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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歲男生遲到害班級丟全勤獎,全班聯名提賠償條件將他逼向深淵

1

與每天一樣,我踩著上課鈴才走進教室。我的班在長走廊的盡頭。教他們一年以來,我充分懷疑上課鈴存在的必要性——長在這些十四五歲的孩子臉上的那張滔滔不絕的嘴,全然不會因為上課鈴響而關閉的。

而我,一個有著二十五年教齡的教師,在送走了一屆又一屆學生之後,在自認為桃李滿天下了之後,在帶了多少屆畢業班之後,學校竟然把這樣一個班塞給我,美其名曰「能者多勞」。呵,這樣一個爛班,個個都是成績不行,闖禍有餘的主兒,我連一點心氣都沒了,下課鈴就是我的救星。

然而今天,走廊里竟沒有一點聲音。我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或者是他們又闖了什麼更為嚴重的大禍,又等著我去擦屁股。我不禁加快了腳步。

一進教室門,眼前的景象嚇了我一跳:楊文的桌子被掀翻在地上,書本文具洋洋洒洒潑了一地,楊文瑟縮著流著淚站在講台一側,衣領處被扯爛,臉上青紫處滲著血。

這是打架了!好啊,老師晚來一分鐘都不到就敢打架!我剛想發作,忽又覺得不對:如果是打架,那麼其他人為什麼這麼安靜的坐著,楊文同誰打架?又是誰掀了他的桌子?

我正納悶,班長開口了:「老師,你該兌現諾言了!」

「諾言?什麼諾言?」我不記得曾對他們許了什麼願。

「你曾經說過,如果誰再遲到,就得給全班同學賠錢,每人二十!」班長目光炯炯,毫不退卻的覷著我,「老師你不會是忘了吧!」

2

2016年9月1日開學典禮那天,學校針對學校學生遲到成風的現象,頒布了一項決策,或者說是一項獎勵機制:全校任何一個班,一個月之內沒有任何一個學生遲到,學校給每個同學發二十元獎金。這個決策還真讓我佩服起校領導的決心來,我們學校本就生源不好,跟學生講道理是左耳聽右耳冒,但一說到錢,馬上倆眼放光、乖順無比!

就這樣,我們這個在任何活動中拖後腿的的爛班熱情空前高漲。

在班長的帶領下,學生們開班會,集體寫保證書,制定懲罰措施。當他們問到我時,我毫不在意的說,如果有人遲到,導致我們班同學沒有贏得獎金,那就叫遲到的這個人出錢吧。

這句話,他們一直記了一個月,應該是差一天才滿一個月,只差一天,他們就可以領到二十塊錢了。只差一天,只差一天,卻被楊文破了戒。

「報告……」楊文出現在辦公室門口,猶猶疑疑的樣子讓我更加心煩。

「進來!」說這話的時候,手底下依然忙著批作文,我沒抬頭,卻能用餘光瞥到楊文破爛的衣衫,還有臉上似乎剛剛塗了葯的傷,他大概剛剛從衛生室回來。哼,在外頭打了架,回了學校倒還知道心疼自己,還先去衛生室塗藥!想到這兒,我更沒好氣兒了。

「楊文,你又和誰打架了?」

「我沒打架!」

喲呵!還不承認!我摔了筆:「你沒打架?沒打架傷是從哪來的?!」

「被小偷打的!」說這話的時候,楊文略略揚了揚下巴,一副驕傲的樣子。

「哦……」我敲著桌子,眯著眼睛瞧著他,「被小偷打了?這麼說,你在外面見義勇為了?」

楊文不再說話,也不再看我,只盯著我的電腦屏幕出神,屏幕上彈出每日熱點新聞的窗口,圖像變換,幾張少兒不宜的照片被有意放大,正鮮翠欲滴。看他那眼神,肯定注意到了這幾張照片,小小年紀不學好!

