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陳二虎

一、浚稽山壯歌

公元前99年秋九月，塞北已經是寒氣凜冽，草木蕭瑟，黃土黃沙，一個叫浚稽山（今蒙古國境內阿爾泰山中段）的地方，連同一個人永恆地留存在史料中。

強勁的朔風如一把把鋼刀，刮著肉體與靈魂。

漢朝的五千步兵依託營壘列陣，前排是持戟盾的士卒，後面是弓弩手，面對撲天蓋地的三萬匈奴鐵騎，沉著迎戰。

馬蹄踐踏著草地，呼哮著馳騁而來，馬上的武士彎刀映日，當匈奴鐵騎進入射程，金鼓大振，千弩齊射，箭如雨下，一排排的匈奴騎兵倒下，一波又一波。

匈奴人

二、請纓出戰

那麼，這支漢朝的部隊是誰帶領的？為什麼僅有五千步卒？

這支漢朝的兵馬是西漢著名的飛將軍李飛的孫子李陵帶領的，也就是李廣長子李當戶的遺腹子，頗有飛將軍李廣的風骨。自小傳承了李家的尚武精神，胸懷大志，報效國家。說來自西漢漢武帝劉徹當皇帝以後，對塞外的游牧民族匈奴採取強硬的打擊手段，一次次派出兵馬出塞，讓強悍的匈奴深感壓力，不敢輕視漢王朝。

話說漢武帝手下的貳車將軍李廣利，曾經是他最寵愛的妃子李夫人的兄弟，公元99年秋天，劉徹派李廣利率三萬騎兵出酒泉，出擊直搗在天山一帶的匈奴左賢王部族，為了保障後勤補給，讓屢次請戰的李陵押運糧草。李陵激昂地對漢武帝說：「我手下的軍卒都是勇士，能夠獨當一面，陛下還是讓我去同匈奴打仗吧！」

漢武帝說：「可是現在我沒有馬匹撥給你呀。」因為與匈奴戰鬥，馬匹十分重要。李陵說：「不需要馬匹，我願以少擊眾，只用我的五千步卒直搗單于王庭。」武帝同意，李陵帶領自己手下訓練有素的五千步卒從居延關出發，向北行進三十天，到達浚稽山下寨，把沿途繪製好的山川地形，派麾下騎兵陳步樂返回京城長安彙報給漢武帝，武帝龍顏大喜，封陳步樂為郎官。

三、小人出賣了李陵

浚稽山紮營後，就遭遇匈奴可汗親率的鐵騎，匈奴可汗一開始根本沒有把這五千步卒看在眼裡，但一接戰，被李陵的強弩好一陣收拾，不由大怒，又召來左右賢王的兵馬，大約六七萬騎兵，把李陵的五千步卒圍的里三層外三層，訓練有素的漢軍，在李陵的指揮下，且戰且退，在一個山谷間又一次陷入重圍，形式十分嚴峻，因為漢軍斷糧，賴以退敵的箭矢所剩不多，要想抵抗匈奴鐵騎，已經是不可能的了。

經過一日鏖戰，當夜幕降臨，李陵巡視營地時，卻發現手下有人在這生死關頭還私藏營妓，讓他勃然大怒，拔劍殺了那人，穩定了軍心。

次日激戰，生擒一名匈奴騎兵，得知匈奴連日重兵包圍李陵五千步卒沒有拿下，準備撤兵了，這分明是振奮人心的好消息，思量自己帶著五千兵馬出來，就抱著必死的信心，如今九死一生，終於可以返回了。

李陵在陣前激勵將士，團結一心。然而，就在這生死存亡時刻，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殘酷的歷史告訴人們：普天下最可怕的就是無恥的小人。小人一個卑鄙的行為，完全能改變歷史改變人的命運。

李陵軍中有一個叫管敢的軍侯，因與他的上司校尉發生爭執，被打了一頓，認為自己受到侮辱，強烈的報復心，讓他一不做二不休，趁著夜色逃到匈奴這邊，把漢軍的情況報告給了匈奴單于。

單于一聽漢軍斷糧矢盡，這分明是送到口中的肉，要吃呀。

四、李陵無奈被俘

天一亮，就組織人馬對李陵部發起猛烈的攻擊。

李陵率部射盡餘下的箭矢，依舊砍斷車軸與匈奴人肉搏，雙方士卒都殺紅眼，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十分慘烈。

戰鬥持續到午夜，勇敢的漢兵不足千人，而匈奴人越聚越多，李陵仰天長嘆，知道這將是不歸路，便下達最後的軍令，讓軍卒化整為零突圍，活一個是一個。

匈奴的鐵騎自然窮追猛打，一直護衛在李陵身邊的校尉在刀光血影中倒下，李陵仰天長嘆：「天不助我，假如再給我們每個人幾十支箭，我們就能安全返回。」

悲壯的李陵被如狼似虎的匈奴人生擒，五千步卒，還是有幾百人生還。

匈奴單于敬重李氏家族，無論李陵降與不降，都十分禮遇他。

五、司馬遷因何被宮刑？

當漢武帝劉徹聽說李陵投降了匈奴，也沒有認真調查，勃然大怒，在朝堂上尋問如何處理李陵投敵事件，自古正直的人少，見風使舵的人多，這些文武大臣一口同聲譴責李陵，無恥的攻擊李陵，落井下石。

