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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介石與蔣緯國:父子真相

撰文:陳紅民

《東方歷史評論》微信公號:ohisto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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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介石次子蔣緯國究竟是否蔣介石所親生?

對此問題,長期以來坊間有不少的版本與演義,眾說紛紜。肯定親生的證據是蔣介石與蔣緯國二人無論在公開還是私下場合,均以父子身份示人,親密無間。蔣家族譜中,蔣緯國與蔣經國並列。否認親生的基本版本是,蔣緯國系國民黨元老戴季陶與日本女子所生,戴因懼怕太太鈕永恆而不敢認養。蔣介石與戴為浙江同鄉,在日本期間交往密切,主動認養了蔣緯國。然而,作為傳言當事人的蔣介石與戴季陶,生前均未對此事有過任何的公開說明。蔣緯國也長期諱莫如深,以至關於他身世的傳言過段時間就被炒一遍,久而不衰。

1996年,年屆80的蔣緯國在台灣接受採訪,整理出版《千山獨行——蔣緯國的人生之旅》一書,對外承認,他是戴季陶在日本期間與當地護士重松金子互生愛慕交往的結晶,生於1916年10月6日。因戴季陶已婚且懼內,刻意隱瞞此事,蔣介石遂義氣地將蔣緯國收養,交給自己的側室夫人姚冶誠帶大。一段公案至此始有定論。

其實,蔣介石雖未公開說過蔣緯國的身世,但仔細研讀蔣介石日記,卻能發現有兩處記載非常清楚地交待了緯國的身世,他確系戴季陶之子。

其一為1921年3月11日蔣介石日記:

今晨起床,接季陶信,知緯兒生母因難產物化,不勝哀悼。緯兒生長之不能見其生母,必為其終身之缺憾。上午致季陶信。

這說明,重松金子在緯國5歲時即已去世,戴季陶將此消息告訴了蔣,而蔣在哀悼之餘,更多的是為緯國將終生得不到親生母親之愛而惋惜。

這段日記,也直接否定了台灣政界的另一傳言。該傳言說,蔣緯國的生母叫津淵美智子,與蔣緯國長期保持著書信來往,1957年緯國與邱愛倫結婚時,曾由戴安國陪同到日本東京舉行婚禮,主婚人正是他的親生母親津淵美智子。後緯國將津淵美智子接到台灣奉養,後者於1977年才過世。

其二為1949年2月13日蔣介石日記:

據報季陶昨晨五時猶食麵包,其後至八時始發覺其病症危急,十時乃逝世,並發現其床前有安眠藥二空瓶,是其飲片自殺無疑。此為布雷去世以後所屢為憂慮之事,早恐其步布雷之後而自殺,故囑其家人不可任其服安眠藥,必須移藏他處。不料其家人亦病,無人監察,竟遭此凶耗。平生對余最忠實之兩同志皆服毒自殺,是余不德、無能,以致黨國危殆至此,使友好悲絕自殺,其罪愆莫大。然其天性皆甚弱,不能耐怨忍辱,時時厭世,於其個人則生不如死,余亦不甚可惜也。

朝課後寫安國侄唁函,命處理喪葬事宜。派立夫、希曾、緯國飛粵協助也。

戴季陶

此日記系戴季陶自殺當天蔣介石的感受,其中特意寫派蔣緯國與陳立夫、陶希聖專赴廣州協助治喪,陳、陶均有公職,蔣緯國絕少被派出席這種場合,這次受派,可謂雙重身份,一則代表蔣介石本人弔喪,更重要的是給蔣緯國與其生父最後告別的機會。

以上兩則日記,前後間隔28年,分別是蔣介石在蔣緯國生母、生父過世時的所聞所感,是真情流露。由此可確認,蔣緯國非蔣介石親生,而為戴季陶之子。

2

蔣介石是如何培育「養子」蔣緯國的呢?

蔣緯國雖是蔣介石收養的非嫡親,但早年蔣介石對緯國憐愛有加,視如已出,他以「經兒可教,緯兒可愛」來形容少年蔣經國與蔣緯國的不同特性。甚至,因為緯國的不幸身世,蔣介石對他傾注了更多的關愛。他早年日記中涉及蔣緯國成長的內容,處處顯示出父嚴子愛的真切感情。

