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莉·狄金森:史上最知名的大齡剩女,孤獨隱居一生,終生未婚寫詩1800多首
艾米莉·狄金森(Emily Elizabeth Dickinson)
1830年12月10日-1886年5月15日
12月10日,是這位美國女詩人的誕辰日。她是艾米莉·狄金森,可能會列入文學史上最深入簡出詩人TOP3排名——生前只發表過10首詩,默默無聞,死後近70年才開始得到文學界的認真關注。
艾米莉·狄金森曾經是一個神秘的名字。終其一生,她都沒想到自己能像現在這樣大名鼎鼎。如今,她與華爾特·惠特曼是美國詩歌星空中的雙子星這一點,已然沒有什麼爭議。對她的研究在全世界範圍內方興未艾,甚至有人把她與莎士比亞相提並論。
人們曾經只知道她是終年穿著素衣,在花園裡一閃而過的一個「影子」,人們曾經為她拒不見客,足不逾戶的隱居方式感到不解,為她時常送給鄰居的美麗的鮮花和那些漂亮的、靈秀的、哲理的、意向奇特得幾乎使人感到怪誕的小詩而感到惶惑。
從湯姆山看安默斯特盆地(狄金森出生地)
在艾米莉·狄金森在世時,她只不過是阿莫斯特鎮上一名默默無聞的獨身女子,在家裡做飯、做針線、伺候老人,尤其是伺候纏綿病榻長達七年之久的母親。只有十來個跟她通信的人知道她在寫詩,其餘人,包括伴她終身的妹妹在內,對她的詩歌創作幾乎一無所知,她一生創作了1800餘首詩,在世期間僅匿名發表了10餘首,從未見到自己詩集的出版。
她一生未曾出國,就連走出馬薩諸塞州也僅有一次。她一生居於僅有三千餘人的小鎮上,她做的黑麥玉米麵包還在農產品交流大會上得過一個二等獎。一封寄給「狄金森小姐」的信件,輾轉送到了好幾個「狄金森小姐」的手中,發現都不是寫給她們的之後,郵政局長才將信轉給了艾米莉,並且叮囑如果不是寫給她的,一定要立即退還。
在她死後,她的親朋將她留下的詩和信整理成集出版,這時,人們才知道,在她纖弱的體內包裹著一顆非凡的、勇敢的心。她年輕時曾有過一次不幸的戀愛,從那以後,她便以「愛情殉道者」的熱情與堅毅,將整個生命奉獻給了詩神繆斯。
艾米莉·狄金森身上集中著太多謎語:她為何終身不嫁?她為何不發表詩歌?她為什麼拒絕使用標點?她為什麼使朋友退回自己的致信?……
狄金森墓
艾米莉·狄金森(Emily Dickinson, 1830-1886),這位如今已名滿天下的美國女詩人,除早年隨家人至費城和華盛頓作過短暫的旅行外,一生大部分時間在馬薩諸塞州僅四五百戶人家的小鎮阿默斯特度過。在小鎮居民的眼中,這個落落寡合、離群索居的女子喜穿一襲白色長裙,常年過著足不出戶的生活,不喜與訪客接談,晚年甚至終日埋首於自己所喜好的書籍中,連樓都懶得下了。
有一則傳聞稱,狄金森的哥哥奧斯丁的情婦托德(Mabel Loomis Todd)對這位才情卓異的妹妹頗有好感,奧斯丁引托德來家裡幽會,狄金森在樓上常常能聽到二人彈琴唱歌,但從未下樓與托德相見;就是與她一生最要好的密友蘇珊(後來嫁給了哥哥奧斯丁),兩人也多以傳遞字條的方式交談,凡此種種,也著實古怪得沒邊。
儘管因其獨特的個人稟賦,狄金森一生的經歷中充滿了令人難解的謎團,不過,聯繫女詩人所處的時代及生活環境,認真研究她與親友間的書信往還等材料,我們仍能從狄金森的創作中尋繹出一些破解其孤寂、幽邃的心靈的線索。
不應忘記,狄金森一家所在的新英格蘭19世紀還是十分保守的。她的家族屬清教徒,先祖於二百年前從英倫遷至新大陸,自此就一直生活在敬虔、苛嚴的清教徒的社會中,其祖父塞繆爾幾乎憑一己之力創建了阿默斯特學院,父親愛德華也是當地的一位甚有名望的律師,由此不難想見,狄金森日常所處的環境當與英國本土維多利亞時代的景象相去不遠。而英國女作家弗吉尼亞·伍爾夫有篇文章曾慨嘆道,在西方傳統的社會中,一個出身中產階級的女子要想成為作家、詩人是難上加難的。