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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出軌(下)

文/龔清楊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小說:出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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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教書,寫小說,種點菜,丁輝的小日子貌似過得有滋有味。

一年多下來,他的小說水平也有了明顯的提高,無論是思想上的深度,還是技巧上的圓潤,都讓一些行家裡手覺得可圈可點。

很快,他的作品引起了縣裡新上任的宣傳部薛部長的注意。薛部長上任後就對縣裡的文化藝術方面的人才來了一個摸底。這一摸,就像被當頭澆了一桶涼水一樣,從頭到腳都涼透了:縣裡寫通訊報道的人倒有幾個,但能寫報告文學的幾乎沒有;縣裡寫愛情詩歌的倒是有幾個,可是寫散文的、寫小說的也基本沒有。就在他對該縣的文化藝術的發展現狀產生了悲觀絕望的時刻,意外地在一本市裡的文學刊物上讀到了本縣文學作者丁輝寫的幾篇小說,構思之精巧,語感之流暢,文筆之華麗,都讓他擊掌叫好!於是,他特意給縣文聯邱主席打了招呼,這個叫丁輝的作者,要重點培養。

邱主席是坐著專車來接丁輝的。他和丁輝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以前在縣城時,他們每隔十天半月,倆人都要聚上一聚,喝酒,聊文學,聊女人……他原本以為,當他把這個天大的好消息告訴丁輝時,丁輝會高興得一蹦三丈高。誰料,丁輝卻像一個木柴疙瘩一樣不開竅。他慢條斯理說:「我在這裡挺好的啊!回城裡幹啥?這裡空氣好,水好,風景也好,並且有陶淵明詩歌的意境,採菊東籬下,悠然望南山……」

邱主席火了:「丁輝,我是專門開車來接你的,你卻不賞臉是吧!難道讓我請個八抬大轎來抬你,你才跟我一起回縣城嗎?」

看到邱主席發火了,丁輝也就老實起來,說:「回去就回去,有什麼了不起的?大不了我在城裡幹上一段時間後,再回來。」

邱主席笑嘻嘻:「好說,好說。」

因此,丁輝在葉河鄉只待了一年多,就再度回到了縣城,調到了縣文聯。

平心而論,愛才的薛部長對他確實不錯,一是幫他辦好了吃財政飯的幹部編製;二是正式下文,讓他當上了縣文聯副主席;三是,當他提出為了方便創作,讓文聯給他弄一間房子時,薛部長為了這件芝麻大的事親自出馬,最後在縣文化館給他弄了間一室一廳房子。

丁輝之所以要這間房子,不僅僅是為了創作時圖個清靜,更主要的是,他想躲避黃秋艷,就像他上次寧願去葉河鄉支教也不情願和黃秋艷生活在一起一樣。

他從心裡認為,他還是很愛黃秋艷的,愛他們的女兒蘭蘭,愛他們共同打拚、辛辛苦苦營造的家……可是,一旦想到黃秋艷和陳校長的醜事,他的內心中就像發生了一場火災一樣,難受不己……

更難受的是,他不想讓黃秋艷知道他己經知道她出軌的事實,他怕她知道後她精神的大廈會崩潰的……

因此,他就像受了槍傷的戰士一樣,明明有一顆子彈在血肉里橫衝直撞,卻裝作一幅未受傷的樣子……

丁輝平時不大喜歡社交,他無論見了誰,都是客客氣氣、不冷不熱的。就連對他有知遇之恩的薛部長也不例外。薛部長卻似乎對他特別感興趣,有次打電話讓他去參加一個酒宴,他卻說在寫小說沒時間,之後竟然毫不客氣地先壓了電話。

還有一次周末,薛部長讓邱主席和他一起去釣魚,邱主席爽快地答應了,而他卻不識趣地說:「我還有好幾本長篇小說要看,沒時間。」

好在薛部長為人十分大度,沒有跟他計較,反而哈哈大笑著對邱主席說:「這文人啊,自古以來就臭脾氣多,架子大,動不動就『天子呼我不上船』,我連個七品芝麻官都不是,自然是喊不動嘍!」

小說:出軌(下)


(六)

文聯的活動多,丁輝隔三差五就要參加一次活動。他現在的身份是文聯副主席,多次被安排在主席台,還要講話。

最初,丁輝學著別人那樣,裝腔作勢地撇著官腔,可說了幾句後他就有些不耐煩了,乾脆想到哪就說到哪,信口開河起來。下面聽的人覺得十分新鮮,聽的十分動勁,掌聲也十分熱烈。

