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藏在日本漫畫里的跨性別，構造了我最早的多元性別觀

談到漫畫中的跨性別，也許你會首先想到高橋留美子的《亂馬1/2》。主人公早乙女亂馬，曾跌入受詛咒的 「女溺泉」，一沾上涼水就會變成女生（這是我最渴望的生活，如果真有 「女溺泉」，我一定會跳下去）。不過今天我們談談別的漫畫，第一部還跟《火影忍者》有點關係。

日本動漫從1947年手塚治虫的《新寶島》算起，至今已超過七十年。而銷量超過1億冊的作品，往多了說也沒超過40部。鳥山明的《龍珠》和尾田榮一郎的《One Piece》是第一、第二的銷量頂峰，被稱為熱血 「三大漫」 的《火影忍者》和《死神》也在銷量前列，其中《火影忍者》僅在日本，銷量就已超過1.4億冊。

但是鮮為人知的是，《火影》的核心地帶 「木葉村」 之名，很可能來源於多年前的另一部漫畫，而且那部漫畫的主角是位跨性別者，或者說是一位流性人（性別不固定）。那部漫畫名叫《密令殺手·牙》，連載於上世紀的八九十年代之間，作者叫平松伸二（Shinji Hiramatsu）。哪怕你是個多年的漫畫迷， 也可能沒聽過《密令殺手·牙》或平松伸二。在國內，平松伸二的任何作品都非常罕見，知名度低得出奇。

《密令殺手·牙》的主人公有兩個性別身份，和兩種截然不同的公開職業。大多數時候 TA 是個相當帥氣的肌肉男，名叫 「木葉優兒」，是一家健身俱樂部的游泳教練；作為女生的時候，TA 叫 「木葉優子」，是總理大臣的保健醫師。TA 還有一個隱藏職業，就是代號為 「牙」 的殺手。

《密令殺手·牙》封面

「牙」 和《火影忍者》中木葉村的大多數村民一樣，也是忍者，而且是 「木葉忍流」 第14代傳人。其忍者絕技之一是 Muscles Control，通過控制肌肉改變自己的身體的外在性徵。

同屬集英社的少年漫畫，同是忍者題材，《密令殺手·牙》是 「老前輩」，《火影忍者》是後起之秀，也是忍者漫畫的人氣頂峰。兩部漫畫中 「木葉」 的重合我相信並非巧合，或者說有傳承關係，雖說木葉優兒（或優子）的姓氏拼法是 KIBA，而火影中的 「木葉」，日版原著寫作 「木丿葉」（木之葉），發音是 KONOHA。

木葉優兒多次以 「木葉優子」 的女性外貌和女性身份執行秘密任務，打入敵人內部，敵人對這個手無寸鐵的 「弱女子」 也往往疏於防範，最後敗在她的手下。比如一夥自稱 RED TIGER 的歹徒劫持了核電站，木葉優子和另外兩個總理大臣的特派官員一起，和劫匪進行談判。按照劫匪的要求，三人都把衣服脫光，而木葉優子的容貌和身體線條讓劫匪色慾熏心。她趁劫匪放鬆警惕，變回肌肉男幹掉了對方。

優子的胸肯定發不出來，就就看看優兒的胸吧

木葉優兒平時和自己的爺爺木葉三太夫住在一起，兩個人都是木葉忍者。當木葉優兒變成女生版的木葉優子，尤其是當她穿著泳裝，或者塗口紅化妝的時候，木葉三太夫爺爺常常是一副流口水的色老頭模樣（想想其實有些噁心，就算是女孩也是你孫女啊大叔！）和《亂馬1/2》類似，主角女兒身的時候，漫畫家往往會發點 「福利」。

順便一提，書中還有「牙」改變身體性徵 —— 從性感美女到肌肉美少年 —— 的特寫鏡頭。這就對了嘛，要物化就男女身體都物化。

解鎖了第二個性別的亂馬

除了性別的秘密，這個木葉忍者其實還是首相的兒子，也是其得力助手，做了不少暗殺。這似乎是平松伸二作品中的常見人設：身懷絕技，以暗殺手段清除惡勢力，但從事平凡的職業，對外深藏不露。在他另一部作品《黑天使》中，以騎單車送外賣為業的雪藤洋太（殺人利器是自行車的輻條），也是這樣。

不過，作為女性的 「木葉優子」 似乎更為作者偏愛。

《密令殺手·牙》的最後，木葉優兒在成功解救被綁架的三國首腦後，獨自沖向戰場，以必死之心，試圖親手結束戰爭。至此，通篇故事戛然而止。而在《密令殺手·牙》最後一冊的末尾，還有一篇很短的番外，主人公通篇都以木葉優子的女兒身出現，化解了蘭巴雅國兩位王子的繼承權危機。這讓我覺得，較之作為美型肌肉男的 「木葉優兒」，作者大概更希望女性化的 「木葉優子」 給讀者留下更多餘味。

