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斯克的瘋狂與脆弱：深度復盤特斯拉穿越生產地獄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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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在特斯拉走出生產地獄之後，有很多人都在試圖復盤這一「神奇」的過程。近日，《連線》雜誌發表了一篇深度報道，通過大量的採訪，詳細復原了特斯拉在這個過程中經歷的種種事情。尤其是馬斯克，在這個過程中的心路歷程有多麼曲折。報道的作者是查爾斯·杜希格(cduhigg)，2013年普利策解釋性報道獎獲得者之一。文章原題為「DR.ELON&MR.MUSK:LIFE INSIDE TESLA"S PRODUCTION HELL」。

在這一年前，馬斯克發表了一個大膽的聲明：他的公司——實際上因為生產豪華的電動汽車而聞名——很快將開始生產一種新型的電動轎車，計劃售價僅為3.5萬美元，中產家庭就可以買得起。

特斯拉希望藉此證明，大規模生產無排放汽車不僅可行，而且還有利可圖，從而改變汽車行業。如果成功，這個交通工具將有助於結束人類對化石燃料的依賴，減緩氣候變化，並表明創造力和雄心幾乎可以完成任何事情。

然而，在宣布這一消息的一年之內，這輛汽車的生產進度完全落後於計劃。在電池製造、零件製造、裝配線開發等方面都存在問題。特斯拉的目標是每周生產5000輛汽車;最近，這家公司每天大約生產3輛汽車。

Gigafactory工廠里的許多人——更不用說位於帕洛阿爾托的特斯拉總部和位於加州弗里蒙特的裝配工廠——已經努力工作了幾個月，試圖讓事情步入正軌。

馬斯克在Gigafactory度過了一個周末，試圖發現為什麼機器不能正常工作，為什麼零件一直錯位，為什麼軟體崩潰。

馬斯克要求他的工廠儘可能自動化。但是這種極端自動化的後果之一是延誤和故障。特斯拉已經花費了超過10億美元來建造Gigafactory，幾乎沒有任何事情能夠按計划進行。

周六晚上10點左右，憤怒的馬斯克正在檢查生產線上的一個機械化組件，試圖找出到底出了什麼問題，這時一位年輕、興奮的工程師被帶過來幫助他。

「嘿，夥計，這不起作用！」據聽到對話的人說，馬斯克沖著工程師喊道。「是你乾的嗎？」

工程師大吃一驚。他以前從未見過馬斯克。馬斯克甚至不知道工程師的名字。這個年輕人不知道馬斯克到底在問他什麼，也不知道他為什麼聽起來如此憤怒。

「你是說，給機器人編程？」工程師說。「或者設計那個工具？」

「是你他*乾的嗎？」馬斯克問他。

「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什麼？」工程師抱歉地回答。

「你他*的是個白痴！」馬斯克回頭喊道。「滾出去，別再回來！」

這位年輕的工程師越過一道低矮的安全屏障，走開了。他被剛才發生的事情弄糊塗了。整個談話持續了不到一分鐘。幾分鐘後，據兩個了解情況的人透露，他的經理過來說，馬斯克下令解僱了他。

工程師很震驚。他一直在努力工作。他準備下周接受經理的審查，並且聽到了很積極的消息。相反，兩天後，他簽署了離職文件。

幾周後的一個星期三早上，馬斯克乘坐私人飛機回到了Gigafactory。特斯拉已經因為業績原因解僱了數百名其他員工——700多名員工最終將被解僱。

馬斯克計劃與工廠的工人交談，激勵他們穿越馬斯克預測的「生產地獄」，Gigafactory需要廣泛的修復；工廠不可能在短期內每周生產5000個電池。

到了之後，馬斯克就開始穿過工廠。他走在裝配線上，滿臉通紅，急切地詢問他遇到的工人，告訴他們，在特斯拉，卓越只是及格，他們不及格；他們不夠聰明，無法解決這些問題；據觀察他的人說，他們正在危及公司。

員工知道這種暴行。有時馬斯克會終止人的職業生涯；其他時候，他只會恐嚇他們。

一位經理給這種情緒爆發起了一個名字——埃隆的憤怒解僱——並禁止下屬走得離Gigafactory中馬斯克的辦公桌太近，因為擔心一次偶然的相遇，錯誤回答了一個意外問題，可能會危及職業生涯。

馬斯克在工廠巡視了一段時間後，高管們把他拉進了一個會議室。據一個聽到對話的人說，「我認為我們可以解決這個問題，」他的一名高級助手喬恩·麥克尼爾（Jon McNeill）告訴他。

麥克尼爾試圖讓馬斯克平靜下來，並重複了他曾經聽過的一句諺語：被老虎追趕時，沒有人會想到好主意。那一刻，馬斯克是老虎。

(麥克尼爾的發言人說他不想參與到這個報道中來。)

然而，馬斯克還有其他的擔憂。「那是什麼味道？」他問。大家都沉默了。他們知道馬斯克對氣味非常敏感，求職者在遇到他時被告知不要噴古龍水或香水。

他們看到他因為這樣的小問題變得心煩意亂，看到他攻擊高管們的無知和無能。一個人解釋說附近有幾桶液態硅。加熱時，它有時聞起來像燃燒的塑料。

這些氣體會殺死人，馬斯克說。他們要殺了他。

這個團隊離開，繼續開始解決Gigafactory的問題。最終，馬斯克發表演講的時候到了。他離開房間，走到一個臨時搭建的舞台上。他對員工們說，Model 3一直都很難開發。

但事實證明，這比任何人預期的都要困難。他感謝員工的工作——然後警告他們，更多的工作將會到來。特斯拉必須有高標準才能成功。

它不是朝九晚五的公司。人們已經在努力工作；現在馬斯克暗示他們需要做更多的事情。他時而讚美，時而批評，時而緊張。他說，Model 3是公司的賭注。每個人都需要努力和聰明地工作。