丁輝正對著話筒講話時,明顯地感覺到,自己被一雙熱乎乎的、充滿祟拜的目光給纏住了。

他當然明白,這道充滿溫度和力量的月光是由縣文聯女會員范小月發射來的。

縣文聯共有六十多名會員,其中男會員有四十多個,女會員有二十多個。這幫男會員沒事時就喜歡像選美一樣討論這些女會員。討論來討論去,最後達成統一:范小月是女會員中最漂亮的,也是最有才氣的。范小月大學剛畢業,是縣報社的一個實習記者。她也是縣文聯會員中的一個積極份子,隔上三五天就要來縣文聯晃悠一圈。她散文、詩歌都發表過不少了,偏偏寫小說是她的短板。她曾寫過幾篇小說,卻覺得很不滿意。當她在本市的文學期刊上看了一篇丁輝的小說後,被深深地觸動了,她有種茅塞頓開的感受:原來小說是這樣寫的。之後,她就把丁輝的小說當作教科書,反覆研讀。她曾向文聯的人打聽過丁輝,知道丁輝在葉河鄉任教。她當時就想去葉河鄉向丁輝當面討教,可是卻找不到合適的同伴,就放棄了。

她做夢也沒想到,沒多久丁輝竟然調到了縣文聯,還當上了副主席,神氣十足地坐在領導席上侃侃而談。

第二天,她就上門了,說以記者的身份要給丁輝寫篇專題報道。丁輝的雙手卻像撲浪鼓一樣直搖晃:「千萬不要報道我個人。你要是報道文聯嘛,我倒是挺支持的。」

她沒法了,只能改變採訪的主題。

丁輝這次倒挺配合的,找了幾篇資料,並談了一些報道的重點。

她驚訝地說:「我原本以為丁主席光會寫小說,沒想到對新聞報道的研究也這麼深。」

丁輝說:「搞文學的嘛,是雜家,什麼都懂一點,但什麼都不精。」

這之後,她來文聯更勤了,每次來都要和丁輝聊上一陣文學。

時間久了,一個詩友看出了端倪,私下裡對丁輝說:「感情是這丫頭看上你,這可是送貨上門呀!你呢,可不要客氣啊,該出手時就出手。」

丁輝自從葉河鄉重新調回城裡後,整個人就變了,從不跟人開玩笑了,整天板著臉,一幅哲學家般思考問題的深沉模樣。他一聽,頓時沖著這個詩友發火了:「別瞎說,再瞎說我就對你不客氣了。」

此後,丁輝就開始躲范小月了,每次她前腳進縣文聯,他後腳就夾起公文包,說要去開會。

他原本以為他的冷淡會讓她知難而退的,誰料,她卻在一天傍晚時分敲開了他在文化館專門寫作的房間。她不是空手來的,手裡還拎著一包東西,裡面裝的有魚、雞腿、青菜和花生米。

她微笑著說:「我知道你還沒吃晚飯,也知道你們男人都是大懶蟲,今晚上,我動手做幾個菜,款待一下你吧!」

三菜一湯做好後,她又調皮地笑著說:「你這裡應該有酒吧!」

他連忙說:「有,白酒,紅酒都有。」

他們邊喝邊聊。聊小說,也聊家庭。丁輝做夢也沒想到,她不僅對自己的小說很了解,並且對自己的家庭生活也了解很多,特別是,她了解自己的婚姻己處於分居的狀態,也許,隨時都會崩潰……

丁輝有些不高興了,說:「你小屁孩一個,了解大人那麼多事幹啥?」

范小月則嫵媚地一笑:「我是小屁孩嗎?我鄭重地提醒你,我是一個大姑娘!我還要鄭重地告訴你,我是先喜歡上你的小說,才喜歡上你的人的。如果你不是一個寫小說的,我想我看你第一眼後就絕對不會看你第二眼。」

說完,她笑吟吟地凝視著他……

他讀懂了她的目光,是那種情竇初開的目光、是那種如飛蛾撲燈、不顧一切的、不管今後有沒有結果,只希望能牽手走過一段人生路的目光……

他做夢也沒有想到,范小月意然站了起來,走到了他的身後,把雙手像花環一樣纏繞在他的脖子上,把身體貼在了他背上,把那張花朵般的臉貼在他的臉上,柔情地說:「我了解你,你和你老婆分居己經一年多了,你一定很想女人吧!」

他直覺得渾身上下像被高壓電擊打了一下似的,猛烈地顫抖著。

他忽然間想到了黃秋艷,接著,又情不自禁地想到陳校長。一想到陳校長,他那顆激情四射的心,就彷彿被消防隊員用水龍頭給澆熄了一樣……

接著,他想起了「為人師表」四個字,他又想到了他小說中的一段話:如果一個男人要和一個女孩子做愛,就一定要對這個女孩子的一生負責……他頓時冷靜了來。

他平靜地說:「范記者,你喝醉了吧!我送你回家吧!」

臨別時,她忽然哭了,用拳頭像雨點一樣捶著他的胸膛,說:「我恨你,你簡直不是一個男人。」

他哭笑不得:「自己怎麼不是一個男人了?」

重新坐在書桌前後,他卻沒有寫作或讀書的念頭了,只覺得心亂如麻……

他抽了根煙後,就站起身,走到外面,向紅燈區走去……這一年多來,他其實多次去紅燈區……

(七)

這兩年來,丁輝的作品像連珠炮一樣頻頻在大報小刊發表。人出名了,好事就自然多,這次,丁輝又被市作協推薦到省作協舉辦的「全省文學創作骨幹培訓班」去學習。

俗話說,人以類聚,物以群分。丁輝參加這次培訓班之後才發現,原來,和他一樣有苦難言後不得不通過文學這個管道來發泄的人竟然如此多呀!