《密令殺手·牙》截圖

儘管在日本動漫中，跨性別角色並不少，但通常 「木桶飯」（MTF，Male-to-Female，即男跨女）數量更多，很多人最初知道 「偽娘」 就是通過日本動漫。此外也有《美少女戰士》中天王遙那樣的 「飛天貓」（FTM，Female-to-Male，即女跨男）。而兩個性別身份可以自由變換的設定，則較為罕見。

北條司的《非常家庭》和其他很多涉及跨性別題材的動漫相比，算是打破了 「男或女」 的二選一模式。除了若苗空（女跨男）和若苗紫（男跨女）夫婦，和若苗空漫畫工作室里的眾多 MTF 助手之外，這部漫畫里還有另一種跨性別的角色：TA 在生物學意義上的 「真實」 性別，就像薛定諤的貓，從頭到尾都是兩種可能性的疊加態。

《非常家庭》主人公叫柳葉雅彥，是位男孩。父母去世後，他被舅舅若苗家收養，在這裡認識了 「表妹」 若苗紫苑，後者從外表看是個長發飄飄的漂亮女生。柳葉雅彥和體壯如牛的舅舅若苗空（生理上是女性，最討厭去婦科）練棒球時，被棒球打在臉上。若苗空說了一句：「這讓我回想起和兒子一起練球的情景。這樣的球速，紫苑能夠接住。」 柳葉雅彥越琢磨越覺得不對勁，於是偷偷翻開了若苗家的相冊。果然，小學時的若苗紫苑，有時候是男生，有時候是女生。

若苗夫婦的結婚照

「我小時候認為，性別是可以變化的，我想當男生就打扮成男生，想當女生就打扮成女生。」 若苗紫苑對柳葉雅彥說，「不過上中學後，我覺得一直變來變去很麻煩。我覺得女孩子更方便，於是就一直當個女的。」

什麼叫 「一直當個女的」？柳葉雅彥完全無法理解，於是繼續追問：「你到底是男還是女？」

「你覺得我是男人還是女人？」 一身女生裝束的若苗紫苑對他說，「現在這時候，我只能這樣告訴你。因為將來怎麼樣，我自己也不知道。」

若苗紫苑的原生性別究竟是男還是女，一直到最後依然是個謎。而那個時候的柳葉雅彥，也經歷了變裝，經歷了在變裝成女人後，被男生暗戀……至此，無論若苗紫苑還是養父母，誰是什麼性別，都變得無關緊要，重要的是家庭的溫情。

《非常家庭》截圖

《非常家庭》完結後，北條司又推出了《城市獵人》的續篇《天使心》。這是北條司出道以來篇幅最長的作品（兩部，49冊），中間還換了出版社，從新潮社（前33冊）換到了德間書店（後16冊）。這部作品中，也有個相當出彩的重要配角，叫變色龍，又名變色子。TA 的原生性別和若苗紫苑一樣，也是 「都不是也都是」 的 男女疊加態。此人武藝高超，不輸給冴羽獠和香瑩（移植了槙村香心臟的女殺手），精通易容術，能夠裝扮成幾乎任何男人或者女人的樣子。

《天使心》的最後，變色龍扮成香瑩，成為暗殺者的目標，被槍擊中。冴羽獠誤以為香瑩被擊中要害，悲痛欲絕。這時變色龍亮出自己的身份，對冴羽獠說：「能看到你最悲痛的樣子，我就滿足了。」 然後，深度重傷的變色龍離開了，製造了一個假的死亡現場，但 TA 的真身則去向不明。

作者的《密令殺手·牙》收集

日本動漫中有多種多樣的跨性別，這幾個例子只是冰山一角。可惜的是，這些漫畫目前在內地都沒有正版的紙質書。《密令殺手·牙》在國內有過兩種（盜版）版本，都是罕見本。一種是上世紀90年代的32開漫畫，只有前幾冊。另一種是世紀之交盛行的64開口袋書，全套24冊 —— 原著是22冊，被國內的盜版商拆成24冊。北條司的作品也受到過這種 「優待」。除了《城市獵人》（原著35冊）的口袋書版本被拆成36冊之外，《非常家庭》原著14冊，也被盜版商拆成了15冊。

可是對盜版商也恨不起來，畢竟我是托 TA 們的福才接觸到這些作品。

其實，如果這些作品能堂堂正正出現在新華書店的書架上，孩子們大人們能更多地接觸到這樣的作品，大家的性別觀念或許也會變得更加多元，更能對各種貌似 「不一樣」 的性別，多一些理解和尊重吧。

//作者：豬川貓二餅

//編輯：Alexwoo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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