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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瑪竇與晚明佛教三大師

利瑪竇與徐光啟

明朝萬曆年間,天主教第三次來華,由於利瑪竇卓有成就的工作,一度獲得上至朝廷重臣,下至平民百姓的好感,傳教工作頗有成效;而就在天主教嶄露頭角的同時,沉寂多年的中國佛教也掀起複興狂瀾,在這一運動中,晚明三大師(紫柏真可大師、雲棲株宏大師、憨山德清大師)承擔了鼓手與嚮導的角色。

這樣,中西兩大宗教的「狹路相逢」與「將遇良才」,因宗旨各異、識見不同,遂有一段不打不相識的短暫「遭遇戰」。

利瑪竇(1552—1610),義大利馬切拉塔(Macerata)人,1571年入耶穌會,天資聰穎,精通數學、天文、地理等近代科學知識,信仰虔誠,意志堅定。

1578年3月,他滿懷傳教熱忱遠離故土,奔赴印度果阿,開始了遠東的傳教生涯。1583年9月,經過多次碰壁後,利瑪竇隨同傳教士羅明堅(1543—1607)進入廣東肇慶,建立傳教會所(教堂)「仙花寺」。由於他們的苦心經營,不懈努力,傳教局面初有成效。

利瑪竇在華的傳教活動長達28年之久,其間夙興夜寐,備嘗艱辛,但他忍辱負重,隨機應變,成功地打開了大明帝國「塵封」的鐵門,使西方科技文化與宗教思想得以進入大明帝國的都城,成為晚明天主教在華傳教事業的奠基者。

巧合的是,利瑪竇在華傳教期間正值中國本土佛教復興時期,當利瑪竇先先小心翼翼,後大張旗鼓地推進「以耶補儒」「以耶易佛」的傳教策略時,萬曆年間的佛教三大師也在緊鑼密鼓地致力於佛教的再振,且兩大宗教的活動地區恰好有重合之處(紫柏尊者奔波於北方,雲棲禪師活動於江浙等地,憨山大師後期弘法於嶺南),於是,兩種「異質」宗教間的正面「碰撞」就難以避免了。

耶穌會是因應歐洲宗教改革而興起的一個派系,一方面,它帶有強烈的保守性色彩,以維護天主教正統自居;另一方面,它又鼓吹靈活務實的傳教策略,積極向海外拓展。

利瑪竇博通古今,一身二任,具有科學家與修士的雙重身份。在與朝廷大員打交道時,他凸顯學者身份,意在獲得後者的敬重;而在與佛教僧眾來往時,出於信仰排他性的要求,他多以「敵視」的眼光批判這些「偶像崇拜者」。

不過,佛教僧眾們素來以與世無諍自期,曾把耶穌會士視作「同根生」的法友,所以多以善意、友好的態度對待利瑪竇等「西僧」們的到來,只是在後者「相煎何太急」時,才感到「自衛」的需要。

三大師中,紫柏尊者(1543—1603)剛猛,憨山大師(1546—1623)俠義,雲棲禪師(1535—1615)和善,前二人對利瑪竇攻擊佛教的言辭始終不置一詞,未見有專文回應,只有「慈老」雲棲禪師「迫不得已」,著文反駁。不過,雲棲禪師的駁斥多是心平氣和,「治病救人」,遠非萬曆四十四年(1616)「南京教難」中反耶人士的群情激奮。

利瑪竇等修士對佛教的認識有一個漸進的過程。

他們剛入內地時,因人地生疏,勢單力薄,「誤認」佛教為「同路人」,並把教堂稱作「仙花寺」,懸掛「西來凈土」匾額於門楣上,此舉意在表明自己的「方外」身份,消除地方官員對他們的嫌疑與警陽。利瑪竇本人剃去鬚髮,身著僧裝,一幅雲遊四方的「西僧」模樣。

