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科技 > 戰爭與和平:《藍色的多瑙河》小史「高遠致」

戰爭與和平:《藍色的多瑙河》小史「高遠致」

它是奧地利的第二國歌,它是維也納新年音樂會的保留曲目,它自創作之始歷經一百五十年卻仍舊長盛不衰,它讚頌了德奧直至東歐絕美的河谷風光,也繼承傳揚了德奧無雙的音樂傳統,它的鼎鼎大名讓無數人希望能夠蹭到它的光環,邪惡的政治勢力對它又愛又怕,它始於戰爭,又在一次次的戰爭中被傳唱,可現在它卻成了代表美好、安寧以及祥和的象徵——它或許是這個世界上最有名的一曲華爾茲,《藍色的多瑙河》(An der sch?nen blauen Donau)。

戰爭與和平:《藍色的多瑙河》小史「高遠致」

打開今日頭條,查看更多圖片

小約翰·施特勞斯(Johann Strauss II)雕像

「是魔鬼寫了這首曲子」

1865年,維也納男聲合唱團(Wiener M?nnergesangsverein)總監約翰?荷貝克(Johann Herbeck)委約當時已然大名鼎鼎的圓舞曲之王小約翰?施特勞斯(Johann Strauss II)創作一首合唱作品。可是作為沙龍忙人的施特勞斯,根本無暇抽空來完成委約。彼時的施特勞斯是維也納小資產圈子裡的作曲紅人,相比於合唱作品,輕歌劇和舞會音樂更能掙錢,也更能取得名望。

可就在1866年,當時的奧地利哈布斯堡王朝在對普魯士的戰爭中失敗,在經濟上也開始走下坡路,不可一世的奧匈帝國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挑戰,上自王室貴族,下到資產階級以及平民,充滿了惶恐與不甘,士氣低迷。施特勞斯想到了荷貝克一年前的邀約,有什麼比創作一首旋律優美動聽、讚揚祖國美好河山的音樂更能提振整個奧匈帝國士氣的呢?

施特勞斯首先就想到了奧匈詩人卡爾?伊西多?貝克(Karl Isidor Beck)創作的一首詩,這首詩每一句的結尾都是「多瑙河呀,美麗的藍色的多瑙河」。處於浪漫時代的作曲家總是容易受到詩歌的感召,施特勞斯就想以此為靈感創作一首歌頌多瑙河、歌頌維也納、歌頌奧匈帝國的樂曲。

施特勞斯一揮而就寫成了《藍色的多瑙河》的樂曲部分,然後他通過合唱協會委託詩人約瑟夫?維爾(Joseph Weyl)填詞。施特勞斯靈感來源的詩作者貝克其實出生在匈牙利,他的詩歌對盤踞在以維也納為中心的奧匈帝國也並沒有多少特別的情感,所以維爾的工作就是根據施特勞斯的音樂和貝克「藍色的多瑙河」的創意進行二次創作。施特勞斯之後又不斷擴充音樂部分,維爾也相應地不斷添加上新的歌詞。為了能夠讓樂曲在優美之外帶來更多的歡樂,維爾還著意在歌詞里添加了幽默反諷的元素,打趣奧匈帝國所吃的敗仗、低沉的城市乃至腐朽的政客:「維也納是如此歡欣!啊哈!但這是為什麼呢?」

1867年2月15日,維也納男聲合唱團在一個假面舞會上首演了《藍色的多瑙河》,演唱完畢之後,觀眾只要求加演一次。對當時在維也納風光一時無兩的施特勞斯來說,他每有新作首演,就立即會在維也納四處傳播開來,觀眾們會要求一遍遍加演,所以這次首演在施特勞斯看來並不成功。聽眾和合唱團似乎都不喜歡維爾的歌詞,在樂曲創作二十三年後,奧地利高等法院一名熱愛音樂創作的司法工作者弗蘭茲?馮?赫爾內茲(Franz von Gernerth)對《藍色的多瑙河》重新填詞,這也成了之後本曲最為通行的合唱唱詞。

同年,施特勞斯將《藍色的多瑙河》合唱版改編成管弦樂版,並在巴黎世界博覽會期間,在奧地利使館上演。甫一上演便大獲成功,其風頭之勁讓彼時在巴黎呼風喚雨的作曲家奧爾巴赫大怒,覺得作為本地的頭面人物被奧地利佬砸了場子。