然後馬斯克走下舞台。剩下的高管們到一個會議室中，繼續處理Gigafactory的問題清單。據一名參與者說，馬斯克已經走了——開始處理下一個任務。

八個月後，特斯拉將宣布，它已經成功實現了目標，並在一周內生產了5000輛Model 3汽車。三個月後，它將公布3.12億美元的利潤，遠遠超出華爾街的預期。

馬斯克似乎又一次從災難的深淵中奪取了勝利，通過野心和純粹的意志力證明了他的批評者是錯誤的。但是通往勝利的道路將會比任何人預期的更加動蕩。

在過去的一年裡，馬斯克通過在Twitter上攻擊陌生人、在財報電話會議上斥責分析師、打電話給一個他從未見過戀童癖的人，以及最嚴重的一次是，在Twitter上說他正在考慮以每股420美元的價格將特斯拉私有化，同時「有資金保障」，而事實上並沒有這樣的資金保障。

這條Twitter將導致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起訴馬斯克證券欺詐，並在和解中迫使他支付2000萬美元並放棄他的公司董事長職位。然而，所有這些都沒有讓馬斯克「改邪歸正」。馬斯克在10月發推文稱，那條讓他損失2000萬美元的推文「物有所值」，老虎逃跑了。

如果通過新聞報道和社交媒體觀看馬斯克的瘋狂之旅很奇怪的話，那麼在公司內部就更奇怪了。

在過去的六個月里，我已經和來自幾乎所有部門的幾十名特斯拉現任和前任員工進行了交流。他們描述了一個令人激動和混亂的工作場所，在那裡，才華橫溢的工程師和設計師完成了一些他們最自豪的工作。

但正如一位前高管所說,「特斯拉的每個人與埃隆的關係都非常惡劣。」幾乎所有這些員工都要求匿名，因為保密協議或擔心被馬斯克起訴或解僱。

(即使是那些有正面看法的人也要求匿名。)

大多數人都希望特斯拉做到最好，並表示最近的利潤報告讓他們充滿希望，認為特斯拉終於有了更堅實的基礎。

過去兩年，大量高級管理人員已經離職，特斯拉在交付汽車等基本任務上步履蹣跚。有人說，在這家公司工作既痛苦又欣喜——有時在一天之內就在兩個極端之間轉換。

在這篇文章中，有很多關於特斯拉生產細節的摘要與總結，包括馬斯克參觀Gigafactory期間發生的事情和工程師被解僱，他通過一名發言人表示，某些方面「過於戲劇化」、「過於簡略」，「最終會誤導人，完全缺乏必要的背景。」

這位發言人補充道，「埃隆非常關心在他公司工作的人。這就是為什麼，儘管這很痛苦，但他有時會採取困難的步驟，解僱表現不佳的人，並讓整個公司的成功置於危險之中。

發言者還指出，當馬斯克抱怨Gigafactory的氣味時，他擔心工人的舒適和安全。

特斯拉拒絕讓馬斯克、任何董事會成員或除公司總顧問以外的任何高管接受公開採訪。

《連線》雜誌確實收到了一家代表特斯拉和馬斯克的外部律師事務所的來信，這家律師事務所反對這一報道，並表示《連線》雜誌可能會被起訴。

2017年，馬斯克在Gigafactory發表演講的那天，他既是暴君，也是救世主。

有宏大的聲明，激烈的審訊，還有激光般的專註，做以前沒有人做過的事情。他的演講使一些人泄氣，但也激勵了其他人。

「實際上，那是一個非常典型的周三，」一位高管告訴我。「在我辭職之前，情況就是這樣的。」

埃隆·馬斯克沒有親自創辦特斯拉。但在最重要的方面，他確實親自創造了它。

當馬斯克在2004年向特斯拉投資630萬美元並成為這家公司的董事長時，他發現自己是值得的。不久，他將成為特斯拉的首席執行官，並把特斯拉變成一個真正的公司。

馬斯克在2006年的一份文件中寫道，「特斯拉汽車公司的首要目標(也是我為該公司提供資金的原因)是幫助加快從採礦和燃燒碳氫化合物經濟向太陽能電力經濟的轉變。」

他在文件中稱之為「特斯拉汽車的秘密總體計劃」。

「我們不會停下來，直到道路上的每一輛車都是電動的,」他一度表示。

這是他人生道路上的一個教訓。「樂觀、悲觀、去他*的，」在接受《連線》雜誌採訪時，他提到了他的另一家公司SpaceX。「我們要讓它發生。上帝可以為我作證，我一心一意要讓它發揮作用。」

矽谷就是建立在這樣的大膽之上的。特別是馬斯克的故事，已經被接受，作為相信不可能有時會變成現實的證據。

他1971年出生在南非，高中一畢業就搬到了加拿大。他沒有太清晰的計劃——他剛來的時候只有2000美元——但是在打零工並進入當地一所大學後，他最終進入了賓夕法尼亞大學，在那裡他學習經濟學和物理學。

畢業後，他和他的兄弟以及一個朋友創辦了一家公司，不停地工作，有時睡在他的桌子下面，有時在當地的基督教青年會洗澡。他們最終賣掉了自己的公司，馬斯克賺了2200萬美元。

2002年，eBay以15億美元的價格收購了一家風險投資公司PayPal。31歲的馬斯克變得非常富有。在20世紀90年代後期的矽谷，這樣的好運氣並不罕見。

「我可以去買下巴哈馬群島中的一個島嶼，把它變成我的私人領地,」他在1999年告訴記者，當時他們看到他正在買下一輛價值100萬美元的邁凱輪F1跑車。「但我更感興趣的是嘗試創建一家新公司。」

馬斯克想像中的這些新公司，不會製造短暫的數字化產品，而是通過支柱、推進器、火箭發動機和鋼鐵重塑現實世界。

馬斯克創辦了SpaceX；收購了一家替代能源公司Solar City，並創辦了Boring Company來挖掘隧道網路。但正是特斯拉，首次向世界展示了他改變世界的野心。

作為一名領導者，馬斯克以身作則——努力工作，追求完美，以非常規的方式思考，堅持認為不可思議的事情可以通過簡單的邏輯步驟來完成。

「他讓你變得比你想像的更好，」托德·馬龍（Todd Maron）說，他在特斯拉擔任了五年的法律總顧問，直到特斯拉在早些時候宣布他將離開。「他的標準非常高，所以他督促你做到最好。」

其他高管和經理也表達了類似的觀點。「他是我見過的最聰明的人，」Solar City的一名前高管說。「我記不清有多少次，我為他準備了一份報告，而他提出的一個問題讓我們意識到，我們對這個問題的看法是完全錯誤的。」

