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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位藝術家對「網紅」的思考:一種表達出口,一種很微弱的抵抗

2016 年 5 月,葛宇路找到路邊的一個監控攝像頭,爬上梯子,面對並緊盯著鏡頭,與他所想像中的、監控屏幕後一雙可能的目光進行「對視」。

這個行為最終被趕來的保安打斷,而監控錄像則被拷貝出來,成為時長超過 2 小時的影像作品《對視》。這是繼「葛宇路」假路牌之後,葛宇路另一個頗為人所知的作品,最近正在北京「的|藝術中心」放映。

放映期間觀眾會被安置在一個從外部鎖上的小房間,並沒收手機,這也是葛宇路本人的布展想法。

葛宇路,《對視》,2016. 的|藝術中心放映,2018.

同期放映的還有藝術家劉偉偉的《投票》。

不同於《對視》,《投票》是一個全新、且仍在進行之中的作品。 2017 年,劉偉偉的弟弟劉超萌生出想要移民去澳大利亞的想法,但去留的決定被許多外部因素所影響和限制,他們打算讓公眾代為作出選擇。

進入展覽空間之前,這場投票已經於 11 月 29 日在社交媒體上開始, 12 月 29 日截止。「如果公眾投票決定劉超留在中國,他將放棄個人出國的權利,繼續在國內生活;如果公眾投票決定劉超移民澳大利亞,那他將想盡一切辦法,耗盡自己所有能力,直到徹底離開這個國家,前往澳大利亞生活。」作品介紹中這樣描述。

放映現場。圖片來源:的|藝術中心

12 月 25 日,展映第一天,策展人張涵露和兩位創作者進行了對談。討論主題是「網紅」,話題從快手直播、 1818 黃金眼,一路聊到了Pussy Riot (暴動小貓)和徐錦江聖誕老人表情包。

細看兩部展映作品,會發現「網紅」這個辭彙,不僅是指網路上以病毒模式傳播引發大量關注的事物,在這裡更意味著創作者主動以網路平台為中介製造的一種呈現效果。

劉偉偉的作品往往帶有強烈的社會介入感。他曾為西安一群自組計程車公司司機記錄維權的日常,拍攝成紀錄片《眾泰》進行展映,後又引發了媒體上的連環效應甚至於政府的關注。他對「網紅」現象表現出一種擁抱的態度。「對於消費主義,對於網紅(我)是百分之一萬的支持,為什麼呢?因為今天你首先要有表達的出口。」

他從話語權的角度看「網紅」現象。作為一個公共表達平台上誕生的產物,他認為「(網紅)實際上完成了對於精英文化的一個瓦解」。它的無規律可循和快速生產傳播能力,在一定程度上產生了權力所無法掌控的縫隙。在今天,人們既能看到大山裡的網紅,也會目睹到一段監控捕捉的家暴場面,而大眾對此產生的反應是非常難以預測的。

劉偉偉:你的作品產出它要是一根刺

在一個圖像泛濫的時刻,你怎麼利用傳播里的一些縫隙去做事?比如說世界盃進行的時候,暴動小貓忽然衝進去,實際上它中斷了傳播,在足球比賽里穿插進了自己的形象,去展示了自己的宣言,就是要利用你們傳播的一個機會,吃你的飯還砸你的鍋……資本它肯定首先是個鍋。你的作品產出它要是一根刺,既是政治無法下咽,又是資本無法下咽的一個東西,這個時候它就變得特別有意思。你比如說像委內瑞拉不是有很好玩的一個事,說他們國家搞什麼社會主義破產。然後他們在互聯網上傳圖片,就是打開自己的冰箱,結果冰箱裡面什麼也沒有。他實際上就利用了互聯網,又利用了資本的邏輯,然後又在網上形成了一個圖像的聯合,實際上形成了對社會政治制度的一個考量。

我覺得大多數成為網紅的作品,它有一個簡單有效和直接的方式,也有一定的作為擦邊球的一個東西。比如說像前段時間我的朋友,堅果(兄弟)做的小壕兔鄉水污染的事情,他實際上只是一個環保的議題。他跟我來聊的時候也面臨很多困難,在我的理解,他如果再往下走一步,這個東西就不可能去佔據各個媒體的頭條。今天實際上我們是特別小心翼翼地在處理這些關於如何用互聯網傳播,如何進行作品跟社會之間的銜接的一個東西。

做這個作品(《投票》)對於我來說,最終的結果對我來說沒有價值,因為我和弟弟本來就是兩個人。最重要是在中間過程中出現的提問和跟今天中國現實的一些銜接。包括一個工人,他的確是一個上班上了六、七年的工人,他今天如何去表達自我,怎麼去呈現一個態度。他從來沒有寫作過,自己花了兩個晚上寫那兩段文字,又花了兩天的時間去拍攝視頻……經過 40 多條的拍攝,他作為一個個體,我覺得這裡面有一個自我認知或者是覺醒的一個過程,他敢在公眾面前去說話。

