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大學校長高薪的背後
美國大學校長的薪酬無疑是令人艷羨的。根據《高等教育紀事報》的報道，2014年美國公立大學校長收入的中位數為42.8萬美元；這個數字在私立大學更高，中位數為43.6萬美元。
關於美國大學校長高薪的原因，主要有兩種觀點。一種是，優秀的校長人選有限，為了吸引、挽留最優質、最搶手的人才，必須給大學校長開出高薪；另一種是，大學校長這一職位不僅工作繁重，而且對校長提出的能力要求與期望日益增高，給他們支付高薪是對其付出與能力的一種肯定。況且，與規模相當公司的首席執行官相比，校長的收入遠遠比不上，但校長工作的難度遠超公司管理者。
以上觀點看似正確，但忽略了一個基本的歷史事實。在上世紀80年代以前，美國大學校長的平均收入的確比普通教授要高，但極少超過教授收入的2倍。然而，之後美國大學校長的收入開始迅速增長。當下，美國大學校長的平均收入大概為教授的4倍，且還有進一步擴大的趨勢。對此，哈佛大學前校長德里克·博克（Derek Bok）在一篇文章中指出，「（大學校長的）薪水達到這樣的量級是一個相對較新的現象；20年前，幾乎沒有校長的年薪超過15萬美元。」顯然，我們不能認為上世紀80年代以前美國大學校長的選聘條件、管理能力不高，或者說那個時代優秀的大學校長就不稀缺，不值得學校為這個職位付出高價。
那麼，根源何在？
從歷史來看，這與美國高等教育的商業化緊密相關。眾所周知，美國高等教育在經歷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的「黃金時期」後，在70年代遭遇到重大挫折。由於美國經濟的衰退和滯脹，聯邦政府對高等院校的財政資助相對以前大大減少，經費不足導致美國許多高校面臨嚴重的生存危機。
據統計，1969—1975年間，美國有136所高校由於資不抵債而倒閉。面對這種境況，大學如何儘可能獲得更多的資源（金錢）成為首要考慮的核心問題。在此背景下，以博克的表述，上世紀80年代美國高校「資本主義進取心和創業精神變得非常明顯」，大學變得前所未有地商業化。另外，美國大學之間的競爭日益加劇。作為對照，各種大學排名在此時段相繼誕生，進一步加劇了大學的商業化，因為大學想要提升其聲望、招聘傑出的教授、為吸引優秀的學生提供獎學金、建設先進的教學設施等，都離不開金錢。
美國大學的商業化使得大學的運營越來越公司化，表現為日益強調管理效率、創業精神和獲取更多的辦學資源。為此，美國大學在努力維護傳統學術價值的同時，在日常管理的許多方面引進了公司文化。其中有幾個典型的變化。首先，美國大學非學術行政人員，例如學校法律顧問、公共關係主管、基金管理經理、審計主管等數量的增長遠遠大於學術行政人員。其次，大學的管理更加科層化，且權力日益轉向行政人員，而非大學教授。再其次，大學校長日漸被當作首席執行官來看待，更看重他們籌集資源的能力。在這種背景下，美國有一些大學甚至打破傳統，從政界、商界招募校長。
根據美國教育委員會的調查報告，1986年美國大學非傳統型校長佔到總數的10.1%，2001年這一比例是14.7%，2007年是13.1%，2012年則增加到20%。
在公司與大學趨同的背景下，企業有關首席執行官的酬金分配辦法、政策和趨勢自然而然地被轉移到美國大學。提高以校長為首的行政人員的酬金，被視為大學回應企業及其文化期望施加的正式或非正式壓力。美國學者尼爾森（Nelson）和波特（Potter）指出，相比過去，美國大學運營更像企業，決定大學校長薪水的美國大學的董事會成員也更多地來自企業。因此，他們把類似於企業的邏輯運用到大學管理上，參照企業管理層的薪水，提升校長的酬金，可謂水到渠成。
這背後的邏輯可以用制度同形性理論作進一步的解釋。梅奧（Meyer）和羅恩（Rowan）指出：「組織被驅使採納一些手段和程序——它們被組織工作中流行的理性概念所界定，並在社會中被制度化。組織之所以這樣做，是為了增加它們的合法性和生存前景，而不是僅出於效率的考慮。」也就是說，美國大學提高校長的酬金是基於增強大學「合法性」的考量。如果大學不這麼做，就會感受到來自外界的壓力，最終可能無法生存。
與此同時，一些外部因素也促進了美國大學校長薪酬的攀升。第一，美國大學校長這一職位所面臨的挑戰性比以前更大，需要日益關注資金籌措、平衡不同利益相關者的訴求以及來自同行的激烈競爭。美國大學如果不提高薪水，或許難以吸引到優秀的人才。第二，美國大學校長的遴選如今大多由獵頭公司來操作，他們會向大學施壓，因為這些公司傾向於認為，要想找到合適的人選，必須提高大學校長的薪水。第三，受市場力量驅動，美國大學的籃球和足球教練的收入猛增，一度超過大學校長的收入。大學董事會覺得，一校之長的收入比不上一個教練的收入，令人十分難堪。諸如此類的因素，也促使大學校長收入上升。
（作者單位：浙江師範大學田家炳教育科學研究院）
《中國教育報》2018年12月21日第5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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