在那個時代,女子的首要任務便是作為生育工具,使家族的血脈得以接續下去;其次,作為家庭主婦,每日有數不清的縫紉、洗滌、烹煮等等家務活計要做,吟詩作賦對她們來說簡直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奢侈。倘若這女子的境遇再好一些,能夠擺脫親操井臼一類日常瑣事的糾纏,像法國的喬治·桑那樣悍然不顧流俗的鄙見,穿長褲,嘴裡叼一隻煙斗,厚著臉皮混在男人的世界裡,則是需要相當的勇氣方能做到的。依照伍爾夫對那個時代女作家、女詩人所處社會環境的描述,狄金森這個一生未婚、成年之後將許多時光耗費在枯燥、繁瑣活計的家庭主婦既未能真正走入主流社會,也未在其身後留下的近1800首詩歌中表現當時的廢奴運動、南北戰爭等重大主題,如今的人們似乎又多了一分理解:我們不應用時下的標準去苛責一個半世紀前的女詩人。
狄金森的生活里還有個不容忽視的細節,女詩人很早就因身邊親友的離世而感受到死亡的威脅,她自己的健康狀況也不大好,這在很大程度上影響到狄金森的創作。在阿默斯特學院讀書期間,狄金森曾因健康狀況幾次輟學,有人統計,從1845至1846的兩年間,狄金森總計上課11周;與她相交甚厚的表姐妹索菲亞·霍蘭德也在這段時間患斑疹傷寒去世,這一事件幾乎使女詩人精神崩潰。她患上了嚴重的抑鬱症,父母只好接她回家靜心療養。聯想到她後來生活中的諸多非同尋常的奇異之處,親友的死亡及抑鬱症在她的個性及創作中留下了鮮明的印記,難怪死亡和永生成了狄金森詩歌中的兩個反覆詠唱的主題。
狄金森一生雖有過幾次情感經歷,可並未成功,儘管我們在她的詩句中能真切地感受到女詩人
執著的追求與澎湃的激情,然而在現實生活里,狄金森則表現出太多的猶豫和不自信,以至獨居終身。在阿默斯特學院求學的最後一年,狄金森曾與頗受人喜愛的年輕校長萊昂納德·漢弗萊成為好友。在隨母親旅行費城期間,當地長老會牧師查爾斯·瓦茲沃斯也曾引起狄金森的好感,不過,查爾斯此時婚姻美滿,女詩人只好把深摯的情感埋在心底,而將這位長者奉為自己一生的導師和精神支柱。另一次較為認真的情感經歷發生在女詩人創作後期,狄金森父親的好友、法官羅德於1772年走進她的生活,羅德夫婦常常到狄金森家做客;羅德夫人去世後,狄金森與羅德一度走到了婚姻的邊緣,二人因對莎翁著作的喜愛而產生情感共鳴。但由於狄金森個性中的怯懦與優柔寡斷,而且女詩人此時似乎已習慣了獨身生活,最終未能喚起步入婚姻殿堂的勇氣。
由於種種離奇、古怪的巧合因素使然,生活所能給予我們女詩人的實在太少、太枯燥乏味了,人生平淡得如一潭死水,任何一個卑下的微不足道的靈魂無疑要在這平淡中窒息而死了。然而,個人生活的不幸適足以成就一個特異、非凡的人格,新英格蘭社會中這種僵死、閉塞的生活環境迫使敏感、聰穎的女詩人一步步與現實人生漸行漸遠,而更多地將目光轉向自己的內心,轉向那個包舉萬有、無始無終的永生的世界。
有一種觀點以為,女詩人在宗教觀念方面是很可懷疑的,例證之一便是狄金森對當地陳腐的禮拜儀式十分反感,而且從不到教堂去做禮拜。其實,這不過是一生特立獨行的女詩人的眾多怪誕處之一,西方近現代社會中頗多這類不肯與世俗教會相妥協的優秀的詩人、作家、哲學家和科學家,他們在宗教觀念方面的認識和信仰往往比那些恪守教會儀軌、常常把聖經語錄掛在嘴邊的世俗之徒不知超過多少倍。
美國馬薩諸塞州狄金森的故居。
我們知道,與女詩人同時而略早,美國的精神之父愛默生正發起一場以一神論(Unitarianism)相號召的超驗主義運動,梭羅、霍桑、麥爾維爾等一批圍繞在愛默生周圍的傑出作家、思想家的創作活動深刻、廣泛地影響了現實生活的方方面面,並最終導致美國本土的文藝復興。事實上,細心玩味狄金森那些有關死亡與永生的詩句,不難發現,女詩人的創作活動與這場轟轟烈烈的宗教奮興運動是息息相關的。不僅如此,以斯賓諾莎所倡導的泛神論為特徵的自然、上帝、永生等觀念甚至成為了滋養、激發狄金森詩歌創作的充盈、不竭的源泉,使她的許多作品放射著鮮活、恆久的藝術之光。這也是狄金森作品充滿神秘色彩並至今為讀者所喜愛的因素之一。