我正要發作,班長和生活委員出現在辦公室門口。一見他們,楊文又恢復了之前萎靡的神情。

班長完全不看他,一進門就奔我來了:「老師,我剛才和全班同學討論過了,全班都同意了,楊文必須賠償!」像鋼鐵戰士注視敵酋那樣,班長盯著楊文,一字一頓:「楊文,你逃不掉的,這是全班同學的聯名書!」說著,「啪」一聲拍到我桌子上。

像被一掌拍散了魂魄一樣,楊文臉色青白交加,恨恨地看了班長一眼,又似無助的看看我,見我不說話,轉身便跑了出去,只留下一股冷風,卻觸痛了我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作為班主任,我當然知道楊文的家境,母親早逝,父親酗酒,從小疏於照顧管理的他養了一身壞毛病:逃課,打架,偷竊,至於不寫作業,這於他來說,都是再尋常不過的事了。班裡五十人,每人二十,這一千塊錢,他該從哪裡取得?他那酒鬼爸爸會爽快的逃出來嗎……

「老師,你別忘了,去年的事……」大約看出了我的猶豫,生活委員開口了,「我們班的班費遭竊,他的嫌疑最大,雖然他始終不承認,但人證物證都有……」

外面的天陰沉沉的,八成是要下雪了,枉為北方城市,竟幾個冬天都不下雪。在兩個孩子的近乎逼視的目光中,我不自覺地點了點頭。

3

下了晚自習後回到宿舍,我給楊文的爸爸打了電話,醉醺醺的楊父聽了我的敘述之後怒不可遏,隔著電話線都能聞見他噴薄的酒氣,他說,這兔崽子活膩了,老子辛苦供他念書,他居然在校外打架,居然打輸了給老子丟臉!老子打架從來沒輸過!老子……

接下來就是含混不清的醉話,夾雜著怒罵,我聽得耳膜發顫,心煩意亂的掛了電話。不禁又為楊文擔心了幾分,那孩子說是被小偷打的,是真的嗎?回想著楊文平時的表現,簡直是撒謊成性,一句話里連標點符號都是假的!青天白日的,小偷哪敢那麼囂張?周圍人能不管?

班長和生活委員的話在我腦袋裡繞來繞去,班裡同學那恨不得活剝了楊文的眼神在我眼前揮之不去,我不由得浮起一陣涼意:這裡的學生打架成性,打老師也不在話下,如果我違背諾言,惹怒眾議,那我的下場……

我與楊文非親非故,實在不必冒著風險去維護他。我閉上眼睛,漸漸安下心來,就這樣睡著了。

朦朧中,聽見走廊一陣喧囂,腳步聲由遠到近,經過我的門前,又由近到遠。到底發生了什麼?我不想管,白天上班已經夠傷腦筋了,我不想睡個覺還惹官司。突然間,警笛聲大作!

是火警!著火了!一個打挺,尚未睜開睡眼的我腳不沾地的跑了出去。

「怎麼了?哪著火了?」

走廊已聚集了不少同事,見我驚慌失措的樣子,老李安慰道:「沒著火,有人去會計宿舍偷東西,被發現了,人沒追上,但誤觸了火警鈴。」

老李的安慰一點都沒有令我緊繃的神經鬆懈下來,不知怎的,我直接想到了一個人。我著急的問:「誰?誰偷東西?會計不在屋裡嗎?」

老李見我如此緊張便樂了:「你這麼激動幹什麼,偷的又不是你的東西,會計出去學習了,今晚不在。不過小偷應該是咱們學校的學生吧。」

沒來由的,我的心跳漏了一拍:「咱們的學生?為什麼?」

「你想啊!只有咱們的學生才知道會計的宿舍在什麼位置,不過可惜啊,會計怎麼可能把錢放宿舍呢?這麼幼稚的小偷,只能是咱們的學生!」

老李幾次強調「咱們的學生」幾個字,像鑽頭一樣在我心裡鑽了個深深的洞,我聽見內心深處那個聲音:楊文,原來真的是你!