唯有一個人低著頭沉默無語，漢武帝發現這個人是太史令司馬遷。

漢武帝就問司馬遷：你是史官，怎麼回事？

司馬遷說：李陵忠義仁厚，素有國士之風，提五千步卒深入匈奴腹地，面對數倍的匈奴鐵騎，搏殺上萬，古之名將幾乎都沒有超過他的，何罪之有？

漢武帝步入老年，開始懷疑一切，覺得司馬遷含沙射影，有責怪他的意思。

就下令把司馬遷打入大牢，由於司馬遷家貧，沒有能力用金錢為他贖身買罪，漢武帝還要用這個修史的人，就施以宮刑，也就是說割下司馬遷男人的東西，給司馬遷點顏色看看，讓你同情李陵。

筆者每每捧讀歷史，讀到這一段時，不由對司馬遷升起敬意，做人應該如司馬遷一樣，直言真話才是君子所為，肉體的摧殘也改變不了靈魂的偉岸。想想世間，太多的偽君子，太多的勢力小人，裝逼裝正經，那靈魂深處的齷齪散發著臭味，縱使一時的風光，終有一天會露出本來面目。

後世許多人為李陵鳴不平，唐代詩人劉灣在《李陵別蘇武》詩中說：「漢武愛邊功，李陵提步卒。轉戰單于庭，身隨漢軍沒。李陵不愛死，心存歸漢闕。誓欲還國恩，不為匈奴屈。身辱家已無，世居虎狼窟……生為漢宮臣，死為胡地骨。萬里長相思，終身望南月。」

六、假情報的惡果

說來這個漢武帝英武一生，老年有點糊塗，但有時也清醒，過了一段時間，有點醒悟，覺得司馬遷說的有道理，自己催促李陵出戰，又沒有派出部隊支援，導致李陵五千步卒幾乎全軍覆滅，便派人安撫倖存返回的士卒，並派出公孫敖率兵深入匈奴，一來是打擊匈奴，二是想把失陷匈奴的李陵接回來。

公孫敖一接戰就敗了，並且從一個匈奴士兵口中得知：李陵不僅投降匈奴，而且還親自幫助匈奴單于訓練士卒。

公孫敖這老小子也沒有認真證實一下，其實這是一個叫李緒的漢人，不是李陵，這陰差陽錯的誤傳，徹底讓李陵回到漢朝的希望化為泡影。公孫敖匆匆返回，便把這道聽途說的「重大」消息彙報給漢武帝。

漢武帝徹底惱了，下令將李陵的親屬夷滅三族，可憐的李氏親族遭此屠戮，上天垂淚。自此，李陵在隴西身敗名裂，不明真像的世人都咒罵李陵賣國求榮，引以為恥。

可悲可嘆的李陵，英雄無路呀！聞知家族被屠殺，痛心疾首，他沒有對不起朝庭，李家三世為將都效忠漢室，自己提五千步卒與匈奴拼盡全力。李陵一打聽，其原因都是那個叫李緒的漢朝降將，就尋機殺死了李緒。

匈奴單于聞知李陵殺了效忠他的李緒，便把李陵抓了起來，準備處死。單于的大老婆大閼氏敬重李陵為人，勸說單于，並且把女兒嫁給李陵，封他為右校王，統領堅昆部落，李陵不得已只好留在匈奴，但他一直心系漢朝，矛盾地活著。

蘇武出使匈奴，被扣留拒絕投降，被發配到北海放羊，匈奴單于知道李陵與蘇武是故人，就派他去勸蘇武。

李陵來到北海，二人圍爐飲酒，讓李陵十分敬佩蘇武的氣節，私下暗暗幫助蘇武。

漢武帝

七、英雄的嘆息

漢武帝去世後，年幼的漢昭帝即位，大臣霍光、上官桀第人共同輔政。

由於霍光等人知道李陵被冤枉，便對漢昭帝提起李陵，希望派出使者接李陵回來。

昭帝准奏，派出使節去匈奴見李陵。

李陵看到使者，兩淚縱橫，內心有千千結不知如何說好，他摸著自己的頭髮哽咽地說：「我已經是匈奴人了呀！」

這一句撕心裂腹的話，道出了多少人世滄桑，自己魂牽夢繞的故國殺了他的家眷，誤解他的忠誠，已經讓他無家無國呀，了無牽掛！這塞上的黃土，這塞上的草木，已經是他最後的歸宿。

據說草原上的匈奴後裔黠戛斯人自稱李陵後人。

據說在內蒙古巴彥淖爾磴口縣西北百餘公里處的狼山有一塊李陵碑。

多少據說，其實都是告訴世人，李陵是一個不能忘記的真男人。面對歷史的真實，沒有人理解李陵靈魂深處的那份痛！

當李陵老年的時候，一次次登高南望，肝腸寸斷，無淚可流。他知道，他帶著遺恨將與自己的肉體埋葬在這莫生的土地上，滾滾黃沙，謝幕了英雄，泣血的靈魂，讓他弄不懂，為什麼熟悉的變得莫生，而莫生的變得熟悉？

是非自有史家評說，褒貶自有後人感知，山川的一草一木，為歷史作證！

【作者簡介】陳二虎，筆名紅葉，蒙古族中的契丹人。翁牛特旗作家協會副秘書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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