狄金森一生只活了短短的55年,卻為後人留下一筆豐厚的文化遺產。時至今日,狄金森的作品中仍有許多未解之謎。其實,對於女詩人的許多詩句,我們不必強作解人,硬給狄金森扣上個什麼荒唐可笑的名頭才安心。有人說狄金森屬於現代詩人,甚至有人說她是後現代詩人,倘若是就她在詩歌創作的諸多方面所進行的勇敢的探索而言,這話是極為精當的。女詩人不僅在形式上超越了她的時代,以至生前僅匿名發表了10餘首詩,從未見到自己詩集的出版,而且在內容方面也遠遠走在了時代的前面。時隔大半個世紀之後,人們才逐漸認識到女詩人那些不拘一格的凝練詞句下所隱含的深刻的思想意蘊和巨大的藝術價值。狄金森屬於最早關注生命個體、將目光投向內心世界的詩人,而這一特質正日益為現代詩人所看重。這是狄金森的獨特之處,正如我們的先人所闡揚的那樣:「詩言志」、「詩以道志」,真正的詩歌便是這種從內心涌流出來的肺腑之言,儘管在女詩人的筆下既看不到我們慣常在詩歌里讀到的那些大字眼,也聽不到整齊鏗鏘、如嘹亮的號角般的音韻。
狄金森是深邃的。她獻身於藝術,知道藝術需要時間,需要沉思冥想。她將自己與社會隔絕開來,並非是一種「出世」的隱遁,而是為了更深刻地探討從她年輕時起就向她呈現出巨大神秘的生命的本質。在她留下的近二千首詩中,她寫自然,寫愛情,寫友誼,寫生命,死亡和永恆。她的詩有深沉的悲哀而無自怨自艾的傷感,有哲理的思索而無枯燥的說教,有美似珠璣的意象而無尋章摘句的詞句。
確實,社會上的重大事件在她的詩中難以察覺,南北戰爭在她的詩里也沒有留下多少硝煙的痕迹。然而,她的弱點也正是她的偉大之所在:她的詩因執著於內心的探求,在人性的表現方面達到了一個非凡的深度,其單純中的豐富,清澈中的深邃,正是許多詩人所難以企及的。
詩 作
我啜飲過生活的芳醇
我啜飲過生活的芳醇——
付出了什麼,告訴你吧——
不多不少,整整一生——
他們說,這是市價。
他們稱了稱我的份量——
錙銖必較,毫釐不爽,
然後給了我我的生命所值——
一滴,幸福的瓊漿!
當玫瑰已凋零,先生
當玫瑰已凋零,先生,
紫羅蘭不再開放——
當大黃蜂威嚴地飛翔
越過了太陽——
這隻停下來去採花的手
在這個夏季的日子裡
懶洋洋地——染成赤褐色——
那麼,拿走我的花吧——求求你!
天使
天使,在清晨時分
許在露中看到她們,
彎腰-採摘-微笑-飛翔-
難道這花蕾屬於她們?
天使,當烈日如火
許在沙中看到她們
彎腰-採摘-微笑-飛翔-
她們帶走的花兒已烤成干身。
我害怕擁有靈魂
我害怕擁有靈魂—
我害怕擁有肉身—
深奧的危險的財產—
擁有—沒有選擇的成分—
雙倍資產—愉快限定繼承的財產
給一個未想到的繼承人—
一個永恆瞬間的君主
一個統轄新疆土的神
我從未看過荒原
我從未看過荒原--
我從未看過海洋--
可我知道石楠的容貌
和狂濤巨浪。
我從未與上帝交談
也不曾拜訪過天堂--
可我好像已通過檢查
一定會到那個地方 。
為我破碎的心自豪,因為你已將它擊碎
為我破碎的心自豪,因為你已將它擊碎,
為痛苦驕傲,我對這痛苦毫無察覺直到遇見你,
為我的夜晚驕傲,因為你用月亮使夜平緩,
而我的謙恭並不分享你的情意。
你不能自誇,像耶穌,喝醉了沒人陪伴,
這可是一杯苦烈酒,專為基督徒釀製。
你不能用無比鋒利的芒刺將傳統刺穿,
看啊!我搶奪你的十字架來使我獲得榮譽!
我把自己珍藏在花兒里
我把自己珍藏在花兒里,
花兒戴在你的前胸,
你,不曾想到,也把我戴上——
其餘的事情天使們都懂。
我把自己珍藏在花兒里,
在你的花瓶中它正在褪色,
你,不曾想到,對我同情——
幾乎是一種寂寞。
我們有一份黑夜要忍受
我們有一份黑夜要忍受——
我們有一份黎明——
我們有一份歡樂的空白要填充——
我們有一份憎恨——
這裡一顆星那裡一顆星,
有些,迷了方向!
這裡一團霧那裡一團霧,
然後,陽光!


※尼采:道德把人馴化成了溫順的家畜
※劉亮程:我聽到過一隻鳥在半夜的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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