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河與閻崇年都認為康熙是最有希望帶中國走上近代化道路的人
編者註:二月河與閻崇年都認為康熙是最有希望帶來中國走上近代化道路的人,但可能是中國傳統儒家文化的包袱太沉,而沒有邁出關鍵的一步。或許滿洲不入關,沒有那麼重的包袱,在到康熙的時候,或許真能走上近代化道路。但歷史是不許假設的。
2009年3月6日,全國人大代表、著名作家凌解放(二月河)提出,應給予民營出版平等權益,以推動社會主義文化的大發展與大繁榮(圖/新華社記者 朱祥 攝)
據新華社消息,著名作家二月河(本名凌解放)於12月15日因病去世。二月河1945年出生於山西昔陽,長期生活在河南南陽,40歲時開始文學創作,因其筆下五百萬字的「帝王系列」:《康熙大帝》《雍正皇帝》《乾隆皇帝》三部作品,被海內外讀者所熟知。
今年8月初,記者與二月河身邊的工作人員聯繫時,得知「二月河老師近期身體不是太好,一直在住院。」至10月底,二月河的病情已有好轉,但還是有些虛弱,一直在調養。
二月河生病後,一直在北京治療,病情本已得到控制,此次由於病情反覆,去世突然,讓家人都沒有料到。
記者今日上午從二月河女兒處證實,二月河已去世,家人正在從北京回河南的路上,已入河南。家裡也有人開始著手操辦後事,但追悼會具體時間還沒有確定。
二月河生前好友,河南作家周大新表示,今日上午9時與二月河家人通話時,得知其死亡消息。周大新回憶,就在今年中秋節,他還曾去看望過二月河,當時他病情被控制住了,但還不能說話。「當時病情是在好轉,但沒想到會這麼快。」
二月河曾擔任南陽市和河南省的作協領導,周大新說,期間二月河曾提攜和幫助了很多文學界的新人。「他就是我們的老大哥。」
二月河在生前的採訪中曾經感嘆,成名有一種凄涼的感覺,走到這個地方來太困難。他也提到,死後願入黃河。
二月河與姚雪垠爭鳴往事
南陽作家群中,具有廣泛影響,享譽海內外的,過去有姚雪垠,現在有二月河。
姚雪垠代表作、史詩性的五卷本長篇歷史小說《李自成》,以宏大的規模、澎湃的氣勢反映了寬廣的社會歷史生活,再現了明末波瀾壯闊的農民戰爭,人物性格鮮明,具有深遠的悲劇內蘊。
二月河以如椽大筆創作「落霞三部曲」,把清朝康、雍、乾盛世130餘年間既空前輝煌又行將沒落的歷史畫卷,生動鮮活多姿多彩地呈現在了世人面前。他的作品深入人心,長盛不衰,被譽為「凡有井水處,必讀二月河」。
二月河與姚雪垠兩位大家之間的交往,演繹出不少版本,有的說倆人有「過節」,有的說他們「互不相讓」,有的說「話不投機」……其實,這是兩位大家間的正常文學討論和爭鳴。
正所謂:道不同而已。
那是1985年秋,姚雪垠回南陽老家省親,這對南陽文學界來說,是一個巨大的喜訊。姚老的《李自成》是傳世之作,又接連在國外獲獎,正是盛名遠揚春風無限時。當時,二月河還是凌解放,尚未出道,正在埋首創作《康熙大帝》,雖然手中握著厚厚的作品,還沒有哪家出版社願意正式出版。為了求得前輩的提攜扶持,指導點化,二月河滿懷希望,抱著書稿,尋覓到賓館敲開了姚雪垠的房門,滿懷景仰和期盼去拜訪姚老。
然而,姚老以嚴肅而坦誠的口吻規勸甚至是告誡他,一是寫歷史小說,必須要有歷史學家及作家的深厚知識和藝術才能儲備,似乎中學水平的二月河尚未達到。二是指出二月河的《康熙大帝》從書名就說不通,因為中國根本沒有「大帝」之稱,清朝皇帝康熙也不配稱大帝。可以想像,當時的氣氛多麼沉悶、壓抑和尷尬。
