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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學||竺洪波:《西遊記》為何被清代道教徒攘奪?

原標題:漢學||竺洪波:《西遊記》為何被清代道教徒攘奪?



毫無疑問,《西遊記》是佛教文本。其本事為唐代高僧玄奘大師西天取法的歷史事件,並以佛教「原罪——消業——解脫」的教義體系為基本情節模式,宗教傾向上雖然佛道並舉但「重佛輕道」更為明顯,因而在書寫風格上清淡脫俗,字裡行間洋溢佛光禪意。但是,令我們深感詫異的是:《西遊記》在後來的演化中逐漸脫離了佛教軌道,最終被道教徒攘奪。以清初汪澹漪《西遊證道書》為發軔,道教徒大舉進駐《西遊記》,道家評本成為《西遊記》文本發展主流。對此,佛教一方處置坦然,並無反擊,並且主動疏遠、拒絕《西遊記》,由此成為佛門傳統和「潛規則」。

考察佛道兩教發展實際,結合《西遊記》的相關描寫,可以看出道教徒攘奪《西遊記》並非偶然,道教化「誤讀」中顯示出《西遊記》文本演化的必然性,其中隱伏著某些宗教文化的歷史線索。


佛教徒主動放棄《西遊記》陣地


眾所周知,《西遊記》有「褻瀆聖僧」之嫌,久為佛家詬病,直接導致佛教徒主動疏遠、拒絕,放棄《西遊記》這塊本屬佛教的陣地。


因為《西遊記》採納神魔小說(一稱神話小說) 的載體形式,唐僧形象被矮化和醜化。在神魔和精魅世界,唐僧作為凡人最為愚昧、軟弱,與孫悟空「上天入地、莫能禁止」的無量神通相比,作為師父的唐僧黯然失色,從形象到性格幾乎乏善可陳。對歷史上首屈一指的文化偉人作如此顛覆性「異化」,引起佛教徒的強烈反感。這與史書記載和歷代各種西遊故事完全不一樣,「神魔」這一體裁,對於「唐僧取經」的定型、傳播是耶非耶? 功歟過歟? 值得研究。

《西遊記》作者吳承恩(對此學界尚存異議,這裡聊備一說) 是諷刺大師,好幽默,善諧劇,魯迅在《中國小說史略》中指出:《西遊記》「實出於作者之遊戲」,「而玩世不恭之意寓焉」,難免指摘時弊,揶揄佛教。如在第九十九回敘述唐僧被通天河老黿「淬下水去」,再受「拋江」之害,影射唐僧「失信無誠」,忘卻佛門慈悲和度人使命。如此「抹黑」聖僧,連「五四」新文學大師胡適都出來打抱不平,親手改寫唐僧歷難九九八十一難之最後一難,增插了一則唐僧入夢割肉飼妖的好戲,旨在宣揚佛性,重塑唐僧高僧形象。(參見胡適《的第八十一難》)胡適一個局外人尚且耿耿於懷,遑論佛家弟子。


更有甚者,清初汪澹漪根據民間資料杜撰了所謂「唐僧出世」故事。唐貞觀年間,海州陳光蕊高中狀元,太宗皇帝金鑾賜婚。在赴任江州的途中遭遇水賊,光蕊被殺沉江,其妻殷溫嬌被盜魁劉洪霸佔。溫嬌被迫隨劉賊冒替之官,不久生下唐僧,血書漂江。唐僧長大成人為父報仇,一家團聚,溫嬌為守貞節終於投江自盡。後唐僧成為高僧,主持太宗水陸大會,奉旨西行取經。這個故事中,唐僧父親遭殺,母親被污,「褻瀆聖僧」之意明甚,父親遭殺,尚可作威武不屈、殺身成仁一講,至於「聖母」被污,佛教徒是無論如何不能接受的。人之冤讎,莫過殺父奪妻,汪澹漪用最惡毒的方式作賤聖僧,是可忍,孰不可忍!


