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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著「強硬的文學精神」突破重圍

中國當代文學史的另一條河流

2018年 12月23日是《今天》雜誌創刊四十年的紀念日。在這一天,《今天》四十年來多位編者、作者、讀者和朋友們齊聚香港大學美術博物館館,舉辦了音樂·詩歌朗誦會(點擊回顧)和《今天四十年》新書發布會——

· 編者說 ·

林道群:謝謝大家來到《今天四十年》發布會的現場,我從來沒辦過發布會是20多位作者一起出席的。《今天四十年》的封面是北島的一幅畫,名字叫《時刻》。眾多的《時刻》相加起來,就是一條永久的長河。我們背後以《時刻》拼接的牆面,也呼應了1978年《今天》剛誕生的時候,海報張貼在西單牆上的歷史。從種種的角度來看,《今天四十年》新書的發布,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北島:我說一下這本書是從哪兒來的。年初的時候,我們就想好了書的名字,《今天四十年》。書名里有一個時間的概念,「今天」和「四十年」之間其實存在著一種矛盾,這矛盾是一種詩歌的語言。「今天」是一個空間的概念,包括了至少二十位作者。時間的概念上,「四十年」過去了,壓縮成發布會的時間可能只有半個小時。所以今天我們來說一下這本書的設想,回顧和《今天》雜誌有關的,甚至在《今天》之前、六十年代地下文學的故事。

鄂復明:《今天四十年》的時間跨度,是從上世紀六十年代初一直到最近。每個人都是以自己生命和青春的經歷來寫的,我們一直想把這段歷史寫下來,留給後人看。這種想法在四十年到來之際,終於得到了滿足。

在此要感謝參與這本書的出版的朋友,香港的林道群先生,本人是資深的出版人,同時他從九十年代開始到這本書的出版,無償地為《今天》服務了三十八年。他和夫人的名字只最初出現過幾次在《今天》雜誌上,後來一直默默無聞地為《今天》做了這麼多的事情。另外要感謝著名記者劉香成先生,當年我們辦《今天》的時候,他是美聯社駐華記者,他一直跟蹤著《今天》的腳步,拍了不少照片。還有一位在美國的專業攝影家,王瑞先生,他把自己拍攝的數十張歷史照片,無償地送給我們使用。另外是已經去世的著名攝影家池小寧,他當年用攝像、攝影的方式,留下了珍貴的歷史鏡頭。所以在我們的另一本書《今天紀念冊》上,除了呈現一些實物,還收錄了很多老照片。而我們的資料目前被收藏在香港城市大學圖書館,《今天》作為特藏,被收藏起來了。

· 作者說 ·

陸煥興:我就說一句——真正的文學藝術,和專制是一對天敵。

史保嘉:四十年聽起來是一個簡單的數字,我作為一開始的關注者,到後來的參與者,我清楚知道這四十年有多少艱辛和不容易,親眼見證許多事情,甚至有人託付身後事。所以,我希望大家能夠記住《今天》這本刊物,記住12月23日。

韓東:《今天》這本雜誌非常重要。眾所周知,中國四九年以後,我認為出現了一個大的文化斷層,按照我的斷代劃分,中國當代文學是從七十年代末到八十年代開始,具體說來,是以《今天》這本雜誌的創刊為標誌。到現在已經四十年了,這本雜誌和這批人太重要了,正如北島所說,「這是另一條河流」,至少我們也得有兩條河流。就我個人而言,我的寫作從精神上來說就是追溯《今天》的傳統。

徐曉:二十五年前的今天,大概比現在要晚幾小時,在北京快天黑時候,我在人民文學出版社裡,因為中國的「皇家」雜誌,人民文學雜誌就在那。《今天》第一期印完以後,就準備張貼在皇家出版社的門口,顯然他們有自己的考慮。我就在這裡偶遇了北島、芒克、陸煥興,從那時候開始,到現在四十年的時間簡直不敢想像。

我個人參與得比較多,是在北京階段的那兩年,但是我們主編北島,從創刊、停刊到復刊,一直堅持到現在。一本雜誌出紙版、搞活動、出叢書,這中間,我相信北島為了湊資金,得給多少人化緣,這份堅韌,我覺得沒有多少人能比。今天我們聚在這裡,還能為這本雜誌的明天和未來有所期待,我們要感謝《今天》的創辦人,始終的主編——北島。

萬之:我感覺到非常慚愧,因為《今天》四十年里,我並沒有堅持到底,在半路做了逃兵,我覺得在這條河流里,我快淹死了,我就爬上岸來。在1997年的時候,我辭去了社長的職務,並寫信給北島,告訴他我有點力不從心,因為自己個人的許多問題。對於這一點我非常慚愧。