姚雪垠是寫明末農民起義的,而二月河是歌頌清朝康乾盛世的。姚雪垠苦心孤詣歌頌李自成,但李自成「考試失敗」,一路攻到北京,只當了幾天的皇帝,就匆匆敗退,最後戰死在九宮山,是一個歷史悲劇人物。姚雪垠在《李自成》中傾注全部感情,闖王得勢,文風相當活潑;闖王敗北,文風繼而沉重。可以看出姚雪垠「驅除韃虜,恢復中華」的思想,他把希望寄託到李自成身上,但李自成敗在吳三桂及清兵手中。
兩位大家道不同自然不相為謀了。
受冷遇不氣餒,逢挫折愈奮勇。二月河並沒有認同、採納或者說是在乎姚雪垠的批評,一心抱定自己「三個有利於」的創作理念,以「拿起筆老子天下第一,放下筆夾起尾巴做人」的寫作態度,以「大事不虛,小事不拘」的歷史題材寫作規律,不改初衷,我行我素,不問世事,潛心創作,他咬定青山,嚼得菜根,耐得寂寞,經得誘惑,格律精嚴,孤燈冷影,晨昏霜雪,堅定自我,在個人世界中構築龐大的「落霞三部曲」系列,終於橫空出世,一舉成名。
二月河認為康熙三次親征準噶爾,六次南巡,收復了台灣,解決了疆藏問題,勘定中國現在的版圖基礎,叫《皇輿全覽圖》,金甌一統,當時國土1400萬平方公里。他組織人員修書,我們現在還用《康熙字典》。康熙博學廣知,能說七國外語,懂醫學、天文、建築,善書法、音樂、詩詞,數學水準全國最高。他到河南去視察治黃工地,都是用自己製造的測量儀器,還寫了三篇地震論文。他搞過水稻試驗田,將雙季稻在全國推廣,緩解了老百姓的溫飽問題。康熙年間出現中國著名的神鬼短篇小說,即著名的《聊齋志異》。康熙作出過大貢獻,已為歷史定論。其同時代的俄羅斯彼得可以稱大帝,中國為什麼不能稱康熙為大帝?完全可以。況且,中國並非無大帝之說,唐高宗李治死後被追謚「天皇大帝」,民間也有「玉皇大帝」「東嶽大帝」「真武大帝」「三清大帝」「關聖大帝」等稱謂。
魯迅當年對梁實秋之流大加撻伐,並不能妨礙兩個人都是偉大的作家。姚雪垠與二月河兩位亦如是,儘管有過爭執,並不妨礙兩個人都名滿天下。
姚雪垠先生仙逝後,親屬根據其生前夙願,為鼓勵和推動長篇歷史小說創作的繁榮和發展,特捐贈稿酬50萬元人民幣作為獎勵基金,由中國作協中華文學基金會主辦「姚雪垠長篇歷史小說獎」的評選和頒發。2003年秋,二月河與唐浩明、凌力、熊召政、顏庭瑞共獲首屆獎,二月河欣然親往領獎。
二月河與姚雪垠這對南陽老鄉的間接交往,至此,終給人以溫馨親切的感覺。
在二月河的筆下,「康熙王朝」自始至終透著紛繁,也更襯託了康熙大帝的大仁大智。在順治退位的倉促中,玄燁的登基是那樣的偶然而必然;在南下有功的前提下,鰲拜的跋扈是那樣的順理而成章;吳三桂根本不是「一怒為紅顏的」棱瓜,更像是「權利與遊戲」中的「小拇指」;似乎永不會停歇的「闖獻逆賊」在夔東做著最後的努力;前期的「朱三太子」死了一個還有兩個;中後期的白蓮教更像是「不死鳥」;隔著台灣海峽過著奢靡生活的鄭經;三爭在怒奈斯河畔自立的伊利汗葛爾丹;面對在雅克薩吃人肉上癮的沙俄正規軍。這一切,換到別的國家也許就是一部國家史,但在康熙這裡,真的就是一個人的半生而已,能讓彼得大帝肅然起敬的人,恐怕也只有康熙大帝了。
康熙是創業,雍正則是守土。與康熙一生處理外部矛盾相比,胤禛在有效的時間內,肅清了內部爭鬥。康熙生前最怕的黨爭,在雍正期間得到了有效控制。唐國強慷慨激昂的台詞中,說得最多的不是「阿蘇那、撒斯黑」,而是「火耗歸公」、「攤丁入畝」,催生了鄔先生、李衛、年羹堯這樣的草根,也通過他們的境遇映射出胤禛的「寡情」。雍正是一名合格的家族產業繼承者,但他也像沙丁魚一樣殺死了網裡其他的異類。二月河在人物描寫中刻意加入了情愫,讓歷史中典型的冰人皇帝竟然溫柔地死於「情」。