對談現場,左起張涵露、葛宇路、劉偉偉、的空間創始人夏彥國。圖片來源:的|藝術中心

他在對談中聊到一個有趣的觀察。正因為網紅的泛濫,每個人在網路上的話語權其實是轉瞬即逝的,倒是現實生活中的機構願意因此賦予他一些特權。當他向最近接觸的一個展覽方提出要審查機構財務賬本的「無理要求」時,對方甚至因為他的所謂「網紅」身份開了特例,允許他進入總部財務室閱覽公司的合同。

網民反而對他已經不那麼買賬,他的另一個項目《東湖站》,在武漢東湖中央立了塊真正的公交車牌,但並沒有引發很大的討論。當他進入網紅的角色,才發現其中運作的機制比他想像的複雜許多,各方力量都干涉其中。

葛宇路:我們不一定要進入傳統式的那種權力結構的想像

有人分析我覺得我好像是一個營銷大師,從頭到尾都有很多設計,每個節點上拿捏得恰到好處……我聽完覺得你說的這還是我嗎?它其實完全就是一系列偶然,但它背後又能體現很多共同的意志。比方說,這兩天聖誕老人變成徐錦江演的角色,我覺得這裡面就有一種很微弱的抵抗。我覺得大家的態度在裡面其實很明顯的,大家從來不會去提跟官方的對抗性,都知道聖誕節這兩天好像官方的意思是有點不太待見,因為已經上升到比較意識形態的層面,民眾當然不會直接對著干……反倒我覺得選出徐錦江這個形象是不錯的,它既有官方那個意思是中國傳統文化,另一方面又迎合了聖誕節這樣一個紅帽白鬍子的想像,又跟不那麼正統的這種形象綁在一起。最後帶著反差萌,以這樣一個形象成為一個網紅級的東西,在今年聖誕節成了一個火熱的吉祥物,我覺得這裡面凝聚了一種很新時代的反抗的方式。

我們不一定要進入傳統式的那種權力結構的想像,覺得我們失去了一切。當然這是某部分的現狀,但作為一個弱者,有時候其實可以發展出一些我們自己的方式……有一種我想說的,就是權力結構之間,可能當你恰好絕對地遵從它,有時候對它是最大的傷害。比如去年有一個學生不是向教育部舉報說這個學校額外補課,因為教育局的規定就是學校不能額外補課,但所有學校都在額外補課。他就嚴格遵守教育部下發的精神,舉報了他的學校,最後就搞得兩頭非常地尷尬。因為他把一段潛規則明確化了之後,而權力又無法自圓其說。

在新老時代交替的時候,過去的一些東西有時候可能真的得非理性地嘗試著把它給扔到一邊……另外一個話題可能跟這回的話題不一定有關。關於我們手機和隱私的問題有兩種態度,一種像我認識一些程序員什麼的,他們會把手機里所有的,可能泄露他隱私的方式全部屏蔽掉,比方聊天不用微信,或者再也不用支付寶付款全部用現金,他說這樣我個人信息至少大概率不會被追蹤;另外一種像我,就覺得一個是我技術到不了這種程度,二個是反正這是時代趨勢,擁抱它獻出我的一切隱私,徹底地讓自己變成一個透明人,或許能活出一種新時代的感覺。

對談最後談及「網紅」傳播模式對當代藝術家的啟發和參考意義。當網路成為新的公共空間,更多的可能性爆發出來。而對於觀眾來說,藝術與非藝術的界線越來越模糊不清,但同時他們也獲得了前所未有的參與感和話語權。

無論是「放開了去折騰」,還是溫和地介入和適應,劉偉偉和葛宇路都對信息時代抱有積極的態度。

但也正如策展人張涵露指出的,這其中包含了許多非常理想化的想像。在信息泛濫的時刻,還夾雜著大量重複和無效的信息,個人的聲音其實是很容易被稀釋的。即便是像劉偉偉這樣頗有話題感的線上項目,至今所獲得的關注度也並不是很大。

張涵露打了一個比方,如果說網路就像是城市,那麼網紅就是城市中的景觀。「網紅」這個辭彙已然與很多負面的標籤印象捆綁在一起的當下,「是用景觀抵抗景觀,還是盡量去遠離他?」這是許多藝術家正需要考慮的問題。

葛宇路和劉偉偉的作品展映進行至 12 月 30 日,為的|藝術中心「影像研究·中國」活動的一部分,接下來還將有來自 4 位不同藝術家的作品展映和討論。圖片來源:的|藝術中心

Banner 圖為葛宇路,《對視》,2016. ;長題圖為劉偉偉,《投票》拍攝現場,2018。來源: 的|藝術中心放映,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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