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危險的水域，1943年地中海的U艇部隊

自1941年初抵達北非以來，隆美爾以一系列猛烈的攻勢把英軍趕到埃及邊界，但這位「沙漠之狐」的戰場命運，幾乎完全取決於他能獲得的物資裝備和補給。英軍非常清楚非洲德軍的弱點，他們以馬爾他島為基地，用戰機、潛艇和水面艦艇襲擊駛往北非的軸心國船隊，這一招數屢見奇效，令隆美爾的非洲軍（即非洲裝甲集團軍）時常陷入嚴重的補給困境，裝甲部隊經常只有僅夠使用3天的油料。希特勒曾命令鄧尼茨派潛艇到地中海水域作戰，打掉英國海空軍在這片水域里的銳氣和威脅。

1941年9月底，6艘原在大西洋戰場的U艇經由直布羅陀海峽進入地中海；11月初，又有4艘U艇潛入地中海。這些U艇於1941年12月被編入第29U艇支隊，該支隊一般維持著15艘U 艇的規模，加上義大利潛艇部隊的配合以及出沒無常的作戰方式，還是減輕了軸心國船隊面臨的壓力。這些U艇對英軍駛往北非的船隊也進行過無情打擊，某種程度上支持了隆美爾的地面戰事，幫助後者在1942年6月成功奪取托布魯克， 以及隨後在阿拉曼與英軍形成對峙的局面。

1942年11月2日，布蘭迪率U-617艇離開聖納澤爾開始進行第二次巡航。出發僅兩天，他便收到U艇指揮部的命令——改變航向進入地中海！收到該命令的不只是布蘭迪，另外5艘正在北大西洋活動的潛艇（U-407、U-259、U-596、U-755和U-380），以及正在法國布雷斯特港的U-595都收到了這個命令。鄧尼茨根據希特勒的要求，把前述7艘U艇編組成代號為「海豚」的艇群，派往地中海支援那裡的潛艇部隊，防止盟軍在隆美爾身後的的黎波里或班加西等地登陸。鄧尼茨命令U-617等5艘U艇在11 月8日至9日的新月之夜沿直布羅陀海峽溜進地中海，U-259和U-380則在11月10日至11日夜進入這片危險的水域。

反映U艇遭受攻擊的另一幅經典圖片。圖中的潛艇被深水炸彈迫出了水面，然後又遭到一架「解放者」反潛轟炸機的攻擊。

地中海對U艇來說是一片危險度極高的水域，重要原因之一就是地中海的地理位置和水情所帶來的極大困難。經由直布羅陀海峽進入地中海本身就非易事，這條水路十分狹窄（最窄處僅8英里），強勁的水流從大西洋流入地中海，而地中海海水因蒸發的緣故含有很高的鹽分，密度更大，地中海的水流在朝大西洋流動時也因之往往沉在表面洋流之下。流向大西洋的水流與流進地中海的水流在直布羅陀海峽西段的海底山脊附近會發生激烈的碰撞，引發的波浪又沿著兩股水流的交匯處流回地中海，正是由於這個緣故，U艇一旦進入地中海，再想沿著海峽撤回大西洋就幾無可能。進入地中海的最好方式，是順著大西洋表面洋流借勢進入，對U 艇來說，這意味著它們需要漂在水面上穿越歐洲最狹窄、防守最嚴密的一段水路。英軍在海峽沿岸布有大量兵力，設置了密集的反潛網，驅逐艦也在不停巡弋，因而潛艇只能在夜間潛行穿越海峽。儘管官兵們事先都有思想準備，也進行了周密的計劃，但是，在派往地中海的U艇中，還是至少有7艘在穿越海峽時遭到重創或完全失敗。

布蘭迪收到命令後放下手頭的任務，在缺乏進一步明確指示和專門裝備的情況下直接撲向直布羅陀海峽。幸運的是，包括U-617在內的所有7艘U艇都在11月8日至10日夜間成功穿越海峽進入地中海，使該水域的U艇總數增加到25 艘，但這些潛艇也在陌生的環境中面對著盟軍的防禦兵力、艦艇及戰機的嚴重威脅。鄧尼茨在戰後回憶錄中曾說：「……在地中海的狹窄水域里，敵人能夠給予自己的海上交通線全程的空中保護。從蘇伊士運河和亞歷山大到托布魯克和馬爾他，從直布羅陀到北非和馬爾他，他們的船隊都一直緊貼著海岸線航行。他們很容易從陸地上給予保護。因而，從一開始地中海的U艇就面對著十分強大的防禦力量。」此外，地中海的海水深度明顯不足，多數時候還清澈見底， 即便U艇只是伸出潛望鏡，也會留下一長串的泡沫，盟軍反潛戰機可以輕易地發現水面下的潛艇蹤跡。在大西洋航線往返的主要是運輸經濟物資的大規模船隊，相對而言，地中海的盟國船隊一般都規模較小，但運載的多為支援北非和馬爾他的作戰物資和裝備，所以護航力量倒是空前強大。這些因素的共同作用，使得地中海成為危險程度最高的U艇作戰水域，也註定了這裡的U艇想取得大西洋戰場那樣的戰績幾無可能。有一組數字頗能說明地中海水域就是U艇的「死地」：到1944年5月，一共有62艘U艇先後進入地中海，但沒有任何一艘能夠從直布羅陀海峽溜回大西洋，所有U艇不是被擊沉或遭受重創， 就是龜縮在法國的土倫、義大利的拉斯佩齊奧和波拉（Pola）、希臘的薩拉米斯（Salamis）等少數基地里。鄧尼茨對此曾表示：「……這些在大西洋作戰的潛艇一進入地中海，就如同被關進了『捕鼠籠』。」

