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辦教師落選之後｜李國富
一連七天的不上課，一連七天的冷寂。
他們把自己的房門關閉，獨自在桌前看書，好像不關門就會有人打攪自己似的。知情者，自覺不去「拜訪」。一天天的坐著，書一頁頁地翻過來，又翻過去；一夜夜的坐著，布滿血絲的眼睛盯著書本，嘴皮微動著，聲音嗡嗡像和尚在念經文。
教室里紙片處處都是。黑板上畫著一些近作，書法「精湛」。學生們正在嘰嘰喳喳地議論著個別「時局」。一個圓臉學生，眼裡帶著猜疑的光說，「聽說民辦教師要考試轉正了，是嗎？」「是轉正考試。」一個道。另一個便伸過腦袋問道，」轉正？轉什麼正？」「民辦教師轉為國家教師。」又一個學生道，「那挺重要的。」一個瘦同學接著道：「那當然。要不是因為這，他們怎麼不給我們上課？」「對。」他的話徵得大家的贊同。
一連幾日的苦幹，終於要入考場了。這一天是星期日，天晴得不算好，風在輕輕地吹。各個參加考試的教師，還在緊張地看著書本。他們在講台上的話，已屬過去……「考試之前，不要再看書，隨便休息……以免心情緊張，效果不佳……」他們的眼睛已疲憊數日。「噹噹當……」的鈴聲把他們喚進去，又把他們喊出來。往複幾次，緊張的考試便宣布結束了。
俗話說，「不比不知道。」自從這場「筆戰」之後，校園裡的人士們所看到的情況，與畢業學生高考後的境界一樣。有的好像背上了包袱，走起路來慢慢的，眼裡沒有一點光彩。有的人彎著腰，地著頭，羞紅著臉，眼淚暗暗打濕面龐，像受了莫大的委屈和恥辱……有的人則無所謂，平時該怎樣，今天還是那樣子。但有那麼些人，他們可能中了舉，滿面春風的，又特意買了自己從來未抽過的香煙，請幾位同事到飯店，沽它幾斤白酒，吃個痛快，喝個大醉。「醉翁之意不在酒」嗎，人走在路上，頭一衝一衝的，臉上帶著酒氣，還左右搖放的……
教室里，每天都有人議論，都有人指手畫腳的。課堂好像又恢復了正常。但學生們發現自己的數學老師和語文老師的語調都大不相同，脾氣好像也有所不同。數學老師的背上似乎有沙帶，走路又沉又慢的。他的臉總是沮喪著，很難看的。他的每句話，聽起來都像是哭出來的聲音，又低又模糊的，又很難聽的。
這節課是語文。語文老師，我們的班主任顯然一幅得意的樣子，他大步跨上講台，昂首說道，「上課！」。文體委員我，趕忙起身，「起立！」他用眼光掃視了整個教室，顯得很嚴肅。他慎重地點了一下頭。「坐下！」學生們像士兵似的，「嘩」地坐下。教室里很肅靜。班主任再次望望整個教室，忽見黑板上還有一點粉筆粉，喝道：「誰檫的黑板？！」教室里一下變的更加緊張，眼睛在偷偷地相互觀望著。不久，一個男生恭恭敬敬地走上講台，把黑板檫得發亮。班主任厲聲喝道：「現在都什麼時候了？還耽誤時間！……」學生們都在驚訝地望著他。他的面孔很嚴肅，他用高昂的聲音講課了……
下午，第二節課的鈴聲又響了。數學老師低著頭，沮喪著臉，挪到講台上。我剛喊出「起立！」，他馬上點了一下頭。剛要站起來的同學很快又坐下。他打開書，臉漲得緋紅，鼻尖上滲出了汗。有幾個學生咬起耳朵，教室里一下子變得嗡嗡的。數學老師帶著酸腔，向著講桌說，「大家隨便看書吧……」還沒有說完，他就合上了書。學生們有意地望著他的臉。他顯得很不自然的樣子，臉朝窗外望著。教室里的聲音更大了，有的還指手畫腳的。數學老師此時已失去理智似的，木然地站在窗邊，但以前他很愛開玩笑的。
門前走過幾個教師，是到另一個班聽那位剛被轉正的數學教師的課的。他們邊走，邊吸著煙——新牌子過濾嘴香煙，還談笑著。笑聲傳進教室，傳入數學老師的耳里，好像是嘲笑自己，他這樣認為。突然，他轉過身，拉下了帽檐，低著頭，快步走出教室，連講課書也沒拿。同學們驚異地望著門口，以及那講台上的書。
像颳了一陣風，教室里頓時噪雜了。一個學生道，「他怎麼可能轉正？連我們課本上的問題都講解不好，還想高升？……颳風下雨不知道，肚裡有多少貨自己不清楚嗎？」「哈哈……哈哈……」「不要慌張，考慮好再做，不會錯……實在不會做，就擱在一邊，然後再想想……」又一個學生在惡作劇，故意模擬數學老師的口吻和說過的話。引得學生們一陣接著一陣的大笑。
一連幾天，課堂上，辦公樓里都未見到我的數學老師的身影。難道他真的離開了我們，我感到他很可憐。我們自己更加可憐。
作者簡介
李國富，校名李懷富，筆名山林。工作於上海市徐匯區梅隴文化館。愛好文學，文體多樣，作品多發表在《黃河文創》《詩意八公山》《羽墨飄香》《和訊博客》《中國博客》《文學筆友網》等媒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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