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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人醫生筆記揭露:希特勒和士兵沉迷毒品

希特勒參加遊行。圖片 | 視覺中國

在納粹德國,從希特勒到普通民眾,從軍隊高層到普通士兵,大多存在濫用毒品的情況。納粹的意識形態戰,實際上就是毒品戰。

2004年的一天,德國小說家諾曼·奧勒(Norman Ohler)在柏林遇見了一位老友。老友告訴奧勒一樁奇事:自己從位於東德的公寓衣櫃里,偶然翻出了上世紀四十年代的藥品「柏飛丁」(Pervitin)。包裝顯示,其主要成分包括甲基苯丙胺,即「冰毒」。

出於好奇,老友吃下了三片「古老」的柏飛丁。服下第一片後,整個人異常清醒;服下第二片後,他心情極好,不由自主地想演奏音樂、唱歌;第三片下肚,他意識到,自己吃下的,的確是一劑非常強效的毒品。

這會不會說明,在上世紀四十年代的德國,類似於甲基苯丙胺這類的強效毒品並不少見呢?奧勒回憶起成長過程中,爺爺對於納粹和希特勒的極力推崇:「那時候所有的事情都順利,一切都非常乾淨、利落,人人都一心勞作,保持亢奮。」在一片致幻的藥片和一個狂熱、非理性的政權之間,究竟存在著怎樣不為人知的關係呢?

希特勒宣稱,「那些在德國邊境居住的3,500,00居民也將受到政府保護」。蘇丹坦鎮的捷克居民聽到此消息後歡呼。圖片 | 視覺中國

這件事改變了奧勒的寫作軌跡——他決定放下小說寫作計劃,選擇不擅長的非虛構,「彷彿縱身躍入一池冷水,或隻身闖入一片陌生的山林」。對於這一主題而言,歷史的真實,比小說的想像重要得多。

五年時間裡,奧勒穿行於各大檔案館,比如美國國家檔案館、德國軍事檔案館、德國達豪集中營檔案館、德國薩克森豪森集中營檔案館、德國科布倫茨的聯邦檔案館、德國柏林檔案館、德國軍事私人檔案館。他埋首於卷帙浩繁的歷史資料之中,用一柄放大鏡「像個偵探一樣」找尋解鎖謎題的密碼。

置身德國科布倫茨聯邦檔案館時,奧勒一遍遍地翻看一本日程本。它來自特奧多爾·莫雷爾(Theodor Morell),希特勒的御用私人醫生,而所有筆跡難辨的記錄和標註,都指向同一個人——「病人A」。

與病人形影不離的私人醫生莫雷爾(希特勒左後側)。

如果判斷準確,「病人A」無疑就是希特勒。這意味著,從1936年到1945年的9年、3000餘天之內,對外宣稱「禁慾」「純潔」「無所不能」的德意志第三帝國元首,其實以至少每天1到2次的頻率攝入毒品。

沿著這條線索,奧勒首次全面、系統性地揭開了興奮劑濫用對於納粹社會造成的影響。2015年,他的作品《亢奮戰:納粹嗑藥史》首次在德國出版,並在兩年間被譯成三十餘種語言,暢銷世界各地。

在《亢奮戰》中,奧勒向讀者清晰地揭示:在納粹德國,從其開創者和領導者希特勒到普通民眾,從軍隊高層到普通士兵,大多存在濫用毒品的情況,並通過毒品依賴,應對戰爭中的災難性局面。納粹的意識形態戰,實際上就是毒品戰。

他提出了一個概念:「藥片形式的納粹主義。」也就是說,為了維繫納粹這個「業績至上」、奉行極端國家社會主義的「民族共同體」,藥物濫用是必不可少的選項。

用奧勒的話說,「納粹德國最主要的問題不是毒品,而是不自由」。因為在一個獨裁政府的統治之下,對於「毒品」的界定,既可以是將異族(猶太民族)污名化並劃歸為「危險的毒販」的言論和政治武器,也可以是其擺布民眾的權力手段。

在納粹宣傳種族主義的兒童讀物《毒蘑菇》中,禁毒與反猶宣傳合流。「就像難以從好蘑菇里發現有毒的蘑菇,辨別老到的騙子、罪犯和猶太人常常也是很困難的。」

在《亢奮戰》的結尾,奧勒不無憂慮地寫道:「假如我們的核心結論是,在第三帝國,納粹利用毒品作為人工製造的動員力量,用以替代隨著時間逐漸減弱的意識形態動力,並藉此維持領導集團的行動力,那麼我們必須強調的是,這人類歷史上最黑暗的一頁之所以被揭開,並不是因為人們吃下了太多的毒品。」

《亢奮戰:納粹嗑藥史》,(德)諾曼·奧勒,強朝暉譯,甲骨文·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8-10

近日,穀雨與奧勒進行了對話。以下為對話內容。


元首竟是「癮君子」

穀雨:你第一次讀到希特勒私人醫生特奧多爾·莫雷爾的遺稿時,是什麼情形?

