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軍校就讀書少？這個誤解扎了誰的心？

原標題：上軍校就讀書少？這個誤解扎了誰的心？

當年綠網：聞香知酒； 美編：紫妖；

１.

在那位辭了副市長職務去經商、之後又創建抗日博物館的名人樊建川的微博里，九十歲的媽媽這樣教導他：你沒讀過正規大學，只上過軍校，你讀書少，要多讀書啊！

然後這個微博的截圖就在軍人朋友圈裡傳開了。我覺得這樣一個近乎玩笑的段子，之所以會在內部流傳，大約是因為：有的認為，看來社會對軍校、對我們誤解還是挺深的，老太太真搞笑！自黑一下也就過去了；有的則認為，都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們上軍校的時候是不是真的讀書太少了？而在從軍校畢業之後，是不是讀書就更少了？於是引申為一種帶有警示意味的自嘲。

可能後一種原因占的比重更大。但不管是基於哪種原因，都刺激了老老少少軍校生的眼球，扎了一下心，引起他們對自身價值的重新審視，以及理想與現實的種種糾結和掙扎。

正如朋友圈有人所說的：軍校讀書少？不存在的。想當年我也是以高出985的成績考上的，軍校期間不但過了英語六級，還在全國大學生數學建模比賽中拿過獎。如果自己不願意讀書，就算是上了清華北大又怎麼樣？清華北大也有學渣的，怨什麼也別怨環境！

不過也有人說：有的軍校確實對文化課不大重視，教材老舊，手段落後，有時為了通過考試，學員隊還主動出面「公關」，甚至搞集體作弊……大學幾年究竟學到什麼知識我不知道，反正抽煙喝酒拍隊幹部馬屁這些倒是學會了……我確實讀書少，我承認！

還有人自嘲道：討論這個幹嘛？讀書再多也不會讓你多拿一分錢……草拔完了嗎？下午要檢查呢！條令背好了嗎？明天還考試呢！哪有時間讀什麼書？

２.

以上問題，我認為應當這樣辯證地看：

軍校教育質量確實良莠不齊，但讀書多少也因人而異。因為軍校存在的目的，是為武裝集團服務的，所以必然與一般地方性大學有所不同，在教學內容上更側重專業性而非通識性、更重實踐性而非理論性。另外，我在《為什麼有些軍官一畢業就已經廢了》那篇文章里，也講了囿於眼界，致使很多軍校的定位都更像是「辦高級技校，而不是辦大學」的問題。於是有時看起來，在大多數軍校里，書本的作用並不顯得特別突出，這是一個體制性問題。不過，這並不等於所有軍校都如此，至少像國防科大、各軍兵種的工程技術NO1，這些軍校的文化課教學質量還是有保障的，有些專業有些項目即使拿到社會同層次比也並不落後。

更主要的問題，是環境只能起到影響作用，而起根本作用的是人的主觀能動性。我們可以回想一下，無論是在軍校還是部隊，身邊總有那些積極求學、刻苦讀書的人，我們只能更多怪自己不是他們，而非抱怨環境。實際上，有些地方大學的學習環境更差，打遊戲、談戀愛、睡懶覺成為家常便飯，我們有些人如果不上軍校而是去了這些地方，恐怕讀書會更少。

到了部隊，尊重知識尊重人才的氛圍也不濃，「讀書無用論」具有一定市場。當年我從某工程類院校計算機專業畢業，到基層部隊之後因為沒有對口專業，是下到警衛連去當排長的。後來去了航空機務崗位，改行干起了雷達，而這玩意兒遇到故障的最常見處理辦法，是拆下來換上一個新的，工作簡單到初中畢業生也能幹。那時的口號是「寧讓人才等裝備，不讓裝備等人才」。幾十年過去了，現在裝備先進了，類似的情況應該不會再有，但現在的問題卻是「一半的人才等裝備，一半的裝備等人才」，學用脫節、用非所學的現象仍然突出。

放眼到全軍範圍看，對於軍校生長幹部的使用，也一直存在「來之前當人才，來之後當白菜」、把高學歷幹部當「花瓶」、當「統計分子」的現象。科研創新上，因為畢業學員不了解部隊、不了解實裝，所以一段時間內插不上手，反而又導致有些領導對其學術科研能力的不信任。還有的就是施展空間太狹窄，既無設備又無實踐條件，比如很多軍醫分配到基層一線，由於長期不拿手術刀，有人開玩笑說「拿起刀來手就抖，連割包皮都怕把人搞成重傷」了。

博士碩士學士，統統都是戰士。不但職務、級別、工資沒有什麼本質區別，而且概莫能外地都要投入到無休止的開會、拔草、補筆記等低層次工作當中去，這讓他們常常懷疑自己的真正價值，常常羨慕那些只當兩年兵的大學生士兵，又得便宜又得乖，「事了脫衣去，滿載功與名」。我們的政策、導向，恐怕都出了問題。

