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的我們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我曾經有一個非常要好的高中女同學，同學們都稱呼她「橙子」。

橙子身材纖細，個子小巧，皮膚白皙，一雙濃眉大眼，烏黑的頭髮散發著健康的光澤。我們相識於初中，後因機緣巧合被分在一個班級里。

年少的時光總是快樂單純的，那時我性格靦腆害羞，不善交際，幾乎沒有幾個朋友，然而橙子卻成為了我的為數不多的好朋友之一。

那時的我，渴望友誼就像春天的大地渴望甘露一樣。不記得我們是怎樣成為了好朋友，只記得後來我們常常玩在一起。因為在鎮上讀書，每天中午我會約同村的好友一起回家吃中飯，騎著父親買給我的女士二八自行車，呼啦啦的，像春天的小鳥一樣飛翔在鄉間的土路上。那條並不十分寬闊的土路，混雜著各種碎石子和枯枝敗葉，浸染著我整個青春。有時候，我會帶著橙子去我家吃中飯，因為她家離學校遠，一星期只能回家一次。而我因為家離學校並不太遠，可以回家吃中飯。有時候星期五下午放學之後，我會帶著橙子回家。晚上我們同睡在一張床上，第二天吃過午飯後我將她送到村口，目送她離開。那個時候，她是快樂的，而我是歡喜的。

因為住校讀書，每天晚上自習過後，同學們會拿著水桶在宿舍旁邊的自來水龍頭上打冷水洗臉，洗腳。那時候讀書的條件是極差的，但大部分農村孩子並不覺得苦。如同在一片乾涸的土地上，長著相似的莊稼。沒見著哪棵莊稼是極滋潤肥壯的，個個都瘦熏熏黃黑黃黑的。很多時候，我會幫橙子打水，因為她在自習室學習，而我常常因為完成作業的速度較快先行離開。一次，兩次，為她打水的次數多了，我心裡也會漸漸滋生出一絲怨怒，只是從未當著她的面提起。在家我是媽媽的公主，在橙子面前我做了她的姐姐。

我小心維護著和她的友誼，因為我深知這份感情得來不易。我又是一個自卑軟弱的女孩，別人輕而易舉獲得的東西我常常要使出全部力氣。

直到初中畢業，年少的我開始覺察她其實沒有那麼「重視」我，我才覺得自己的付出只是一場單方面的遷就和討好。

比如，她有很多好朋友，而我的世界裡只有她。比如，她從來沒有為我做些什麼，而我總是充當她的姐姐顧她周全。比如，我幫她打飯打菜很多次，而她一次也未幫過我。等等。

高中時，我和橙子又奇蹟般的被分到一個班級。從那時起，我感覺自己又落入了命運的圈套。

我一直是那個鬱鬱寡歡沉默寡言的人。十六七歲的年齡，很多女孩像花兒一樣綻放，歡笑，青春飛揚，而我依然是那個在晚上獨自走路的女孩。一個人，孤獨無依。我常常會羨慕他（她）們，他們每個人，都能活得那麼熱烈，鮮明。而我，始終是膽怯的，像一個透明人一樣縮在角落。即使我奮不顧身努力學習，即使我的成績在班上一直優秀，然而自己的內心是惶恐的。我像一株暗地的植物，幽深，寂寥。渴望融入女孩子的圈子裡，然而始終無法融入。在青春激昂的年齡里，我不合時宜的存在著，突兀著。

那時的橙子，常常會在課間的時候丟給我一張寫著溫暖、俏皮、鼓勵話語的紙條，而我也常常因為那一張紙條倍感親切，充滿力量。

青春時期的我，有一顆敏銳和自尊的心，活得小心翼翼，又分外努力。只可惜，我終究不是一個機敏的人。不懂經營維持感情，天真倔強又好強。我的世界裡只能容納一兩個人，對一個人付出便是全部。做不到和所有的人成為朋友，也無法在所有人面前表露真我。

然而橙子不一樣，她似乎是熱烈活潑的小鳥。她愛笑，笑的時候天真可愛。不笑的時候，兩道濃眉蹙在一起，顯得有點凶。同學們也喜歡和她玩，我不止一次看見有男同學寫情書給她。那時的我，多麼羨慕她。能做自己，能任性，能張揚，能哭泣，能生氣，能嬌笑。

而我，不敢大聲哭，也從未燦爛地笑過。

高中畢業後我們分別考上了不同的大學，那時，面對即將開啟的新的人生，好奇和興奮，讓我們忘記了分離的憂傷。

直到大學二年級，我才斷斷續續聯繫上一些高中同學。也因為通訊不發達，很久也沒有再和橙子聯繫。彼此過上了不一樣的生活，有了不一樣的朋友。大學期間，曾經的高中同學組織了幾場聚會，有一次我和橙子都參加了。在一起玩得還很開心，只是那次之後，橙子在我心裡的份量沒有以前那麼重了。

我記得那次聚會時，我戴了一隻漂亮的手鏈。被橙子看見後，她就表現出很喜歡的樣子。幾次明裡暗裡示意，讓我把鏈子送給她。其實當時我也挺喜歡那條手鏈的，但是我還是摘下給她了，心裡卻一陣失落。因為大學期間我的人生發生了很多巨大的變化和創傷，原本脆弱的我需要別人的安慰，只是我從未表露出自己的寂寞。在她面前，我依然能無所謂的做一個軟弱善良的人。

那次分開後，我們各自開始了漫長的人生之旅，過上了不一樣的人生。

後來的後來，我們很久沒聯繫了。我也逐漸忘記了我曾經有這麼一個「好朋友」。我結婚生子，開啟新的人生。遠離父母兄弟親朋好友在這座陌生的城市裡獨自打拚，遠離了初中同學高中同學大學同學遠離了橙子，成為一個獨自行走的寫字的人。空閑時，我偶爾還會關注她的空間動態。看到她結婚了，在另一個遙遠的城市。看到她發的旅遊的照片，風景怡人。照片上的她，依然是那樣可愛，明媚動人。

微信上，我還保留著她的聯繫方式。只是，她很少發動態。也許忙著，也許不忙。她在過她的人生，我自始自終都沒有打擾她的理由。她也不曾主動給我發過一條信息。她還是以前那個她，或許不是，而我也變了，或許沒變。我們就這樣，彼此成為了熟悉的陌生人。

偶爾，在一個人的黃昏，想找一個人分享自己的快樂，或者憂愁。在腦海里搜索了一番，好想發條信息過去，已經想好了要寒暄的詞語。

只是，當第二天太陽升起的時候，面對著紛雜的生活，看著滿地雞毛蒜皮，廚房裡的碗還沒刷，地上孩子的玩具雜亂的散放著，想了想自己已經很久沒和她聯繫了，也就罷了。說什麼好呢？

我的快樂，她不懂。她的人生，我也無法再參與。我們就這樣，終究錯過了彼此。或者，年少的友誼是生命的饋贈，只給那些懂得彼此欣賞和成全的人。它美好，清澈，不含一點雜質。它是少年探索自我的旗幟，是生命長河裡一片潔凈的白帆。啟迪人生，引領我們渡過漫長的人生長河。

錦色素年，簡書作者。流連於鄉野，愛好畫畫和文字，願意用一支清麗的筆，寫出塵世間溫暖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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