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瑞敏的人設，是複雜的。

他的人設從成型之初就極具多變性。33年前臨危受命怒砸冰箱時，他是海爾員工眼裡的「瘋子」；隨後海爾起死回生、扭虧為盈，他是權威的挑戰者、人人敬仰的大英雄；當他成為第一個登上哈佛講壇的中國企業家時，又搖身一變成為思想家；而花甲之年高喊「人單合一」，狠砸海爾組織架構時，他又被推向風口浪尖，在顛覆者與瘋狂者之間徘徊。

如此高高低低、毀譽參半的人設，到底哪一個才是張瑞敏，恐怕他本人一時半會也說不清楚。如果非要概括，我想他是孤獨的顛覆者。

顛覆創新，凡牆皆是門

顛覆者，大多孤獨，尤其在理論仍有商榷空間的當口。他們天性沉迷於提問、質問、質疑，從而做出迥異於常規的事情，乃至於很長一段時間裡不被理解，甚至被嘲諷。

1998年，杭州小伙馬雲在杭州四處向人兜售中國黃頁，「騙子、瘋子」的罵名不絕於耳；2008年，周鴻禕「揮刀自宮」，將殺毒軟體免費化，攪局市場，被罵「流氓」……如此種種，不勝枚數。

張瑞敏顛覆式人設，是從34年前臨危受命扛下瀕臨倒閉的海爾開始的。那是1984年，青島電冰箱總廠（海爾前身）連連虧損，資不抵債，連工資都發不出去，接連換了三任廠長，無人願意接手這個「爛攤子」。

這樣的情形下，張瑞敏誠惶誠恐地上任了。「並不是我願意來，是當時我沒辦法，必須有一個人來，至於到底能不能行，心裡並沒有底。」他曾這樣回憶當時的情形。

新官上任，還沒來得及放三把火，一份厚重的「大禮」早已擺在新廠長張瑞敏面前——53人的請調報告。需要「清理」的遠不止人心渙散，還有員工們的紀律問題，對此，雷厲風行的張瑞敏出台13條管理「軍規」，其中甚至有「不準在車間里大小便」。

通過殺雞儆猴，人心逐漸凝聚起來。但這遠遠不夠，深諳人性的張瑞敏明白有盼頭的利益共同體才是王道。於是，他迅速制定了第一個企業戰略目標——名牌戰略，先是敢為人先地從德國利勃海爾冰箱公司引進先進技術，接著狠抓質量管理。

1985年，當他發現一批產品中有76台冰箱不及格時，做了一個驚人之舉：砸掉。很多人都覺得張瑞敏瘋了，要知道，那時候，對於次品，業界的觀念一直是「可以作為處理品處理掉」。但張瑞敏偏不，最狠的是，他甚至要求往每個冰箱貼上一個條，這個是什麼問題，誰造成的由誰來砸，轟動全國。

顛覆者的形象打在張瑞敏身上，也藏在大眾的心裡。

顛覆創新，凡牆皆是門；不顛覆創新，凡門皆是牆。「海爾文化，就是自以為非，而不是自以為是。」張瑞敏掄起的鎚子，砸掉的不僅僅是理念，還有海爾瀕臨倒閉的絕境。隨後的海爾起死回生，迅速崛起，逐步走向輝煌並躋身於世界100強企業。

踩在時代節點上，走鋼絲

一家企業手執生殺大權的最高話事人，基本上決定了這家企業的氣質。好大喜功之人，膝下不乏跪舔吹捧之流，久而久之，樹倒猢猻散；務實低調之在位者，不以一己之私審己度人，且好養驍勇善戰之能士，日久方長，基業長青。

此乃人以群分也。

70歲高齡的張瑞敏，步入商海浴血30餘載，大可以躺在功勞簿上睡大覺或者功成身退。君不見張忠謀、李嘉誠等老一輩大亨均在今年退下來，同時代的王石、柳傳志也紛紛退居二線，就連後起之秀馬雲也宣布明年「退休」。

但這位「作風大膽、敢為人先」的中國家電行業先行者，目前顯然沒有退下來的意思，依舊選擇站在一線指點乾坤，而且再次轟轟烈烈地推行一個顛覆性的模式——人單合一，繼而把自己推向風口浪尖。

2005年，互聯網風起雲湧，在此大潮一次次席捲下，張瑞敏大手一揮，砸掉了海爾原有的組織和模式。

所謂的人單合一，「人」指員工；「單」指用戶價值；「合一」指員工的價值實現與所創造的用戶價值合一，組合在一起的基本含義就是，每個員工都應直接面對用戶，創造用戶價值，並在為用戶創造價值中實現自己的價值分享。

這是一場無邊無際也無界的革命。這樣的模式倒逼企業兩個變數——戰略和組織的模式顛覆，從而顛覆了企業傳統的科層制組織，轟動業界。

原本企業內部進行組織架構調整和升級，是稀鬆平常之事。比如今年伊始，調整升級者層出不窮，9月13日，雷軍通過內部郵件的方式，宣布了小米集團最新組織架構調整和人事；隨後不久，騰訊公布企業組織架構大調整，新成立雲與智慧產業事業群、平台與內容事業群，並將原七大事業群壓減至六個；緊跟其後的還有阿里、滴滴等大公司。

這些企業所做調整，不外乎就是在人事和公司架構上騰挪，進行優化，鮮少傷及根骨。反觀張瑞敏的「人單合一」，則是一次傷根動骨的大手術，一舉一動事關生死。

這樣顛覆式的理論，褒貶不一。讚賞者認同他的理論，質疑者嗤之以鼻。

自殺重生，他殺淘汰

事實上，為了這次顛覆式創新，剛開始推行那幾年，張瑞敏和海爾確實付出了代價。

在央視《對話》節目中，兩鬢花白、精神矍鑠的張瑞敏坦言，「其實這個做起來是非常困難的，我們也有很長一段時間受到了很多質疑，因為大家都看數，你這個數並不是做得那麼好看，當然我們也頂住了，我們定堅持要把這個做起來。」

毫無疑問，頂著壓力也要乾的張瑞敏是固執的。這與他向來的危機意識有關。

「停滯不前」，是張瑞敏一直無法容忍的事。這些年來，商界潮起潮落，目睹一茬又一茬昔日紅極一時的企業從高處墮落淪為陪跑的配角，張瑞敏很清楚，企業幹什麼都賺錢，而且是行業排頭兵的時候，恰恰是最危險的時候。

哪怕是在海爾坐上家電行業第一的高光時刻，張瑞敏始終認為「永遠沒有成功這個詞，因為所謂的成功只不過是踏准了時代的節拍。但時代在不斷變化，任何企業和個人都不可能永遠踏準時代節拍」。

這樣的危機意識，與不久前馬雲在香港一帶一路論壇上所言如出一轍，馬雲表示，「所有人都會失敗，就像所有企業都會倒霉。所有企業都會關門，就像所有人都會死掉一樣。讓失敗慢一點、讓死亡慢一點，情商和智商極其重要。」

互聯網時代，流量為王，大部分創業者忙著奪取時代紅利，不是不追風口就是搶流量立山頭。

時代大潮流如此，無人可以逆轉，稍稍落後，便有可能會成為「文物」，被擺設出來供人展覽的危險。

這一次，張瑞敏掄起的鎚子能把海爾的未來砸向多遠，沒有人知道，但正因為未知，才有足夠的驚喜值得拭目以待，我們需要相信相信的力量。

作者：電商報 李迎

（電商報原創內容，未獲授權不得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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