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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條詩人|江非《林中雄雞》《詩歌月刊》12月

頭條詩人|江非《林中雄雞》《詩歌月刊》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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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條詩人|江非《林中雄雞》《詩歌月刊》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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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條詩人|江非《林中雄雞》《詩歌月刊》12月

江非,1974年生於山東。著有詩集《傳記的秋日書寫格式》《白雲銘》《夜晚的河流》《傍晚的三種事物》《一隻螞蟻上路了》等。曾參加青春詩會,獲華文青年詩人獎、屈原詩歌獎、徐志摩詩歌獎、海子詩歌獎、茅盾文學新人獎等。現居海南。

主編薦語

我曾對現代詩定義為「詩人對事物內部變化的瞬間發現和哲學思考的詩性表達」。江非的詩歌品質具此品質,作品裡充滿對人與萬物、人與自我等諸種複雜關係的現代性思考,致力於審視和發現事物與人生命運的規律和質變,以及這些變化的特殊意義和奧秘所在,並以詩的方式加以表達。

江非詩風明晰,彷彿不設防的濕地,用一種原生態氣息召喚我們進入。他以莊周哲學和現代美學打底,在主觀意識濃烈的氛圍里,舒緩地傾訴他看到的一切。他的詩兩行或三行為一節,層層遞進,節奏張弛有度。讀他的詩,使我自然聯想到有「詩人中的詩人」之稱的史蒂文斯的詩,史蒂文斯的詩也是舒緩的,有節奏的,張力闊大的。江非的詩在哲學層面上也是有深刻呈現的,他自己也認為,「詩,是對於時空和自我在神學和哲學上的首先認識」。詩歌有了哲學思考,也就有了重量。

林中雄雞(組詩)