這一故事的嚴重性不僅在於玷污了唐僧聖僧身份,而且在根本上為佛教教義所不容。佛教悲觀厭世,提倡「無生」、「來世」,以涅槃為解脫,視性慾和性行為為大罪,將其列為一切戒條之列。而作為生育主體和生命力象徵的婦女,自然就被當成「性慾」的化身、淫蕩的根源和邪惡的標誌,而遭到「奪命婦」一類貶斥。「一切女人皆是眾惡之住處」(《大涅槃經》),「一切女人畢諂偽」(《大般泥洹經》),認為女性是萬惡之源,自身就不聖潔。《佛說阿速達經》說婦女有三惡四善,其中三惡為:


一惡者,如與惰人共居不欲作事,罵詈至暮,嗜美好鬥。二惡者,如與怨家共居,不持一心向夫,不願夫善,不願夫成就,當願夫死。三惡者,如與偷盜共居,不惜夫物,但念欺夫,常欲自好,不順子孫,但念淫泆。如是死者,輾轉惡道中無有出時,是為三惡。


唐僧母親與劉洪同生活在一個屋檐下,做了十八年夫妻。劉洪是一個好吃懶做、謀財害命的水寇,他見色忘義,殺死陳光蕊,搶奪了其官職,這樣唐僧母親便犯了「與懶人共居」、「與怨家共居」和「與偷盜共居」之「三惡」。另一方面,佛教肯定母性,認為「於自居家中,慈母最為親」,母性中有佛性。《增一阿含經》雲:「如來有大慈悲,憨念眾生,遍觀一切,未度者使令得度。不舍一切眾生,如母愛子。」(瞿曇僧伽提婆譯《增一阿含經》卷三十二) 上述婦女之惡皆在違背母性,譬如溫嬌因色生禍,禍及光蕊,又與殺夫仇人共居,拋棄嫡子,正是佛教所謂「奪命婦」的作為,理應「輾轉惡道中無有出時」。

所以,當夾帶這則唐僧出世故事的汪澹漪《西遊證道書》風行,佛教徒便開始自覺疏遠、拒絕《西遊記》,將《西遊》視為旁門邪說。近代虛雲法師將個中因由說得非常明白:「世上流傳《西遊記》《目連傳》,都是清濁不分,是非顛倒,真的成假,假的成真。玄奘法師有《大唐西域記》,內容所說,都是真實話。惟世間流傳的小說《西遊記》,說的全是鬼話。這部書的由來是這樣的:北京白雲寺白雲和尚講《道德經》,很多道士聽了都做了和尚,長春觀的道士就不願意了。以後打官司,結果長春觀改為長春寺,白雲寺改為白雲觀。道士做了一部《西遊記》小說罵佛教。看《西遊記》的人要從這觀點出發,就處處看出它的真相。」(這段文字引自互聯網,其真實性無可質言,這裡僅備參考)對此,眼前還有一則旁征:20世紀80年代,央視拍攝電視劇《西遊記》,所到之處倍受歡迎,卻遭到一些僧寺冷遇,佛教大師趙朴初先生甚至斷然拒絕題寫片名,並懇切希望電視劇「為唐僧平平反,起碼不要醜化唐僧」(楊潔:《敢問路在何方——我的30年西遊路》)。趙朴初先生奉行的就是佛教疏遠、敵視《西遊記》的傳統和「潛規則」。汪氏偽作影響之大、之久,由此可見一斑。


《西遊記》的道教化「誤讀」


相對於佛教徒的主動退讓,道教徒卻對《西遊記》充滿熱情,他們從一些故事情節和文字中看到了客觀存在的道教內容,於是大肆闡發,所謂「鉤《參同》之機,抉《悟真》之奧」,甚至不惜惡意增刪、篡改,作道教化「誤讀」,最終將《西遊記》拉入道教的彀中。


《西遊記》的道教化始於清初康熙(1662—1723)年間。時有「奉道弟子」汪澹漪,傾盡全力,將《西遊記》評點、篡改為《西遊證道書》。關於汪澹漪的道教化意圖,金陵野雲主人《增評證道奇書序》中直言不諱,他說:


忽得西陵澹漪子評本,題之曰《證道奇書》,多列《參同》《悟真》等書,以為之證,及嘆古人亦有先得我心者。今長春子獨以修真之秘,衍為《齊諧》稗乘之文,俾黃童白叟,皆可求討其度人度世之心,直與乾坤同其不朽。