諾曼·奧勒:在德國柏林的聯邦檔案館,我第一次讀到莫雷爾的手稿,發現了一個事實:希特勒原來是靠長期注射毒品維持形象。

我讀得越多,就越相信之前從朋友那裡聽到的故事並非虛構,而是有真實的歷史憑證在,也就越堅信這條線索可以發展成為一本非虛構作品,我也從挖掘線索的過程中獲得了巨大的樂趣。

1943年夏天,「病人A」(希特勒)的病歷卡:上面第一次出現了麻醉劑優可達的名字。

穀雨:調查和研究的過程中,最難的部分是什麼?

諾曼·奧勒:莫雷爾的手稿特別難讀。一方面,其中涉及大量的藥劑名稱縮寫,我花了好長的時間才分辨出哪種葯是哪種葯;另外,他幾乎每天都在記,事無巨細,要揀選出哪些東西對我的研究更重要,也不太容易。這是整個研究過程中最難的事。之前的歷史學家,沒人能解決這個難題。

穀雨:為什麼看起來這麼重要的一段歷史,卻被歷史學家忽視了呢?

諾曼·奧勒:那應該要問他們才對。可能是大部分歷史學家都在大學體系里教書,需要遵循既定的軌道,用嚴格的學術思維來思考。而這段歷史又因為納粹正統歷史記載中的「禁毒」政策被掩蓋了,所以可能沒那麼容易被發現。小說家就不一樣了。我們不能只關注一個方向或領域,我們需要環顧四周,不停尋找新題材。

穀雨:在你之前,對於納粹和毒品這一話題的研究,具體情況是怎樣的?你是如何突破的?

諾曼·奧勒:之前有一些學者寫過幾篇和這個主題相關的論文,但並沒有被大眾所知,也沒有經過更深的挖掘和審視。

在我的研究開始之前,我和其中的一些學者聊過,他們也幫助我釐清了一些問題。比如烏爾姆大學的歷史系教授彼得·施坦因坎普,他是甲基苯丙胺和德國軍事史的專家。他幫我列出了可以調查到相關史料的軍事檔案館,因為檔案館的資料浩如煙海,找到需要的資料非常之難。而他對於哪些檔案館的哪些區域中有關於這方面資料,了如指掌。

穀雨:研究過程中,有沒有讓你眼前一亮的發現?

諾曼·奧勒:就是希特勒注射了大量的可卡因這件事。因為從小我們就從爺爺輩那裡聽說,希特勒是一個「純潔」「禁慾」「完美無缺」的領導人,他自詡也是如此。所以當我發現他其實是個「癮君子」,注射過大量的毒品時,是非常震驚的——這和我認知中的希特勒太不同了。

因健康問題而面容憔悴的希特勒,與被神化的元首有著天壤之別。

在納粹狂熱的國家社會主義大背景下,似乎只有大量攝入毒品,才能使希特勒長期保持亢奮的狀態,迎接德國戰爭中的一個又一個挑戰,以比較光輝的個人形象出現在公眾的視野里。

從某種程度上說,我自己都從這個故事中獲得了很多樂趣。我們太不常看到希特勒的這一面。因為歷史常常是枯燥無趣的,而這一面的歷史卻如此生動有趣。

穀雨:作為一個長期寫作虛構作品的小說家和編劇,決定開展這樣的調查並不容易吧?

諾曼·奧勒:的確,但我認為寫作者理應勇敢。


全民嗑藥

穀雨:表面上看,納粹的反毒品政策和它的種族主義、獨裁統治密不可分,而《亢奮戰》一書則揭露了這段歷史隱秘的一角:從領導人到大眾,從軍隊高層到普通士兵,幾乎所有人都日常攝入毒品。該如何理解這種自相矛盾的納粹禁毒之戰呢?