乾隆在筆者的筆下,永遠是一名優秀的「大隊委」,永遠走在隊伍的前面,永遠是加班最多的那一個,永遠是皇爺和阿瑪的好貝勒......在奪人耳目的光芒下,卻掩蓋不了清王朝的江河日下。這是弘曆的錯?還是歷史的不可逆?這也許是作者留給讀者的一道謎題。
康熙是中國的潘多拉」
二月河與南陽籍前輩作家姚雪垠之間發生過一次爭論。
1985年,埋頭創作《康熙大帝》的二月河那時還叫凌解放,聽聞姚雪垠回到故鄉,專程攜書稿拜訪。沒想到姚雪垠張口就問他:「中國沒有『大帝』一詞,何來『康熙大帝』?」
二月河心有不服,民間常說「玉皇大帝」,怎麼能說沒有這個詞兒?康熙的偉大之處絕不遜於彼得大帝,為什麼彼得被稱為「大帝」,康熙卻不能?他偏要寫出一個不一樣的康熙。在風氣初開的上世紀80年代,敢於為「封建統治階級的代表」康熙正名,無疑是極為大膽的。
「如果非讓我選擇生活在歷史上哪個朝代,我選康熙時期,他能善待知識分子。」言談中,二月河難掩對這位天才帝王的喜愛之情。
二月河喜歡稱他的三部帝王小說為「落霞三部曲」,用黑夜來臨前最燦爛的落霞之景來比喻「康雍乾」130多年的短暫輝煌,也預示著清朝由盛轉衰的禍根就此埋下。
南陽電視台曾邀請他與閻崇年錄製過一期對話節目,兩人在後台閑聊起這段歷史,史學家與小說家達成了驚人的一致:
「康熙在暢春園修造了中國第一座皇家科學院;他自己能夠開立方,能夠算出赤道、黃道之差;他在數學、外語方面都是中國頂尖級的學者。他幾乎可以把西方工業革命的信息引入中國,但是他沒有這樣做,而是把這些都當成業餘愛好。」
「他停止過三次科舉考試,因為找不出辦法替代只好重開。開過20年海禁,又因為害怕朱三太子餘黨重新閉關鎖國。」
「我們兩個在後台感慨,康熙有過36個兒子,活下來24個,你叫你的兒子們出去留個學行不行?他的許多選擇,在今天想來,真是令人扼腕嘆息。」
「康熙是中國的潘多拉」,這是二月河多年前的一個判斷。二月河稱自己當年動筆寫作這個系列,就是要告訴世人,文化和別的東西一樣,是有機遇的。「機遇轉瞬即逝,康熙就生生錯過了這樣一次機遇。」
「潘多拉把魔盒打開,就飛出了戰爭、飢餓、災荒、瘟疫……潘多拉嚇壞啦,趕緊把盒子扣起來,卻把希望也扣在了盒子裡面。」
歷史畢竟不能假設,但卻可以任憑想像馳騁其間。二月河對筆下的這位皇帝傾注了太多感情。開始《康熙大帝》的寫作時,二月河已年逾不惑,白天照常上班,寫作時間通常從晚上十點開始,熬到凌晨三點是常有的事,曾被領導點名批評不務正業,「用公家稿紙干私活」。為了尋找寫作狀態,他常常燃起一炷香,再點上香煙,將自己籠罩在煙霧中,以抵抗疲倦。
他把在部隊讀史書打下的基礎、浸淫紅學多年的成果與功力都用於構築筆下的世界。從紅樓夢和各類清代話本小說中汲取語言風格,「看語言運作中的細微講究,宮廷語言怎麼運作,民間語言怎麼運作,什麼情況下用書面語,什麼情況使用民間口語。」構想人們的思維方式、人際關係中的種種複雜與特殊。
為了還原當時人們的生活狀態,二月河翻遍清人筆記,大到官場浮沉里的心態,小到豆腐、韭菜的價格。
那段「一邊讀書、一邊學習、一邊寫作」的生活,二月河現在想來也感到「非常愉悅」,「能夠通過清人筆記了解當時人的真實思維,一下可以抓到傳統的東西,本身也是一種享受。每發現一樣新的東西,在創作中就會有所展示。」
2014年3月7日,全國人大代表凌解放(二月河)在發言(圖/新華社記者 劉建生 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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