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3、十扇屏

053、十扇屏

孫悟空大踏步向前，走了三五步發覺豬八戒還站在原地不動，不禁詫異道：「八戒，你怎麼不走了？」

豬八戒一伸懶腰道：「猴哥，剛才兩番打鬥，我累得狠了，我還是在這草窠里眯一會吧。」

孫悟空一聽樂了：「獃子，我說你都成菩薩了，也恢復天仙修為了，怎麼憊懶的勁頭還和當年一個樣啊。」

豬八戒嘟囔道：「猴哥不是我說你，天天就知道打坐修鍊。你元神損傷了，最好的方法不是打坐，而是睡覺。飽飽睡上一頓，自然神完氣足。反正師父也沒危險！那位乃是師父的老相好，還能把師父怎麼的？」

孫悟空道：「話是怎麼說，只是我們都到這裡了，不去向師父打個招呼總是不好吧。」

豬八戒揮揮手道：「要去你去，反正老豬是走不動了。」說完，他往花叢中一躺，立馬就呼呼大睡。

孫悟空跺跺腳道：「好你個夯貨！」見八戒執意不去，孫悟空也不好勉強，只能自己向谷中走去。

見孫悟空走遠了，豬八戒一骨碌坐起身來。他咧嘴一笑道：「這個猴子，好奇心就是大。你哪裡知道，知道的秘密越多，日後的風險也就越大。老豬可不想憑白惹麻煩上身。」

說完，他盤膝打坐，修鍊了起來。

這無憂谷到處都是奇花異草，花香瀰漫整個山谷。孫悟空雖然走過許多山山水水，可是，論起花草之美，即便是花果山也不如這無憂谷。

只是不知道怎麼，這整個無憂谷總給孫悟空一種濃濃的哀愁感。

無憂，無憂，生而為人，又怎能無憂？

忽然，唐僧彷彿走入一處隱秘所在，氣息立刻全無。任憑孫悟空神識如何探尋，都無法找到。孫悟空有些著急，想騰空飛行，卻發現這無憂谷竟然有禁空法陣。他再運轉法力，發現法力運轉都有滯礙之感。

孫悟空沿著花叢小徑走了好一會兒，終於看到前方有一座殿閣。殿閣很是破敗，應該很久都沒有修繕了。大殿中空空如也，正廳處原本應該有一座塑像，如今塑像不見了，空留下一個深深的白印痕。

孫悟空最初正是在此處探查到唐僧。

孫悟空環顧一周，立刻發現地面有幾個極淡的腳印延伸到左邊耳房。看大小，應該就是唐僧。

孫悟空走入了耳房，見裡面只有一丈方圓的小小空間，三面都是高牆。靠里的桌案上一座小小的觀音塑像，下面有一個蒲團。

孫悟空見師父的腳印到此為此，略微有些奇怪。

唐僧到哪裡去了呢？

孫悟空略一思忖：若是師父走入這耳房，會做些什麼呢？他看到了觀音塑像，不禁微笑。

孫悟空跪在蒲團之上，恭恭敬敬給觀音塑像磕了三個頭。第三個頭剛磕完，就見周圍的景色驀然一變。那原來放塑像的位置，出現了一條幽深的階梯，一直延伸向地底深處。

孫悟空嘴角一翹，心中笑道：「那位昔年號稱『地涌夫人』，如今千年過去，愛呆在地底的怪癖依然沒變！」

孫悟空發現自己的神識僅僅能探測到身邊三五里遠近，不禁皺眉。應該就是這個地底禁制導致自己無法繼續追蹤唐僧。

孫悟空把金箍棒拿在手中，快速向下急奔。也不知道走了多少個彎，繞了多少個圈。這地下坑道彷彿迷宮一般，孫悟空幾乎被搞得頭暈腦脹，這才從見前方出現了一道門戶。

推開那處門戶，孫悟空不禁長舒一口氣。

剛在黑漆漆的坑道中走了許久，如今再見到花草果木，感受到陽光和煦，清風徐徐，心中不知道多麼愜意。

前方叢林中，有一處竹林精舍，孫悟空一眼看到，師父唐僧正在那裡看著什麼。

孫悟空也不知怎麼的，有些不敢上前了。

想當年，那金鼻白毛老鼠精在黑松林調戲唐僧，又把唐僧擄到陷空山無底洞，是孫悟空親手打敗女妖把唐僧救出。二人同到靈山，同得正果。可是，如今紫蘿仙子卻告訴孫悟空，唐僧不但元陽早破，並且與女妖產下了孩兒。就算唐僧與孫悟空千年相處，關係如父如友。可若是真的挑明此時，唐僧將如何自處？

