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隨性的素描，卻充滿了迷人的誘惑

書畫 12-21

桑德羅·特勞蒂，義大利當代著名畫家。

1934年出生於義大利馬爾凱區。

1949年考入羅馬藝術專科學校，現為義大利羅馬美術學院終生教授。

2005年至今任廣州美術學院客座教授；

2006年任湖北美術學院客座教授；2008年任中央美術學院客座教授；

2015年獲義大利參議院頒發傑出人物獎。

素描可以是一切

文/雷小洲

數年前拜訪桑德羅·特勞蒂教授在義大利羅馬的工作室時，我第一次全面地接觸到特勞蒂的另一種作品形式——他的紙本「素描」，或者如他自稱的，叫做「Disegno」。在受到視覺上的震撼同時，我的直覺里這些紙本作品從技法的角度來看，他的每一根線條，都具有豐富的可讀性。

裸女—1 紙本鉛筆、油粉彩 100x70cm 1970

坐著的模特紙本油粉彩 100x79cm 2009

尤其他的人體素描，幾乎是以女性軀體為框架，在依然保持「形」的準確與到位的前提下，高度概括凝練且充滿了神秘張力。這種令人驚嘆的表現力與把控力，對作為同樣在美術學院執教的同行而言，的確充滿了令人著迷的誘惑，使得我不由得從自身多年來所理解的「素描」角度去尋求其中更多的信息。

裸女—5 紙本油粉彩 100x70cm 1970

喬治婭像—2 紙本鉛筆、油粉彩 100x70cm 2005

斷斷續續與特勞蒂在中國執教相處的日子也有十年之久，我們彼此之間的了解也一步步加深。日積月累的交流與溝通中，我越來越地意識到，這些素描之於特勞蒂的藝術實踐而言，並非其油畫的附屬品。甚至，在某種意義上同樣重要。

絞盤紙本油粉筆 21x28cm 1953

通過引入西方教育機制建立起來的中國現代美術學校，在經歷過幾代人的探索、建構之後，逐漸形成了我們今日造型基礎訓練的教學模式。而這其中素描的訓練始終擺在第一位。

熟睡的嬰兒紙本油粉彩 56x42cm 1994

坐著的嬰兒紙本鉛筆 59x42cm 1995

時至今日，我們已經不再只是單純地把素描作為捕捉形象，鍛煉手眼一致能力的訓練方法，更是追求通過這種質樸而直接的方式，把線條、塊面乃至於痕迹組織起來磨礪表現的能力。可以說，素描在當下能解讀出來的信息，實際上已經遠遠超出半個多世紀前蘇聯美術教育帶來的所謂全因素調子素描所能代表的內容了。

裸女—3 紙本鉛筆、油粉彩 100x70cm 1970

女人體—10 紙本油粉彩 100x70cm 2000

這也是我們在面對特勞蒂那些數量龐大而樣式眾多的素描時，能夠第一時間感覺到精神上的啟發的根本原因。正如我們從義大利文藝復興的巨匠米開朗基羅那裡得到的告誡所言：「素描是繪畫、雕塑，建築的最高點，是一切藝術種類的源泉和靈魂。」時至今日，特勞蒂同樣還是強調素描是造型藝術的基礎的定義。

跪著的女人體紙本設色 100x70cm

模特兒紙本設色 100x70cm

但是，這種解讀在我們當下的美術學院造型藝術的基礎訓練中不僅尚未得到充分的展開，而且由於當代藝術觀念的迅速發展以及媒介多元化的衝擊，對素描這一基於繪畫本體性語言的訓練以及思考反而進一步被弱化了。

鄒芬像—3 紙本油粉彩 77x54cm 2015

畫布上的裸女紙本設色 110x80cm

幸運並且帶有歷史的宿命感的是，正是特勞蒂來華執教之後，他以身作則的創作、教學中的一再強調、孜孜不倦的啟發誘導，使得中國的學生與藝術家們開始意識到，我們常言的「素描」，對於特勞蒂這樣投身於現代主義以及當代藝術的先鋒者而言，其內容和意義遠遠超乎我們的想像。