為了實現《西遊記》道教化目的,汪澹漪不擇手段。除了在文本中充塞大量道教內容,他託名元初大文豪虞集杜撰了一篇《西遊證道書原序》,借古人之口宣稱「此國初邱長春真君所纂《西遊記》也」,將《西遊記》作者定為宋元之交全真教道祖邱處機;又附錄一篇《長春真君傳》,歌頌邱處機歷時四載遠赴雪山教化成吉思汗「一言止殺」的仁德功業,並以此暗喻唐玄奘大師西行壯舉;再編撰一篇《玄奘大師行狀》,揭櫫《西遊記》之原型。這樣,將「《原序》——《長春真君傳》——《玄奘大師行狀》」置於 《西遊記》卷首,三者連環互證,致使讀者對「邱作」說和「證道」說深信不疑。應該承認,汪澹漪不愧為一個高明的圖書包裝策劃師,從此,《西遊證道書》大行其道,儼然成為首屈一指的道教典籍。後來流行的《西遊記》文本,如《西遊真詮》《西遊原旨》《西遊正旨》都是脫胎自《西遊證道書》的道教評本,如劉一明《西遊原旨》就明確宣稱:「至於學道之法,修行應世之法,無不說盡,乃古今丹經中第一部奇書。」(劉一明:《西遊原旨讀法》)於此三百年間,人們唯知「證道」之書,不復有知《西遊記》者。


還有,《西遊證道書》增插「唐僧出世」故事,對佛教徒打擊最大,但卻完全符合道教的教義,成為《西遊記》道教化的重要一環。


作為「奉道弟子」,汪澹漪的創作思想具有道家根源。尊陽崇陰、以柔克剛是原始道家的重要思想,老子《道德經》「主陰」。《道德經》說:「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老子》第四十二章)這段話不僅是古人的宇宙觀,講天地萬物的化生過程;同時也是一種樸素的女性觀,「負陰抱陽」是對於女性的肯定。老子把陰放在前,陽至於後,這反映了陰重於陽和以柔克剛的思想。在《道德經》中,老子常把至高至尊的「道」同母性意識相聯,以母喻道。「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老子》第二十五章)老子關於母性意識的另一個重要概念是「穀神」:「穀神不死,是謂玄牝,玄牝(之)門,(是謂)天地根。」(《老子》第六章)玄牝被作為生化萬物的本源,這是老子對原始母性意義的極端化發展。事實上,「穀神」即是「道」的隱語式之稱謂,其精髓在於強調陰柔的重要性,其中「玄牝」指的是一個「玄之又玄」的女陰。這裡也體現了道家的「主陰」即女性崇拜的思想。據此,道教崇拜女性和陰柔之美,道教徒比較尊重女性,親近女色,認為女性也可有所作為,也可以成仙成佛,乃至民間形成「采陰補陽」之類的金丹學說。


在道教典籍中,可以看到一些有利於女性的條例。比如《老君說一百八十戒》第三十九戒「不得自殺」,第十三戒「不得以葯落去子」。前一條反對輕身當然包括女性,後一條反對墮胎首先指向女性。以萬物化生為比照,道教對女性懷孕胎胞直到生產的神奇歷程予以神聖莊嚴的讚頌:「三元養育,九氣結形,故九月神布,氣滿能聲……夫人得還生於人道,濯形太陽,驚天駭地,貴亦難勝,天真地神,三界齊臨,亦不輕也。當生之時,亦不為陋也。」(《呂氏春秋?貴生》)

道教極言男精母血猶如日精月華,受胎不易:「五帝監生,聖母衛房,男則司命敬諾,女則司命敬順,於是而生。」(《洞玄靈寶自然九天生神章經解義》卷一)


所以,汪澹漪所撰「唐僧出世」故事得到了道教的肯定,道教徒並不以溫嬌失節水寇為恥辱。首先,殷溫嬌沒有忠於夫君而自殺,反而委身侍賊,其行為為儒道兩家規範所不容,但卻符合道教「不得自殺」的教義,戀生、貪生是人之本性,值得尊重。其次,溫嬌在困難境遇中沒有把胎兒打掉,反而恪守太白金星的重託,為了保護未來之聖僧忍辱負重十八年,這就不僅符合道教「不得墮胎」的戒律,而且是對偉大母性的彰顯和弘揚,成為一麴生命誕生「濯形太陽,驚天駭地」的頌歌。最後殷溫嬌在冤難昭雪的時候「畢竟從容自盡」,也使自己的名節得到了最後的升華,從而得到社會文化的全方位認同。總之,正是這則「唐僧出世」故事的摻入和流傳,使佛教受損,道教增光,在《西遊記》這塊特殊陣地,佛道兩教此消彼長,為《西遊記》最後花落道家奠定了基礎。