要知道，唐僧可是個把面子看得比天還大的人！

孫悟空不禁恨恨道：「好啊！難怪那獃子不肯跟過來！」

眼下怎麼辦？就此退出去嗎？孫悟空又有些不甘心。

孫悟空見到花叢中還有蜜蜂飛舞，不禁心念一動。他搖身一變，變成一隻採花蜜蜂，嗡嗡嗡飛過花叢，飛入竹林精舍中，悄悄釘在了唐僧的毗盧帽上。

竹林精舍中一排擺著十扇屏風。每一扇屏風上畫著一幅畫，前三幅恰如孫悟空等人在交易會中所見。只是眼下的畫風更加柔媚一些，細膩一些。從筆跡推斷，此處的十幅畫當是金鼻白毛老鼠精所畫，交易會中則多半是明道人所畫。

孫悟空略看了看第四到第十幅畫。有些畫他能猜出大半，有些畫卻看不大明白。

第四幅畫，是一個僧人與一位女子在一座橋下相會，兩人雙手交纏，四目相對，一副濃情蜜意模樣。第五幅畫是一位女子站在一個烈火熊熊的廟宇前面，旁邊一左一右兩個兇狠模樣的人按著女子反剪的雙臂。第六幅畫，許多僧人正在聽一位老僧說法，前圖中那位年輕僧人用手臂支著腦袋，正在打瞌睡。第七幅畫是一個小和尚正在為一隻受傷的小白鼠包紮傷口。第八幅畫是一個老和尚正勸說一位強盜，一個女子衣衫破爛，正被羞辱。第九幅畫是湍急的江水中漂浮著一塊木板。木板上的嬰兒正在大哭，一隻白老鼠正咬著木板努力維持平衡。

第十幅畫，一位女子正和一位僧人喝著交杯酒。那女子面如銀盆，唇若朱丹，容顏俏麗賽嫦娥，風儀端正若觀音。孫悟空一眼看出正是那金鼻白毛老鼠精。那白老鼠雖是妖精得道，卻因久聞佛法，身上全無半點妖氣。至於那僧人形態完似唐僧，只是臉部虛化，五官模糊——其實不單是第十幅畫，所有的畫中男子，全都只具形體，面貌不清。

當年，若非孫悟空故意現身，撞破唐僧與白老鼠的好事，保不齊二人就要公開成就好事，把大夥辛辛苦苦多年的取經大業全部葬送。

唐僧看著那第十幅畫，口中喃喃道：「娘子，娘子，千年未見，你過得好嗎？」說著，眼角一濕，兩行清淚默默流下。

孫悟空早在當年偷聽白老鼠與唐僧的一番對話，就猜出二人本有夙世情緣。如今見到眼前的十扇屏風，更明白了其中前因後果。

孫悟空修真兩千年，雖從未動過兒女私情，卻同樣有七情六慾。見到師父與白老鼠幾生幾世如此坎坷，也不禁為之唏噓。

就在此時，裡間的竹門吱呀一聲打開，紫蘿仙子從中走了出來。

此時的紫蘿仙子全無之前的傲慢與冰冷，她凝視唐僧許久，長嘆一聲道：「這十扇屏你都看完了？」

唐僧點點頭。

紫蘿仙子道：「既然如此，那我把我那苦命的妹子喚出來吧。」說完她朝那第十幅畫打了一個法訣，但見那畫中女子的形態越發生動，漸漸彷彿活了過來一般——不對，不是彷彿活了過來，而是真的活了過來。

那畫中的新娘端著酒杯，從畫中款款走下，滿是情意地走向唐僧。

新娘道：「長老哥哥，真的是你嗎？」

唐僧有些看傻了。作為天仙，提筆作畫，讓畫中人成真，也算不得什麼難事。唐僧現在也有這個神通。只是，眼前這位新娘雖然與當初他見到的那位一般無二，可總還是有些東西不對。

可是什麼不對呢，一時半會唐僧又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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