許多特斯拉高管，都有關於馬斯克如何重新定義可能的概念的故事，最經典的故事是關於可伸縮門把手的。

2000年代中期，特斯拉正在設計豪華電動汽車Model S時，馬斯克堅持認為這款車需要一個特別的門把手，這個門把手要緊貼車身。當車主到汽車旁邊時，它們會響應電子鑰匙發出的信號，就像魔術一樣滑出車外。

「高官們一致認為，這個複雜的門把手想法是瘋狂的，」一名前高管說。它需要極其複雜的工程，而且它解決了一個沒有人認為實際上是問題的問題。但不管高管們多麼強烈地反對，馬斯克都不會屈服。

即使汽車交付之後，門把手有時也會帶來麻煩。當《消費者報告》（Consumer Reports）想要在2015年測評一款Model S時，它不得不推遲，因為「花哨的伸縮式門把手拒絕讓我們進去。」

但是馬斯克是對的。那些門把手很快成為一個標誌性的特徵。現在每一輛新特斯拉都有一個這樣的門把手。

「這讓你與汽車產生了幾乎是情感上的聯繫，感覺你是未來的一部分，」這位前高管表示。「這就是埃隆的天才之處。他在人們知道之前就知道他們想要什麼。」

這是我們熟悉的模式：馬斯克需要一些不可能的東西。同事們反對。馬斯克堅持。然後創新以幾乎沒有人認為可能的速度發生。

當《消費者報告》對Model S進行評測時，它說這款汽車「在我們的測試中表現比任何其他車都好。」

更重要的是，特斯拉幫助推動汽車行業的其他人開始開發它們自己的電動汽車。如今，通用汽車、福特、寶馬、大眾和日產都會提供電動汽車。

同事們說，作為首席執行官，馬斯克經常是一個情緒化的領導者，有時在面臨挫折或宣告公司使命的重要性時，他會當著員工的面流淚。

當別人不尊重他的時候，他也可能在社交媒體上爆發，當別人指正他的時候，他會進行自我防禦。

在一些人看來，他似乎缺乏同情心，有著奇怪的人際關係。「人們過去常常告訴我，在開會的時候，我坐在座位上時應該再低一點，」一位前高管告訴我。「當埃隆坐得比別人高時，他對別人的感覺更好。」

在矽谷，人們可以表現得很奇怪。事實上，他們經常因此而聞名。在特斯拉，馬斯克的古怪行為被接受了。畢竟，他是領導者，最大的股東，有遠見的人。

但有時他的不耐煩會演變成激烈的長篇大論。「我們稱之為『白痴一點』,」一位高級工程主管告訴我。「如果你說錯了什麼，或者犯了一個錯誤，或者激怒了他，他會認為你是個白痴，沒有什麼能改變他的想法。」

據大量消息來源稱，馬斯克會在會議中公開嘲笑員工，侮辱他們的能力，欺負那些表現不佳的人，當場降職。馬斯克之所以能夠負擔得起解僱費用，是因為有一長串符合條件的人想要到特斯拉工作。

「這是少數真正改變世界的公司之一,」一位前高管表示。「每個人都很聰明。」

即使特斯拉的高管們不是那麼浮誇，他們也至少會感到自豪。特斯拉在2015年賣出了50000輛Model S汽車，儘管最初的價格是76000美元。同年，特斯拉推出了Model X，一款帶有向上摺疊的鷹翼門的SUV。

第二年，公司的收入飆升至70億美元，員工人數增加到近18000人。隨著特斯拉的汽車越來越受歡迎，馬斯克的名氣也越來越大。他在《辛普森一家》和《生活大爆炸》中扮演自己，並開始出現在紅毯上。

數以百萬計的人開始在Twitter上關注他，他在Twitter上發布他的火箭公司製造飛船的照片，與陌生人進行對話。2015年，他在Twitter上寫道：「有傳言說我正在建造一艘宇宙飛船以返回我的家鄉火星，這完全是不真實的。」

「他從一個書獃子變成了好萊塢明星,」一位曾長期擔任特斯拉高管職務的人說。「當你突然成為名人時，它會改變你。」

馬斯克花了7200萬美元在貝萊爾街區買下了五套不同的豪宅。隨著馬斯克公眾形象的提升，他的生活也變得更加複雜。

2008年，他與第一任妻子離婚，並育有五個孩子。之後，他開始與名人約會(其中包括女演員塔盧拉·賴利(Talulah Riley)，他與賴利結婚並離婚兩次)。

一些公司高管說，他們開始閱讀名人八卦小報。如果雜誌報道了馬斯克愛情生活的混亂，他們知道要等待壞消息。高管們密切關注他的推文和轉發。

「我們稱之為Twitter管理,」Solar City的一名前員工說。「一些客戶會在Twitter上隨機發布一些抱怨，然後我們會被命令放下一切，花一周時間解決帕薩迪納一個大嘴巴遇到的問題，而不是做我們應該做的所有工作，以服務那天沒有發Twitter的數千名客戶。」

儘管如此，這時馬斯克掀起的風暴還是相對容易駕馭的。

「他周圍都是他認識和信任的人，他們在那裡待了一段時間，知道如何反擊他,」一位在過去十年的大部分時間裡定期與馬斯克交談的前高管說。「當我們說他需要冷靜下來的時候，他聽進去了。但後來Model 3出現了，所有人都開始離開，一切開始分崩離析。」

2016年3月31日上午，馬斯克離開了他在洛杉磯的一處住所，驅車前往附近世紀城的特斯拉商店。這是顧客可以預訂Model 3第一天。

如果馬斯克的計劃奏效，這款中檔車將會賣出數百萬輛，並引發交通運輸業的革命。但交付還需要一年，但願意支付1000美元的買家可以預訂一輛汽車。

幾周以來，特斯拉的一些高管一直在打賭，有多少人會預訂Model 3。一些樂觀主義者猜測超過50000，這接近行業的記錄。然而，當馬斯克到達世紀城時，他看到了驚人的場面。