此後,他做出一個重大決定,即重新蓄髮留須,身穿儒裝,頭戴方巾,去「西僧」招牌,以「西儒」面目迎來送往了。

當利瑪竇把自己定位為「泰西儒士」時,出於信仰獨一的要求與爭奪信眾的需要,他對僧眾的態度迅速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由「趨同」轉而「相斥」了。

他聲稱當時的和尚「是全國最低賤和最被輕視的階層」,「既無知識又無經驗,而且又不願學習知識和良好的風範,所以他們天生向惡的傾向就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每況愈下」(何高濟等譯:《利瑪竇中國札記》)。他甚至認為中國人接受佛教是因為沒有找到福音的結果:

「佛教傳到中國的時代,正是福音開始傳播的時代,聖巴爾多祿茂是在印度北部傳教,是印度本境或其相鄰的地區;而聖多默是在印度南部傳教。因此可以想到,中國聽到福音之消息,故此派人到西方求道;但是派去的人或是因為錯誤,或是因受當地人的欺騙,帶回來的是佛教而不是福音。」

方豪《中國天主教史人物傳(上)》也說他「其標號甚尊,其立言甚辨,其持躬甚潔,辟二氏而宗孔子,世或喜而信之,且曰聖人生矣。」顯有溢美之詞,但他「辟二氏而宗孔子」卻是千真萬確的。

1608年,他又在北京出版了《畸人十篇》一書,據他說,這本書一年之內發行一空,第二年又印了兩版。此書在士子中更受歡迎,「較所作《天主實義》,純涉支離荒誕者,立說較巧。以佛書比之,《天主實義》猶其禮懺,此則猶其談禪也。」(永璿等撰:《四庫全書總目》)

利瑪竇對佛教的攻擊引起佛教信眾的不滿與反擊,在雲棲禪師駁斥之前,著名居士學者虞長儒已與利瑪竇有過交鋒。

虞長儒名淳熙,錢塘人,曾受戒於雲棲禪師,勤修凈土。他在閱讀《畸人十篇》後,對利瑪竇之論深感不然,遂寫信規勸。利瑪竇隨後又給虞淳熙復長信,闡釋天主教與佛教之間根本宗旨上的對立。

這封名為《利先生復虞銓部書》的書札後為雲棲禪師所閱。雲棲禪師此前或已閱讀過《天主實義》與《畸人十篇》等書,當他查閱利瑪竇與虞淳熙相互詰難的書札後,誤認利瑪竇的回信是「京城一士夫代作」,因為在他看來,「向《實義》《畸人》二書其語雷堆艱澀,今《柬》條達明利,推敲藻繪,與前不類,知邪說之人,有深信而力為之羽翼者。」

因此,他準備假以時曰,靜觀其變,「倘其說日熾,以至名公皆為所惑,廢朽當不惜病軀,不避口業,起而救之。今姑等之漁歌牧唱,蚊喧蛙叫而已。」(雲棲株宏禪師《答虞德園銓部》)

雲棲禪師有小覷利瑪竇之意,但他顯然低估了利瑪竇的宏願與勇氣。

萬曆四十三年(1516),利瑪竇去世後五年,又有「老宿」向雲棲禪師申述天主教「欲以此移風易俗,而兼之毀佛謗法,賢士良友多信奉者」,雲棲禪師本人也察覺餘杭諸多「正人君子」也被拉入天主教陣營,大有「山雨欲來」之勢,這才決定不「避逆耳之嫌」而「一罄其忠告」。

這一年,他著《天說》三篇(另有一篇《天說余》),以批駁利瑪竇對佛教的攻訐。同年,雲棲禪師圓寂,所以此「三書」就成為他批判天主教的「封筆之作」。

《天說》以佛教宇宙觀駁斥天主教的「天主說」。他堅稱耶教之天主不過是佛教忉利天主而已,而忉利天在佛教三干大千世界中微不足道,九牛一毛。因此,與「佛」相比,「天主」何足掛齒?

