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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蘸波羅的海丨諾基亞王朝崩塌5年後,芬蘭雪泥初融

在很長一段時間內,芬蘭外交部公務員漢娜(Hanna ?unap)都無法習慣Nokia的標誌消失在埃斯波市的原總部大樓上。

微軟的四色方格囂張地爬上漂亮的玻璃外牆,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

「拜託!」儘管這樁收購案天下皆知,但真的走到了塵埃落定的一刻,漢娜還是忍不住想翻一個白眼。她把用過的老款諾基亞手機都收在了一個盒子里,有一天被兒子翻了出來。

「媽媽,這些是什麼呀?」

「這些都是手機呀,親愛的。」漢娜試圖解釋。

「它們也算是手機?怎麼用啊。」這是成長於後諾基亞時代的小芬蘭人的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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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4月,原諾基亞總部大樓上的標誌替換成微軟。 新華網 資料圖

連續14年盤踞據全球銷量榜首,一度霸佔41%的市場份額,諾基亞將江山拱手讓人,許多中國消費者尚且難說再見,對於人口僅有500萬的北歐小國芬蘭而言,2013年9月3日凌晨傳來的消息更無異於王朝的喪鐘。

直到今天,當你談起諾基亞,許多芬蘭人仍會浮起異樣的情緒,彷彿問及一位過去的愛人。這家比芬蘭本身更歷史悠久的企業,在巔峰時期貢獻了芬蘭4%的國民生產總值、21%的總出口和14%的企業稅收。

很難說,是以54.4歐元將手機設備與服務部門「賤賣」給微軟更傷感,還是與芬蘭國民經濟「離婚」更傷感。

正因如此,2013年9月的那個凌晨,當諾基亞以壯士斷腕結束自己的手機王朝,絕大多數人還在津津樂道「成也塞班、敗也塞班」或者「微軟的特洛伊木馬計」這樣的史詩敘述,忙於辯論昔日的霸主究竟落錯了哪一子,尚無眼力預見全盤的微妙走勢。

城頭變幻大王旗,萬餘名工程師一夕失業。他們陸續走出原諾基亞總部大樓,面對悄然生變的經濟環境與社會觀念。

12月初的「雪泥」

2018年12月初,澎湃新聞記者踏上這片寒冷黑暗的極北之土。正是赫爾辛基一年之中最難捱的時節。

雪季未至,只是一味地凍人。陰雲濃重,連日見不到陽光。幸而白教堂下聖誕市場已經開張,滿街燈火24小時通明,顯出幾分節日的歡慶,

此時來到赫爾辛基的國際人士,別無風景可賞,多半是為了一年一度的創投大會Slush。這個單詞在芬蘭語中意為半融化的雪泥,發音正如踩上雪泥時嘎吱嘎吱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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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初的赫爾辛基,正午時分也需亮燈 澎湃新聞記者 虞涵棋 圖

Slush由開發出手機遊戲「憤怒的小鳥」的魏皮特(Peter Vesterbacka)在2008年創立,意在搭建初創企業與風險投資人的匹配平台,首屆僅有300人參加。10年間,Slush成長為芬蘭最盛大的企業活動,拓展到上海、東京與新加坡。

從冷峻單調的赫爾辛基冬日街景一頭扎進Slush的會場,彷彿降臨到神秘的異次元。黑暗大廳中燈光炫目,有些以利落的線條勾勒出科技美感,有些則徐徐噴洒煙霧狀的光暈,漢語中的「光怪陸離」四字在萬里之外找到了現實的詮釋。比起正經的創投大會,這裡更像某個酒吧的夜場。每一個細節都提醒著我們:這裡,是年輕人的主場,「老人」勿近。

數百個人頭攢動的展位簇擁著三個意氣風發的創業者講壇,混雜出搖滾一般的節奏。芬蘭文化的「精神分裂」在巨大的喧鬧空間里鋪展開:這裡不僅拿得出簡約冷淡的北歐設計感,也是人均重金屬樂隊數量最多的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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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lush會場頗具科技感和搖滾感