諾曼·奧勒:禁毒,是納粹對其人民進行思想控制的一部分,但不是現代生活真實的一面。因為在上世紀三十年代中期的德國,人們只是希望通過攝入毒品,使自己更適應大環境,表現得更為積極。這並不是彼此矛盾的。

當時在軍隊高層,其實也有人意識到了甲基苯丙胺的問題,認為它不僅對人體有害,還與納粹的意識形態和「禁毒」政策相悖離,因此屢次提議限制其生產和使用。但上級回復說,既然這種藥物有利於戰爭,能讓人在變得更亢奮的同時服從命令,為什麼不用呢?現實需要總比意識形態的要求更強有力,所以他們並不在意。

當然,德國軍隊大面積攝入毒品,也和當時希特勒對戰局不切實際的幻想有關,和當時德國現代工業的飛速發展有關。

1944年,德國海軍開始研製「奇蹟武器」,將「小型作戰部隊」投入戰爭,偷偷靠近敵人軍艦,精準打擊。這需要士兵潛伏在水下,無眠無休,保持戰鬥力。圖為僅在士兵服過強效葯後使用的「黑人」號單人魚雷艇。

穀雨:集體狂歡、意識形態的洗腦、種族凈化和優生理論……毒品似乎是納粹政權自身一個頗為貼合的隱喻。你會如何解釋納粹主義和毒品的共生關係呢?

諾曼·奧勒:納粹當時試圖引進一個全新的政治體系,這種體系自身是非理性的、超驗的,它致力於將普通大眾從日常生活中拔根而起,移植到一片虛幻之地——我們在統治著全世界,我們所在之處即是天堂。

在這個意義上來講,毒品是非常實用的,因為它幫助納粹創造了某種幻想,因為納粹自身就是關於創造幻想的,它的整個體系都建立在虛幻的謊言,而不是紮實的真實之上。

在人類的日常之中,我們就是這麼容易耽於幻想,這麼習慣於懷抱某種夢想去生活。在這個層面來看,納粹的確很「聰明」,因為它替人們鍛造了這樣的幻想,並說服人們去相信它。

穀雨:所以毒品只是納粹政權內部一個結構性的、不可或缺的成分,還是只是被納粹利用的工具?

諾曼·奧勒:我認為是後者,毒品只是被利用的工具,並不是意識形態的一部分。到現在為止,還沒有哪個國家將毒品作為意識形態的一部分,都是反對、禁止毒品。

如果說意識形態的話,德國人的信仰應該是基督教,它提倡人們喝紅酒,因為在基督教信仰中,紅酒被視為耶穌的血。酒精,從某種程度上,也是被我們的社會所利用的。它會在人身上起到某種影響,比如喚起快樂、興奮。如果你讓一個德國人一輩子不喝啤酒,他可能會瘋掉。

穀雨:《亢奮戰》中的論點之一,就是我們對於「毒品」的定義——它究竟是被污名化的違禁品,還是戰爭中為國犧牲的標誌,這其實是由統治階層決定的,也就是說,對於「毒品」的定義,其實是社會政治及文化意義上的,而非毒品本身。是這樣嗎?

諾曼·奧勒:沒錯。當納粹成為統治者後,突然說之前人們日常使用的某種藥物是不好的,禁止人們再攝入,甚至把繼續使用它的人投入集中營作為懲罰。

從中就能看出,對於「毒品」的定義是如何被政治決定的:什麼是好的,什麼是不好的,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都取決於統治者。

穀雨:眾所周知,納粹是一個在國家層面對個人身體進行改造的極端案例。除了藥物濫用之外,納粹還用了哪些手段控制並改造人的身體?

諾曼·奧勒:讓人毛骨悚然的是,在薩克森豪森集中營,納粹進行過令人髮指的人體試驗。這完全是非常可怕的反人道罪行。

不同時間段表現出精力不集中、睏倦或睡意的S組受測者。

當時納粹黨衛軍還成立了一個叫做「生命之泉」的機構,為的就是繁育出純種的雅利安人和「超級人種」。它的入住條件是通過「種族純潔」測試。經過篩選的女性住進去,和納粹軍人結合,生下更強壯的純種雅利安嬰兒。我對這方面很有興趣,但目前還沒有深入涉足。


不僅是德國故事

穀雨:在德意志第三帝國解體之後,德國軍隊和普通民眾是怎麼對待毒癮問題的?有沒有針對這一問題的全國性的方案?

