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能改變帝國命運的摺子居然被湮,只能說北魏氣數真的快到頭了
閑話南北朝之天下歸一——帝國斜陽(10)
放著蕭衍一邊兒敲木魚兒,一邊兒深耕他的自留地不提;再來說說北魏的『鐵三角』吧。畢竟在如果不是他們昏招迭出,如日中天的北魏也不會出現斷崖式的衰敗,蕭衍也就不可能有機會大舉反攻了。
跟南梁在邊境上小干一場,吃了點兒虧,這會兒的『鐵三角』都在幹嘛呢?
答,他們在忙!
其實,就在這會兒,『鐵三角』誰也沒意識到,一場突如其來的大亂馬上就要砸在他們的腦袋上了。
這場大亂的引子,就是之前避禍洛陽的柔然可汗阿那瓌——
公元522年下半年,就在蕭正德使了個障眼法兒又溜回南梁的時候,北魏北方邊境上有消息傳到洛陽,阿那瓌派人進入北魏境內,說今年柔然年景不好,斷頓了,請朝廷賑濟。
既然小弟有困難,當大哥的自然得出點兒血了;元叉下令,撥了一萬石糧食送過去了。北魏朝廷以為,這事兒就算完了;哪曾想,轉過年兒,春節剛過,邊將飛馬傳書送往朝廷:阿那瓌帶著大批部眾進入國境,而且來了就不走了;揚言北魏就是他們家,他們回家吃飯來了。
關於這次阿那瓌這次帶了多少人,史料上說法兒不一,有的說幾萬,有的說帶了30萬;不管哪種說法,反正是一大票人。這幫人進了北魏國境,安營紮寨呼朋引伴;看那架勢,這趟來就沒打算回去。
邊將把情況彙報回京師,北魏朝廷自『鐵三角』以下,都不知道該怎麼處理;對於『鐵三角』而言,阿那瓌稱臣,或者說扶持阿那瓌為柔然可汗,是絕大的一項政績工程,是統一戰線的巨大勝利,事關北魏顏面。可是對於北魏的國家安全來說,幾十萬打了上百年的敵人突然湧進國境,無論如何不能說是一件好事兒。
怎麼辦呢,元詡下詔,發動群眾大討論;看看群眾的智慧能不能幫他想個靠譜兒的轍。
討論來討論去,行台尚書元孚的意見得到了『鐵三角』首肯;元孚的意思總結起來就一句話,給他們牲畜,讓他們滾!
『鐵三角』覺得這主意不錯;既然你想出這麼好的點子,那也別派別人了,親,就你去一趟,落實了吧;元詡下詔,賜元孚白虎幡,命其代表朝廷北上。
誰曾想,元孚這一去,可就惹出了塌天大禍。
其實,就在北魏朝廷熱火朝天的討論該怎麼打發阿那瓌這幫討飯糰的時候,北魏北部邊境的形勢已經接近失控了。
幾十萬柔然饑民,跟蝗蟲一樣,逮著啥搶啥;這幫傢伙胯下有馬,手中有刀;有組織無紀律,來去如風;而北魏邊境上的部隊在沒得到朝廷正式的開戰命令之前,又不敢輕舉妄動;所以只能偶爾幫自己的老百姓撐撐場子,可等他們一撤,柔然人就會捲土重來。
而當朝廷作出決定,派元孚銜命北上的時候,阿那瓌也做出了決定,那就是放開手腳,大肆劫掠北魏境內一切能搶走的東西。隨著阿那瓌一聲令下,北魏邊境上的居民可就倒了血霉了。
正這麼個功夫兒,元孚到了,面見阿那瓌。
結果恁猜怎麼著——
一見面兒,元孚剛想擺出天朝上國的架子,阿那瓌一揮手,兩邊兒的衛士過來就把元孚捆起來了。然後往車上一扔,走吧,跟我一塊兒搶劫去。
元孚好玩兒了,阿那瓌給他備了輛專車,車上高高的立著元詡賜給他的那面白虎幡,讓人推著他走在柔然軍隊最前面;茲要是有北魏軍敢擋橫兒,阿那瓌就命人刀往元孚脖子上一架,然後推著車子往前撞。
有這麼個人體盾牌在前面擋著,北魏軍投鼠忌器,只能眼睜睜的柔然人肆無忌憚的燒殺劫掠。就這樣,柔然人一路走一路搶,一直走到北魏故都平城附近才停下腳步。
走到這兒,阿那瓌不敢再走了;一來搶來的戰利品太多了,嚴重拖慢了行軍速度;二來,前方就是北魏傳統的軍事要塞——六鎮;再往這麼走下去,難免要死磕了;這可不是阿那瓌想要的。
怎麼辦呢,阿那瓌眼珠一轉,有主意了;他讓人把元孚叫來,嬉皮笑臉的對後者說,我現在放您回去,這一切都是誤會啊,都是誤會;您看我這兒寫了封檢查,勞您駕,幫我帶給朝廷唄!
