網發展的太快了，也帶來了很多就職機會。但隨著進入到新的階段，很多企業也逐漸面臨調整戰略結構的需求，「縮招」和「裁員」是放緩發展節奏正常的規律。

Q

如何避免自己「被裁」？

A

1、要密切關注自己是否進入了舒適區，就是在進入企業一段時間後，可能會有一些重複性的工作或者心理疲態出現，在意識到自己進入舒適區之後，要有所行動，去實現自身的增值。

2、 培養自己的可遷移能力，除了行業知識等硬技能，更重要的是具備軟技能，包括管理、溝通、團隊合作等等。

3、建立、拓展自己的人脈圈，增強自己的職場社交能力非常重要。

Q

被裁後找不到工作該如何過渡？

A

1、通過靈活用工的方式進行過渡。不一定非要找到一個長期且穩定的工作，目前很多平台會為你提供短期用工、靈活用工的渠道，而且這些短期機會也完全有可能會成就你的下一份長期工作的機會。

2、為下一份工作面試準備好對這段裁員空白期的解釋和思考。很多時候面試官最看重的倒不是求職者的硬性技能/知識，他們更想知道求職者深層次的自我驅動力和態度。

如果被裁員了，你需要好好總結自己在這段經歷中學到了什麼，有哪些成長和收穫，分析裁員的原因，哪些是被動因素、哪些可能是主動成分。對此有所反思總結自己從中收穫了什麼，這將會幫助你的下一份工作面試。

Q

對於「想跳槽」的這批人的建議

A

1、一定不要通過跳槽來逃避問題，因為在遇到最大困難的時候，往往是職場人可以得到最多成長的時期。

2、對待下一份工作需要做好心態上的準備，在當下競爭激烈的環境中，基本不存在所謂錢多事少的「完美的工作」，指不定下一份比你目前的還糟糕，所以要思考清楚。

3、確保自己對下一份工作有足夠了解，除了對崗位職責、行業發展前景有明確的認知外，對公司文化充分認可也是保證在新的工作崗位上愉快工作的重要條件。在面試時，也可以看看未來的同事領導是怎麼樣的，三觀上是不是匹配，這也會大大助力職場人獲得比較理想的下一份工作。

正因為工作是生命中重要的組成部分，這些「被動」丟掉工作的年輕人才會率先被我們注意到。在採訪中，一些人表現出了消極，但真正熬過這段路的人，也向我們展現出了他們的坦然、勇敢和成長。

我們不想過度渲染悲涼的氣氛，在「寒冬」下，其實是每個人沉澱自己、進行充電的良好時機。所謂的「裁員寒冬」，絕不是終結，而是過渡。

經歷過裁員的年輕人啊，希望你們都能擁有別人未有的，從頭再來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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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劃：Kr Lab

視覺：火山醬 薄荷糖

Kr Lab團隊誠意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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