道教徒攘奪《西遊記》蓄謀已久


自《道德經》五千言以下,歷代道經層出不窮,至明正統《道藏》卷帙浩繁,道教徒怎麼會如此看重和覬覦一部佛家稗說呢?


在中國宗教史上,佛道兩教多有纏夾,其關係可概括為共存、互滲、競賽、論爭。考察兩教論衡實際,由於佛教教義精深,學理豐贍,邏輯嚴謹,論辯有力,而道教教義蕪雜,修鍊方法繁雜不得要領,成仙無可證實,尤其「老子化胡」一說荒誕不經,自欺欺人,不能使人信服,所以歷史上佛道論衡的總體趨勢是佛勝道負,佛強道弱。


一方面,道教對佛教的攻擊,佛教總是能夠輕易化解。如東漢時道教徒攻訐佛陀真身三十二寶相之虛幻,佛教辯解振振有詞:「堯眉八彩,舜目重瞳子,皋陶馬喙,文王四乳,……此非異於人乎?佛之相好,奚足疑哉!」(《牟子理惑論》)而且依舊我行我素,繼續創造出觀音的三十三寶相,一個比佛祖還多出一重寶相的佛教偶像。


另一方面,對於佛教的責難,道教卻時常無力辯解。如佛教徒嘲諷道教成仙「聽之則洋洋盈耳,求其效猶握風而捕影」,斥責辟穀「數千百術,行之無效,為之無征」(《牟子理惑論》),都不見道教之有力反擊。尤其是以佛道論衡的高潮事件——離《西遊記》最近的元戊午(元憲宗蒙哥汗八年即1258年,南宋寶祐六年)之辨和至元(元世祖忽必烈十七年即1280年)之辨——來說,道教遭遇「一時落髮,焚經滅板」的慘敗。據元釋祥邁《大元至元辨偽錄》記載:


帝(忽必烈) 曰:「僧家無據,留法戴冠;道士義負,剃頭為釋。爾每常說,道士中多有通達禁咒方法,或入火不燒,或白日上升,或攝人返魂,或驅妖斷鬼,或服氣不老,或固精久視。如此方法,今日盡顯出來。」


結果「張道人(道教辯手)並無酬答。」


帝曰:「道士出言掠虛,即依前約,脫袍去冠,一時落髮,焚經滅板,遣散為僧。」


對於這一屈辱歷史,道教徒始終耿耿於懷,時刻尋機復仇雪恨。《西遊記》正是反戈一擊的絕佳機會。


首先,美化道祖邱處機。邱處機(1148—1227),字通密,號長春子,登州府棲霞(今山東省棲霞市)人,始為「全真七子」之一、全真教教主,後自創全真道磻溪派、龍門派。他因西行勸化成吉思汗「敬天愛民」,創下「一言止殺」的仁德功業,被封為「神仙宗伯」,掌管天下道教。後來元世祖忽必烈不喜全真教一教獨大,道教徒橫行不法,尤其厭惡其所謂「化胡」之功,刻意打擊道教,「至元之辨」時特設「《老子化胡經》真偽」為辯題,並以道家「掠虛」、荒誕為由,判定道教敗北。《西遊記》在明代中期問世,今見最早版本是萬曆二十年 (1592) 金陵世德堂《新刻出像官板大字西遊記》(簡稱世本),作者佚名,「不知其何人所為」,汪澹漪乘虛而入,竭力倡導《西遊記》「邱作」說,把《西遊記》這部與《水滸傳》「並馳中原」的奇書劃入邱處機名下,其本意即在宣揚邱處機的豐功偉績,並藉此為邱處機翻案。


