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產質量、「次生」風險隱憂未解，銀行紓困民企處境兩難

「這幾天正在跟總行所在地的地方政府談，希望共同出資，成立一個基金，面向需要救助的民營企業。」12月14日，華南某城商行高管對第一財經1℃記者說，他所在銀行的民企紓困資金，目前還沒有落地，但希望能在近期取得進展。

更多的大中銀行，已有實際行動。此前的11月，招商銀行就承銷了一單民營企業支持專項債券，募集的30億元資金中，20億元用於設立「央企產業鏈民營企業股權支持基金」。深圳國企早前成立的150億元紓困基金，也有建行的身影。

出手化解民營企業資金、債務困境的同時，銀行等金融機構在紓困對象選擇、如何施救等操作層面，仍面臨著不少現實困難。

「有困才要紓嘛，但一些資金困難的企業，槓桿都很高，情況也很複雜，實際操作難度不小。」多名銀行人士均稱，經營較好的民企不缺錢，急需資金的企業，情況又不樂觀，銀行不敢輕易給錢。導致銀行在紓困、資產質量之間，處於兩難之境。

這種擔憂並非全無來由。部分已經陷入困境的企業，獲得救助後，很快再次違約。公開信息顯示，2018年7月債券違約的永泰能源（600157.SH）及其控股股東，獲得應急周轉貸款後，一周之內兩次違約。業內人士認為，紓困只能解決一時之困，解決根本問題，必須依靠企業恢復正常經營，否則問題將越拖越嚴重。

多管齊下

「之前已經接觸了當地幾家民營企業，但目前項目還沒有正式落地。」上述華南城商行高層對1℃記者稱，之所以尚未取得取得實質性進展，原因來自資金問題。對於這一紓困行動，當地政府雖然也很歡迎，但在資金籌措上還是希望銀行通過自身渠道多想辦法。

不僅是城商行，一些觸角更為廣泛、實力更雄厚的大中型金融機構，動作更為迅速，此前兩個月就已經行動起來，涉及機制、資金支持、融資成本等多個方面。

在深圳銀行業協會近日召開的民營企業服務座談會上，建行深圳分行負責人透露，深圳市下屬國企深投控成立的150億元紓困基金，該行就參與其中。中行深圳分行人士亦稱，除了加大民營企業、中小微企業貸款，還健全了盡職免責、容錯糾錯機制。

招商銀行人士透露，2018年國慶節後第一周，該行行長田惠宇帶隊赴長三角調研，研究如何服務「兩小」企業、代表新動能的創新企業為主的民營企業，了解民營企業當前遇到的問題、需要的支持及以建議。

「調研幾天後，就把16家民企納入總行級戰略客戶，由總行相關部門直接牽頭經營。」招行上述人士稱，該行全行最近都在對新興行業民營企業進行密集調研，估計接下來會有更多新興民營企業進入戰略客戶名單。

走近民企了解需求的同時，紓困行動也有一定進展。11月9日，招行承銷的央企首單民營企業支持專項債券——18國新MTN003完成發行，募集資金 30億元，其中20億元設立「央企產業鏈民營企業股權支持基金」，專項用於化解符合標準的民營企業流動性困難；該行為兩筆民企超短融配套了風險緩釋憑證（CRMW）。此外，該行資管業務推出了「投融通」，通過定增、股票質押、等為重點民企上市公司提供資金。

上述招行人士還稱，該行優化了內部考核機制，按照30個基點補貼的方式，還原分行考核利潤及凈利息收入，引導分行加大對小微企業的資金支持，降低企業融資成本。同時，對經營機構及其負責人按照盡職免責原則，建立不良容忍管理機制。

兩難

儘管各路紓困資金已經行動起來，但對金融機構來說，化解民營企業的資金困難，不僅需要時間，而且在操作、風控、對象選擇等方面，也存在一些需要克服的現實困難。

「民企紓困本身是個系統性工程，操作起來有個過程，需要一定時間。」上述城商行高層說，紓困不像單純的貸款，或以往的借新還舊，直接放款就能解決問題，而是從內部決策、資金籌集、對象圈定、交易實施等，都需要時間考慮、設計，整個過程相對複雜。

一些存在困難的民營企業，情況往往也比較複雜。上述華南城商行高層稱，存在資金困難的企業，不僅資產負債率較高，而且債權債務關係複雜，提供資金支援之前，銀行必須做好盡調、風控，摸清其負債情況，做到有的放矢。

對於銀行來說，民營企業紓困，更大的難處在於，眾多存在困難的企業中，如何選擇救援對象，怎麼「救」。

「經營較好的民營企業，現在融資還是比較容易，甚至不缺錢，銀行就算是想把錢給它，人家還不一定需要；那些產品缺乏競爭力、負債率高的企業，銀行又不敢輕易給錢，」北方某股份制銀行人士說，「所以現在心態比較糾結，怎麼選是個問題。」