將近2000人站成一排，圍著大樓，進入停車場。馬斯克開始在人群中走動，自己拍掌，而他的保鏢偶爾會大喊「不要自己拍，只要擊掌。」

馬斯克給其他高管打電話。特斯拉在其他地方的商店也同樣被包圍。當天結束時，特斯拉已經接受了180000個預訂。到這周結束時，325000人訂購了Model 3。

特斯拉的股價開始飆升。特斯拉在其整個歷史中銷售的汽車不到15萬輛，但在一年多一點的時間裡，它的市值超過了通用汽車公司，這家公司平均每周銷售超過15萬輛汽車。

預定開放後不久，特斯拉工程高級副總裁道格·菲爾德（Doug Field）召集了他的員工開會。「你們現在在另一家公司工作，」他告訴他們。特斯拉不得不從一個小製造商轉向大規模製造商。

「一切都變了，」菲爾德說。菲爾德是確保變革順利進行的關鍵一環。馬斯克越來越依賴菲爾德和特斯拉銷售、營銷、交付和服務總裁喬恩·麥克尼爾來管理公司快速增長的員工隊伍。

菲爾德和麥克尼爾都是經驗豐富的經理，在矽谷和特斯拉的員工中都受到尊敬。他們和其他人被招聘到特斯拉是因為他們的專業知識，因為經營一家擁有數萬名員工的公司——從鐘點工到博士科學家——需要的不僅僅是天才和意志力。

眾所周知，菲爾德做事有條不紊，紀律嚴明。他獲得了麻省理工學院的學位，並在福特汽車公司幫助製造汽車。他曾在蘋果工作，於2013年來到特斯拉。

菲爾德在2015年接受採訪時說，離開蘋果「是我做出的最艱難的職業決定。但這要歸結到使命上。這感覺就像是我職業生涯中所做的一切的融合。」

(菲爾德的一位發言人拒絕談論他在特斯拉的經歷。)

麥克尼爾曾是貝恩諮詢公司的顧問，創辦了四家公司，2015年加入特斯拉。他被認為是一位慷慨的導師，以創造快樂的工作環境而聞名。

「給我帶來最大滿足感的獎項是最佳工作場所獎,」他在2012年接受採訪時說。「這些獎項有助於我們開展業務嗎？我不知道。」但它們吸引了人才。

特斯拉沒有首席運營官，所以隨著時間的推移，菲爾德和麥克尼爾成為了事實上的日常經理，招聘或管理幾十名副總裁和其他高管。

當特斯拉開始開放預訂Model 3時，員工們已經花了好幾個月的時間來計劃如何製造這款汽車。據一名前工程主管稱，公司的戰略是於2017年10月在弗里蒙特工廠開始車輛組裝。

起初，工廠規模會很小，給員工時間來解決裝配線問題和改進工作流程。然後，特斯拉將開始提高到每周生產5000輛汽車，這是馬斯克曾說過的公司需要達到的基準。

然而，在2016年夏天——在顧客開始預訂Model3s型汽車後不久——馬斯克召集了一次會議，據參加會議或聽取會議簡報的多名人士稱，會議改變了一切。

馬斯克告訴高管，公司必須加快步伐。他想在2017年7月開始生產，比計劃提前了將近四個月。

馬斯克對一個特殊的想法感到興奮：他最近做了一個夢，會議室里的人回憶起他說，在這個夢裡，他看到了未來的工廠，一個完全自動化的製造工廠，機器人高速製造所有東西，零件沿著傳送帶移動，及時將每一件東西送到正確的地方。

他說他已經研究這些想法一段時間了。「這將是一個不可阻擋的外星無畏戰艦，」他告訴他的同事，導致他們中的一些人拿出手機，用谷歌搜索這個短語。

(谷歌給出了一些令人不安的圖像，科幻裝甲宇宙飛船看起來像交媾的魷魚。)

馬斯克說，為了使這種無畏戰艦成為現實，各部門需要重新設計他們的製造計劃。這種熟悉的模式開始出現：高管們告訴馬斯克，他的提議是不現實的。

特斯拉已經在建造最先進的汽車製造工廠，一旦一切順利，將有足夠的時間進行漸進式改進和增加自動化。全面檢修所有的線路將耗費大量的時間和金錢，以至於可能無法滿足他的期望。

馬斯克說過，除非違反物理定律，否則幾乎任何事情都是可能的。

他對會議室里的人說：「我們要製造製造機器的機器。」但是他們必須快速行動。

他說，一個全自動化工廠是對特斯拉未來的投資，這將有助於特斯拉在未來幾十年的競爭。接下來的幾周，高管們一直在和馬斯克爭論。

根據前高管的說法，出現了一個令人不安的趨勢：如果有人提出擔憂或反對，馬斯克有時會將此人的經理拉到一邊，命令給他重新分配崗位或可能終止此人的職務，或不再邀請他參加會議。

一些高管開始將懷疑者排除在自我保護之外。「如果你是那種可能會退縮的人，你會不被邀請參加會議，因為副總裁不希望任何人惹埃隆生氣，」一名向馬斯克報告的前高管告訴我。「人們害怕有人會質疑什麼。」

馬斯克自己後來估計，當數千名員工試圖建造馬斯克的無畏戰艦時，特斯拉每周會燒掉高達1億美元的資金。

一位前僱員回憶說，他聽說一位同事被叫走時正在辦公桌前吃早餐。直到他的香蕉變成了棕色，麥片碗里的牛奶形成了一層薄膜，然後他的同事們才意識到他被炒魷魚了，於是收拾了殘局。

馬斯克「會說『我今天必須解僱一個人』，而我會說,『不，你不需要』，他會說,『不，不，我只是需要。我必須解僱某人,』」一位前高管告訴我。

(特斯拉發言人對此表示反對，但補充說馬斯克做出了「困難但必要的決定」。)

在一次會議上，馬斯克焦躁不安，打斷了一個電話。還有一次，他注意到一位高管不見了，就給他打了電話。這個男人的妻子最近剛生完孩子，他解釋說他正在休假，因為她正在恢復期。

馬斯克很生氣。至少，你應該在打電話，馬斯克告訴他。有了孩子並不妨礙你打電話。

(特斯拉發言人表示，馬斯克「曾因某位高管在孩子出生幾天後沒有撥打重要的電話會議而感到不安」，但公司不會因為一名員工休陪產假而對其進行處罰。)

「每個人每天都來上班，想知道這是否會是他們的最後一天，」另一位前高管告訴我。一名前員工記得馬斯克說過特斯拉的目標是拯救世界。

「他會變得非常情緒化，」這個人告訴我——這就是為什麼他有時看起來冷酷無情，「因為一個人的感受與數十億人的命運相比算什麼呢？埃隆非常關心人類，但他並不真正關心個人。」