一艘德軍潛艇正在高速逃逸，試圖躲避空中的「解放者」反潛轟炸機的攻擊。

布蘭迪率艇進入地中海的當天就趕上了一場大規模戰事，即盟軍以登陸摩洛哥和阿爾及利亞為目標的「火炬」作戰。盟軍的這次重大作戰具有多重目的，除消滅非洲德軍，確保地中海運輸線的安全這些直接目標外，還包括震懾西班牙並使之不敢輕易加入軸心國，在維希法國和德國之間製造緊張關係，使義大利時時感受到本土遭受威脅等。而鄧尼茨增援地中海U艇部隊的直接目的，就是試圖以潛艇戰阻止盟軍登陸和威脅到北非德軍的後方。不過，希特勒和他的最高統帥部顯然沒有汲取1940年4月的挪威戰役中的教訓——僅靠U艇的偷襲，根本不足以對抗對手有著重兵護航的登陸艦隊，更何況盟軍為這次行動投入了13艘航母，以及數百艘裝備了厘米波雷達的各種戰艦。U艇部隊在地中海面對的局勢比1940年4月更加嚴峻，雖然指望U艇阻擋對手沒有任何的可能，但希特勒還在電文中一如既往地打氣鼓勁：「……致地中海的所有U艇：非洲軍的生死存亡取決於你們能否摧毀直布羅陀的敵軍，我期待著你們取得一場冷酷無情的酣暢大勝。」

布蘭迪的U-617與其他7艘潛艇被地中海U艇部隊指揮官克賴施（LeoKreisch）少將部署在奧蘭（Oran）外海，負責阻擋盟軍從這個方向進行登陸。雖然這些U艇對盟軍艦隻發起過多次攻擊，但一共只擊沉了8艘艦隻（包括2艘驅逐艦和2艘運兵船）；義大利潛艇部隊出動了不少潛艇，但在大堆所謂的戰果中只有4艘得到了確認。盟軍艦隻遭到攻擊後，海空軍立即展開了大規模獵潛作戰，U艇艇長們再也不能通過目擊或潛望觀察來確認戰果，被迫較多地依靠爆炸聲來判斷進攻是否得手。但是，遠處傳來的爆炸聲實際上有可能是魚雷過早爆炸，或深水炸彈爆炸時發出的聲音，於是，1942年11月間的地中海戰場便出現了大量無法確認的戰果，布蘭迪更是被人稱為「最樂觀的戰果申報者」。

攝於1943年9月12日，布蘭迪的U-617遭到英軍第48和第233中隊的「哈德遜」轟炸機攻擊的場景。

雖然史家們在戰後的研究表明布蘭迪的確大大高估了戰果，但就當時的情形而言，尤其是在北非局勢急轉直下的時刻（隆美爾正在節節敗退，北非德軍很快就只剩下突尼西亞的橋頭堡了），鄧尼茨沒有理由不對布蘭迪做出嘉勉的姿態，後者也順理成章地在1943年1月21日獲得騎士勳章。

鄧尼茨對U艇指揮官過高估計自己擊沉的商船數和噸位數，並非一無所知或毫無警覺，他曾在回憶錄中這樣寫道：「各艇長的報告不免有誇大之處， 這種誤差是人為造成的。雖然各潛艇也想精確地報告擊沉數，但當許多潛艇在夜間與護航運輸隊作戰時，由於黑暗，又是多艇同時攻擊，再加上不可能用太長時間去仔細觀察攻擊效果，因此很難弄清敵船是誰擊沉的。在各艇單獨擊沉敵艦的情況下，潛艇的報告經過後來的證實基本上符合實際情況。但總的說來潛艇指揮官在戰爭期間對戰績的估計還是偏高。」

1943年的上半年是地中海U艇部隊非常困難的一段時間，他們損失巨大——失去了11艘U艇、近500名經驗豐富的艇員，戰績卻非常慘淡——20餘艘U艇總共只擊沉了30艘盟軍艦隻和9艘帆船，這當然再次證明了U艇並不適合於對抗佔盡海空優勢的盟軍。盟軍在地中海戰場建立了嚴密高效的海陸空立體防禦體系，強大的海上力量時刻處於警覺和快速運動中，從馬爾他島和北非海岸多處機場頻頻起飛的反潛戰機，也使U艇針對運輸船隊的攻擊經常失手，甚至還遭到全方位的報復。應該說，U艇官兵的努力，對於在突尼西亞橋頭堡苦苦掙扎的德意軍隊而言並沒有實質性的幫助。

本文摘自《帝國騎士：第三帝國最高戰功勳章獲得者全傳》2018修訂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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