紓困之後又違約，恰恰是銀行最為擔心的，而類似情形已經出現。最新的例子便是永泰能源及其控股股東永泰集團。

根據上清所12月17日披露，當天是永泰能源「17永泰能源」的利息兌付日，但截至當日日終，上清所仍未收到永泰能源支付的兌付資金，無法進行當期利息兌付。

這是永泰能源最近的一次違約。2018年7月5日，由於未能按期償付到期本息，永泰能源初始發行規模為15億元、票面利率7%的「17永泰能源 CP004」違約，違約本息共計16.05億元。違約發生後，導致其他13隻債券也出現交叉違約，其中發行規模10億元以上的就有7隻，累計餘額高達99.3億元，共計違約115.35億元。

12月17日違約前，永泰能源及大股東永泰集團，已經獲得一定救助。根據該公司12月10日披露，永泰集團金融機構債權人委員會成立後，協調金融機構對永泰集團及該公司開展救助，已運營電廠獲得了3.5億元應急周轉流動資金貸款。

救助對象的選擇，牽涉到銀行後續的資產質量問題。業內人士認為，在紓困過程中，既要解決民營企業的資金困境，又要保證銀行的資產質量。如果不能做好平衡，銀行資產質量將會受到影響，進一步影響銀行的「施救」能力。

隨著經營狀況下滑，債務風險上升，導致的少量民營企業逃廢債，也引起了銀行擔憂。第一財經此前就曾報道，雖然總體規模並不是很大，但逃廢債數量最近兩年已經呈現上升勢頭，而且手段也從「跑路」，到利用轉移資產、假破產、破產重整削債，逃廢債的手段、方式已經玩出新花樣，且整個過程合法合規，達到洗白債務的目的。根據中國銀行業內部通報，自2013年至2017年初，中國銀行業協會內部通報的700多家逃廢債企業，估計導致銀行損失上千億元。

「如果能進一步加大逃廢債打擊力度，保障銀行正常權益，優化和完善風險化解機制，對遏制逃廢債、提高銀行貸款願意，會有很大幫助。」上述深圳股份制銀行人士說，可以通過完善針對民營企業、中小企業的政策性融資擔保體系，幫銀行降低風險，為提升銀行貸款意願提供保障。

次生風險

豫金剛石（300064.SZ）12月15日公告稱，控股股東河南華晶超硬材料股份有限公司（下稱「河南華晶」）持有的2.19億股，被杭州濱江區法院新增輪候凍結。截至披露日，河南華晶持有的該公司股份，累計被輪候凍結2.19億股，佔比94.8%。

豫金剛石的實際控制人，是當地國資紓困對象。9月4日，豫金剛石控股股東也以4.67億元的價格，將該公司1.01億股、佔比8.42%的股份，轉讓給河南農投金控股份公司。資料顯示，農投金控由河南農業綜合開發公司持股63.27%，後者由河南財政廳100%出資。11月1日，雙方又簽訂補充協議，調整了轉讓價格，但迄今未見過戶公告。

「負債嚴重的企業，銀行只能同意緩一緩，暫時不用還，再給一些錢救急，但這還是解決不了問題。」上述華南城商行人士說，除非債權人同意減免，甚至豁免企業部分債務，才能解除一些企業困境，但這顯然不具有多少可行性。

紓困可解一時之困，卻非長久之計。化解民營企業風險的根本之道，在於企業恢復自我造血能力。如何防範由於短期紓困引發更為嚴重的危機，是一個需要面臨的現實問題。

「關鍵問題是企業自己能不能造血，又沒有現金流，現金流如果不能覆蓋利息，只會導致債務堆積越來越嚴重。」上述北方銀行人士說，紓困本質是債務置換，從而降低企業槓桿率、資金成本，但如果企業自身經營不能恢復正常，就會變成借新還舊，問題愈發嚴重。

這種情況在永泰能源身上體現得尤為明顯。違約發生後，在多方監管的參與下，永泰集團於2018年8月23日成立債委會，共同化解永泰集團債務風險，並承諾穩定預期、穩定信貸、不抽貸、不壓貸，妥善處理到期債務。

債委會成立後，永泰能源的經營並未改善，並且多次發生違約。9月27日公告顯示，9月是永泰能源違約後的首個季度付息期，應付息金額逾4.1億元。受債券違約影響，該公司正常融資功能基本喪失，導致此次季度付息存在困難。經多方努力，已陸續支付當期利息約3億元，尚有約1.1億元利息暫時未能結清。

不僅如此，永泰集團也陷入困境。根據上清所披露，12月10日是永泰集團利息兌付日，但截至當日日終，仍未收到永泰集團支付的兌付資金，導致兌付無法進行。這意味著，短短一周之內，永泰能源及其大股東，就出現了兩次、20億元的違約。

「根源性的問題沒有解決，企業的槓桿又放盡了，現在又沒有現金流，連以前的利息都還不起，還借錢給它，問題會越拖越嚴重。」上述華南銀行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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