《天說》還回擊了利瑪竇對佛教「戒殺」說與「輪迴」說的責難。雲棲禪師認為,利瑪竇曲解佛教教義,攻其一端,不遺餘力。針對天主教以《梵網經》「一切有生,皆宿生父母,殺而食之,即殺吾父母」為據對佛教挑戰,雲棲禪師辯解說,殺生意味著有可能殺害父母,但並不等於說就是殺害父母,利瑪竇偷換概念,居心叵測。

《天說》指出,中國古代經典對「上帝」「天」已有全面深刻的論述——「天之說何所不足?」而利瑪竇「創為新說」,招搖撞騙,純是多此一舉,畫蛇添足。

《天說》應戰色彩濃厚,但因雲棲禪師對天主教教義涉獵不多(這點與利瑪竇不同,後者雖對佛教思想無深刻研究,但也略知一二,已有論戰的「資本」),只能自說自有理,且文章簡短,言猶未盡,與利瑪竇洋洋洒洒上萬言的論著相比,在闡述深度與反駁力度上,始終有「心有餘而力不足」之憾。

利瑪竇在京師期間,三大師中只有紫柏尊者在京師弘法護教。與雲棲禪師謹小慎微、樸實簡淡的風格迴異,紫柏尊者奔放剛烈、叱吒風雲,甚具社會影響力,所以,這樣一個高僧自然會引起利瑪竇的高度「關注」。

利瑪竇在京師攻擊佛教的行徑不僅遭到虞淳熙等居士的駁難,也曾招致隨紫柏尊者參禪的晚明著名詩人黃輝的回擊,他甚至準備上奏章告發天主教。

但萬曆三十年(1602),京師掀起了一場攻擊狂禪的運動,曾與利瑪竇「三度交往」,對之盛讚有加的李贄因「敢唱亂道,惑世誣民」而鋃鐺入獄,以自殺殉志。第二年,即萬曆三十一年(1603),「妖書」案爆發,紫柏尊者以「妖書」造作者之名被廠衛抓捕,並於同年十二月圓寂於獄中。

紫柏尊者於1600年左右入都,1603年圓寂,而利瑪竇入京在1601年,所以二人同在京師的時間僅有兩年左右,他們也未嘗謀面。不過,根據利瑪竇的說法,二人之間還是有過一段「不愉快」的經歷。

據利瑪竇說,紫柏尊者曾以十分傲慢的態度對待天主教徒,送信給利瑪竇,「要神父去他家,他許神父不遵行連大宮都要遵行的禮節,即在他面前下跪」。而利瑪竇也以牙還牙,派人告訴紫柏尊者「若要會談,請到神父住所」(《利瑪竇全集》卷二)。

紫柏尊者圓寂後,利瑪竇對他評價道:「這個達觀(紫柏尊者字達觀)是個相當有學問的人,奸詐狡猾,熟悉所有的宗教派別,視情況需要而充當各派的辯護人。……他死後,他的名字成了那些枉自吹噓不怕肉體受苦的人的代號;但是他忘記了自己的吹噓,當他挨打時他也像其他凡人一樣地呼叫。官員有令,他的屍體不得收葬。他們懷疑他只是裝死,他可能施展了這樣那樣的鬼計逃脫。」(何高濟等譯:《利瑪竇中國札記》)

但事實證明,利瑪竇對紫柏尊者的評價並不能動搖佛教在中國深厚的信仰根基。

萬曆二十三年(1595),憨山大師與嶗山道士因海印寺產權糾紛而遭遣嶺南,二十九年(1601)進入曹溪寶林寺,這時寺院為地痞流棍所佔,毀棄不堪,岌岌可危,憨山大師不忍其衰敗淪落,起而興復之。

利瑪竇此時早已北上,定居京師,在韶州負責教務的是天主教修士龍華民。龍華民,字精華,1559(或1556)年生於義大利的西西里Caltgdronc城,1596年從里斯本啟程東航,1597年來到韶州從事傳教工作。