4

這起教師宿舍盜竊案應該很容易破案,但第二天我們去監控室調去監控時才發現,由於學校安裝的攝像頭老舊,拍攝出的人影十分模糊,只能依稀辨出身材,至於那衣服,只是模模糊糊一團灰白。

老李嘆了氣:「這灰白的衣服,看起來挺像咱們校服的嘛,你看,果然是咱們的學生吧!」

其他老師隨聲附和,感嘆聲和責罵聲不絕於耳,一時間,小小的監控室被正義的討伐聲淹沒。

七嘴八舌的聲討對破案於事無補,終於,校長說話了:「就目前的監控來看,小偷就是咱們的學生的可能性很大,我建議先不報警,請各位班主任回去密切關注班裡學生,看看誰最有作案動機,誰的行為最異常。畢竟都是未成年,我們以批評教育為主嘛!」

回到班裡,我奇蹟般的又見到了昨天的景象:楊文的課桌被掀翻,書本撒了一地,不同的是,楊文梗了脖子站在桌旁,依然無人與他對峙,但全班同學的眼神,像是要生吞活剝了他一樣。

不等我問,班長「騰」的站起來:「老師,我代表全班同學對他宣戰!如果他不賠償,我們就每節課掀他一次桌子,作為對我們精神的補償!」

楊文臉上的青紫沒有褪去,衣服依然是破的,看樣子不僅沒換,還添了許多污漬,整個人看起來髒兮兮的。他細小的喉結滾了滾,還是開了口:「我不是故意遲到!」他轉向我,「我已經對老師說過了,昨天我被小偷打了,我在公交車上指認小偷,他就打了我,他們有好多人!」

他的目光定定的,有無助,有悲憤,還有我看不懂的情緒,雜糅在一起刺的我剛剛平靜的心又難過起來,想起昨天他那酒鬼父親罵罵咧咧的兇相,我就不禁為他捏了把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如果楊父知道了自己的兒子昨天晚上進入教師宿舍行竊,呃——行竊未遂,會不會打死他?

「楊文,你昨晚回家了嗎?」我不知道為什麼當眾問他這句話,或許無論我如何同情他,潛意識裡都認定了他就是那個小偷。

果然,楊文垂下眼睛:「沒有。」

「為什麼不回家?」

「我……怕我爸打我……」

「你不回家怎麼拿錢給我們?!」班長插了一句嘴,義正言辭。

我示意他先閉嘴,接著問楊文:「那你昨晚去了哪裡呢?」

楊文目光一凜,低下頭不再看我。在整潔體面的教室里,他像一個行將陌路的乞丐,一個人人喊打的老鼠。

「問你呢,昨晚去了哪裡?」班長更加神氣,活脫脫一個道德監督員。

他始終不肯說話,這似乎更加鑿實了他出現在宿舍樓監控中的可能。在北方暖熱乾燥的屋子裡,空氣彷彿凝固成膠,而楊文,就在這焦灼的空間里寸步難行。我無法同情他,他本就有前科,此次作案的嫌疑又是他最大,就像生活委員說的,人證物證俱在,哪怕不承認,其實也無從抵賴。

況且眾怒如此,我也不敢同情他。

楊文突然抬起頭來,臉色蒼白的能滴出水來,他顫抖著說:「老師,我能去辦公室看一下你的電腦嗎?」

這句沒頭沒尾的話不僅讓學生們匪夷所思,連我也不知道他要做什麼。想起昨天他倆眼發直的盯著電腦屏幕,我好像明白了什麼,糾結的心裡又升騰起一絲希望,便點了點頭。

他跑了出去,直到這節課下課才回來,回到教室的他神色更加灰敗,兩隻眼睛已經完全失去了神采。我正想問點什麼,只聽「哐當」一聲響,楊文的桌子又被掀翻在地。

這次是個女孩兒,她燦然一笑:「對不起了楊文,我們按學號輪著來。」

5

晚飯時分,班長找到我說:「老師,我們班只能再給楊文一天時間拿錢,如果再不賠償,我們就集體罷課。」

罷課?我腦子一炸,從教二十五載,從沒有遇到過學生罷課,還是自己班裡的學生罷課,這讓我的臉往哪擱!校領導會怎麼看我!我冷著臉:「從前那麼多活動都不見你這麼積極,帶著同學罷課,是你這個班長該做的嗎?!」