由遠而近的日子

把你想的告訴我,你想到的

這人世上的冷和熱

把桌子上的蘋果吃掉,還有桃子

一天一天,由遠而近的日子和光亮

把我給你的帽子戴上

如同帽子的天空和大海

早起的人,身後是一片閃光的雨林

讓雨圍繞著它和我們嶄新的生活

讓雨在雨林中消失,但在高處保留

當巨大的太陽把枝條和鹽曬彎

馬蜂在泥巢中奏響正午的樂曲

人們推開窗子,看見世界彎腰的幸福和謙順的美

在 落 雨

你正在從樓梯上走下而窗外正在落雨

你潔白的手從樓梯扶手上滑過而窗外正在落雨

冬日的黃昏隔著窗玻璃再一次降臨而窗外正在落雨

有人正穿過街區潮濕的關門聲而窗外正在落雨

一隻帶斑點的馬的眼睛正在看著你而窗外正在落雨

一個人正獨自坐在天堂的閱覽室里而窗外正在落雨

一個畫家正在畫著一個十四歲的孩子而窗外正在落雨

一個十四歲的孩子正在去遠方而窗外正在落雨

某人正在某個地方哭泣而窗外正在落雨

那些並不存在的事物

經常是那些並不存在的事物

在夜晚,在黎明

來找我們

一隻動物,或是

一隻動物的影子和聲響

經常,那些並不存在的

來喚醒我們的存在

那些沉重的來減輕我們

下降的,來升起我們

經常,我們並不會在意它們

在我們從樹林中走過的時候

在我們從路上回家

走過那些密實的灌木叢的時候

我們並不知道它們一動不動地趴在那裡

它們在夜裡毛茸茸地來找我們

它們可能是一隻一隻的動物,也可能是

一團一團漆黑的植物

林中雄雞

每當一陣風

出現在樹林的一面

就會有一隻雄雞

出現在樹林的另一面

無論那樹林是在山腳

還是在山頂

無論啼鳴的雄雞

是金色,還是紅色

樹林中都會升起

一隻雄雞

和它明亮的影子

紅色,或者金色

簌簌的,風像幼鹿

從樹林中穿過

雄雞在密密的叢林中

引頸一躍

陶 潛

昨天晚上,我讀了一首陶潛的詩

我猜測他寫這首詩時正站在山上

我想那座山,並不高

是一座無名的山

但是可以看到山東的果園

秋日的枝頭上蘋果燦爛

我想他肯定是把那些蘋果

認作是故國的少女與燈

才寫了那首關於秋天的詩

他肯定是病了,一個病人

到了山頂上,不寫詩

就會孤獨

他下山時踩著潮濕的鵝卵石

朝孤獨的盡頭使勁走去

飄走的人

你想像那個人在收購雲朵

想像黑夜中所有的雲朵都是黑的

你想像他把大塊大塊的黑雲扛在肩上,一個人在走路

從天上看,他就是地球上的一個黑洞

你想像他既不是我們的敵人也不是我們的朋友

既不是我們的鄰居也不是我們的客人

你想像我們謀殺了一個人,在謀殺一個收購雲朵的人

你想像你並不認識這個人

你讓他在桌子上吃掉他的雲

你想像他越吃雲層越厚,吃著吃著

就成了一個胃裡塞滿了烏雲的人

你想像他吃著吃著就在自行車上飄了起來

成了人世中第一個嚼著雲朵飄走的人

我們的夢再也無法重現

我們的夢再也無法重現……

五月的薔薇

猶如大海

一頭長頸鹿

在慢慢地

分開厚實的海水

向我們游來

我們的夢永遠無法重現……

我們躲在薔薇樹下

有如兩匹

美麗的斑馬

身上的斑紋是如此相似

彷彿周圍只有羞恥猶如海水

在身邊蕩漾開來

多麼好的日子

那一天,我還會早早地

從床上醒來

屋子裡,窗帘低垂

鞋子陌生地躲在一旁

冰箱里的冰

依舊堅硬,新鮮

還會有人

一大早起來打開窗子

晨光湧進

照在門墊與身體上

我獨自自言自語

對於諸事都已無從記憶

除了昨日

我和你一同驅車趕往

附近的海灣

路上我們說著土地、分享

生與死

靈和肉體

你給我遞上

一隻手電筒一樣的

橙子

多麼好的人間風景

多麼好的日子

公路沿途的屋舍與人

路基下的青草與

潮氣升起的屋脊

鏟子正在窗外鏟著厚厚的雪

房間孤零零的

已經滿目瘡痍

天地再一次把你拋進我的懷裡

荒野之花

已經一年沒出門

我沿著一條僻靜的小路

去往郊外的那片荒地

沿途的景象已是一片衰敗

遍地是在寒風中瑟索的草葉

一株牽牛花隱藏在一個小小的角落

是這路上的唯一的意外

這路上的唯一的美

為何依然停留在這裡

為何如此遺留在了

這荒野的門外

我想此前肯定也有人

路過這裡

卻不忍心帶走它

路人們不是不愛這樣一朵圓形的花朵

而是有人在那花環旁沉睡

在不遠的地方

有一個土堆和一塊

低矮的石碑

那碑上沒有刻上誰的名字

也沒有跡象顯示有誰

在最近帶著冬日的問候走近那土堆

下午的時光

強壯的電鑽

在樓頂上轟鳴

下午的時光掠過

綠色的樹叢

遠處的吊塔升降

帶動樓層升起

熱帶的憂傷

再次拍打行人的後背

向上的鳥群猶如

返鄉者的隊列

傍晚的藍色

再次注滿意外的天空

一顆亮星出來

在人世,尋找著

一個晚飯前的男孩

尋找

人在童年中的生活