我覺得掌聲首先要送給林道群,從九零年開始,他幫助了我解脫很多困苦,並且承擔很多。第二位就是北島,如果沒有他,這本雜誌也不會存在四十年。

陳東東:我非常榮幸能夠成為這本書和這本雜誌的作者,謝謝道群、北島、宋琳,還有已經逝去的詩歌編輯張棗,非常感謝他們。

朱濤:今天我有點受寵若驚,我作為小字輩是從小讀到大在讀《今天》,我和北島除了有個人的交情以外,在2009年,北島邀請我編輯關於中國當代建築的專輯,大家知道《今天》雜誌在復刊之後,不僅僅是純文學刊物、藝術刊物,也出過許多不同領域的專輯,例如戲劇、電影、香港回歸等,北島在各方面都十分操心。有一天,他回到了他故鄉,看到公園裡的十二生肖,一個比一個丑,說中國的空間文化怎麼是這樣,實在看不下去了,心裡想著能不能弄一本建築專輯。

這本建築專輯,我十分自豪,直到現在依然是中國最好的,真正有批判力的一本建築專輯,一本空間分析的文輯。這裡我想和大家分享一件事,在這一專輯出來的時候,剛好碰上八九年大事件的二十周年,《今天》的停刊、流亡和海外復刊,都與之相關。儘管這是建築專輯,在最後我們決定加一篇錢理群先生的文章,作為我們對事件的紀念和反思。當時在編輯部,引起了很大的爭議,有人認為我們不應該承擔政治風險,有人則認為這是應該的。當時我發郵件給北島達成了一個共識,大概的意思是:計算得失是一個多少的問題,堅持道理與否是一個原則的問題。《今天》經歷了四十年,是北島每一天都堅持一貫的立場,《今天》才能夠到今天。

朱文:我們這一代人,在《今天》開始的身份都是讀者,然後變成《今天》的作者。我認為不單只是寫作,還有生活中遇到困惑時,需要有力量時候,我常常回到《今天》中,重新喚醒內心的力量、最初的夢想。《今天》已經四十年了,一般在這種場合會覺得自己很滄桑,但我覺得十分年輕,因為我們這一代作家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下。按照我自己的計算方法,用四十年減去自己的年齡,我今年也就十歲而已,這樣的年齡可以對未來感到好奇,可以重新計劃未來了,更重要的是,我可以有理由相信未來。

宋琳:我從1992年就開始參與《今天》詩歌編輯的工作,當時還有另外一位編輯張棗。剛剛講到「另一條河流」,我想起希臘神話里的埃爾斯河,是一條地下河。《今天》作為地下文學的先鋒雜誌,在北京1978年創刊,到被停刊,就像埃爾斯河是地下河一樣。但傳說中,埃爾斯河在另一片大陸又湧現出來。在1990年的歐洲,《今天》復刊了,地下雜誌的《今天》就變成了流亡文學,奇蹟般的存活到今天,這條河依然在我們心中涌動。

《今天》是一個先鋒的文學,同時也是精神的共同體。我們今天在場的同仁在一起,無論是作者還是編輯,都是有一個精神價值的共同體;還有不在場的作者、讀者,他們也對《今天》充滿了期待,年青一代的文學愛好者他們也希望能夠在當代複雜的社會中間,能夠有一種精神的依靠、嚮導。我覺得文學在我們這個時代,《今天》雜誌繼續辦下去的話,我個人很期待能夠在年輕讀者中,產生迴響。

廖偉棠:我是《今天》的詩歌編輯,在我做過很多事情中,這可能是最讓我驕傲的身份。我最早讀《今天》也是因為它的詩歌,《今天》根基之所在,是因為它的詩歌和一群詩人,是《今天》所發生的一個種子。所以,我們現在編輯《今天》詩歌的部分,還是要捍衛詩歌的高貴、詩的獨立,就像張棗曾經捍衛過的一樣。這就是我對自己的要求,也是對我們雜誌的期許。

顧曉陽:我是95年到98年,曾經在洛杉磯當《今天》編輯部的主任。還記得當年,北島經常從噩夢中驚醒,一下子坐了起來,因為《今天》沒有錢了。如果他能夠想到募捐的渠道,就能夠接著睡,如果想不到就一直想到天亮。有一次聽說余英時的大學裡有一個猶太富翁,他曾經因為中國相關的事,捐贈了150萬的美金。北島聽說這事後,通過余英時約了這位富翁,因為特別重視,所以北島就西服革履。結果富翁穿的是球鞋、夾克,背了一個雙肩包,北島反而像是捐款人。不過這事最後也沒成。據我所知,從1990年開始到現在,《今天》一直在這麼困難的情況下,存活著。

阿乙:我是《今天》雜誌在第三十年至第四十年出現的一位年輕作者,現在也四十多歲了。《今天》這本高貴的雜誌,讓我意識到,文學不僅僅個人的事業,它更是一種同質的事業、團結的事業,同仁之間在精神上互相激勵的事業。

趙南:我就是從那個時代到現在的倖存者、見證者,見證著《今天》的發展越來越好。其中一位創辦者黃銳,他的星星畫會在藝術領域方面已經在中國被認可。無論是在文學還是藝術方面,《今天》都取得了傑出的成就。

攝影:黎英偉

《今天四十年》

(《今天》同人12月22日下午茶敘)