開幕式的大屏幕上顯示著驕傲的數字:3100家初創企業、1800個投資人、來自130個國家的2萬名參會者。

略顯意外地,諾基亞董事長希拉斯瑪(Risto Siilasmaa)在開幕式上緊接著主辦方致辭。失去了手機業務的諾基亞,仍是芬蘭最大的企業之一,代表著在芬蘭舉足輕重的通信產業。

「在座的有多少人租過車呢?」他沖台下問道。幾乎所有的手都舉了起來。

「在座的有多少人洗過租來的車呢?」幾乎所有的手又都放了下去。

「我想這就是企業家精神吧,一種擁有感,以及相伴而生的全方面的責任感。」希拉斯瑪結束了他簡短的演講。

憤怒的小鳥

或許正是在Slush創立前後,諾基亞的命運,以及芬蘭初創經濟中頗為亮眼的移動遊戲產業,走到了微妙的分水嶺。

2008年,諾基亞手機看起來仍可江山永固,市場份額保持著40%的高峰。他們對喬布斯推出的初代iPhone不屑一顧,公開嘲笑iPhone沒有鍵盤不耐摔,簡訊排列方式反人類。

也是從那一年開始,諾基亞以外的各大主流手機廠商逐漸投向安卓陣營。

魏皮特所在的Rovio公司脫胎於諾基亞和惠普贊助的手游開發比賽中的一個參賽團隊,為諾基亞平台開發了幾款不溫不火的產品後,2009年,Rovio的現象級作品《憤怒的小鳥》在IOS平台首發。6個月後,「憤怒的小鳥」攀升至蘋果商店付費下載量的榜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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憤怒的小鳥砸向肥豬的堡壘

這款遊戲的玩法很簡單:玩家調整彈弓的彈出角度和力度,將充當彈珠的小鳥砸向綠色肥豬的堡壘。

2016年,時任聯合國秘書長的潘基文任命遊戲中的紅色小鳥為綠色榮譽大使。同年,同名電影《憤怒的小鳥》上映。

憤怒的小鳥不斷砸向肥豬的堡壘,諾基亞在安卓和IOS面前節節敗退。跨過塞班系統的廢墟,一批芬蘭手游公司抓住蘋果商店「APP內購買」的新型消費模式,春筍萌發。

Supercell(超級細胞)就是另一家標誌性的企業。不足200人的團隊,推出了《部落衝突》、《卡通農場》、《海島奇兵》和《皇室戰爭》等熱門遊戲,開發效率堪稱全球頂級。

2016年,騰訊收購了這家成立僅有6年的遊戲企業的絕大數股份,作價86億美元。那一年,Supercell的創始人們承包了芬蘭個人納稅榜單前三名。

貪吃蛇的隱喻

從500萬人的北歐小國,走出風靡數億人的全球性手游,對此,芬蘭遊戲人並不驚訝。30多年前,一條只有幾個像素的笨拙貪吃蛇,就曾爬上全世界無數功能機的黑白屏幕。

如果說當年給予諾基亞致命一擊的iPhone,正是如今閃耀在Slush會場中的手游初創企業萌芽的溫床。那麼這塊溫床上的土壤,在諾基亞時代就已經鋪就。

「我想芬蘭手游產業發展的第一個原因就是我們有很多很棒的工程師。」紅鬍子的安提(Antti Sartanen)說話熱情又輕快。「他們早在上世紀80年代、90年代就玩得很溜啦!」他曾經在《卡通農場》項目上工作過,去年和幾個Supercell的老同事一起聯合創立了遊戲公司HipFire。這次在Slush上,他們帶來了一款支持多人在線的手機VR遊戲,塑造出一艘太空船的三維內部空間。