(特斯拉發言人表示，馬斯克「非常關心個人。」)

到2017年夏天，距特斯拉開始接受Model 3的預訂已經過去了一年多，但該公司仍然沒有準備好批量生產這款車。

工程師們仍在努力研究如何讓機器人識別並可靠地抓住不同顏色的電線，如何通過迷宮般的傳送帶將需要的部件送到需要的地方。特斯拉遠遠落後於計劃，一些客戶開始要求退回他們的定金。

7月28日，特斯拉在弗里蒙特工廠舉辦了一場大型記者招待會和慶祝活動，名為Model 3移交派對。

這樣的活動非常重要，因為特斯拉不會在廣告上花錢。相反，它依靠熱情洋溢的媒體報道和欣喜若狂的評論來幫助銷售汽車。

在派對上，馬斯克宣布為首批前30名Model 3客戶——其中大部分是員工——提供汽車。因為裝配線沒有完全運轉，所以這些車輛是精心製造的。

儘管如此，馬斯克還是懷著表演者般的熱情，在那個月的早些時候發推文稱，到今年年底，特斯拉每月將生產2萬輛汽車。

不過，活動一開始，高管們就開始擔心了。馬斯克和同事們坐在一個房間里等待新聞發布會的開始，他似乎毫無反應，對外界幾乎毫無反應。

他一直在和女演員安布爾·希爾德（Amber Heard）約會，但最近他們分手了。現在，馬斯克的臉上出現了一種茫然的表情。

高管們蹲在老闆身邊，發表鼓舞士氣的講話。他們告訴馬斯克，當他改變世界的夢想最終成為現實時，他應該享受這一時刻。馬斯克凝視著前方，沉默著。最後，他走進了記者們等候的房間。

他的演講一開始就出奇地黑暗。「我們將經歷6個月製造業的地獄,」他說。「這將是非常棒的，但這將是一個相當大的挑戰。」

他開始列舉所有可能出錯的事情。「洪水、火災、龍捲風、船隻沉沒，如果有任何事情中斷我們的供應鏈，就會中斷生產。」

馬斯克回答了幾個問題。「對不起，我有點口乾舌燥,」他說。「我現在腦子裡很亂。」對一些人來說，他似乎對在那裡感到惱火。

那天晚上，馬斯克在數百名觀眾面前展示了30輛汽車，顯得更加輕鬆自在。但據同事稱，這種緩解是短暫的。

這一事件標誌著「螺旋式下降」的開始，一位與馬斯克在一起的前高管表示。「他總是一個瘋狂的天才，但是他大約95%的天才和5%的瘋狂。」那年夏天，可能是由於與希爾德的分手以及來自Model 3的壓力，「比例開始改變，到了秋天，比例完全顛倒了。」

在接下來的幾個月里，正如馬斯克所預言的那樣，特斯拉內部一度緊張的局面變成了地獄。

他幾乎沒有掩飾他的焦慮。在Model 3事件發生幾天後的一個周日上午，馬斯克在iPhone上瀏覽Twitter時，看到了一個遊戲開發者提出的問題:"在Instagram上關注elonmusk展示了一個令人驚奇的生活。我不知道他的起起落落是否使他的生活更加愉快?」

馬斯克開始打字。「現實有巨大的高潮、可怕的低潮和無情的壓力。不要認為人們只想聽到最後兩個,」他回答道。

當其他人插話時，其中一人問馬斯克是否認為自己患有躁鬱症。「是的,」馬斯克回復道。「也許不是醫學上的原因。糟糕的感覺與糟糕的事情有關，所以真正的問題可能是我過於衝動了。」

據一些人說，在工作中，馬斯克有時看起來似乎有點浮誇，偶爾會打斷會議，堅持讓他的同事在他的電腦上觀看蒙提·派森（Monty Python）的片段。

當他的同事們等著回到手頭的問題時，他會不止一次地表演相關的片段，每次都開懷大笑。

更令人擔憂的是馬斯克的低潮期，尤其是在他與安珀·希爾德分手之後。在第一批Model 3交付後的幾個星期里，馬斯克偶爾沒有出席會議，會議會在最後一刻被取消。

同事們說，他們會在早上給他打電話，確保他已經開始了一天的工作。馬斯克接受了奇怪的採訪：他向《滾石》雜誌的一位作家描述自己處於「嚴重的情感痛苦」之中，然後向他徵求約會建議。

「如果沒有人陪伴，我永遠不會快樂,」他說。「一個人睡會要了我的命。」

據多位知情人士透露，在汽車交付後的幾個月里，馬斯克似乎比以前更加憤怒。一位高管表示：「人們開始覺得，每天都有被解僱的可能。」他表示，三天內就有三名上司被解僱。「總有一種恐懼的感覺。」

一些管理者擔心，擔任更重要的職務，會增加他們被解僱或被辭退，或被公眾羞辱的可能。

一位前高管在同事面前描述了馬斯克羞辱她的行為。她告訴我：「他大喊大叫，說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說我是個白痴，說他從來沒有和如此無能的人共事過。

在一個有如此多男性員工的公司里，作為一個女人，這尤其令人感到羞辱，」她說。

特斯拉的總顧問托德·馬龍為馬斯克辯護說，「特斯拉之外的很多人會粉飾他們對你的表現，或自己對問題的真實看法，因為他們不想進行激烈的對話。」

然而，馬斯克「是這樣一個人，我認為，他花了很多精力強迫自己完全誠實，當他真的認為某人在某件事情上失敗了，他會讓你知道他認為你在這方面失敗了，公司要求你做得更好，這樣我們才能完成我們的使命並取得成功。」

(在我與馬龍交談一個月後，特斯拉宣布他將於一月份離職，這是最近一系列高管離職中的一個，包括公司首席信息官、首席人事官、首席會計官以及製造業、全球金融和工程副總裁。)

不管因為馬斯克的管理風格怎樣，特斯拉的生產仍在繼續。

「這是奇怪的部分，」一位高級工程主管說，「因為我們正在做驚人的工作。我不希望整個經歷看起來都是負面的，因為當人們遠離埃隆的時候，特斯拉是驚人的。我們做了不可思議的事情。」