已死者的淚水

再次從眼眶中復活

誰是最後一個從黃昏中離開的

那個坐在公園的木長椅上

不時看看腕錶的人是

這個獨自在路上走著

卻不由自主地靠到路邊的樹榦上抽噎起來的人是

那個停在溫暖的病房裡

等待探視者終於到來的垂死之人是

他們偎熱的長椅是

隨著人的抽噎緩緩晃動起來的樹的枝葉是

房間里變成一條直線的影子是

影子與地面最終平行的樣子是

但腕上的時間不是

牆壁上反射出的最後的生命之光不是

黃昏本身不是

可以被黃昏忘記和忽略的人及白色的茶花不是

被埋下又被陸續念出名字的人不是

人們在長久的凝望和靜坐中養成的沉默寡言不是

我不是

我用手撫摸的這條對待嬰兒和活人的條約不是

豐 富 性

比如兩個人盯著桌子上的兩個柚子

一個人看到了兩個柚子

一個人看到了兩個柚子的不同

比如兩個人走在路上

一個人在路上走著

另一個人在走著自己的路

比如這兩個人在人群中遇見了另一個人

一個人,和這個人構成了新的兩個人

另一個人,作為另一個,獨自走了

人們沒有看見當時的風向、手勢

他們的面色和表情

也沒有聽到他們分開時的聲調、話語

天空呈現什麼樣的顏色

比如兩個人生前曾若有相識

一個人,碰見一個多年不見的人,已經素不相識

另一個人,遇到一個多年前愛過的人,已經無從回憶

到了草原

到了草原你要看看那裡的遼闊

看看風如何在草葉上吹

牛羊如何在草叢間起伏

你要跑上一陣子

感受一下在茫茫的遼闊中

人是什麼

你要打一個滾

翻上一個筋斗

像一匹馬一樣

像一隻羊那樣

你要在草甸上

席地而卧

野心勃勃

到了草原

草原上沒有什麼更多的景象

唯有草

和由草構成的遼闊

遼闊就是風可以自由地吹

人可以忘情地奔跑

你跑累了

要在一隻綿羊身旁躺下來

伸手拔起一根青草

多拔一些青草

放進嘴裡

嘗一嘗草原的味道

嘗一嘗遼闊的味道

一個人不應該孤獨

一個人不應該哭

不應該病死

面對著生活

一個人,不應該去收割

彎著腰,面對著北方

廣袤的田野

一個人不應該幸福

不應該孤獨

一個人不應該獨自走著過河去彼岸

一年將盡

數日來我就這樣

坐著

我看著窗外,天氣

已經變冷

我想著日子變冷的原因

我看著那些

忙碌的人群

我聽到偶爾一陣的嘆息

和空氣的碎裂

我在廣場上不停地走路

看到被黑夜允許

燈向我揭示的

城市生活

我看到窗子的紗窗上

積陳已久的灰塵

我看到遙不可及的雲

一支手風琴的曲子一樣的

人的背影

我想著一年又將過去

可什麼事也未曾發生

我渴望著一些新的年歲

一些低語的問候

我渴望著我早已死去

或還沒有出生

或在出生與死去之間

我能有所依靠

可人只能這樣無依無靠地

活著,而無可選擇

我們已經去過了多少地方

我想起我們曾乘著火車趕往一個陌生的城市

曾在嘈雜的站台上把一個橘子分開吃

曾漫步在冬日的街頭猶如往回走

曾在海邊等待日落投宿於一個幽靜的旅館

曾把你的頭放在我的胳膊上,很快就睡了

曾在天上越過瓊州海峽,一直開車到達黃昏

曾看見那些飛回的白鳥,落在一隻拖鞋上

曾帶回一面俄羅斯的銅鏡,看到小小的極光

曾在一個詞語中,搜尋那些事物的眼睛和熱氣

曾穿著一件草綠色的羽絨服,回到祖父的林間空地

用嘴唇和愛撫,打開那些難以解釋的地圖

曾感到一種地面的震顫,抱上一塊電池和一條棉絮

曾沿著運河走下河灘,沉默了一個下午

想著有一天我們也會有一塊寬廣的油菜地

田野、田野中的勞動、田野上的稻草人

是田野的風景與精神

曾想過有一群明亮的孩子穿過了田地,會從遠處跑來

是我們的兒子和鄰居的孩子

曾想過有一天我們從夢中醒來

晨霧濃重,時間已經改變了一切,我們站到陽台上

濕漉漉地迎來第一天的光亮

這些年,我們已經去過了多少地方

又回到原址,我們有多少地方還沒有去

有一個家,我們至今還沒有回去過一次

頭條詩人|江非《林中雄雞》《詩歌月刊》12月

大地在我面前放了一條道路

山上的羊沒有目的,它吃草僅是因為感到肚子餓了

山下的樹也沒有目的,它們長高只是因為風雨使它們生長

上帝也沒有目的,它今天在我的眼前放了一整個宇宙

哦,原諒我,匆匆的行人

我也不再有什麼目的,我只是在路上走

我既不是為了從這裡到那裡,也不是為了

去那裡取回一件和自己無關的東西

我只是走在路上,路存在,路向我顯示它周圍的事物

路把我送給那些路邊的事物

我只是和那些路邊的事物一樣,毫無目的

大地在我面前放了一條早已存有的道路

除了走,我的心裡什麼事物都不再繼續

還 不 夠

我們的數量還不夠,我們躺下得

還不夠,需要一點一點地增加

一代一代地增加

但還不夠

我們要去填的那個胃還不滿

