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敗！莫迪會失去印度么？
在近期結束的印度五邦地方議會選舉中，總理莫迪領銜的印度人民黨遭遇慘敗，以懸殊的選票差距在切蒂斯格爾邦（Chhattisgarh Pradesh）和拉賈斯坦邦（Rajasthan Pradesh）輸給了拉胡爾·甘地（Rahul Gandhi）帶領的國大黨。
本次地方議會選舉的五個邦
印度人民黨五戰五敗
中央邦（Madhya Pradesh）的競爭也在緊張的選戰之後以國大黨的勝利而告終。而在印度2014年才新成立的特倫甘納邦（Telangana）和東北部的米佐拉姆邦（Mizoram）則是地方黨派引領勝局。
印度是一個地域差異非常大的國家
所以南部和東北部為地方黨派的票倉很正常
但是這次印度人民黨是連自己的腹地都丟了
印度大選將在2019年5月到來，此前勢如破竹的印度人民黨卻在大選前僅5個月選場折戟，不由讓人思考2019大選究竟會走向何方？
結果和說好的不一樣
此次五邦選舉之所以被認為是個「大冷門」，主要是因為以下幾個令人不解的現象。
第一，這次國大黨勝選的恰蒂斯加爾邦、拉賈斯坦邦和中央邦彼此互相接壤，都處於印度北部恆河流域的的「印地語地帶（Hindi Belt）」上。
這裡也是印度的人口重心所在
（恆河三角洲為孟加拉）
這一區域至於印度，相當於黃河流域的中原之於中國，是「印度教、印地語、印度斯坦族」三結合地帶，是最正根兒的印度，因此歷來是印度人民黨的基本盤和票倉。
印人黨(左)與國大黨(右)
在切邦和中央邦印度人民黨都已經連續執政3屆，在2014年選舉中印度人民黨贏得了這三個邦65個席位中的62個之多，勢力可謂樹大根深。所以這次慘敗對於印度人民黨來說簡直就是後院起火，非常難堪。
在北方這五個非常重要的邦
印度人民黨在上次大選中
簡直是碾壓性的優勢
第二，在此次選舉之前，百年老店國大黨僅僅在兩個大邦執政，而印度人民黨幾乎佔據了印度西部、北部、中部幾乎所有的大邦，呈現「印度江山一片橘「的橫掃態勢。
印度江山一片橘
但是這一次國大黨居然硬在印人黨的後院挖走了一大塊，置之死地而後生。
藍方在橘色江山的腹地突然逆襲
第三，印度人民黨依賴的教派衝突近期集中爆發，但是印人黨頹勢不改。印人黨在古吉拉特邦修成了世界最高雕像，為代表印度獨立運動中的偏向印度教強硬派的薩達爾·帕特爾(Sardar Patel)在政治上封了神。
這樣看非常有意境
這樣看稍微有點像兵模兒
其實他是「南昌製造」
在北方邦加快推動了阿約提亞(Ayodhya)羅摩神廟(Ram temple)，這象徵了印度教的文化崛起；而印度教強硬派代言人，北方邦首席部長約吉·阿迪亞納斯(Yogi Adityanath)則被印人黨選為吹鼓手，為了此次五邦選舉而到處造勢。
沖鴨
在以往的選舉中，這樣的教派類宣傳往往是動員選民的妙招，但是這次卻在選舉中沒有發揮作用，令人疑惑。
第四，通貨膨脹歷來是影響選舉的最關鍵經濟因素，執政黨若不能加以控制，往往會下台，反之則結局不錯。近期國際油價暴跌使印度的輸入性通貨膨脹壓力消失，但即使是在這種情況下，處於守擂地位的印人黨卻仍然遭遇慘敗，這令人很多評論家都大跌眼鏡。
領導人與石油大亨暢談未來出行
印度人民卻因各種小事表示不滿
這屆選民不行？
兩架馬車風光不再
印度選民可能是世界上情緒最多變的群體，所以印度選戰也是世界上變數最多的角斗場。在這種紛繁複雜的爭奪中，全國性議題、省邦級議題、地方議題雜糅在一起，政治、經濟、宗教文化因素共同作用，討論單一元素對選舉的影響是幾乎沒有意義。
印人黨和國大黨在北方相互爭奪
而東部南部始終是地方黨派的天下
對於這些從語言到宗教都自有特色的地方
地方力量是非常強大的
本次選舉也是如此，在眾多有利因素加持下的印度人民黨在五邦聯選慘敗，更應該從經濟政策與教派政策相脫節的角度看。
長期以來，印度人民黨勝選的訣竅在於把宗教動員和經濟發展這兩個議題緊密結合起來，形成「兩架馬車」：用前者來動員、整合、鼓動民眾，增強社群凝聚力和選舉戰鬥力，而用後者來鞏固基本盤支持，並為宗教動員提供物質保障和社會消納能力。
沉浸久了令人著迷
一個最為顯著的例子就印度人民黨在長期穩定的村社政治中並不具備很強的號召力，反而在受到城市化、工業化和現代化衝擊最大的城市貧民和流民群體中佔據優勢地位。
這些重新被原子化的貧民和流民，一方面更多依賴經濟發展的增量，而不是原有的「分制度的蛋糕」維持生存，因此支持經濟發展；另一方面，他們脫離了原有的村社、社群組織，也亟需獲得新的集體意識以有所寄託。