他稍一愣神,旋即笑了:「老師,你是想換了我嗎?那就先跟我老爸商量去吧!」說完,一個轉身消失在走廊拐角處。

我氣得冒煙,卻又無可奈何,這時手機響了,是老李,要我去她宿舍。

「小偷找到了,你們班的。」她意味深長的看著我,彷彿在期待我的反應。

「我就知道是楊文!」被班長觸怒的火氣沒來得及發,一股腦鑽了出來。

老李頗為意外:「誰說是楊文?是……」她左右瞟了一眼,宿舍安靜極了,空氣似乎都有了分量。

我皺了眉頭看她,怪她關鍵時候賣關子,不是楊文,還會有誰?

「是陳東。」

我被口水嗆到,失聲道:「陳東?怎麼可能?他可是……」

「你小聲點兒!」老李氣急敗壞瞪著我,「你也知道是校長的兒子?傳出去怎麼辦?」

「那……那學校早晚得知道啊!」

「知道個屁!」老李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你以為他第一次偷?去年你們班班費失竊就是他乾的,還嫁禍給楊文,我們都知道,就你蒙在鼓裡。」

「可是,他為什麼偷錢,他缺錢嗎?」

「嗨,他爸給他那點錢根本不夠他打遊戲買裝備。」老李壓低了聲音,「會計屋裡裝了攝像頭,挺清楚的,她也打算裝不知道,我勸你啊,最好也裝不知道,就當是楊文偷得吧,反正他也不是什麼好學生,聽說他這兩天被你們班學生孤立,乾脆就讓他都頂了算了!」

我的耳朵嗡嗡作響,老李最後幾句話我完全沒聽清。滿腦子都是讓我「裝不知道」,讓楊文「頂了算了」。

是啊,我們非親非故,我犯不著為了他犯險。校長那樣愛面子的人,一定無法容忍自己兒子是小偷這件事被公佈於眾,如果我逆風而行,到時候又如何自處?

今天是最後一天。是班裡學生給楊文準備賠償金的最後一天。我起得很早,在熹微的晨光中,我坐在床上,一遍又一遍練習一會兒的說辭。然後手機響了起來,是楊文的爸爸打來的。他說,楊文已經兩天晚上沒回家了,不知去了哪裡。

學生失蹤是大事,楊文沒有手機,我只好去敲學生宿舍的門,挨個詢問,是否知道楊文去了哪裡。學生們哈欠連天,紛紛表示不知道。不得已,我只好上報學校。

半個小時之後,全體教師會議室集合,集體商討楊文失蹤案。

老李揉著額頭,一副教育失敗、痛心不已的樣子:「要我說啊,那孩子大概拿著錢跑了,現在的小孩兒,什麼事兒干不出來?」

鑒於楊文平時的表現,在座同事紛紛點頭,卻都無一例外望著校長。他們都知道真相,卻不約而同的閉了嘴,這是我們教育行業里不能說的秘密嗎?然而我沒有資格指摘別人,我就是這個渾濁海洋中的一滴水,是雪崩中的一片雪花。

校長搖搖頭:「丟的錢不多,聽說只有一百多,是會計的零花錢。現在最重要的是,我們得找到那孩子,給家長一個交代……」

窗外一道灰白的影子閃過,接著就是重物墜地的聲音。眾人驚慌地湧向窗口,樓下水泥地面上,橫著一個少年的身體,仰面朝上,雙目微睜,他彷彿在注視著我,曾經求助的,悲憤的眼神已經空洞如一縷清風,回蕩在這鋼鐵水泥鍛造的校園裡,再沒有一絲活氣。唯有鮮血,從他腦後汩汩流出,在灰白的地面上開出一朵又一朵雪蓮。

他再也不會知道,在他死後僅五分鐘,每日熱點新聞的推送到了,他佔據了各大版面的頭條:?(小說名:《遲到》,作者:夏疏月。來自【公號:dudiangushi2018】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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