它巨大,還需要更多的我們縱身躍下

需要有人早早地越過柵欄,早早地

把家拋在遠處

腿上,打上黑色字母的標記

但還不夠

它還要我們完成更多的份額

再加上那些不可能的份額

它追著我們,我們跑

我們跑不到終點,我們跑不到終點,還不夠

必須有更多的人,來化作樹枝或煤塊

用他們的眼或骨骼

必須有什麼東西,來掩埋人的眼

或骨肉

比如煤灰或樹葉

必須有人來敲門,叫我們

把一切都裝進一個小小的

行李箱,把鞋子

用帽子壓著

從牆上取下的鐘錶

放在最上一層

就像過去壓著現在

傾倒的墓碑壓著青草和土地

必須有人說說話才能讓這個星球轉動

必須有更多的人不停地說話

並一點點地讚美死亡

才能讓這個星球在原地

不停地轉動

數千年來就是這樣,所有人都照做了

但是還不夠

把一隻狍子放在一首詩里

把一隻狍子放在一首詩里

應該怎麼寫

是寫它正在一片草甸上行走

還是寫它在等著我呼喚它出現

一隻狍子,它已經睡著了

趴在雪地上

它正從它的夢裡抱著一個雪白的嬰兒

從山崗上下來

它在一個詞里向我深深地躬腰

在第二個詞里來到我的手上

它的頭向我旋轉過來

在白白的雪地上看著我

它的身上布滿了那種委屈的黃和褐色

眼睛裡充滿了詞語的明亮和退縮

它和月光在雪夜裡相互審判時

映襯出大地上的寒冷和冷漠

如今,它來到了一首詩里

它在詩的光線中渾身乾乾淨淨

它佇足在語言和人的門口

如現實中無法回應的事物

它此刻來到了一首詩里,卻無法被看見

我只能寫它已經走了

它在窗外的黑暗裡,在一首詩里

留下了它拒絕的氣味

它深入了一首詩

這首詩和它只是在彼此之中相互停歇

這首詩和它只是在返回未來之地的

漫長旅途上經過了我

頭條詩人|江非《林中雄雞》《詩歌月刊》12月

創作談

山水之意

江 非

山水即自然。但這不是一個完全的真言判斷,只能是在象徵或者是提喻的意味上方能如此言說。

中國的山水觀念主要完整於孔子的「知者樂水,仁者樂山」。所以,我們的「山水」之中必有仁、智,必有動、靜,必有時、空,必有道、德。

我把「山水」分為:原野的、荒野的、田野的和視野的。原野,給人的是時空形式。荒野,給人提供恐懼和敬畏。田野,給人的是勞動、生活和親和力。視野,給人的是景觀和觀念,是一個遊覽、享樂、消費並可以拍照的對於「山水」的觀念性模仿和複製。借用馬丁·布伯的話來說,人在荒野中將稱頌「我和你」,在田野中稱頌「我和他」,在視野中稱頌「我和它」,在原野中,人,無言稱頌。或者,借用「主體性」這個觀念,「山水」有著被腹語、低語、話語和詞語所分割區別的四個層級。中國古典的「山水論」多是荒野的和田野的,是一種認識論和實踐性中的倫理學,不涉及本體論。因此,「山水」也為中國斷片、斑點和塊片特性的美學思想奠基。

現在人們所談及的「山水」,多是那種景觀性的「山水」。是一種「永恆復歸」話題下,生態社會學和地理經濟學的偽中國性和偽古典性。是資本變形性的最終影像生成。置身其中的人,已變成同樣具有資本性質的被支配和被交換物。這其實已是一片毫無「山水」的一片荒漠,一個不再揭示任何事物只有符號滑過的旁白。正如我們的當下生活中,那種既無真實判斷,又無真實評價和輿論,一種圍觀之下的純信息化的景觀性「微信」語言的自治——一種在語言本性的顛倒之中生成的話語暴力,和在這個過程中所形成的新烏合之眾的即語式的「自意識形態」。這樣的「山水」僅是一種面具化審美的毫無生命連續性的瞬間姿態。

「山水」在中國古典詩歌中一直是作為三種質素而存在:本質、屬性、功能。李白有「本質」,王維有「屬性」,陶淵明有「功能」。列舉三句詩,分別是「黃河之水天上來」「清泉石上流」「悠然見南山」。以上三種,又分別是:語言在語言之中、語言在關係之中、語言在對象之中。其話語形式分別是:「是山水……」「和山水……」「像山水……」。蘇東坡是第四種,他說:「由山水……」,那是「我思故我在」出現在了山水的「形態」中,如「橫看成嶺側成峰」。

因此,山水即相遇,山水即臨即,山水即置身。

人在山水中。但山水之人不是無生命形式的赤裸之人,更不是生物學之人和牲人。山水以存在本身給人以唯一的生命與思維的純粹形式。山水即思。人思存在。山水即真理和自由用以沉默藏身的那個面相,來抵抗實在和人之話語喧嘩的那個面孔。山水即人回到面龐而與面孔的鬥爭性分離。人來到「山水」之中,人投身於「面具—面孔—面龐—面相」這一例外運動之中。

世界上最大的山水是地球。比地球更具有極性的山水是太陽和銀河系。那麼山水即是量子力學對古典力學的一種塑造,或者是古典力學對量子力學的一種顯現。山水即一種被拋入的深淵、孤獨和絕對的荒涼。以上所言對嗎?不對。那麼,真正的山水即地球之圓和太陽之圓。山水即是「圓」。山水即是王陽明和胡塞爾的「良知」和先天純粹邏輯形式。