《今天四十年》後記

文/鄂復明

上個世紀八十年代伊始,掀起一股「洋插隊(出國)」熱,從莘莘學子到半老懞童,紛紛踏出國門,撲向前途未卜的異域。想想都頭痛,我是去內蒙十二年的「土插」,文革「愚智」初開,為逃避「複課鬧革命」和軍訓,憧憬「有個絕好的去處,強似在家中被父母師傅管束著」(紅樓夢),十六、七歲的半大小子,自己拿著戶口本,傻呵呵的到辦事處銷了北京戶口。半年之後,便可用蒙語與土著飆俚俗,生馬也敢騎,黑夜裡靠星辰和山影行路……不經意間度過了懵懂青春。已過而立之年的《今天》同儕真不知他們如何熬過異國他鄉的最初歲月,語言關真不可小覷,當初僅長我三歲的高中生,卻只能磕磕巴巴地講被譏為「北京口音」的蒙語,回城後則全部忘卻。除去少見的語言天才,年歲是「說」與「學」話的界限。

自顧尚且不暇,卻又重操《今天》舊業。彼時「網」智未開,印刷業剛剛擺脫「鉛與火」,但漢字這「鬼畫符」卻被拒入電腦鍵盤;通訊尚徘徊在尺牘手札的飛鴻傳書。西方政府沒有閑錢來讓「文化」人士享受殊榮,編輯們竟靠剪去詩稿的空白部分來減輕越洋郵件的重量,而植字時又將其碼成一整版計資後再拆分……遙想當年老《今天》搭乘「本市一分五、外埠三分」的「印刷品」郵資補貼,真是該知足常樂。我們只是被拒入「流通」領域,否則即使在紙媒日漸式微之今日,如果都站在同一起跑線,看誰先趴下!一九八〇年僅僅為「星星畫展」印售文字數據一項,十天工夫便賺回一台速印機,並組團數十人去「撮老莫」慶功。

「(新)《今天》不缺人手,不缺稿件,缺的是錢。詩人北島滿腦子想的是尋找有錢人……」(王渝),日前在校訂大事記後附的捐助名錄,北島叮囑我「瑞士朗瑙基金會」多年來對《今天》的支持最大,可我上網查證:朗瑙是地處瑞士與奧地利兩國之間的列支敦斯登公國(聯合國有他一號)首都瓦杜茲的一個小鎮,用了人家的錢,卻丟了人家的主權,真是罪過!可這個奇葩國家雖然有錢資助《今天》,近年卻立法:允許他人臨時租用「國家」,每日五萬法郎,附送警察……一直有流言說北島連寺廟的香火錢也敢動用,細詰之後方知他從星雲大師那裡「搜刮」過數千美元。那位經歷豐富參過(國)軍入過(國民)黨的慈善高僧垂憐《今天》倒也在情在理。

我與新《今天》諸君素昧平生,十有八九從未晤面(數十年來散居各國僅靠尺素傳書的編輯們不也如是嗎),但他們文稿字裡行間流露的真情令我感動莫名。新、老《今天》一脈相承的是數十年如一日的無償奉獻,追名逐利者對此敬而遠之,這也許是《今天》自我凈化的天然屏障。老《今天》「自由那麼少,房子那麼小,衣服那麼破,印刷那麼差,詩那麼激動人心,人那麼可愛……的時代徹底結束了」(查建英),而新《今天》「……風風雨雨經歷了二十多個春秋,其間無論是作者還是編輯團隊都多次交替更迭,但是百折而不撓,文學的獨立性和思想的前衛性始終是這個刊物所堅持的理念,只是時間把它洗淘得更加純粹和清晰」(劉禾)。

查建英曾「建議把四十年來為《今天》默默做了大量後勤服務的所有人的名字一個一個陳列出來,印在《今天》紀念專號最醒目的地方,像一面紀念碑那樣。……那些散居世界各地、從未在《今天》上發表過作品、卻長期無償效勞助力的朋友們,她/他們是《今天》的幕後功臣,更值得《今天》特别致謝。」

《今天》資料中在一張巴掌大的紙片上記下了「編輯組人員」的分工明細,而復刊後《今天》則請全套刊物的收藏者顏萌先生用手機一一拍錄下版權頁的名單,這兩份數據也只記錄了不到一百二十名有據可查的編務人員,而四十年來龐大的作者隊伍、不計其數的參與人員,更值得《今天》感謝的是當年遍布全國的《今天》雜誌訂閱和購買者,是他們節衣縮食在以微薄收人扶助《今天》。訂閱序號至六八二位——對於印數只有一千冊的《今天》又是何等意義?近千封讀者來信、來稿總計三千多頁面已掃描存入電腦,它的實物分冊入藏香港城市大學圖書館。我曾經有過這樣的想法:讓他們(或許只能由他們的後人)在網路上通過鏈接看到當年的自己——《今天》沒有忘記他們。這還僅僅是存世不足兩載的老《今天》,海外復刊後漫長的三十年,其浩繁的史料才剛剛入手。

無論如何也要感恩網路時代,它讓歷史的親歷者,在有生之年眼睜睜地看到自己進入歷史。

書名:今天四十年

主編:北島、鄂復明

出版社:牛津大學出版社

* 香港各大書店有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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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請周知。

《今天》雜誌 編輯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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