「諾基亞留下了大量的工程師人才。所以芬蘭現在在遊戲行業,特別是VR/AR領域很活躍。我們把已有的軟體和硬體資源重新組合。」Glue Collaboration的項目經理也說道。這家企業開發了一款VR會議軟體。在虛擬的會議室里,參會者不僅可以在七嘴八舌的討論中準確辨別聲音來源,還可以開動金手指,在半空中畫出立體的圖表。

「諾基亞的遺產分量很足。」Nokia這個詞對於芬蘭國家商業促進局(Business Finland)首席執行官佩卡(Pekka Noimi)來說,明顯還帶有溫度。「送走老員工的時候,諾基亞不僅花錢支持他們創業,還以專利相贈。」

加入芬蘭國家商業促進局之前,佩卡在諾基亞的網路部門工作了22年。他也是當年走出埃斯波總部大樓,中年「下崗再就業」的一員。

2011年4月,大廈將傾的前夕,諾基亞為解僱的員工啟動了孵化項目,一旦想出一個可靠的創業點子,公司即給予最高2萬歐元的經費。孵化項目也鼓勵不多於4人的初創團隊,資助10萬歐元的啟動資金和最高5萬歐元的後續經費。

這對於一家以1.7億歐元變賣總部大樓以套現的企業來說,不可不謂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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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基亞董事長希拉斯瑪(Risto Siilasmaa)在Slush開幕式上致辭

芬蘭政府緊跟著做出了大動作。芬蘭國家商業促進局的前身芬蘭技術與創新投資機構(Tekes)迅速將支持初創經濟的年度預算提高到了5.5億歐元,在人均水平上與歐洲的創新領頭羊英國相當。

面對這股潮流,資本市場無法無動於衷。據經合組織過去兩年的統計數據,芬蘭風險投資的GDP%佔比和人均規模均排名歐洲前五。

「這是商業的重生,也是芬蘭的重生。」 佩卡說道。

相信貪吃蛇的老玩家們都嘗試過一種終極玩法:貪吃蛇吃得越來越長,騰挪空間越來越小,最終它的身體佔滿了整個屏幕,除了自我吞噬別無去處,遊戲隨之終結。

這很像是某種隱喻。

創業很酷

重生後的芬蘭經濟土壤上,社會觀念悄然而迅速地改變。

「在我剛大學畢業的時候,人人都夢想去諾基亞這樣的大企業謀職。現在你去大學裡問問學生畢業後打算做什麼,他們多半會答想要創業。」佩卡說道。「社會觀念轉變得很快,當然這並非一夕之功。」

今年51歲的芬蘭國家主權基金CEO楊(Jan Sasse)也說道:「我年輕的時候大家都想去大投行和諮詢公司,後來是以諾基亞為代表的通信業,現在的年輕人都想創業了。」

身材高大的歐利(Olli Sihvo)在一家貿易公司擔任了10多年的銷售經理,一年以前,他加入了初創企業Silmux,產品是一種配備3D環繞音響、可監測壓力指數的休閑吊椅。椅子的主要目標客戶是亞洲大城市的企業、商場和機場。「那裡的壓力可比芬蘭大多啦!」

歐利饒有興緻地分享他心中的芬蘭初創秘方:「第一嘛,肯定是教育水平高又免費,想讀到博士就讀到博士,不用急著去謀薪水;第二,社會上對創業很友好,政府也很支持,現在我一說在創業,周圍人都覺得我特酷。」

他的銀髮老闆站在一旁,面部輪廓顯得頗為高冷,這時突然插了一句:「第三,我們都有點瘋狂!」

擁有物理學博士學位的雅尼(Janne Laukkanen)是東芬蘭大學的研究人員,關注電子束光刻技術、反應離子蝕刻的過程開發。在加入研製智能眼鏡的初創企業dispelix,擔任資深光學工程師之前,他短暫地創辦過自己的納米技術公司。「我覺得我在高校待得夠久了,是時候闖蕩工業界了。」