城市貧民數量眾多
他們的需求成了印度人民黨推行經濟發展和教派政治「兩架馬車」政策的社會基礎。而當兩輛馬車失衡時，黨派就很容易翻車。這次印度人民黨嚴重受挫最重要的原因就在於「兩架馬車」中的經濟發展部分——尤其是就業崗位創造方面——推行遲緩，而宗教動員部分則孤軍突進。
以宗教的名義將大量人口動員起來
如果不能妥善結合到生產組織上
是可能出問題的
雖然印度從GDP增長來看，近年來維持了7%左右的增長，同時在引進外資方面也碩果累累，但是莫迪卻無法改變印度經濟增長面臨的結構性束縛。
例如，用工制度、土地制度的改革由於涉及的既得利益過於龐大堅固而難以推進。在這種情況下，莫迪大力推行印度製造（Make in India）和數字印度（Digital India）的資源過多集中於資本和技術密集度較高，而非土地、勞動密集度較高的產業，無法提供巨量就業崗位，幫助更多選民。
IBM在班加羅爾的大廈，IBM在印度的員工
數量約佔其員工總數的三分之一
反而是很多中國手機廠商
為印度帶來了大量製造業就業崗位
另外，雖然由於國際原材料下跌、季風氣候適中，印度近來通貨膨脹問題部分緩解。但是由於一些經濟作物的大豐收，反而出現了「穀賤傷農」的情況。
例如，印度洋蔥價格因為風調雨順而價格暴跌，作為經濟作物（而非糧食作物），洋蔥又不受印度政府的最低收購價保護。因此，大量瀕臨破產的菜農就成了反對印度人民黨的急先鋒，舉行了聲勢浩大的抗議活動。「農業危機」、「農村危機」、「農民危機」等印度版三農問題由此成為政治熱點。
其實這也不是一日之寒。由於基礎設施和金融保障不足，印度農業高度脆弱，這嚴重影響印度的宏觀經濟，併產生能夠產生嚴重的政治後果——一言以蔽之：風調雨順，則穀賤傷農；旱澇災害，則通貨爆脹，橫豎都能產生強大的政治能量。
農村生活艱辛
但不妨礙遍地印度教神廟
跛腳的印度人民黨
而在經濟運轉不靈的情況下，宗教動員的發展就變成了印度人民黨拉攏群眾的唯一辦法。但正如一個跛足的人一樣，雖然用一條腿還能踉蹌著走兩步，但長期下去一定會付出代價。這次的選舉結果其實已經揭示了，在印度沒有經濟發展做支持，光靠宗教動員不僅效果糟糕，而且有可能因為極端化的立場而失去中間派選民。
例如，在此次選舉前後印度人民黨號召重建羅摩神廟的狂熱舉動，就被國大黨作為動員和發動中間選民的借口。
厲害的羅摩神
再如，作為印度人民黨選舉吹鼓手的北方邦首席部長約吉·阿迪亞納斯(Yogi Adityanath)也與「屠牛」私刑聯繫在一起，化身為印度教狂熱行為的代言人。
這裡不許屠牛
與此類似，拉賈斯坦邦的印人黨政府作為全印度唯一一個在機構里專門設置神牛部（Cow Ministry）的邦政府，也在選舉中慘敗。這些都表明，如果和經濟發展相協調適應，宗教動員可以產生極大的放大效應，但是如果缺乏經濟發展作為支持，宗教動員難以為繼，可能適得其反。
當然人們最關心的還是印度人民黨這次大敗，會對關鍵的2019年選舉產生什麼樣的影響。
印度選情多變、地方議題眾多，因此想要做出準確的判斷具有難度，但是一些基本判斷已經初顯：與印度人民黨相比，國大黨的組織能力是最大的軟肋，這一方面體現在它缺乏足以和印度人民黨相抗衡的意識形態和敘事結構上，另一方面體現在它缺乏強有力的幹部隊伍。
即使在印人黨這次巨大的挫敗之下
國大黨也沒有佔據很大的優勢
國大黨雖然取得了這次五邦聯選的勝利，但是這很大程度上卻要歸因於印度人民黨出現的失誤，而非國大黨自身的成功。所以國大黨雖然死而復生，但能否坐穩江山還要打一個大大的問號。他們需要做出更切實的努力，拉升印度的經濟水平，時刻保持中間派選民對自己的關注。而在各種矛盾情況複雜的印度，要做到這一點又談何容易？
需要冷靜一下
只要印度人民黨想辦法恢復「兩條腿走路」的狀態，其選舉實力仍遠高於國大黨。
從印度選民對短期敏感而中長期不敏感的特性上看，莫迪政府如果從明年開始大規模增加財政開支，以此拉動就業和消費，並配合低國際油價帶來的紅利，很可能在短期內就能營造經濟全面復甦情勢。
暫時還不想離開風口浪尖
但這樣的短期效應，可能又要他用整整下一個任期去彌補其帶來的負面效應。印度這類國家的經濟起落有時候背後的邏輯就是這麼簡單而殘酷。
END
作者：毛克疾
製圖：孫綠 / 校稿：貓斯圖 / 編輯：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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