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拙海魚圖集萃

文化 12-30

畫展上有人問，

你怎麼想到畫海魚呢

？我一時竟不知從何說起。

張大拙海魚圖

想那浩淼無邊的大海里，該有多少魚呢？地球上，適合生物活動的大概是這三個空間，陸地，天空和大海。陸地被人佔領了，天空上飛著鳥和昆蟲，大海里有數不清的魚。這些生物都在忙忙碌碌，做著自己認為很值得做的事情，

好像一個個入戲太深的演員，執著於一人一物一地一事。

一隻大馬哈魚從

大海

游到

江河

，成群結隊，不屈不撓，歷盡險阻，終於到了目的地，挺輝煌吧，卻繁殖完就死了。有說悲壯的，有說自然安排的，有說比較傻的，想想都有道理，但此道理並不妨礙彼道理的存在。

世界上哪有一個完全正確的道理？

忘了是哪一年，大概是我百無聊賴地剛剛開始畫畫的時候，喜歡金農這一類的畫家，看他題的一些詩，就試著寫一寫題畫詩。畫幾條魚，就有一首寫魚的詩，很快吟誦出來，題在畫上頗為自得。

詩云-------

從那裡來，到哪裡去，因何而悲，為何而喜，岸上是我，水中是你。

從此而來，到彼而去，無所謂悲，無所謂喜，岸上非我，水中非你。

張大拙海魚圖

你是浩瀚海中一隻魚，我是茫茫人海里一個人，我畫魚好似庄生夢蝶，又象問魚之樂。莊子被一隻蝴蝶搞暈了，這一群魚兒也未能讓我明白。實際上大多數道理問到最後就說不清了，說的明白的都是些簡單的事情。你看《道德經》這些可稱為「經」的言論，哪些是一清二白的？或者特別深奧的道理，就像靈光一閃，卻又稍縱即逝，伸手去抓，以為就在拳里，攤開掌心，裡面卻空空如也。有人說「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可能人的根器就這麼深了，思考什麼呢？這就像一個大力士非要拽著自己的頭髮把自己提起來，不是你沒有力氣，而是你註定完不成這個任務，戰勝不了自己。

人類在終極真理面前只有氣餒而已，自己號稱掌握真理的人不是騙子就是傻子。

這首詩更像一個偈子，有一些參悟在裡面，後來我讀了《金剛經》《壇經》，看到裡面的許多偈子更加深廣耐讀，無法把握。而魚也好，人也好，花也好，鳥也好，要破自己的執著是太難太難了。那些精闢的言論或讓你一刻懵懂，可一碰到具體的事情就無法自拔了。所以佛經里有很多量詞，分的很細，有說時間的，有說多少的，都是想把時間和空間拉開到廣闊再廣闊，壓縮到細小再細小。

所謂，致廣大，致精微。

讓眾生感受時空和距離，以至於解脫。

大海比江河寬廣許多，其中的生靈有情也該自由快樂一點？莊子估計是到過海邊的，他多次提到海，在《秋水》里就寫到

河伯

（黃河之神）見到海神，海神顯然是高出一籌的。退回到世俗的世界來說，人們也都是一條魚，

在廣闊的大海里，選擇的機會也許會多一點，你的心神總會找到一個安頓之處

。您若有強大的內心就向前邁一步，可以把風吹雨打當樂子；想舒服一點了，就退一步說話，躲在老舊的屋檐下喝杯茶，靜一靜，享受那俯仰靜觀之樂。追求自由富裕的生活，想要舒適愉悅的情緒，似乎也沒什麼錯，面對嚴酷的現實總要找點寬慰和樂趣。關鍵是心裡想的要寬廣一點大一點，做一條海中之魚，感受海水的鹹味，水中的波瀾。

以我輩現在的境界，且不必管「從哪裡來，到哪裡去」的問題，做一個屬於自己的人，堅持自己的，尊重別人的，少找煩惱多找快樂。每天悠哉然，似魚

游于海，樂於水

，孤獨而思，成群結隊而歡悅。在人群，在市井，在山林，在鄉土，在路上，由少而壯，由壯及老，其實都是一條魚在海里看的景，經的事。

最好是自然而然，並不是總要謀劃的那麼完備，時時出點岔子，也別垂頭喪氣。在我的理想中，就是

一群魚在大海里悠遊的畫面，就覺得應該是這樣，那麼廣大，那麼浩瀚，愛游到那裡都可以，愛誰誰，怎麼都行，

自由自在的樣子，才舒服，才愜意。

這是個努力追求的境界，但願能做到一點便好。「

心裡有海，自可神遊」。

口號不是總要喊喊的嗎？

張大拙海麟圖集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