到2017年秋天，部分Model 3裝配線開始順利運作。生產開始恢復。然而，考慮到馬斯克宣布雄心勃勃的里程碑的傾向，進步有時讓人覺得代價太大了。

(股東們已就此類聲明起訴特斯拉，美國司法部也對特斯拉是否在Model 3的預測和生產方面誤導了公眾展開了調查。特斯拉在一份聲明中表示，它正在與司法部合作,「特斯拉的哲學一直是設定真實的目標。」)

那年10月下旬的一個晚上，當Gigafactory內部的情況仍然很糟糕時，馬斯克爬上工廠的屋頂，在Instagram上發布了一段視頻，他和其他幾個人一起烤棉花糖、喝威士忌，還唱了一首約翰尼·卡什（Johnny Cash）的歌。

「結果並不理想，」一位前高級工程師表示。「所有人都非常努力地工作，而他卻在喝酒，生篝火。」

此後不久，特斯拉公司透露，上一季度虧損6.71億美元，僅生產了222輛Model 3;今年前9個月虧損15億美元。

在去年11月與華爾街分析師舉行的電話會議上，馬斯克的同事們憂心忡忡地聽著，他宣稱：「我必須告訴你，大約三、四周前，我真的很沮喪。」

但他變得樂觀起來。「現在我看到了一條通向光明的清晰之路,」他說。他一直不停地工作，睡在工廠里，親自診斷機器人校準問題。「我們正在努力,」他補充道。「我們已經搞定了。」

馬斯克的一些同事對這些言論感到畏縮。他們認為，最大的障礙之一就是馬斯克本人。特斯拉陷入混亂，因為馬斯克堅持自動化，因為很多人離開，因為下屬害怕挑戰馬斯克可能會讓他們丟掉工作。

一些高管認為還需要做更多的事情。據了解這些對話的人士稱，至少有兩名高管接觸了特斯拉的一些董事會成員，並表示他們擔心馬斯克。

一位高管告訴他們，每個人都希望馬斯克成功，但他需要幫助。

董事會成員安東尼奧·格拉西亞（Antonio Gracias）、艾倫·普萊斯（Ira Ehrenpreis）和羅賓·登霍爾姆（Robyn Denholm）在一份聲明中說，他們被要求就馬斯克的行為與馬斯克交談是「不真實的」。

（董事會成員拒絕接受採訪，也拒絕回答關於他們是否曾或尋求過關於馬斯克行為的對話的問題。)

有一個人試圖與馬斯克本人分享他的擔憂，那就是他的私人助理。據後來聽說這段對話的人說，有一天她私下裡找到了他。她告訴馬斯克，高管們正在苦苦掙扎。

(在一封電子郵件中，她反對任何與馬斯克關係緊張的暗示，並拒絕了採訪請求。)

同事們說，在馬斯克的生活中，助手是一個溫和、鎮定的人。她的工作是給他反饋，即使有時很難聽到。她受到其他高管的喜愛，他們經常要求她幫助他們評估馬斯克的情緒。

幾個月後，她離開了公司。

到2018年2月初，高管們紛紛離開。麥克尼爾告訴馬斯克他要辭職，並將成為Lyft的首席運營官。這是一個巨大的損失——可能會加劇員工和股東的焦慮——因此，人們討論了如何處理披露離職的問題。

但在消息泄露後，馬斯克幾乎是在事後才在與華爾街分析師的電話會議上宣布他的離開。「實際上，我們忘記提及的一件事是，負責我們銷售和服務部門的喬恩·麥克尼爾(Jon McNeill)將離開公司。」馬斯克說。「今後，我會讓銷售和服務團隊直接向我彙報。」

幾個月後，道格·菲爾德表示他想休假，一個人對《華爾街日報》說這是「六周的休假」。菲爾德再也沒有回到特斯拉，而是回到了蘋果公司。

在過去的兩年里，總共有超過36位特斯拉的副總裁或者職位更高的員工離開了公司。

其中一些沒有被替代。很快，根據各種消息來源，有19個人直接向馬斯克彙報，還有11個沒有上級的高管。

(特斯拉對這些數字提出質疑。)

馬斯克肩負著巨大的管理責任，尤其是在他同時經營其他公司的時候。一位資深財務人士告訴我：「感覺就像成年人要離開大樓一樣。現在已經沒有人能夠反擊埃隆了。」

到那時，甚至馬斯克也承認該公司的全自動化工廠願景「外星無畏戰艦」已經不起作用了。

員工們扯下了弗里蒙特工廠內的傳送帶。員工開始用手或鏟車將汽車零件運送到他們的工作站，並將箱子堆放成凌亂的堆。

今年4月，馬斯克為了進行維修，將生產暫停了整整一周。在某種程度上，馬斯克似乎意識到他在削弱特斯拉。

「特斯拉過度自動化是一個錯誤，」馬斯克在Twitter上寫道。「準確地說，我的錯誤。」他曾經告訴一位同事:「我們只需要停止自己打穿自己的腦袋。」

但是拳頭還是接踵而至。

馬斯克發Twitter的習慣越來越強烈，有時甚至會失控。在2016年和2017年，他平均每月發推文94次。但在菲爾德和麥克尼爾離開後，他似乎陷入了社交媒體的漩渦。

他在2018年5月發送了421條信息，6月發送了414條，7月發送了310條。信息的內容和頻率一樣不受限制。

他貼過一些詩歌，嘲笑過一些記者，奚落過一些做空特斯拉的人，因為他們打賭特斯拉的股價會下跌。

2017年，他在一位批評他的交通專家面前發推文說：「你是個白痴。」「對不起,」他澄清道。「意思是『道貌岸然的白痴』。」

他還通過其他方式對其進行了侮辱。據《華盛頓郵報》報道，他在給一名曾公開談論過特斯拉的前員工的電子郵件中說,「你是個可怕的人。」他給一個BuzzFeed的記者發了一封電子郵件，稱他為「該死的混蛋」。

今年5月，馬斯克在財報電話會議上宣布了公司的最新收益。他毫不客氣，也沒有人阻攔他。當華爾街分析師向特斯拉首席財務官詢問資本支出時，馬斯克回答道:「無聊。愚蠢的問題，一點都不酷。下一個？」