在這種情況下，「讀書無用」勢必會有一定市場，於是許多人紛紛改行進機關，要麼就希求通過考研跳出去。但也不是那麼容易，總會遭遇各種變態政策，卡到神經壞死。有的人都已經上過半個月研究生了，也要被單位追回來，理由是「單位工作太忙，你上學太輕閑」。在那些種種道路都不通、時時處處受限制地苦逼單位，一些人甚至萌生「義退」之心。最近一個時間，為什麼野戰基層想改文職換地方的年輕幹部那麼多，正是類似原因。

不過，同樣也是在這樣的環境中，照樣是有不少人仍然在堅持讀書。有的堅持考研，功夫不負有心人；有的堅持考證，通過了律師資格；有的堅持寫作，或者被上級機關看中，或者成為新媒體的自由撰稿人；有的什麼都不為，就只為讓自己始終保持思考的能力，也堅持利用業餘時間讀書，讓思想的深度跨越了時空的阻隔。這些都是堅持讀書的軍校生們，儘管自我選擇空間狹窄，但讀書仍然可以使之擁有提升自己、改變命運的機會。我們也相信，隨著改革的深入，人才致勝、知識決勝的認識一定會成為普遍共識與鮮明導向。

３.

不過歸根結底，樊建川的老媽媽沒有搞明白一個問題：即所謂的書，不完全等於書本。讀書，不只要讀書本上的知識，還要走向高山大河，走入豐富而生動的社會實踐，討好社會、事業、生活這本大書、厚書。

軍校生可能讀的書本知識，較那些搞理論的地方大學要少一些，可軍校生讀的社會知識和實踐知識，恐怕又是另一番高度和境界。

入學即入伍，入校即參軍，也就是從那一刻起就成為一名軍人，一名准軍官，那種身負的家國責任、身系的神聖使命，都決非書本可以承載。在軍校期間，我們不但平時要參加學雷鋒和各種支持地方經濟建設的活動，還作為應急處突的預備隊，隨時出現在各個危險的地方。有上山滅火的，有下水救人的，有在九江堤壩上連續奮戰幾天幾夜的，有直接從課堂開赴抗震救災前線的。我當時在西安上學，現在仍惠及西安市民的黑河工程，就是像我們這樣的軍校學員一杴一杴用手挖出來的。所以，我們完全沒有任何理由感到自卑與不安，而更應該是滿滿的自豪與驕傲。

樊建川的老媽媽也沒有搞明白一個問題，正是她所說的「讀書少」的兒子，卻用自己在軍校和軍營生活中歷練出來的膽識和勇氣，寫下了一本感人至深的理想之書、奮鬥之書，為社會和後人留下了一筆寶貴的精神財富。

樊建川先是當兵，恢復高考後考入西安政治學院，畢業後進入重慶三醫大教書，這一教，就是8年。可他天生就不甘平庸，覺得當老師這工作一眼到頭，「我都看得見自己是怎麼老的了。」於是他轉業地方，步入仕途。很快， 34歲就當上宜賓市常務副市長。

就在人人羨慕，即將升任市長之際，他又主動辭職，下海經商。憑著天賦和誠信苦幹8年，他把企業做進四川省前10名，登上中國富豪榜前200名。這之後，他就把全部的財力、精力，投入到修建一座獨一無二的「抗戰博物館」上。因為是軍人，對抗戰前輩有敬意，他想用自己的方式去紀念他們。他說：中國13億人，12.5億都該過平淡正常的生活，但也該有人挺起脊樑，敲響警鐘，我就想做一個敲鐘人。

2005年8月15日，佔地五百畝、投資十幾個億，展現中共抗戰的「中流砥柱館」、反映國黨抗戰的「正面戰場館」、紀念美國援華的「飛虎奇兵館」，「不屈戰俘館」「侵華日軍罪行館」，經6個部委專家組嚴格審查，全部合格，正式開展！

以色列駐華大使進館參觀後，為樊建川寫下一段話：「這是一個平凡的人，幹了一件偉大的事，他留住了一個民族的苦難。」2008年，美國布萊恩大學，授予樊建川名譽博士學位。終身教授楊洪推薦時寫道：「我體會到一位有民族尊嚴的人，想為自己國家，甚至世界文化史，留下真實記錄的豪邁。」

而就在所有人都認為樊建川功成名就、可以以此為榮的時候，他又做出一個重要決定：死後，把這個博物館無償交給國家！為了激活一個民族的記憶，為了保留一個民族的記憶，為了延續一個民族的記憶，他捨棄了一切財富、名譽，甚至看淡了自己的生死。這樣的事如果不崇高，還有什麼事情是崇高的？

這樣一位軍人本色的漢子，這樣一個「讀書少」的軍校生，卻做出了這樣非凡的業績，還有什麼樣的書比之更有教育和啟迪意義？人生之遠，世界之大，既是讀書也是寫書，所謂讀萬卷書、行萬里路。軍人生來為戰勝，作為同樣身為這支隊伍一員的軍校出身的袍澤們，我們還有什麼理由妄自菲薄、自怨自艾？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