蔣介石與八歲的蔣緯國

如1919年7月14日蔣介石記道:「緯兒狡慢,問訓一次。事後心甚不忍,戀愛無已。」蔣介石教訓過淘氣的蔣經國後,又覺得過於嚴厲而於心不忍,這是父親面對調皮愛子的普遍心理。同年8月18日,蔣介石記了對緯國生病的擔憂,「緯兒寒熱未退,心甚憂慮」。更有意思的是,不久後蔣緯國又頑皮弄傷手指,蔣介石憐愛之餘,竟然遷怒於姚冶誠,責怪其對緯國愛護不周:

(緯兒)塗染手股,股上起泡,心甚悲憐,而恨其母冶誠看顧不周也。移時稍恙,心方安。

甚至,蔣介石與姚冶誠因各種矛盾考慮分手之時,難下決心的重要因素居然是姚系緯國養母,擔心分手後緯國的教養會成為問題:

(姚冶誠)離退之心堅不可動,兇狠如此,是誠男子之所不能為者。脫離固不可免,緯兒養育問題,其將何以解決耶?悲傷極矣。

幼年蔣緯國對蔣介石也深深依戀,1921年9月,蔣介石奉孫中山之召離開故鄉南下廣東,他日記中有臨行時5歲的緯國依依不捨的細節:

緯兒始則依依不放,必欲與我同行,繼則大哭,大叫「爹爹」,用力纏繞我身,不肯放鬆,終為其母阻拉放。及予出門,猶在門首作不願舍之聲。此兒聰慧過人,年長尤覺親親可愛也。

一幅情深父子離別的場景躍然紙上,可見蔣介石是真的動了情,也有百般的不舍。「親親可愛」是他對年幼緯國的評價。在南行途中蔣介石仍是記掛著緯國,「寄緯兒示,船中甚想望緯兒不已」。「近日甚想緯兒,恨不能與其同行耳」。此時,蔣緯國僅5歲,肯定無法讀信,蔣介石卻已通過書信與其聯絡感情,表達憐愛。1921年11月28日蔣介石與毛福梅鬧離婚,涉及經、緯二子,他寫下「緯兒可愛,經兒可憐」,表達了他們的複雜感情。

1922年春節期間,蔣介石一人在南方,倍覺孤寂,曾感慨道,「緯兒與誠(姚冶誠)、璐(陳潔如)三人,有一在此,亦作以消遣。」當年6月,蔣奉召南下陪侍蒙難中孫中山的路上,面對生死未卜,他雖決心「效忠於黨事」,卻對家事與緯國均放心不下,寫道:

五時起床,思慮悶坐,皆為家中與黨中之事,思緯兒更甚。家與黨不能兼顧,惟有舍我親愛之家族,以效忠於黨事也。

當年12月,蔣介石再次記下父子在碼頭離別的不舍情景:

開船時,緯兒在碼頭叫應,依依不捨,直至船遠,不見不聞為止。人為感情動物,而臨行時尤足引起感情也。

作為父親的重要職責,蔣介石對緯國的教育從幼年時就抓得很緊,他親自為緯國制訂課程表,為他購書。1923年2月農曆春節前後,蔣介石多次記「課兒」、「夜,課兒」:「下午,與緯兒外出購物。晚,課兒讀書」。「下午,入浴祭祖,陪緯兒外出遊覽。晚,在家度舊歲,課兒書。」春節期間,蔣介石白天帶緯國購物、遊玩,晚上則親自督促孩子讀書,釋疑解惑。聰明伶俐的緯國在學業上進步,很令蔣介石寬心,他曾記,「下午在家課緯兒,出外十日,緯兒品學皆有長進,心甚喜也。」蔣介石對在外期間,時常給只有6、7歲的緯國寫信,關心其成長。他在外看到好的字帖,特意購買後寄給緯國臨摹。

蔣介石事業並不順利,在外屢受挫折,短暫回到故鄉教育幼年的蔣緯國,成為他放鬆的方法。他日記里曾寫,外間可信任者甚少,「可與其言者,在家鄉則小孩,在外則孫公(孫中山)及一二知友而已。」與孩子在一起帶給他不少的樂趣,「在鄉間只有與兒童盤旋,反比在都市應酬有興十倍。」1923年8月,蔣介石在赴蘇聯考察前回到故鄉,每日教緯國認字,幫他整理書籍、擬定課程表,有幾天晚上還「陪緯兒觀劇」、「與緯兒玩耍」。他寫道,「與緯兒耍笑,心神漸樂。整書檢衣,預備起程赴歐。」為與孩子多待幾天,蔣介石還特意把經國、緯國帶到上海。臨別前一天他寫,「今日對兩兒及家事發依戀不忍舍之心,甚且暗地吞淚,如十二三歲外讀時依母之狀。無異可怪也。」8月16日,蔣介石從上海啟程去俄國。啟航後,蔣昏沉欲睡,「船中時聞小孩聲音,以為緯兒呼父親之音,甚至夢中驚覺。天性之於人,殊不可思議也。」次日,他又記「船中頗不寂寞,風平浪靜,又為樂事,惟時念緯兒而已。」蔣介石遠行憐子,經國、緯國均到上海送行,可蔣兩次都只記了緯國,應該是有所偏愛。1923年12月,蔣介石返回故鄉,多次記了輔導緯國學習,共讀《西遊記》,及遊玩于山水間。這年的最後一天,蔣介石總結一年得失,「駐粵三月,駐俄三月,看書無幾,得益不多,而世事經驗或較昔年為多也。」接著,他筆鋒一轉,記當天的活動,蔣經國仍是主角:

入雪寺茶食後回家,緯兒跳笑嘻歌,活潑自在,殊可愛也。

1926年2月,姚冶誠帶著11歲的緯國從上海去廣州探親,蔣介石特別高興地記道:

晚餐吃醬蹄,與冶城、緯兒等圍坐言笑。近日來,以今為最歡也。

蔣介石在繁忙的軍政事務中,抽空帶著緯國母子游魚珠炮台、到第一公園觀覽遊藝會等,並照相留念。7月,蔣介石率國民革命軍出師北伐前夕,姚冶誠專程再帶緯國到廣州為其壯行。這段時間,蔣介石數次用「緯國母子」來指稱姚冶誠與蔣緯國,頗有姚氏是「母以子貴」的意味。7月8日,蔣介石記「往黃埔與緯兒散步解愁」;18日,蔣再記「下午休息後,與緯兒講笑話」;24日,蔣又記「晚來黃埔,與緯兒談天」。27日,蔣介石正式出發,他寫了在車站送行的情形:

七時半由東山寓中出發,八時半到黃沙車站,同志已來站鵠候多時矣。緯兒能送此行,我心甚樂,而離別親友未免有感,含淚痛別,足征心理之強健,不如從前也。

這麼重要的場合,這麼多黨政要員送行,蔣介石獨記「緯兒能送此行,我心甚樂」,足證緯國在其心中的份量。

幼年蔣緯國得到的父愛,不在經國之下。緯國的天真、活潑,也使蔣介石屬發盡父親職責的同時得到許多的慰藉與樂趣,成為一個小「開心果」。

蔣介石因與宋美齡結婚而聲明與姚冶誠「斷絕」關係,但他對緯國的撫育沒有任何的放鬆。1934年,18歲的蔣緯國考入東吳大學,兩年後,被蔣介石送到德國學習軍事,寄予厚望。1939年蔣緯國歸國,正值抗日戰爭期間,蔣經國到贛南,緯國在陝西,但回到蔣介石身邊的次數較經國為多,給蔣介石不少的慰藉。1942年年底,蔣介石日記中多次提到緯國,包括其參加宴會醉酒未歸家、在家便餐等。12月31日,蔣介石因宋美齡不在身邊,約蔣緯國的同學到官邸聚餐,以賀新年:

晚,約緯兒同學來家聚餐,故不覺寂寞,惟以妻在美不能共同團圓為念。餐後看「青鳥」影片,甚有所感。

1944年下半年,蔣介石因「史迪威事件」而陷入一場對美國外交危機,十分苦惱。當時經國、緯國在重慶陪伴,給他莫大鼓勵,他在9月25日寫道:「患難中惟二子侍側,足慰余懷。然其足知余之苦悶憂損,而不知其所以然耳。」危機解除後,蔣介石總結原因時更把經、緯二子的陪伴當成是其克服困難的重要支柱:

當此患難困窮,四圍受敵之時,有足自慰者:甲、兩兒侍側;乙、(宋)子文聽命;丙、哈雷(赫爾利)協助。此三者乃為此次難得之助力,較之十五年三月二十日前後孤苦伶仃之環境,實不同矣。

10月6日是蔣緯國28歲生日,蔣介石處理完公務後,特意帶著兩個兒子在黃山官邸巡遊一周,讓人在「歲寒亭」布置茶點,「為緯兒生日,共食壽雜餅也」。次日,蔣又讓俞濟時召集官邸的侍衛人員共同聚餐,「為緯兒祝生日福也。」連著兩天親自為蔣緯國過生日,也屬罕見。

3

蔣介石對成年的蔣緯國態度是否有了變化?