圓圓臉的瑪利亞(Maria Muuri)頂著一頭溫暖的紅棕發。她的英語帶有芬蘭語的獨特韻律,那是一種富有節奏感的音節跳動。不過,溫和友善的眼神足以幫她傳達超出語言的信息。

這種親和力源自她的職業:瑪利亞當了19年零5個月的小學老師,在進入教育初創企業3D熊之前,她已經是埃斯波市的一名小學副校長。

3D熊如今在芬蘭的教育類APP下載量上排名第一,用戶包括200多所芬蘭國內學校和100多所歐美其他國家的學校。孩子們可以配合課本內容自定義這隻卡通熊的形象與動作,並以自拍或拍視頻的形式與它交朋友。

瑪利亞作為教育總監,主要負責結合芬蘭的幼兒園和小學教育內容,指導技術部門開發出更多的3D熊功能包。功能包經有資格認證的學校教師購買後,免費開放給班上的學生使用。

「如果要用一句話概括芬蘭式早教,就是讓孩子成為教育的主角,而不是老師吧啦吧啦地一直講。」瑪利亞顯然對這個國家的教育系統頗為自豪,她在網路上也發表過相關文章。「我希望每個孩子們都講述自己的3D熊故事。」

「我覺得不能應用到教育領域的新科技是沒有未來的。」這是瑪利亞的創業初心。

冰雪桑拿

如果要在Slush會場選出一樣最具芬蘭特色的東西,那肯定是桑拿房。

沒錯,即使是在行程爆滿、內容密集的創投大會,芬蘭人也不忘蒸桑拿。更別說許多芬蘭人會在家中安裝桑拿房,一周數次在熱氣蒸騰中度過家庭團聚的時光。

對於古代芬蘭人來說,「生於桑拿、死於桑拿」可能並非一句誇張的比喻:高溫提供了殺菌環境,形成獨特的產婦分娩和病人護理條件。

桑拿「Sauna」這個詞在芬蘭語中的原意是「沒有門窗的小木屋」。一筐灼熱的石塊置於木屋的角落,狹小的空間在熱浪下出現視覺上的扭曲。當牆上的溫度計已超過60度,立在水桶邊的主人微笑著揚起手中的木瓢,澆水到石塊上。100度的水蒸氣瞬間激起,向上蒸騰成白色的雲霧,再劈頭蓋臉地壓向猝不及防的外鄉來客。

一蘸波羅的海丨諾基亞王朝崩塌5年後,芬蘭雪泥初融

芬蘭人在Slush會場也安排了桑拿房

這還不夠。芬蘭人發明了一種刺激的玩法,從桑拿房中直奔向門外的波羅的海,一步步浸入零下刺骨的海水。接著拖動完全麻木的身軀返回桑拿房,在極熱和極寒中將往複旋。

他們管這個玩法叫「一蘸波羅的海」,相信能促進血液循環,強身健體。

諾基亞與芬蘭的故事或許能借鑒這個模板來講述。

無須翻閱史書,只要知道芬蘭與俄羅斯接壤的國境線超過1300公里,你就能大概想像到這個波羅的海小國曾經的壓抑歲月。

從某種意義上說,在上世紀90年代憑藉GSM(「全球通」)崛起的諾基亞,第一次帶給芬蘭人國民自豪感。「一提到芬蘭,大家都會想到諾基亞、諾基亞、諾基亞。當然那些聽名字以為諾基亞是日本公司的除外。」楊自嘲般地說道。

「在諾基亞之前,所有人都覺得,你們國家就這麼大,你們國家的企業能有多大?」

炙手可熱的諾基亞告訴芬蘭人,芬蘭企業真的可以做得很大。

大勢已去的諾基亞提醒芬蘭人,誰都有機會成為下一個王者。

教育優勢、社會福利、工程師人才還有氣候環境磨出的忍耐力,在寒暑更替、江山傾覆間完成了新一輪循環。

熱血在創業圈翻湧。12月初的黑暗和寒冷中,有人躍躍欲試零下的波羅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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