與利瑪竇拘謹穩妥的傳教策略不同,龍華民鼓吹大張旗鼓的佈道與迅速歸化策略。他遊走民間,大肆張羅,雖然籠絡了一批信眾,但他的蠻幹與冒進終遭官府干預,得不償失。不過,萬曆三十八年(1610)利瑪竇去世後,龍華民接任中國傳教區會長。

從萬曆二十八年(1600)到三十八年(1610)的十年間,除短暫離開外,憨山大師一直在曹溪忙碌於南華寺的興復工作。在這期間,他曾登門拜會龍華民。

不過,龍華民比利瑪竇保守得多,他認為「在這個國家裡,一個聖道的佈道者是不宜和既缺乏任何道德責任感,又被公認為不講道理的人打任何交道。」(何高濟等譯《利瑪竇中國札記》)所以,會晤不歡而散。

利瑪竇在南京期間,與憨山大師師兄雪浪洪恩大師有過一次聲勢很大的辯論,各有輸贏,而憨山在雪浪洪恩大師的傳記中隻字未提此事。

萬曆四十四年(1616),「南京教難」爆發,儒家學者與佛教僧眾結成統廣戰線,向天主教修士掀起了聲勢浩大的反批判運動。而這一年,雲棲大師與紫柏尊者都已辭世,無由目睹其況,只有憨山大師親見其事。此年他正好東遊餘杭,祭奠紫柏、雲棲兩大師。

憨山大師學富五車,辯才無礙,餘杭也是反耶中心之一。但無論是崇禎年間編輯的《聖朝辟邪集》,還是憨山大師本人的《夢遊集》,都未見大師對這一重大事件的評述。或許憨山大師是非不能也,乃不為也。

【附】利瑪竇與佛教

佛教自公元一世紀傳入中國之後,經過上千年的發展,到利瑪竇時期在中國已廣為傳播,對士大夫群和朝廷官員都已產生很大影響。

佛教的儀式和群居形式(男寺女庵)與基督教非常相似,可是二者對世界的看法截然不同。儘管利瑪竇十二年來削髮易服,僧人裝扮,但他認為佛教的「偶像崇拜」是他的大敵。他這樣解釋:

「不過,人們最相信的,我看是五百年前佛教接受的看法。這種看法認為,整個世界由單一物質構成,造物主、天地、人獸、樹草,還有四大元素,共同組成了一個連續的整體,它們是這一整體的一部分。從這種存在的統一性出發,他們要求行善,同時認為,正是因為人與上帝都由同一種物質構成,人人都可能與上帝相似。

「這種觀點我們需要堅決駁斥,不僅要用理性,也要借用他們先人的權威,因為這樣的說法顯然與先賢們的教導迥然不同。」

利瑪竇與一些名僧展開辯論,辯論內容可從《天主十義》和《畸人十篇》推斷,在1651年出版的〈辯論遺牘〉中也有所介紹。

利瑪竇與儒教和道教

利瑪竇認為,儒家思想與其說是宗教,不如說是一種關乎道德和政治的哲學。儒教不涉及形而上和死後靈魂的問題,與基督教並不衝突。利瑪竇這樣描寫他和儒士們的關係:

「這個國家有三種宗教。第一個,也是最古老的,是文人信仰的儒教……儒教並不關心超自然的事情,但在倫理道德上與我們的基督教幾乎完全一致。於是,我開始在書中讚揚儒教,用儒教的觀點駁斥其他教派,確切地說,也不算是駁斥,是評價與我們的神聖學說有衝突的觀點。

「這樣,儒士就遠非我們的敵人,反而成了我們的朋友。甚至有個極端崇拜偶像的大官在一封信里批評我阿諛奉承儒家,據他說,我把某些古代儒家吹上了天。我也讓其他神父仿效我的方法。儘管如此,我仍然得面對一些不遵循古訓的文人,與他們的思想抗衡。」

利瑪竇對道教持批評態度,認為它與佛教一樣是「崇拜偶像的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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