此後《藍色的多瑙河》掀起了熱潮,1867年樂曲首演同年,它就在巴黎、紐約、倫敦等世界主要音樂都會紛紛上演,這在交流傳播極不方便的十九世紀絕難想像。施特勞斯的出版商因為收到的《藍色的多瑙河?鋼琴譜》的訂單太多,甚至做了一百塊印刷銅板(最多可印刷一百萬份樂譜)以應對雪片般的訂購需求,很多訂購甚至來自澳大利亞、非洲以及南美地區。

面對全球範圍內的成功和賺得盆滿缽盈的支票,小施特勞斯得意地說:「不是我,而是魔鬼寫了這首曲子。」

奧地利第二國歌

很多偉大的作品經常不被同時代人所理解,人們往往要花很多時間才能認識到很多傑作的價值,巴赫的《馬太受難曲》《無伴奏大提琴組曲》,貝多芬的晚期四重奏、馬勒的交響曲......而也有太多的作品,在創作之初聲名顯赫,但卻迅速被埋進了歷史的塵埃,比如梅耶貝爾的大歌劇。而《藍色的多瑙河》無疑就幸運得多,它剛一出世就萬眾矚目,之後又長盛不衰。

施特勞斯家族以創作包括圓舞曲在內的社交音樂、輕歌劇為主,在講究技法創新和音樂深度的後世看來,可能算不上是嚴肅的、有價值的作曲家,進入二十世紀後半葉,施特勞斯家族的音樂創作被學界所忽視,它的名聲更多來源於維也納新年音樂會這樣的慶典活動,而主流的音樂界卻對其評價不高,包括《藍色的多瑙河》在內的施特勞斯創作開始滑向古典音樂歧視鏈的末端。

但是在十九世紀當時,哪怕是最嚴肅、最深刻的作曲大師,也都不會對施特勞斯家族的創作抱有偏見。施特勞斯的繼女艾麗斯?馮?梅策娜-施特勞斯(Alice von Meyszner-Strauss)曾經請求浪漫主義音樂巨匠勃拉姆斯在她的扇子上簽名,平時在大家眼裡無比深沉嚴肅的勃拉姆斯開起了玩笑,他在艾麗斯的扇子上寫下了《藍色的多瑙河》樂譜的第一小節,然後在下面簽名:「啊!可惜不是約翰內斯?勃拉姆斯寫的。」

而十九世紀最著名的音樂批評家漢斯立克(Eduard Hanslick)也稱讚施特勞斯的圓舞曲創作非常偉大,他將《藍色的多瑙河》列在了「史上偉大華爾茲」的名單之中。這首作品創作於奧匈帝國最為低落的時刻,漢斯立克頗為諷刺地將其稱為「(《藍色的多瑙河》)是這個國家和人民的慶祝」,但隨即又說這首充滿了民族主義情緒的作品是「奧地利的第二國歌」。漢斯立克或許沒有想到,他隨便在文章中的一句讚美,卻一語成真,《藍色的多瑙河》在接下來的一百五十年,真正成為了奧地利的第二國歌。

《藍色的多瑙河》的火爆簡直無休無止。在維也納國家歌劇院上演的施特勞斯輕歌劇《蝙蝠》(Die Fledermaus)中,為了討好觀眾,歌劇院將《藍色的多瑙河》硬是塞進了歌劇第二幕的合唱段落中。而在1925年施特勞斯百年誕辰之際,更是出現了維也納男聲合唱團與舒伯特音樂協會(Schubertbund)兩家機構爭奪「誰是《藍色的多瑙河》首演者」的鬧劇。合唱團在《新維也納日報》(Neues Wiener Journal)上聲明自己才是作品的首演者,而舒伯特音樂協會則毫不示弱,他們印刷了小冊子在維也納街頭散發,還給施特勞斯創作《藍色的多瑙河》時的住所維也納二區普拉特斯街54號頒發「《藍色的多瑙河》創作地」的銘牌,還在百年紀念活動開幕上演唱了《藍色的多瑙河》。