牛—3 紙本鉛筆、油粉彩 70x100cm 1971

奶牛--4 紙本油粉彩 70×50cm 1980

實際上，羅丹早已告訴我們：「……在米開朗基羅的素描作品中，應該讚賞的不是線條，不是大膽的透視縮減和準確的解剖，而是其內在的猶如雷鳴般的威力！」這批在我們看來囊括了素描、速寫甚至各種加入了色彩運用的「Disegno」裡面，既有對即時客觀世界形象的捕捉，也有即興的情緒揮灑，甚至有像圖紙一樣的概念設計稿。

柵格—7 紙本水粉、油粉彩 70x50cm 1966

條紋--3 紙本水粉、油粉彩 70×50CM 1962

有些作品尺幅僅有巴掌大，而另外一些尺寸卻甚至超過了普通油畫的大小。有體現出良好學院素養以及高超概括能力的人物速寫，也有各類畫種效果的糅合各種技法的綜合創作，甚至還包括一些純抽象結構的大幅色稿。

柵格—8 紙本水粉、油粉彩 70x50cm 1966

女孩頭像紙本鉛筆 53x38cm

這也是西方藝術自文藝復興伊始一個延綿數百年並不斷發展著的概念——「素描」不僅僅是一種基礎訓練或藝術形式，它更是藝術家認識世界、面對自我最直接的表達方法；特勞蒂在教學當中也時常強調：「如果繪畫是往空白處填充，那麼素描則是在空白處挖掘，如果說繪畫是美妙的句子，那麼素描就是裡面的每個形容詞。」。

依雲紙本設色 79x55cm 1999

馮桂蘭像紙本油粉彩、水粉 109x79cm 2015

從這個角度出發，我們才能打破慣常的「素描」概念，去審視特勞蒂的手稿，那些強烈的情感與直擊人心的能量；才能解讀那些具有象徵性的形象為何一再出現，不同時空的元素為何可以濃縮在一個畫面；乃至於通過他的素描，更為全面地去理解特勞蒂如何在二十世紀的美術史潮流中多次迎難而上，又如何在最高點處急流勇退，並在他認為是他的另一個遙遠的故鄉：東方的中國再次找到屬於他自己的風格元素與題材。

倩鈺半身像紙本油粉彩 79x55cm 2017

倩鈺肖像紙本油粉彩 77x54cm 2017

對於特勞蒂而言，素描可以是一切。相對他自身所進行的各項需要投入心思、精心經營的油畫創作，這種樸素而原始的紙與筆的遊戲，是維持一個藝術家敏感而細膩的藝術觸覺的良好保養方法。它是畫家對事物理解在一瞬間的凝固，也是主觀世界剎那之間在紙面上的倒影。

宋姬素像—2 紙本油粉彩 100x70cm 1992

穿藍襪子的女孩紙本油粉彩 110x78cm 2009

正如他一再和學生強調，他並沒有畫畫的「方法」，甚至他不知道怎麼畫畫。這種帶有哲理性的語言背後，其實是一個藝術家最真誠的表達。他並非要通過素描去獲得一個什麼「結果」，而是用他的筆以及創作的本能開啟一個個充滿可能性的幻想與構造。所以在每次動筆之前，一切都是未知數。

傑西卡像—3 紙本油粉彩 20x13cm 1995

國芸嘉像紙本油粉彩 77x54cm 2015

亦因如此，我一直希望能讓特勞蒂的這批「素描」能夠相對完整地得到一次展示以及記錄。正值桑德羅·特勞蒂在中國最為完整、規模最大的一次個人展覽即將在他執教了十數年的廣州美術學院舉行。在學院的支持下，我們經過長久的溝通、整理以及編輯、策劃，得以收錄他自五十年代走上藝術道路伊始，直至今日的不同時期的大量紙上作品，將之結集出版並作一次系統性的展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