這天,省文學院的李副院長講課時用振聾發聵的聲音說:為什麼很多作家的作品是那麼地軟弱無力?是因為下手不夠狠!一個作家就要對自己狠一點,要勇於把心靈深處最痛苦、最深刻、最無奈、最尷尬的傷口展示出來,就像一個做了乳腺癌切割手術的女人一樣,要敢於展示自己傷痕纍纍的身體……你是你自己的第一個讀者。你只有裸露了自己的內心,感動了自己,才能感動讀者。

丁輝聽完後,趴在桌子上,最初是無聲地流淚,可是後來,實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就號啕大哭起來……

的確,他寫了很多小說,但卻從來不敢寫自己內心深處最隱蔽、最深刻的傷口——他不敢寫妻子出軌的事實,他不敢寫他內心的屈辱和痛苦……他每一篇小說的主角都是別人而不是他自己……他覺得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懦夫!

最終,他決定,像老師說的那樣,像一個動了乳腺癌切割手術的女人那樣,勇於展示自己內心中最真實的一面……

他的小說《出軌》在省一家文學期刊發表之後,好評如潮。

然而,卻有兩個人因這篇小說而陷入了痛苦的深淵——

第一個人是縣一中的陳校長,他那天剛走進家門,他的老婆就把一本雜誌劈頭蓋腦地扔到他臉上,說,你好好看看,你的醜事都被人寫到書裡面了。你不要臉,我還要臉。我們馬上去離婚……

第二個人是他的妻子黃秋艷。她原本是從來不看小說的,她一向只喜歡看電視連續劇。可是,當好幾個熟人提醒她看看那部小說時,她就特意找到這本書來看。那天,當她把這篇小說看完後,當即做出了一個驚世駭俗的決定:她現在已經是無路可走了!要麼出家當尼姑,要麼跳樓自殺。當初,學校分房時,他們選的是四樓。四樓是肯定跳不成樓的。於是,她先是寫了一封遺書,接著畫了一個素雅的淡妝,然後又穿上了她平時最喜歡的墨綠色旗袍,就義無反顧地走上了七樓樓頂。

她凝望著樓下的車水馬龍,淚流滿面地說了聲:「蘭蘭,我最愛的女兒,媽媽實在是活不下去了啊!媽媽和你永別了!」之後,她又給丁輝發了個簡訊:「丁輝,永別了!」就毅然決然地跳了下去……

那個夏日的陽光異常燦爛,可是,收到簡訊後趕到現場的丁輝卻忽然覺得天怎麼一下子黑了起來……他長時間地跪在地上作揖似的嚎啕大哭著說:「秋艷,你怎麼能這樣傻啊!」

之後,他在家中看到了她寫的遺書:「我一直希望我是一個冰清玉潔的女人。我一直希望把我處女生涯放到結婚後的那天,像一件禮物一樣送給我摯愛的男人。然而,我只是一個弱女子,在某個夜晚,我喝醉了……當我醒來時,卻發現我已經從女孩變成了女人。我承認,我屈從於威風無比的權力之下了,我也因此得到了一個我理想的工作。這之後,我一直希望我能忘記那段惡夢似的生涯,一直希望過上一種寧靜而幸福的生活。然而,既然那件事發生了,就像一棵樹上刻了一道傷痕,能輕易地抹平嗎?對了,那天向你發簡訊的是陳校長的夫人。她多次警告過我,隨時打算要把我和陳校長的事情說出去。從那時起,我就覺得,我己經生活在一種巨大的壓力之下了,我的幸福生活已經結束了。但我還是要感謝你,你給了我一段美好和幸福的生活。我必須要申明的是,自從我和你結婚後,我就和陳校長一刀兩斷了……」

丁輝長時間地看著黃秋艷的遺書,時而哈哈地傻笑,時而號啕大哭……最後,他跌跌撞撞地跑到陳校長的家門口,拚命地敲門、踹門……而陳校長就像一個躲進殼裡的烏龜一樣,死活都不開門。再後來,丁輝就徹底地瘋了,垢頭蓬面,衣衫襤褸,整日在街上大吼大叫……最後被家人強制性地送進了精神病院。

他們愛情的結晶——五歲的蘭蘭,現在由丁輝的老爸老媽撫養著。

(完)

小說:出軌(下)


(圖片來自於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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