1913年,在電影發明誕生還不到二十年的時候,奧地利人就迫不及待地拍攝了施特勞斯的傳記電影,電影名字就叫《藍色的多瑙河》。甚至奧地利帝國皇帝弗蘭茨?約瑟夫一世(Franz Joseph I of Austria)都在為電影的拍攝募捐。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當被囚禁在沙俄腹地的德國戰俘在集中營里聽到《藍色的多瑙河》時,全都控制不住地嚎啕大哭。

哪怕在遙遠的中國,多瑙河之聲也一樣悠揚。抗戰時期,聚集在昆明的西南聯大師生非常愛看假託約翰?施特勞斯生平故事的《翠堤春曉》(The Great Waltz)。有學生甚至聲稱自己看了八遍這部電影。在電影放映那段時間裡,很多聯大學生都會在校園內哼唱《藍色多瑙河》的旋律。

《藍色的多瑙河》無疑超越了國界,成為多瑙河流域十餘個中歐、東歐國家的民族和人民們的共同記憶和情感寄託。

戰爭與和平:《藍色的多瑙河》小史「高遠致」

《藍色多瑙河》鋼琴譜封面

納粹與維也納新年音樂會

維也納其實早在1838年就有新年音樂會的傳統,只是當時的音樂會選曲廣泛,不像後來局限於施特勞斯家族的曲目庫。小施特勞斯的侄子約翰?施特勞斯三世(Johann Strauss III)甚至還指揮過1928-1933年的維也納新年音樂會。

1933年德國的國家社會主義德意志工人黨上台執政,納粹德國開始攫取歐洲政治、經濟、文化的權杖。1938年,希特勒幾乎是兵不血刃地吞併了奧地利,在納粹的威逼利誘和民族主義情緒煽動之下,奧地利以超過99%的贊成票完成了德奧合併。

戰爭與和平:《藍色的多瑙河》小史「高遠致」

克萊門斯·克勞斯(Clemens Krauss)

而維也納愛樂樂團(Wiener Philharmoniker)的藝術家中間也不乏法西斯的支持者——樂團超過一半的成員加入了納粹,樂團中原本十五名猶太裔樂手被送進了集中營,其中七人沒能看到二戰的勝利。維也納愛樂樂團以及指揮克萊門斯?克勞斯(Clemens Krauss)在納粹黨青年組織希特勒青年團負責人、納粹黨維也納大區領袖巴度.馮.席拉赫(Baldur von Schirach)的支持下,將維也納新年音樂會改造成了以施特勞斯家族曲目為主的年度音樂盛世。

席拉赫此舉一方面有為冬季援助項目募資的意圖,一方面也是為了提升整個德奧軍隊和人民的士氣。此外,納粹一直以來注重在文化上強調德意志民族的優越性,以希特勒為首的納粹高層一直在拜羅伊特力推瓦格納歌劇,並不惜弱化莫扎特曾與猶太腳本作家合作的事實,在薩爾茨堡音樂節打造德意志化的莫扎特。當納粹想要通過維也納新年音樂會來塑造施特勞斯家族與德意志音樂傳統的光輝形象時,卻發現施特勞斯家族的先祖是來自匈牙利的猶太裔,從老施特勞斯開始,施特勞斯家族都是半猶太半德意志的混血家族。納粹宣傳頭子保羅?約瑟夫?戈培爾(Paul Joseph Goebbels)下令嚴守秘密,並適當弱化施特勞斯家族。

為了避免少數奧地利本土人的思舊之情,被認為奧地利氣息濃厚的《藍色的多瑙河》也被弱化了重要性,取而代之的是大張旗鼓宣揚更加凸顯德意志尊貴氣度的《皇帝圓舞曲》(Kaiser-Walzer)。在整個維也納新年音樂會「施特勞斯化」的最初階段(1938-1944),《藍色的多瑙河》一直在曲目單上神秘消失。直到1945年二戰即將勝利時,《藍色的多瑙河》才第一次出現在了新年音樂會的舞台上。

作為文化偶像的《藍色的多瑙河》

1945年,《藍色的多瑙河》在維也納新年音樂會的舞台上首次演出,在之後的十年間,它與《拉德茨基進行曲》(Radetzky-Marsch)一道成了返場曲目的常客。直到1958年,《藍色的多瑙河》被正式確立為維也納新年音樂會的固定返場曲目,只有一次例外,那就是1967年,在維新歷史上執棒時間最長的奧地利指揮威利?博斯科夫斯基(Willi Boskovsky)將《藍色的多瑙河》當成正式演出(而非返場)曲目進行演出。

