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熙信札里的民國文人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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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王高升
了解歷史有許多種渠道,比如,日常信札。通過曾熙信札,我們不僅了解了他書學的審美情懷和藝術稟賦,更有趣的是,還洞悉了他朋友圈裡民國文人的另一面。
——施晗
曾熙
曾熙作為民國時期的書法大家,一直未得到應有的關注。實際上,曾熙是一位素養非常全面的書畫家,擅書畫、工詩文,精鑒藏。
曾熙信札極具藝術價值,它較為客觀地反映了曾熙的技術水準、審美情懷和藝術稟賦,由於「無意於佳」,更顯天真爛漫,代表著其行草書創作的最高水平。
曾熙(1861—1930),清咸豐辛酉十一年十一月十九日(1861年12月20日)辰時生於湖南衡陽縣石市鎮龍田村。譜名昭銜,後更名熙,字子緝,初取號嗣元,也作士元、俟園,後改號農髯。
他是晚清進士,做過兵部主事,又是一位投身近代新式學堂的教育家,參與創辦南路師範學堂(現衡陽師範學院)等多所學校。
當然,令曾熙聞名海上的還是其書法家身份,彼時他與吳昌碩、沈曾植、李瑞清齊名,與李瑞清合稱「南曾北李」,躋身當時書畫市場最受歡迎的書法家之列。
曾熙是清末民國時期為數不多的能參通五體的書法家,其晚年作畫,書畫筆意高度融合,人書俱老,漸入化境。
曾熙的日常信札,既是值得玩味的藝術精品,也是記錄其藝術活動的一手資料。
在民國的上海,信札還是書畫家日常酬答、信息傳遞和交易促成的重要途徑,這些隨著時間零落的紙片就成為當時種種情形的有力見證者,有時還會披露某些鮮為人知的歷史真相。
總而論之,曾熙信札的風格大體有兩大類:一類是小楷,極少見,但格調極高。
《致丁立鈞書》
這套信札是曾熙的早期作品,取法《黃庭經》,間有《宣示表》意趣,又加以行書筆意,全篇空靈蕭散,古意盎然,透著濃郁的魏晉氣息,是曾熙小楷最高水平的代表。
丁立鈞是曾熙的恩師,以小楷寫就凸顯了曾氏對老師的恭謹和敬意。
另一類是行草書,最為多見,也最值得關注。
其行、草相雜,偶出隸意、楷意,以「魯公三稿」和何東洲札書為基調,時而融入《張黑女》的溫婉蘊藉意趣,用筆古厚蘊藉,結體開張多變,氣息生動率真,表現出書家高超的筆墨駕馭能力和嫁接化用能力。
若按審美趣味,這些信札又有偏平和蘊藉者、偏馳縱率意者兩種情形。
《曾熙致譚延闓札·十一月十二》
這篇信札即屬於平和蘊藉者,這是曾熙寫給好友譚延闓的一封訴說自己身體近況的日常手跡。
能夠看出書家巧妙地將篆籀中的圓筆與顏體「外拓」的結體融合起來,行間布白蕭散自然,氣勢開張,古意十足,充盈著魯公稿書的爛漫氣質。
尤其是信札的開頭用筆和結字不溫不火,字字獨立,但秩序井然,越到最後越顯得天機流露,「告即」「近佳」「熙頓首」幾個字組漸入佳境。
曾熙和譚延闓交往密切,因此來往書信也最多,這些書跡既是精彩的藝術傑作,又是記錄二人藝術和生活往來的珍貴史料。
《曾熙致姚雲江札·二月廿二》
這是曾熙寫給弟子姚雲江的一封日常信札。全篇以行書為主,間有草法,既有魯公的雍容寬綽,又有右軍的爽爽風氣,放鬆適意,渾然天成。
「弟」「內」「能」「雲」等字都有濃厚的篆籀氣息,從這件作品中我們得以看出,曾熙對顏魯公審美趣味的理解是極其深入的。
曾熙深知碑版石刻與二王法帖本來就是二途,雖有共通之處,但不可任意調和,應主次分明,因此身體力行地以帖學的筆法來寫翰札,信手拈來,不施造作,自然能在方寸之間得其天機。
從技術上看,此作用筆多藏鋒,卻無一滯筆,無一任筆,字形寬扁外拓,展蹙開合,氣息從容輕快,一一自然。
《曾熙致倪壽川札·十二日午》
《曾熙致倪壽川札·十二日午》
全篇本有五行,後來又加了兩行補註,整個章法立即發生了疏密變化,大小錯落,呈現出「魯公三稿」的意趣。值得稱道的是,曾熙功夫極深,即使再小的字,他都能駕輕就熟,毫不懈怠,寥寥數筆,情趣盎然。
如第一行的「好在」兩個字的連接並沒有因為字小而露怯,仍然果斷勁挺。「能不」「即告」「受之」等局部連接也很出彩,能看出曾熙參通篆籀筆法對其手札的補益。
《致唐吉生書 ·上巳後一日》
這是曾熙向唐吉生借畫來讀而寫的書信。整篇以宿墨寫就,水墨交融的宿墨和生宣相遇,潤、澀、干、枯等效果得以集中呈現,墨分五色,極富藝術感染力,體現出曾熙作為成熟書家的高超技術水準。
縱覽全篇,書者的揮運心態十分放鬆,潤燥相間,大小相雜,節奏感強。書家蘸墨落筆,特別注意氣息的承接,筆枯不能成字後再重新下筆,「閣下」的枯澀和「日來」的潤澤相映成趣。除了宿墨枯筆外,曾熙在信札中也將濃墨禿筆表現得淋漓盡致。
《致李瑞奇書·二月五日》
這是一篇用禿筆寫就的信札。從各字的尾筆出鋒處可以看出,曾熙使用的應是一支短鋒禿筆。以濃墨開篇,寫到枯筆方才下第二筆,如此反覆,氣息貫通無礙。
尤其是「札」「冊」等字的「破鋒」和「交上」等處的「裹鋒」極為精彩,末行的「三」以隸意首尾,頗有《姨母帖》風神,這些看似無意、實則有心的細節體現出曾熙用筆鋒散而神聚、鋒聚而氣滿的審美趣味,非等閑輩能及。
《致楊潛庵書·閏七月八日》
這時曾熙剛剛寓居海上,楊潛庵居北京,與曾熙常有書信往來。從這件札書看明顯處於書風探索期:用筆雖禿但鋒芒內斂,純以篆籀筆法為之,似乎在有意避免某種技術上的禁忌。
「得來書」等字純以線行,如「折釵股」;結構則以外拓為主,大開大合,「目」「乾」「命」「寫」「黃庭體」等字的恢宏氣勢,似乎暗示著與北朝摩崖刻經的某種內在關係(曾熙曾遍臨北朝刻經,有所得時便題之於臨作末尾);其章法則大小錯落,如亂石鋪街,別有一番趣味。
曾熙的信札還有很多精彩之作,有的空靈散逸,有的蒼鬱老辣,有的奔放恣肆,皆有可品之味,值得進一步研究和發掘。
曾熙信札欣賞
《致吳昌碩書》
《致哈少甫書》
《致哈少甫書》
《致哈少甫書》
《致唐吉生書》
《致楊潛庵書》
《致陸先生書》
《曾熙致舜欽書》
出品人 | 施晗
主編 | 李妙染責編 | 趙國林 王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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