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齡女海邊輕生被救，包里發現遺書，救生員得知她故事做了個決定

1

大海是什麼顏色？

趙伊寧的畫架插在沙子里，手中拿著畫筆，畫布上卻始終一片空白。

她一整天都在看海，發現海可能是各種顏色，卻獨獨不是藍色的。

太陽升起時，海是一片橙色，然後慢慢變成金色、青色、墨色，直到現在，落日之前，再次披上一片橙紅。

趙伊寧擱下畫筆，站起身來，緩緩向海的深處走去。

正在漲潮的海面，遊人紛紛退去，只有她一個人，像是一個逆行的箭頭，直插向海的深處。

海水漲起來很快，只要一會兒，她就會被海水帶走，肺里裝滿咸苦的海水，獨自在海底哭泣。

她的耳邊突然響起了一陣哨聲。

趙伊寧回頭看了一眼，遠處一個模糊的身影，正在快步朝她跑來。

那身影看不清面貌，只能看到他赤裸著健美的上身，下半身是火紅的短褲，背後還有一個像是盾牌一樣的火紅色浮板。

趙伊寧心裡一驚：她之前竟然沒注意到，這片海灘有海灘救生員。

她想加緊腳步朝海的深處走去，但漲潮的海水像是一隻大手，把她不斷向岸邊推。她聽到身後有水花拍打的聲音，還沒來得及轉頭，就被新一輪的潮水拍倒在地，海水開始朝她的嘴巴、鼻孔、耳朵無情地灌進去，她渾身顫抖了起來。

一隻有力的臂膀猛地拉住了她。

「別怕！」趙伊寧在慌亂中聽到有人說，「我抓住你了！」

2

「小姑娘，有想不開的事情，去吃吃火鍋嘛，幹嗎想不開要跳海呢？」

警察局裡，趙伊寧裹著毯子，身上滴下來的水在警察局的地面上聚成一個水窪。

老警察見她不開口，嘆口氣轉而去問了那個救她上來的救生員。

「趙鵬，29歲。這是我的身份證。」救生員遞過去證件。

整個筆錄過程，趙伊寧都一言不發，是她留在沙灘上的包替她回答了老警察的問題。包里有她的證件，還有一封遺書，上面囑咐爸爸媽媽和弟弟不要為她難過，她再也不想辜負了爸爸之後，再辜負弟弟。

「孩子，不管是什麼事兒，一家人總能過去。」老警察看了趙伊寧的遺書，忍不住又勸了一句。

趙伊寧卻突然開了口，語氣像是刺蝟一樣，「說得倒容易！你知道是什麼事兒么？！」

「你這小姑娘，我好心勸你兩句，你還跟我吵。你們年輕人，能有什麼大不了的事兒？！惹家裡不開心了？拿了家裡的錢賠了？咳！多大點兒事兒啊！」

趙伊寧聽了，冷笑起來，「呵，是沒多大點事兒啊！不過就是移植了一個腎失敗了，還得再移植一個；不過就是糟蹋了自己親爹一個腎，現在還得再糟蹋自己親弟弟一個；不過就是系統性紅斑狼瘡，背上的紅斑仔細看，還挺像一對翅膀呢！」

筆錄室內的空氣突然凝固了。

趙伊寧還不解氣，半是發泄半是自嘲地說：「您現在應該趕快給我放背景音樂啊！我就是活體的『揮著翅膀的女孩』啊！」

老警察尷尬地咳嗽了一聲，埋頭在電腦上敲打筆錄，不再說話。趙伊寧呆坐在那裡，淚水慢慢湧上了眼眶。她用盡了自己全部的力氣，才控制住自己，不要大聲痛哭起來。

揮著翅膀的女孩，不是上天堂，就是沉海底，哪裡還有第三條出路呢？

她絕望地捂住了臉。

「換一條浴巾吧！你身上那條都濕透了。」趙伊寧聽到那個救生員低聲對她說，身上轉瞬已經被披上一條新浴巾，又柔軟又舒服。

3

趙伊寧在前面走，趙鵬在後面幾米遠處慢慢跟著。

趙伊寧不肯回家，威脅說直接送她回家她還會自殺，警察也沒了辦法。還好趙鵬接下了這個燙手山芋，答應陪這個女孩走一會兒，順便開導開導她。

「你別跟著我了，跟著我也救不了我。」趙伊寧回頭看著趙鵬說。

「我又沒說要救你。再說，你的病，也不是我能救得了的吧？」趙鵬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女孩聽到「病」這個字，眼睛就又黯淡下來了，「反正也是個死。」

「你這話說得……沒得病的人，也隨時會死。」

「總沒那麼大幾率吧！」趙伊寧忍不住爭辯，「我爸他已經50多歲了，捐給我一顆腎，每天吃飯都清湯寡水，過去喜歡的辣油一點都不敢碰。他過去多強壯啊，現在他雖然嘴上說沒事，可畢竟已經50多歲，萬一未來另一個腎再……關鍵我還這麼不爭氣，還給糟蹋了！」

「你還有親人能捐給你，已經很幸運了。要知足。」

「你怎麼一點不懂人家在說什麼？」趙伊寧生氣了起來，「有親人的愛是幸運，但也是責任。不瞞你說，自從我弟說可以再給我捐一顆腎之後，我就從來沒睡好過。」

「我弟才18歲，剛過生日沒幾天。這麼年輕少了一顆腎，誰知道未來對他有什麼影響？而且，萬一這次移植又失敗了……難道非要我們全家一人摘一個腎給我，這事兒才能到頭？難道他們因為跟我有血緣關係就必須承受這個？一想到這些，我就難過得恨不得自己從來沒有出現過！最好立刻消失！就跟海上的那些泡沫一樣！」