1989年,古典音樂史上著名的隱士指揮家卡洛斯?克萊伯(Carlos Kleiber)坐鎮當年的維也納新年音樂會。他飄逸、優雅的指揮動作賞心悅目,觀眾們早就耳熟能詳的圓舞曲作品在他的棒下煥發了新的生機。在指揮返場曲《藍色的多瑙河》時,音樂剛剛開始就被觀眾們情不自禁的掌聲所打斷。克萊伯回身即興做了簡單的講話,還指揮整個樂團向現場觀眾送上了新年的祝福。沒有想到,這一舉動之後開始成為傳統,以至於每年的新年音樂會,《藍色的多瑙河》第一次響起時,總會被觀眾們的掌聲所打斷,而後指揮家會回身向金色大廳里近兩千名聽眾和世界各地電視機前近億名觀眾送上新年的祝福。這幾乎已經成為指揮、樂團、觀眾之間一場心照不宣的共謀。

戰爭與和平:《藍色的多瑙河》小史「高遠致」

小克萊伯(1989年演出現場)

唱片內頁

其中最為中國人所津津樂道的,就是2002年日本指揮家小澤征爾指揮維新時,他讓整個樂團十餘位樂手用各種語言向世界各地的觀眾說「新年好!」而當樂團功勛首席萊納?庫舍(Rainer Küchl)用日文說出「新年好」之後,出生在中國瀋陽的小澤征爾最後一個人用中文的「新年好」向所有人祝福,無疑讓觀眾們印象深刻。

事實上,早在1996年,能說十幾種語言的音樂天才、美國指揮大師洛林?馬澤爾(Lorin Maazel)就在說完了英語、法語、西班牙語、日語之後,用中文的「新年好」送上了自己的祝福。而在之後兩次執棒維新(1999年、2005年),他也都在用多種語言問好之後,將中文問候放在壓軸位置,可見馬澤爾對中國非比尋常的感情。其中2005年因印尼海嘯,為哀悼死難者,原本固定的返場曲目《拉德茨基進行曲》被取消,《藍色的多瑙河》成為那一年維新最後一首曲目。

而《藍色的多瑙河》更是超出了古典音樂的範疇,進入流行文化之中。電影大師斯坦利?庫布里克(Stanley Kubrick)在其1968年公映的驚世巨作《2001太空漫遊》(2001: A Space Odyssey)中,鏡頭從學會使用工具的史前人類拋向空中的骨頭剪輯到了在無垠宇宙中翱翔的飛行器,在完成了這個史上跨度最大的跳切之後(這個跳切穿過了將近三百萬年),伴隨著飛行器優美的運動軌跡,《藍色的多瑙河》緩緩響起。

事實上,庫布里克之前曾專門委託作曲家阿萊克斯?諾斯(Alex North)為影片配樂,但到最後,他卻放棄了所有既定配樂,轉而完全地擁抱古典樂。《藍色的多瑙河》被天衣無縫地融入了電影之中,輕盈優美的旋律線,被用來強調太空飛行的那種優雅;而對多瑙河河流的音樂表現,則被借用來表達宇宙的靜謐和浩瀚。庫布里克反其道而行之的大膽嘗試,不僅沒有讓古典的配樂和科幻的畫面看上去格格不入,相反他發現了《藍色的多瑙河》背後更為通達乃至更為普世的一面。

《藍色的多瑙河》自誕生伊始,就與戰爭相聯繫。在經歷了一戰戰俘營的哭嚎,以及二戰時納粹在維也納新年音樂會上的刻意忽視之後,《藍色的多瑙河》終於衝破了戰爭的詛咒,回歸了音樂本身。今天,我們再也不會把這部作品與戰爭相聯繫,它所描繪的波光粼粼的多瑙河,象徵著寧靜、安詳、對奧地利乃至歐羅巴的款款深情,以及能實現所有以上這些美好事物的來之不易的和平。

(感謝楊寧老師為本文寫作提供了大量外文資料)

  • [Doc]key=維也納新年音樂會[/Doc]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數碼多 的精彩文章:

LDAC/aptX/AAC/LDAC2496/aptXHD錄音對比有獎調查「Soomal」
Apple 蘋果 iPhone XR智能手機 圖集「Soomal」

TAG:數碼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