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政府如何徵收鴉片稅？

文｜陳卿美

鴉片在人們的傳統印象中是毒品，但在晚清時期，鴉片只是一種藥品，名字也不叫「鴉片」，而是叫「洋葯」，民間還稱之為「福壽膏」。若是毒品，則抵觸者眾，若是藥品，則歡迎者多。鴉片確有治病的作用，屬於半毒半葯的產品。這也是鴉片泛濫的一個重要因素，因為沒人會拒絕「福壽膏」，福壽高嘛。

據《皇朝政典類纂》記載，自1858年11月始，清政府與外國修訂關稅時，商定對進口鴉片進行徵稅。

「除系官員兵丁太監人等，照例治罪。又私售藏奸聚集者，照聚賭例治罪外，其餘民人概准買用。凡外洋及內地客商，在各省關口貿易者均應著定稅則。」

這意味著，清政府取消了長達二十年的嚴禁鴉片政策，從此進口鴉片正式合法化，可以市場流通，准許百姓消費。

說起來，清政府也是被逼無奈。一方面是英國逼太緊，英國人為了賣鴉片，跟你動刀動槍動大炮。另一方面是太平天國逼太緊，洪秀全起義，也是跟你動刀動槍動大炮。英國惹不起，洪秀全擋不住，乾脆放開鴉片，徵收鴉片稅，收錢做軍費，鎮壓太平軍。

不過，清政府仍找了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那就是「以征代禁」。以徵稅的方式，提高抽大煙者的吸食成本，並以此逐漸禁絕鴉片。清政府的意思是，我們還是為百姓健康著想，最終還是要禁絕鴉片的。

停泊在伶仃洋上的鴉片走私船

據《厘金制度探析》一書記載，1858年11月，《中英天津條約》續約簽訂，洋葯正式徵收進口稅，每百斤需繳納30兩稅費。這個稅費是什麼概念呢？那時鴉片進口通常是論「擔」，一擔價值388.5兩，一擔正好是100斤。也就是說，進口鴉片的稅率為7.7%，而《南京條約》規定的洋貨進口稅率為5%。可見鴉片交稅要高於普通洋貨。

30兩隻是統一規定的關稅，但各海關還有自己的稅費，如汕頭海關說，我們處於東南沿海，海防吃緊，要繳納38兩海防經費。上海海關說，我們華東正在鎮壓太平天國，除了海防費，還要繳納貼餉費，用於補貼軍隊。總之，各地海關都有自己的說法。

據上海駐英國領事館1881年的《商務報告》統計，全國19個海關徵收的雜費各有高低，最高的為廈門83.16兩，其次為福州76兩，最低的為宜昌，只有9兩，而鎮江也只有16兩。其他海關基本都在30-40兩之間。

除了進口關稅與雜費外，鴉片進入內地後，還有各種流通稅費。清政府的規定很有意思，那就是鴉片雖是進口商品，但過了海關，貨物交給代理商後，就由洋貨變成了華貨。既然是華貨，那各種稅費一樣不能少。

而其他洋貨則完全不同，洋貨過了關還是洋貨，無論運到哪裡也都是洋貨。《中英天津條約》曾規定，其他洋貨根據運輸距離的遠近，繳納不同的稅費。但稅費總體都在2.5%左右。反觀鴉片，則成了地方政府的提款機。

地方政府收稅，就是厘金，在各主要交通要道設卡收費，「逢關收費、遇卡抽厘」。說白了，就是雁過拔毛，厘金嘛，表面意思就是極少量的錢。如果從長江走水運，會經過多個關口，鎮江、蕪湖、九江、漢口、宜昌都是長江沿線港口，從下游到上游，鎮江16兩、蕪湖17兩、九江35兩、漢口20兩、宜昌9兩，合計97兩。如果一擔鴉片從上海進口，運到四川。這一路，除去進口稅30兩、上海地方稅費21兩外，還需另交97兩的地方厘金。一路下來，總計148兩。一擔鴉片價值本來只有388.5兩，還要繳費148兩，稅率就高達38.1%。

稅費高的結果就是零售價高，導致進口鴉片難與本土鴉片競爭，這是英國人非常不願看到的。英國人說，再也不能這樣活。1886年，中英雙方簽訂《煙台條約續增專條》。條約規定，進口關稅30兩保持不變，雜費統一為80兩，二者合計為110兩。其他地方不能再徵收厘金雜費。而此時，進口鴉片的價格已經由每擔388.5兩漲至519兩。新調整的稅率則為21%。

地方沒了厘金抽成，財政上少了一大塊來源，官員貪腐也少了一個渠道，這是地方不願看到的。地方說，我們也不能這樣活。於是，地方在鴉片的零售環節打起了主意，徵收營業稅。

據《皇朝掌故叢編》記載，1880年代，各地出現「坐厘」與「牙貼」等稅種。實際上，就是鴉片的營業稅。如溫州規定，每賣一斤鴉片，要抽厘14元，這就是「坐厘」。 湖南嶽州的鴉片零售店，每家每年要交2000兩坐厘。山西的鴉片坐厘收入在1883年達到了10萬兩。

牙貼，就是利用營業執照來收錢。光緒年間規定，凡售賣鴉片者，必須取得部貼，也就是營業執照。根據所在地區的人口數量將零售商分為繁盛、次盛、簡僻三個等級。你在一線城市，屬於繁盛，繳納1000兩。你在二線城市，就交750兩。十八線小縣城，就是簡僻，交500兩。有的地方則對本土鴉片零售商按月收取營業執照費。據《中國厘金史》記載，1890年，重慶城內共有3100家鴉片零售店，每家每月要交300錢。

地方的貪婪沒有止境，有些地方又打起了土地的主意。隨著全國大力推廣種植本土鴉片，各地罌粟花開香艷艷。1899年，寧波官府宣布，在原有每擔24元的土地稅基礎上，再加50文。寧波百姓不幹了，五千餘農民起來反抗，圍攻縣衙，縣官狼狽逃竄，縣衙被燒。多加一點稅竟然就敢燒縣衙，寧波農民膽子實在大。

鴉片高額的稅收，還會導致一個結果，那就是走私。據《皇朝政典類纂》記載，1863-1905年，進口鴉片數量在5-10萬擔。但實際進口的鴉片數量則遠不止於此。據時任海關總稅務司的英國人赫德估計，每年鴉片走私量至少一萬箱。據《皇朝經世文續編》載，1887年設立九龍、拱北海關後，鴉片走私量大幅減少，而此之前，則高達1-1.5萬擔。

鴉片走私形式多樣，或是化裝成武裝分子，一路從西南背運到湖北。或是偽裝成乘客，夾帶鴉片。本土鴉片的大面積推廣，再加上走私的猖獗，導致鴉片泛濫成災。誇張的時候，在一些地區，鴉片取代了錢。有鴉片就能換東西。

鴉片稅逐漸成為清政府的第五大稅收來源，僅次于田賦、洋關稅、鹽稅、厘金。據《中國厘金史》統計，1865-1868年，進口鴉片稅總收入規模約在300萬兩。1903-1904年，達到1248萬兩。據赫德的《歲計收支概算表》統計，1908年，清政府的財政總收入為2.8億兩，而進口鴉片稅與本土鴉片稅合計為0.33億兩，共占財政收入的11.8%。

鴉片稅，百姓犧牲了健康，清政府賺到了錢。這其實如同煙草行業是一樣的，各國都不會真正禁絕煙草，因為煙草會貢獻大量稅收。吸煙縮短壽命，政府少支付社保福利，同樣也是賺到了。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