像是為了配合她的話似的，已經漆黑一片的海面又掀起一股猛烈的浪頭，墨色的海水在一塊突出的巨大礁石上，撞得粉碎。

「說得很感人，可我一點都不信。」趙鵬的聲音冷冷的。

「我說的都是真的真的真的！我希望我的家人不用受我連累！我希望他們不用覺得不摘個腎給我就是對不起我！我就想用最簡單的方式解決這一切！」趙伊寧的聲音已經變了腔調，在海浪聲中變成了歇斯底里的哭喊。

等她終於平靜了下來，卻看到趙鵬的眼睛在黑暗中像獵豹一樣亮了起來，「如果你真是這麼想的，我倒有個好地方。」

4

趙鵬所說的「好地方」，就是海灘東北角的一片高聳的礁石。

趙鵬在這片海灘當救生員已經有5年時間，每年救下的人不下數十個，每年沒能成功救下的，也總有三五人。

那些沒能被救下的人，幾乎全都是在這片礁石上落水的。

這片礁石，遠看像一隻龍從海面抬起頭，「龍頭」高懸，朝深海的方向探去。「龍脖子」又細又長，被各種各樣的蛤蜊、貝殼的屍體包裹，再加上長在上面滑溜溜的青苔，稍不留神，就會從「龍脖子」上滑下。

「龍脖子」下，不僅有深不可測的大海，還有各種尖銳凸起的礁石。摔死或淹死，豐儉由人，任君選擇。

趙伊寧看了看那礁石，疑惑地問：「如果我從那裡掉下去，你……不會去救我？」

趙鵬的聲音聽起來像冰一樣冷，「救生員不是神。我們私底下都同意一個說法：上了那塊石頭，就是海王的人。是生，是死，只能交給大海和命運。我看過這裡20年的救援記錄，從數據上看，海王可不是個好說話的人。」

不知道是因為海風還是恐懼，趙伊寧渾身輕輕顫抖了起來。

她身邊的趙鵬看起來也有些恍惚，說話的聲音被風一吹，像是某種充滿蠱惑力量的咒語：

「你看，那礁石的最前面看起來像不像個『龍頭』？據說只要能走到哪裡，對著海王許上一個願望，就一定能心想事成。」

5

很多人都想心想事成，卻從來沒想過心想事成的代價是什麼。

趙鵬的母親，死於心想事成。

趙鵬的家庭破裂於他7歲時，父親決絕地離開了母親，所有家當只要了一輛破自行車，興奮地按著破舊的自行車鈴，歡呼著奔向新的生活。

父親的新生活看樣子很快就開始了，但很可惜，被他放棄的過去，並不會就此消失。

比如，他7歲的兒子趙鵬，無時無刻不在等待著父親的回來。

這個願望從來沒有實現過，在一次次的失望之後，趙鵬學會了把心愿藏在心底，學會了以失去父親的孩子的身份好好活在這個世界上。

但他的母親，可塑性明顯不像他這麼強。

趙鵬的母親也一直在等著父親回來，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敗之後，她轉向了求助於某些神秘的力量。

她自己卧室的床頭，一直掛著她和丈夫的婚紗照。在婚紗照上，父親的胸口被用紅色的硃砂畫上了一支長長的箭，整張臉被一個巨大的神秘符號蓋住了。

家裡的衛生間，曾經是父親和母親冷戰時最喜歡躲避的地方，因此也被母親長期徵用了。

母親在衛生間的馬桶水箱里，放置了一塊有特殊香氣的石塊，每次一衝馬桶，整個衛生間都瀰漫著讓人昏昏欲睡的氣味，聞得久了，還會讓人有點想吐。

父親留在家裡的衣服、襪子、鞋子，分門別類被放置在三個朝北的大箱子里，每個箱子上坐著一個棉布小人，小人臉上粘著父親的照片。每個小人的心臟、喉嚨等重要部位，都結結實實地被兩根銀針緊緊鎖住。

趙鵬永遠都記得母親布置完這一切之後的表情。

這哪裡還是自己的母親啊！他一點都不認識這個女人。

成年後趙鵬常常想，當年父親和這樣的母親在一起生活，應該也很艱難吧！

如此這般折騰了這麼些年，父親不僅沒回來，反而還經常有關於他的「好消息」傳到趙鵬母子耳朵里來。

趙鵬知道父親後來又結了婚，有一兒一女。女兒尤其爭氣，在國外知名大學美術系就讀，未來前途無量。

這些事情原本與自己無關，但趙鵬聽到的時候，心裡還是有點不舒服。

原來，當父親的人生劇本里抹去了自己和母親，竟然可以如此完美。

而隨後母親的反應，更讓趙鵬擔心起來。

母親也不知道從哪兒聽到了父親過得很好的消息，大受刺激，把之前用來詛咒父親的陣連夜拆了。

趙鵬以為母親終於想開了、放下來，心裡還很高興。

他至今都記得母親第二天對他說的話——孩子啊，我終於有辦法了！

趙鵬不知道這是個什麼辦法，直到他接到警察電話（小說名：《奪命許願海》，作者：維佳。來自【公號：dudiangushi2018】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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