一直給人當『盾牌』,指不定哪天小命兒就沒了;元孚腸子都要悔青了;這會兒阿那瓌說要放了他,元孚還能說什麼,連忙點頭兒,沒問題,我一定帶到。
說完,阿那瓌揮手放人。
元孚前腳兒一走,阿那瓌後腳兒就把手下召集起來了:暗中跟著元孚,再干他一票大的!
此時元孚的官職準確的說,是北魏北鎮行台尚書,其實就是北魏整個北部邊境的最高司令官;從柔然人的大營出來,元孚跟喪家之犬一樣,撒腿就往六鎮跑,生怕跑的慢了阿那瓌反悔。
可是就在元孚顧頭不顧腚的上演速度與激情的時候,他可萬萬沒想到,就在他屁股後面不遠處,一大幫柔然騎兵躡足潛蹤的盯上來了。
元孚是前線總指揮,他跑到六鎮,那當地的官員還不得倒履相迎啊;而元孚被阿那瓌一忽悠,滿腦子都是世界和平;因此誰也沒想到,就這個節點上,柔然人發動了進攻;六鎮官兵一傢伙就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好在,阿那瓌這次主要目的還是搶劫,因此六鎮財物損失很大,但人沒死多少;不過柔然人比較缺德的是,六鎮的存糧和牛羊被他們劃拉走了很多。
看著一地雞毛,六鎮軍民欲哭無淚啊,目光齊刷刷的看向了元孚;這會兒元孚還能說啥,得得得,我這就回京面見聖上,一來調兵削阿那瓌,給大傢伙兒報仇,二來請朝廷調撥糧食。
等元孚跟頭把式跑回洛陽把邊境的情況一說,『鐵三角』大怒,公元522年4月,元詡下旨,派尚書令李崇、尚書左僕射元篡率10萬騎兵北上懲處阿那瓌。等李崇、元篡的10萬大軍浩浩蕩蕩到達邊關,阿那瓌早跑沒影兒了;這麼大的事兒總得給朝廷有個交代,因此李崇、元篡分頭一調查,元孚給人當『帶路黨』的事兒被叨登出來了。李、元二人一邊大笑,一邊上書朝廷;這下不僅『鐵三角』氣的大罵,其他大臣也跟著落井下石,紛紛傳言不殺元孚不足以振軍威;最後還是元詡心眼兒不錯,改元孚的死刑為流放,後者這算是撿了條命。
翻回頭再說前線;看過前文您可能會對李崇這個名字有印象;幾年前在壽陽,頂著巨大的水壓(浮山堰)咬牙死扛的就是他。戰後因功調回朝廷任職,幾年下來李崇已經是當朝一品,官居尚書令。
其實要說李崇這人,還是很有腦子的;這趟出差,儘管主要目標沒實現,但是通過調查,他發現了很多隱患;比如,咱之前聊過的六鎮問題。
李崇手下的長史,名叫魏蘭,別看名兒起的很娘炮,但這位爺很有見識,這天他跟李崇倆聊天兒,魏蘭跟李崇說了這樣一番話——
「昔緣邊初置諸鎮,地廣人稀,或徵發中原強宗子弟,或國之肺腑,寄以爪牙。中年以來,有司號為『府戶』,役同廝養,官婚班齒,致失清流,而本來族類,各居榮顯,顧瞻彼此,理當憤怨。宜改鎮立州,分置郡縣,凡是府戶,悉免為民,入仕次敘,一準其舊,文武兼用,威恩並施。此計若行,國家庶無北顧之慮矣。」
這段話翻譯過來大意是,咱們北部邊境範圍很大,但是地廣人稀;國家過去設置六鎮的時候,要麼徵發中原的豪族子弟,要麼就是朝廷的親信重臣子弟,讓他們保衛邊疆。可是現在時過境遷,來這兒的人不僅享受不到特殊政策,反倒個個兒跟奴僕一樣;原本地位平等的一家人家兒,去了洛陽的可以榮華富貴,錦衣玉食;到了六鎮的卻成了非主流,升官發財哪樣兒都沒他們的份兒,長此以往,留在這兒的人自然會對朝廷心生怨恨。現在是該改弦更張的時候了;您看是不是可以跟朝廷建議一下,將六鎮設置也改成跟國內一樣的郡縣建制,以前的軍戶全部脫籍改為平民;如果他們想當官,按照以前的辦法走;然後再跟朝廷申請一筆經費,解決眼下的燃眉之急,這樣,北方邊境就會安定下來。
李崇深以為然,連夜就向朝廷打了報告;但是朝廷卻置若罔聞。老實說如果『鐵三角』採納了李、魏的建議,也許就沒有後來六鎮的起義了;可惜,李崇的報告上去,被湮了(「崇為之奏聞,事寢,不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