孔子在山水之中,所以有言:逝者如斯夫;老子在山水之中,所以有言:天長地久;莊子在山水之中,所以有言:無極之外復無極。

山水:幾何學中的數與力。山水:時與空。山水:有與無。山水:身體。山水:屬與種。山水:康德的「範疇」。山水:莊子的「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山水:海德格爾的「讓思」。

山水,語言之無言:「道—德」的一致統——一個絕對事件的純粹形式;人之思維的原質。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能被人歷史的、經驗的把握的人類事件。

山水——「自然保護區」其實對應的是「罪犯—拘留所」「難民—收容所」「猶太人—集中營」。山水——「風景旅遊區」則可以和「商品—超市」「面影—美容院」「墨點—微信圈」和「謊言—議會大廈」相互對應。

所以,我們的詩歌不能如此著急的去誤解「山水」。因為人類歷史並沒有已經走到黑格爾式的終結,人還不能變成歷史和政治學之中的無用之人。詩歌除了撫摸我們已經舒適的個體生活,也還需要干點別的。

所以,在目前說到「中國性」,它的核心還必須是「現代中國性」。它必須呈現「中國性」的實質:「易」的世界觀——時空同一往複共存,因而時間即為「空間—物質」;「道」的生命論——簡樸的邏輯自在主義,人同時活在前生,也活在來世,並非只是今世;以及「儒」的社會學——理想秩序集體主義——命名大道之名而取消自名,與大道同名。因此,「中國性」在此時只是一種方法論,只能作為一種方法用來反對社會的生物進化論、享樂主義的生命現世論、他人即陌路的世俗個人主義;是在反對人本主義、理性主義、功利主義、消費與消遣主義,反對所有單向性的「科學」「發展」「進步」「解放」「物」,以及「技術」「機械」「價格」「添加劑」「信息化」……從而按照「易、道、儒」的基本精神,以一種萬在共存的理念,在現世重新建立——人,並同時重建「知識分子」為大道而命名的「君子光暈」,以人之原初的澄明「致良知」,而達真正的「至樂」。從而消除人與物之間的盲目動力關係,把已經「邪惡」的「個人現世關係」重新引向天人關係、社會關係和歷史關係。那麼「現代中國性」其實是把「由東往西」的對於西學的概念化看待,轉變為「由西往東」的西學對於「國學」的實質性相互理解與闡釋——是「獨善其身—默禱」、「以身作則—行動」的中國理念與「懺悔」「救贖」「超越」的西方思想相互對照。那麼,西學仍是走向「中國性」的重要現實之路。「中國性」並不是指「唯一性」和盲眾性。

所以,「中國性」不能表象化。不能只是「易」的「爻」—符號化、「道」的「圖(陰陽)」—象徵化、「儒」的「禮」—儀式化。詞語化的「小橋流水人家笙歌琴瑟」不是「中國性」。在「藝術—詩歌」範疇中,「中國性」的歷史使命應該是重建一種人與自身以及他物的語言關係和歷史話語結構,建立一種歷史的「語言—精神」關係。和世界上的任何一個國家和民族一樣,詩在中國也經歷了三個發展時期:神學詩學、邏輯詩學和文學詩學。《詩經》並非是一部中國早期的「文學詩歌」選集,而是一部卦辭、神諭、禱詞、祭辭、釋夢辭選集,是神學詩歌的一個彙編。「詩:言,寺」,在詞源學上最早並非是「語言的神廟」,而是「神廟前的語言」,是中國最早的知識分子的代天代神之言。孔子的春秋詩學屬於邏輯詩學、修辭詩學和倫理詩學。文學詩學的出現是在西漢,在魏晉唐宋發展成熟。這時,「神廟前的語言」轉變為「語言的神廟」,人的認識論也由自然本體論轉向了歷史本體論,詩隨之進入到「誦詩以化民」的文學時代。這是任何一個民族的語言學與詩學協同發展的一條普遍規律。在此基礎上興起的唐詩宋詞,在本質上是一種政治小品美學,是對人的一種美學化的政治與歷史規訓。其中的文學制度即是語言制度,也是社會制度。「詩」從源頭或在本質上,在任何一個民族都是對於神秘意識和世界奧秘的闡釋,是對於時空和自我在神學和哲學上的首先認識。詩是對「是」的一個理解和對於先驗邏輯的純粹映現。這也是「山水」在詩中的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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