《西遊記》多有佛道論衡的描寫。因為唐僧木訥,不善言辭,佛教一方常處下風。如第七十八回「比丘憐子遣陰神金殿識魔談道德」描寫三藏與比丘國妖道金殿論辯,白鹿道長「骨之堅修、神之最達」,出口成章,氣勢恢宏,攻訐佛儒,獨尊道教,公然宣稱「三教之中無上品,古來惟道獨稱尊」,贏得「滿朝喝彩」,唐僧「不勝羞愧」怏怏而退。本回故事本意在揭露比丘國王佞道昏庸、戕害小兒,但汪澹漪卻看到了其中佛道兩教的衝突,他說:


窺邱祖之意,豈真以不肖待吾黨哉? 蓋祖韶年訪道,閱歷最多,灼見夫道弱魔強,不得不汲汲為舜跖之辨。至若萬壽山之鎮元,玉真觀之金頂,高矣,善矣,又孰敢置一喙耶? (汪澹漪《西遊證道書》第七十八回回評)


指出兩教辯論之實,並以鎮元、金頂兩大仙戰勝孫悟空的事實來印證道教戰勝佛教。在汪澹漪看來,這一則「金殿論道」即是歷史上佛道論衡的形象體現,道士力壓唐僧也成為一次道教戰勝佛教的美好想像。


與《西遊記》「邱作」說相適應,道教徒不遺餘力地吹捧宋元時代的全真教。道教自東漢後期形成,經過不斷改革、發展,至宋元明三代,分宗分派十分繁複,清代,隨著外來宗教和民間宗教的崛起,道教日顯衰落,失去主導地位。乾隆年間(1736—1796) 宣布黃教為國教,《欽定藏內善後章程二十九條》對藏傳佛教中諸如達賴、班禪等大活佛轉世的有關制度,作了明確規定,並且成為朝廷固定的宗教儀軌和歷史定製,供世代遵循。道教作為漢人的宗教,地位隨之下降;到了道光(1821—1851)年代,又取消了傳統的張天師朝覲禮儀,道教再受打擊。再者,明清之際,實學昌盛,西風東漸,中國社會思想活躍,文化多元,呈現前所未有的激蕩、生動局面。在這一社會文化大背景下,道教徒感受到自身危機,急於將自家思想回歸正統,於是藉助對《西遊記》的評點,以邱處機為基點,奉全真教為道教正統,不僅繼續與佛教為敵,而且對道教內部各種旁門邪說進行清理、批判。如蘇寧阿《悟元子注西遊原旨序》認為:對於道學,「既有悟者,即有昧者」,昧者即各種旁門邪說,悟者即邱處機《西遊記》。他奉《西遊記》原作者邱處機和《西遊原旨》評點者劉一明為「二悟子」,直謂「長春邱真人,復以事明理,作《西遊記》以釋厄,欲觀者以事明理,俾學人易悟。悟元子劉先生《原旨》,其所未備者備,其所未明者明。使讀《西遊記》之學人,合而觀之,一剎時間,爽然赫然惺悟於二悟子之悟矣。」(蘇寧阿:《悟元子注西遊原旨序》)兩者珠聯璧合,全真教得以發揚光大。


凡此可見,從清初汪澹漪《西遊證道書》到乾嘉年間棲雲山道士劉一明《西遊原旨》,《西遊記》道教化逐步深入,道教徒蓄謀已久攘奪《西遊記》的意圖昭然若揭,由此還顯露出《西遊記》文本發展的必然性和某些宗教文化的隱伏線索。


《西遊記》被清代道教徒攘奪,無疑是令人詫異的文學現象,對此作理性考量,可知其並非偶然。《西遊記》無端「褻瀆聖僧」,導致佛教徒的疏遠、敵視,所以「神魔」載體之是非功過值得研究。汪澹漪《西遊證道書》對《西遊記》作道教化「誤讀」,在道教文化上含有創建,卓有成效,是道教攘奪《西遊記》的肇始者。後來之道教徒,一以既往,堅持《西遊記》的道教化努力,直至《西遊記》花落道家。考察清代《西遊記》文本發展實際,可以看出隱伏其中的某些宗教文化(如佛道論衡)的歷史線索,其作為評本的自身價值尚在其次。


本文轉自:敘拉古之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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