隨著時間的推移,蔣介石在兩個孩子之中,越來越鍾愛蔣經國,而對緯國不滿漸多。這或許是成年的蔣緯國未能達到其要求,更可能是相比之下,蔣經國更能領會他的意旨,更堪造就。

轉折點出現在1943年。這年以後的蔣日記中,涉及到曾經「可愛的」緯國之處,多是責備與批評之詞。最早在1943年底的「總感想與反省錄」中,蔣介石曾檢討自己「本年修身之道進步較多,而暴戾傲慢之氣未能減除。」因而對下屬的斥責「粗暴失態」,「對於緯兒強迫太過,亦有愧色。」雖然蔣未詳列對緯國「強迫太過」的事例,在這樣的語境下,還是可以讀出他對緯國的要求已超過了後者所能達到的程度。1944年底,蔣緯國與石靜宜結婚。蔣介石的祝賀之餘,不忘「訓誡」蔣緯國,「勿飲酒,勿說謊」,希望其結婚後能改過,獲得新的人生。

筆者未能看完蔣介石在台灣的全部日記,已閱讀部分的初步的印象是,到台灣之後,蔣介石日記中涉及蔣緯國的記載遠遠少於經國,且多是不如意之詞。1956年2、3月間,蔣介石記下對於安置蔣緯國的考慮,要安排他當軍校校長。他先寫:「對緯兒工作,決定其任參校或步校校長,此亦一久延未決之工作也。」3月底的」工作預定「中又記:「參校長皮、吳之芝,軍校長緯國,步校長謝。」真是頗費思量。然而,蔣緯國的履歷中,1955年至1957年間,他供職於參謀本部,歷任副廳長、廳長。可見,蔣介石讓緯國當軍校校長的想法,並未落實。當年5月,蔣介石與蔣緯國遊覽庭院,散步中聽緯國講德國的軍士制度與實施辦法。1958年7月,蔣介石對緯國表達不滿:「告誡緯兒切避誇張,嚴戒酗酒,篤實服務,公正率下,為其要務。」到1959年5月,蔣介石的不滿在繼續升級,把「緯兒生活行為之不正」,列為其「近來內心苦痛愁悶之無法自解之事也。」不久後,蔣介石決定以「免職」處分來懲罰蔣緯國:

近日並以緯國言行好事招遙,有損家風,幾乎不能安眠為苦,決予免職。

1962年,蔣緯國的兒子出生,蔣介石甚是高興,親自為其起名「孝剛」。過了一年多,蔣介石有次在回士林官邸途中見帶著兒子的緯國,就邀他們一起去官邸,祖孫三代小聚,自是高興,但蔣過後的日記中卻對孫子的教養擔憂:「剛孫驕養太過,應加註意。」背後蘊含著對初為人父的緯國不滿。

1968年2月23日,蔣介石又記了蔣緯國惹其動怒的事情:

緯國未得批准,擅自在立法院報告往訪西班牙情形。此兒招搖欺妄,屢戒不改,應予嚴處。即記大過一次,並撤其陸軍參大校長之職,調國防研究院受訓。

上午,致函經國,處治緯國招搖與不法行為,先記大過一次,並別候處治。

蔣介石對緯國的「屢戒不改」真是動了氣,並給時任「國防部長」的蔣經國寫信,要求其懲治弟弟。查蔣緯國1963年起主持陸軍指揮參謀大學,而在1968年改任三軍聯合大學副校長。此一職務變化,當與蔣介石的「動怒」有關。蔣緯國赴台後,無論於政于軍,出頭露面的機會都不多,他著力于軍事戰略教學與研究,有人稱其為「軍事戰略學家」,蔣介石對其研究成果也頗肯定,曾記「緯兒所提供的建軍、備戰、軍資參考,可見其對學術近年來甚有進步,為慰。」

1970年4月27日,83歲的蔣介石在日記中最後一次記下對緯國的評價:

緯兒國文太差,且有不通處,甚為憂慮,應設法訓練。

這隻能是一種人到晚年的家長無奈情緒吧,真不知他要用何種妙法訓練已54歲兒子的國文水平。

以上,根據蔣介石日記梳理出他與蔣緯國的關係。總體而言,蔣緯國雖不是他親生,但他們情感與關係卻不亞於親生的父子,完全可用「父子情深」來形容:蔣介石對年幼的緯國充滿嚴父的憐愛,對成年的緯國刻意栽培,晚年雖對緯國有所不滿,其背後也部分蘊含著「愛之深,責之切」的父愛。

而蔣緯國在享受蔣介石「父愛」與權勢所帶來富貴人生的同時,對蔣介石十分尊重與孝順,使蔣享受到父親的威嚴與家庭樂趣。當然,這是另一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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