可是面對接下來的問題，他又爆發了。「這些問題太枯燥了。他們要殺了我！」他打電話給YouTube的一個視頻博主，讓他在接下來的20分鐘里問一些問題。(公司股價在電話會議後下跌超過5%。)

今年夏天，有關特斯拉的新聞報道基本上都是災難。「很長一段時間，埃隆都會說一些古怪的話或做一些古怪的事，我會給團隊解釋，為什麼不應該為此擔心，」一位在特斯拉工作多年的高管表示。「但最終，我無法再道歉了。」

關於馬斯克行為的傳言已經傳到了潛在的僱員那裡。許多人講述的一個故事涉及一個零售發展職位的候選人。

當他來接受馬斯克面試時，他穿著藍色的鞋子。馬斯克轉向一位同事，說他不喜歡候選人的鞋子。同事解釋了候選人的資格。但是馬斯克不為所動；他拒絕了候選人。

（特斯拉發言人在一份聲明中表示，馬斯克拒絕了這位候選人，因為他的經歷不適合特斯拉，而且「埃隆順便提到他不喜歡候選人的鞋子，這與他沒有被聘用的原因毫無關係。」)

然而，這個故事被視為馬斯克衝動的一個例子。「聽到這個消息後，你可能不再向朋友推薦他們應該申請特斯拉的職位，」一名前高管告訴我。「你不想讓朋友們經歷這些。」

6月，在特斯拉的年度股東大會上，馬斯克看上去幾乎要哭了。「這是我可能經歷過的最痛苦、最地獄的幾個月，」他說。特斯拉的財務檔案文件中披露，幾乎20%為Model 3付款的客戶要求退款。

馬斯克很快宣布，特斯拉已經在弗里蒙特工廠的停車場搭建了一個帳篷，一條新的裝配線已經在那裡建成。馬斯克在工廠里度過了他的47歲生日，一刻不停地工作。

「整個晚上——沒有朋友，什麼都沒有,」他後來告訴《紐約時報》。

「Model 3的投產對特斯拉的每個人來說都是極其困難的，」一位公司發言人在給《連線》的一份聲明中說。

「為了讓特斯拉取得成功，我們必須有極高的標準，比其他人更努力、更聰明地工作。有時候，當我們覺得這對我們任務的成功很重要時，就意味著人們被解僱了。這些決定從來都不容易，也不是輕易做出的，但是如果我們想要成功，就必須做出艱難的決定。因為另一種選擇是可持續交通的消亡，這是我們根本無法接受的。」

7月1日——在Model 3接受預訂的兩年多之後——馬斯克終於發送了許多員工一直在等待的電子郵件。

「我認為我們剛剛成為一家真正的汽車公司，」他寫道。特斯拉在七天內製造了5031輛Model3汽車。他們已經實現了目標，晚了六個月，花費了數億美元和幾十名高管離職。

「一支了不起的團隊做了多麼令人難以置信的工作，」馬斯克寫道。「和你們一起工作是再驕傲不過的事情了。」

公司內部的員工也認為這很了不起，儘管有些人提出了不同的理由。

「對我來說，我們能夠在瘋狂的環境中大規模生產，這才是真正的成就,」一位前工程師告訴我。

「試想一下：我們設計的汽車是如此簡單和優雅，你可以把它在帳篷里生產它。你可以在你的首席執行官崩潰的時候生產它。你可以在每個人都辭職或者被炒魷魚的時候生產它。這是一個真正的成就。這太神奇了。」

但是，眾所周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從那以後，事情變得更加陌生了。

6月，當一個泰國男孩足球隊被困在一個被水淹的洞穴中時，馬斯克提出要建造一艘潛艇來營救他們。但是在他的援助被部分拒絕後，他在Twitter上指控其中一名救援人員是戀童癖者。

(沒有證據表明這一說法是真的，救助者已經提起誹謗訴訟，目前仍在審理中。)

接著，消息傳出，隨著3月份到期的9億多美元債務，特斯拉要求供應商歸還公司已經支付的款項。

今年8月，馬斯克發了一條引起巨大風暴的推文:「我正在考慮以420美元的價格將特斯拉私有化。資金有保障。」特斯拉的股票飆升。

然而，根據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對馬斯克的提起訴訟，很快就可以看出，馬斯克既沒有確定將特斯拉私有化的資金，也沒有為這一宣布做好基本的基礎工作，比如確定需要什麼監管批准。

馬斯克和特斯拉最終以每方2000萬美元的價格就證交會的指控達成和解，馬斯克被迫辭去了董事會主席一職。他仍然是首席執行官。

(11月，特斯拉任命董事會成員羅賓·登霍爾姆（Robyn Denholm）為董事長。)

還有其他戲劇性事件。作為與SEC和解的一部分，特斯拉應該為馬斯克的通訊建立控制和程序。一周後，他在Twitter上諷刺說，這個機構已經更名為「做空者致富委員會」（Shortseller Enrichment Commission）。

此外，他還回應了購買比特幣的邀請。Twitter關閉了他的賬戶，以為它已經被黑客入侵，直到馬斯克確認這些帖子是他發的。

然後，在9月份的喬·羅根體驗（Joe Rogan Experience）播客中，馬斯克吸食大麻。這段視頻在網上廣為流傳，一些人嘲笑馬斯克看起來沒有吸氣，另一些人則提出了更嚴肅的問題。

這個節目在加利福尼亞錄製，在那裡，娛樂性吸食大麻是合法的，但是馬斯克是SpaceX的首席執行官，SpaceX是一家致力於國家安全項目的政府承包商。

據國防部稱，馬斯克已經獲得了安全許可，並且「擁有聯邦安全許可的個人必須遵守聯邦法律。不管州法律如何，你都不允許抽大麻，」國防部發言人奧德里薩·哈里斯（Audricia Harris）說。

在羅根播客發布前幾周，《紐約時報》報道稱，「據知情人士透露，一些董事會成員也意識到馬斯克有時會吸食娛樂性毒品（drug）。」

特斯拉在給《連線》的一份聲明中寫道，「日復一日和埃隆一起工作的僱員和高管，以及最了解他的人，能夠也確實證明了這樣一個事實，即他們從未觀察到埃隆受到任何可能影響他工作判斷的事物的影響。」

