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阿德涅的子彈》：移動城堡般的犯罪迷宮

文/不良風

《阿里阿德涅的子彈》是中國大陸引進的第四本海堂尊小說。這位本職醫生的推理小說家在第一本《巴提斯塔的榮光》之後，筆下的「田口/白鳥系列」似乎多少有點脫離了推理小說的正軌，《口紅將軍的凱旋》更接近於揭示醫療制度弊端的社會小說；而《南丁格爾的沉默》描繪出來的超現實的音樂領域讓人瞠目結舌，不提也罷。而作為系列第五本（註：第四本《無罪游擊隊的祭典》並未引進）的《阿里阿德涅的子彈》，謝天謝地，重新回到推理小說的世界中來，與近年來流行的社會派推理不同，這本書構思出的「MRI密室殺人事件」更接近傳統的本格推理，環環相扣的解謎過程精彩紛呈，令人不忍釋卷，大呼過癮。

海堂尊

然而，海堂尊之所以為海堂尊，而不同於其他的推理小說作家，與他的本職身份大有干係。初讀海堂的小說，會覺得語言有點晦澀，他的行文方式與其說像小說，倒不如說類似於論文——這也許跟他本人的醫生理科思維相關，過度注重邏輯，不免有損語言的流暢優美。然而細讀下去，又覺得妙趣叢生，充滿了毒舌的機智和自嘲般的牢騷，對職場現實的解讀入木三分，常使人懷疑到底是在看推理小說呢，還是政治小說，有時候，看著看著就會忍俊不禁。

而更在語言風格之上的，是作者的寫作動機。海堂尊，曾經從外科醫轉行做病理醫生。在第做病理醫的第17年上，忽然不顧病理學會的抗議悍然辭職。此後，也就是現在，頭銜是「獨立行政法人放射線醫學綜合研究所重粒子治療中心醫院AI畫像診斷推進室長」（註：AI又稱死亡造影，用CT或者MRI為遺體造像從而判明死因的方法。）。曾經聽到過一種說法：海堂尊之所以寫小說，並不是為了小說，而是為了推廣他的AI事業。這種說法不知有沒有向作者驗證過，不過的確可以解釋他用一半以上的篇幅為MRI科普、闡述AI的作用以及在解剖率低下的社會中的必要性、甚至在推廣過程中遇到的重重阻力與相關部門的利益衝突——作為小說，這些鋪陳儘管有些冗長，卻並非閑筆，讀者會經由這些鋪墊理解犯罪者的作案動機，當然，與此同時肯定也把AI的相關知識與常識一同吞下去——也許這才是海堂尊偷笑著設下的圈套吧。

說到小說特色，還有一點不得不提，那就是海堂筆下充滿二次元風格的人物。彷彿是刻意與現實感十足的背景造成反差，小說中的人物個性鮮明強烈到灼人眼目，無論多麼嚴重的臉盲症都可以做到過目不忘。揣著明白裝糊塗，看似毫不起眼卻情商過人的田口，聰明絕頂、咄咄逼人、外表死皮賴臉內心卻責任感過剩的白鳥，這對搭檔之間隨時隨地的相互吐槽以及默契的配合是不容錯過的看點。而其他人物的設定也同樣出色，尤其是身懷各種不同技能的人物成為一個解謎團隊的時候，有種強大到令人眩暈的感覺。而與此相對，作出能令如此多的高手同時出動的「完美殺人」的犯罪者，其背後隱藏的秘密，令人動容。有趣的是，海堂尊喜歡給筆下的角色取綽號，幾乎每個人都有，而且很多人還不止一個綽號，這多少給人物增加了更多的漫畫感。這種嗜好說不上是優點還是缺點，不過讓那些角色變得更加難忘卻是事實。

最後說說大致可以算作是缺點的部分吧。海堂尊的小說並不是各自完全獨立的，而是以架空的「櫻宮市」和「極北市」為舞台，通過錯綜相關的眾多人物各自的故事構成了一個龐大而複雜的「海堂尊醫療世界」。也許是構建這個複雜世界的需要，也許是對筆下那些生動多姿的人物投注了太多的感情，作為獨立的小說看待時，會覺得若干人物出現得有些多餘，彷彿原本一個構造奇巧的精密儀器上裝飾了太多不必要的零部件，不夠簡潔。不過這也算是海堂尊的一個特色吧。讀他的小說，彷彿看著哈爾的城堡叮鈴咣啷地移動著，渾身上下插滿了匪夷所思的零件，造型奇特，有點恐怖，卻充滿令人神往的魅力。

來源：豆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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