諾曼·奧勒:沒有。因為當時德國分裂成了四個部分,同盟國接手了藥品監管的事務。對於當時的人而言,這個問題並不是最主要的,因為當時幾乎是無政府的狀態了,軍隊也解散了,很多毒品流入黑市,人們從黑市上能買到。事實上,1945年的時候,因為一切都被毀掉了,人們從黑市上買幾乎所有的生活必需品。

軍隊解體、相關機構解散,沒有專門的職能部門出面處理這一問題,這導致了在上世紀五十年代的德國,毒品問題還是頗為普遍的。一個例子就是「廢墟女性」,即在德國戰後處理廢墟的女性,會比較普遍地吸食柏飛丁。

穀雨:書中提到,一些德國知名的製藥企業,在二戰期間參與了毒品的生產和研發。這本書出版後,它們有哪些反饋?

諾曼·奧勒:我在搜集書中資料時,和泰姆勒公司取得了聯繫,他們的發言人積極配合,給我提供了大量資料。書中所用的泰姆勒公司的照片就是他們提供給我的。

位於柏林-約翰內斯塔爾的泰姆勒藥廠的過去,當年,每周有數百萬粒柏飛丁藥片在這裡製成。

最初我們的接觸是很順暢的,但幾周後,發言人說,領導要求他不能繼續和我溝通了,因為公司不想對外塑造這種企業形象——「這個公司是依靠生產毒品起家的」。尤其是當時泰姆勒公司在籌備上市,形象尤為重要。

其他的一些藥品公司也比較公開透明。比如拜耳公司,從來沒有否認或隱瞞過他們曾經開發過海洛因,並曾同時將海洛因和阿司匹林推向市場的事情。

如今的泰姆勒藥廠廠區已被廢棄。

對於歷史上業已發生的事,不同的個體會有不同的態度。這和國家一樣,有的國家希望研究和探究過去究竟發生了什麼,要如何做才能有效地避免災難再次發生;而有的國家就一味地想隱瞞下來,抹去這段記憶。這也是一個值得研究的話題。

穀雨:除了納粹德國之外,你對其他國家的禁毒有研究嗎?

諾曼·奧勒:目前還沒有。不過我對日本在二戰時期的毒品政策很感興趣,因為在當時日本軍隊內部也攝入過甲基苯丙胺;日本和德國是同盟國,有過非常密切的聯繫。

不過,在日本做研究,得到相關的資料可就比較難了,因為日本人對於揭露過去的歷史懷有戒心,非常敏感。當然,如果能做這方面研究的話會很有趣,對於一名日本作家而言,這也是一個很不錯的話題。

穀雨:《亢奮戰》目前被譯成三十餘種文字,證明它是一部相當成功的暢銷作品。但讀者中依然有反對之聲,網上有人評價它是「記者所寫的娛樂性的歷史」「文學過多地介入其中」,認為這本書不屬於嚴肅歷史的範疇,只是展現了「經過篩選的部分事實」。你如何回應這些評價?

諾曼·奧勒:我不覺得他們說的是事實。可能因為這本書語言風格的緣故,一些歷史學者不能接受。因為在德國,歷史書一般都寫得一板一眼,比較無聊,不然就不被認作是「嚴肅的」歷史作品。

但我不同意這種看法。我認為歷史可以寫得非常流暢好讀,但也依然建立在紮實的資料審讀的基礎上,依然是嚴肅的歷史作品。我認為我做到了。

當然,就像諸多其他的歷史作品一樣,這本書中的一些觀點和陳述也是可以被質疑的,我認為有反對之聲是很正常的。

穀雨:回到你寫《亢奮戰》的初衷,你最初的動機是什麼?你會如何界定它呢?

諾曼·奧勒:我想為已發生的事實提供更詳實的解釋,想為這段歷史呈現更豐富多彩的解讀視角。一個故事,它未曾被知曉,碰巧被我知道了,我必須寫出來。

納粹的歷史不僅影響了德國歷史,也影響到了歐洲的歷史進程。因此我希望能為德國歷史,甚至是歐洲歷史貢獻一份力。從這個意義上說,這不僅僅是一個德國的故事。


關於諾曼·奧勒

諾曼·奧勒(Norman Ohler),1970年生,德國知名小說家、編劇、記者。著有「城市三部曲」(《代碼生成器》《中心》《黃金之城》)。參與編劇的《帕勒莫槍擊案》被提名戛納電影節金棕櫚獎。《亢奮戰》是他的第一部非虛構作品,已被譯成三十餘種語言。

(本文圖片如無特別標明,均出自《亢奮戰》一書,由甲骨文提供。)

撰文 | 張暢 編輯 | 郝媛

運營 | 陳佳妮 校對 | 阿犁 統籌 | 迦沐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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