該公司繼續說道：「SpaceX會對處于敏感位置的員工——包括埃隆——進行隨機藥物測試，由獨立實驗室管理。這種測試從未在埃隆的身體中發現過微量的藥物。」

11月，美國航天局宣布將對SpaceX和波音公司進行一項「文化評估研究」，以確保這兩家公司符合美國航天局「遵守無毒品環境」的要求《華盛頓郵報》報道稱，官員們已經表示「這次審查是由SpaceX創始人埃隆·馬斯克最近的行為引起的。」

整個夏天，直到秋天，馬斯克的公開行為從暴躁到憤怒，幾乎令人痛心疾首。然而，隨著天氣變得越來越冷，馬斯克似乎從陰鬱中走了出來。

馬斯克接受了卡拉·斯威舍（Kara Swisher）的Recode Decode博客、HBO的Axios和《60分鐘》的採訪。

他談到了一系列話題：他是如何被記者誤解和虐待的，他希望把人腦和機器結合起來，這樣我們就可以下載我們的意識，他對電動汽車行業競爭的熱情。

他還向《60分鐘》宣布，他「不知道如何抽大麻」，並說，「我不尊重SEC。」

在Axios的採訪中，他說，提升Model 3產量的經歷是他一生中最困難的經歷之一，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一周七天，在工廠睡覺，」他說。"沒有人應該把這麼多時間投入工作。」

馬斯克看起來疲憊而不安，因為他說公司可能在幾周內就會倒閉，並描述了這種經歷是如何傷害他的大腦和心臟。

在那次採訪中，他沒有提到他的要求對那些為他工作的人意味著什麼——對那些被解僱的人，或者那些在Gigafactory工作了很長時間的人。

在發明家的史冊中，馬斯克的古怪行為並不是獨一無二的，甚至也不是極端的。

霍華德·休斯（Howard Hughes）過著隱士般的生活，住在旅館裡，光著身子看電影，拒絕剪指甲。

尼古拉·特斯拉(Nikola Tesla)是交流電輸送的先驅，以馬斯克公司的名義受到表彰。他去世時一貧如洗，相信自己發明了一種可以依靠「宇宙射線」運行的發動機，並痴迷於照料生病的鴿子。

(據說他曾經說過：「我愛那隻鴿子就像男人愛女人一樣，她也愛我。」)

這些故事中有一種悲劇感，因為這些人似乎一度超越大眾，暗示天才是可能的。矽谷尤其崇敬這類英雄——他們越任性、越固執越好。

技術專家經常被要求做看似不可能的事情，所以當懷疑者被證明是錯誤的時候，他們會慶祝。

古怪天才的想法在科技中被賦予了特殊的地位。人們崇拜那些聽從直覺而忽視反對者的發明家，他們把自己和其他人都保持在完美的標準上，不管周圍的人為此付出了什麼代價。

史蒂夫·喬布斯走了；現在我們有了埃隆·馬斯克。

在整個混亂過程中，特斯拉的工人們一直在繼續製造Model 3，而且每天都在變得越來越好、越來越快。他們仍然不願以3.5萬美元的價格出售這輛車——最便宜的版本至少要貴1萬美元——也許會有一天，誰知道呢？

去年10月公司公布的巨額季度利潤讓公司鬆了一口氣。一些前高管表示，他們現在擔心的是，其他汽車公司——擁有精良製造系統、穩定的高管和運轉正常的官僚機構的大公司——是否會開始生產與特斯拉一樣好的電動汽車，從而抹去公司的領先優勢和聲望。

馬斯克放棄了將特斯拉私有化的輕率提議後，華爾街的一些人認為公司將從領導層的變動中受益。「我們希望……過去17天將帶領董事會引進一名更具運營能力的首席執行官，或者至少一名首席運營官，」Cowen的分析師寫道。

RBC Capital Markets在給客戶的信中寫道：「現在，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重要的是，一個堅實的二號人物——一個擁有強大運營背景的人，能夠幫助特斯拉走向偉大。」

有人提議馬斯克可能成為特斯拉的首席設計官，擁有一個魔法師般的激勵人心的力量。

然而，其他人對此表示懷疑。「一位強有力的高管不會在他的管理下進來，」一位前高管告訴我。

馬斯克的前同事說，馬斯克不太可能放棄權力。

2018年1月，股東同意在未來10年內支付馬斯克高達550億美元，但前提是馬斯克繼續領導公司並達到12個裡程碑，包括市值6500億美元，大約是今天市值的10倍。

(馬斯克身價超過200億美元，已經擁有大量特斯拉股票，如果特斯拉沒有達到目標，他就不會得到任何報酬。)

「他有550億個理由不允許任何人經營那家公司，」一位高管說。

特斯拉發言人說，馬斯克已經證明了自己。「在埃隆的領導下，我們成功地提高了Model 3的產量，並且剛剛獲得了公司歷史上最成功的季度，這一事實表明他並不是特斯拉成功的障礙。」

埃里克·拉金（Eric Larkin）在4月份被解僱之前一直協助監管工廠軟體，他仍然對特斯拉有強烈的感情。

他已經在那裡工作了三年，並為能參與減少大氣中的碳排放和「加速世界向可持續能源的轉變」感到自豪。

特斯拉是唯一一家能夠讓這個世界變得更美好、真正改善世界的公司，」拉金告訴我。「特斯拉就是埃隆。你怎麼能對人類最好的希望做的事情耿耿於懷？」

我採訪過的許多人都同意特斯拉和馬斯克暫時是不可分割的。這就是為什麼他們會對他的行為如此困惑，會對他的力量伴隨著如此奇怪的錯誤如此失望。

幾年前，馬斯克走進弗里蒙特工廠對面的一家酒店酒吧時，兩名特斯拉員工正在喝酒。除了一個保鏢，沒有任何人陪著他。

他們問馬斯克是否願意加入他們的行列。馬斯克坐在那裡，不自在地談了一會兒他喜歡的電視節目，比如《南方公園》（South Park）和《惡搞之家》（Family Guy）。

每個人都點了昂貴的蘇格蘭威士忌，並開始講述他們在《辛普森一家》（The Simpsons）中最喜歡的劇集。很有趣。他們大笑不止。

確切地說，這感覺有點不太正常。但是它也不像工廠里那樣，讓人感到害怕或糟糕。他們可能是任何一個人，只是普通朋友。

幾個小時後，馬斯克付了賬，走開了，回到了他混亂、瘋狂、像老虎一樣的生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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