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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閃 | 雅虎與慧駰,關於人性的複雜故事

在今天閱讀喬納森·斯威夫特(Jonathan Swift)的人不多了。或許他留給人們最深的印象就是一個18世紀的諷刺小說家,僅此而已。我看到一個讀者對《格列佛遊記》的評語:「小時候翻過,沒有一點文學價值。」



有趣的是,在政治哲學領域,斯威夫特沒有被遺忘,近些年頗有人提及,我想除了文學價值,還因為斯威夫特在「古今之爭」中扮演了一個重要的角色。



「古今之爭」

,指的是17世紀末至18世紀初發生在歐洲的一個歷史事件。這個事件起初在法國文學界點燃,

主要是爭論古代文學與現代文學的長短。

論爭很快蔓延到英國等處,主題也出現偏移,從文學藝術向學術、制度、觀念等領域擴展,最終演變成一場全面的古今優劣之辯。捲入爭論的人不少,其中斯威夫特的份量很重。他是「崇古派」的代表,所寫的《書的戰爭》、《桶的故事》等文章以及小說《格列佛遊記》都被後世視為古今之爭中重要的歷史文獻。不過假如不是因為最近讀到洪濤先生的《<格列佛遊記>與古今政治》,我不會意識到,斯威夫特與古今之爭的話題在當代還有多大的意義。




洪先生的這本書很薄,不過五萬字,討論的內容卻很精深。就我粗淺的看法,他著重處理的是古今之爭的一個議題,即古代政治與現代政治的比較。這個比較至少包含兩個方面,一是政治理想的比較,二是政治實踐的比較。不過就像洪先生意識到的那樣,斯威夫特和他的小說像鯰魚一般滑溜不易掌握,一如「格列佛」這個名字,本身就暗含著讓人輕信上當的意思。



《格列佛遊記》分為四個部分,描述了格列佛的四次冒險。一二卷講述小人國和大人國的經歷,內容最為讀者熟悉,作者的寫作意圖也相對明確。人們普遍認為,在第一卷中斯威夫特借格列佛之口對當時的英國多有譏諷,無論學術、政治還是黨派。很大程度上他把小人國視為英國的鏡子,諷刺他們一樣的精明靈巧卻毫無遠見,專斷蠻橫以己度人,可笑到用鞋跟高低區分立場,以雞蛋的大頭還是小頭辨別宗派的地步。而在第二卷里,斯威夫特筆下的格列佛在大人國的日子明顯好過小人國,因為那裡的政治清明國王睿智,人民淳樸學術健朗,其思維和行為都像他們的文章風格一般絕無矯飾,「清晰、雄健、流暢」。當然,斯威夫特不會放過抨擊英國人的任何機會。在耐心聽取了格列佛對自己那「可親可愛的祖國」的介紹之後,大人國國王的結論是,「你的同胞中,大部分人是大自然從古到今容忍在地面上爬行的小小害蟲中最有毒害的一類。」





然而相比第一二卷的古-今視角,《格列佛遊記》的第三卷和第四卷要複雜許多。有人認為,從成書時間和全書結構來看,第三卷不過是隨性之作,第四卷的內容則跟斯威夫特崇古貶今的立場相悖。洪濤先生卻認為,這兩部分內容才是《格列佛遊記》的真正核心。用他的話講,

格列佛在飛島國和慧駰國的經歷不再僅僅是彰顯古今的單純關聯或簡單對立,而是為了顯示二者之間極其複雜的關係,即「古今之畸變與根源」。


這正是我佩服洪濤的地方。他憑藉古典政治哲學的深厚功底敏銳地看到了斯威夫特在矛盾的書寫中隱藏的真實意圖。如果說作者在第二卷中部分的描繪了古代政治的理想,那麼他筆下的飛島國則意味著現代政治的實踐就算是朝向那個理想也註定行差踏錯。表面上看,飛島國的科技統治實現了古代哲人的夢想,那就是讓知識或者真理成為權力的基礎,然而科技終究不是真理,它的發展造就不了內在豐富、強大而安寧的統治,只能產生基於操縱、控制和壓迫的征服。因為科技這類知識惟新惟快變動不居,持續的統治只能依賴科技的優勢,一旦優勢喪失,則統治就會易手,故而飛島國的統治者「總是惶惶不安,得不到片刻的安寧」。



比飛島國的統治者更不安的是它在地上的模仿者。這個名叫「拉格多」的地方從飛島國那裡學到了一些科技皮毛,卻試圖模仿其統治,結果不得不轉而依靠那些古老的統治術,來滿足自身永遠統治的慾望。於是,「那裡的人民大部分是偵探、見證人、告密者、上訴人、檢舉者、證人、發誓控告人和他們的爪牙」,其目的除了製造恐怖氣氛,主要是為了探測人心,為統治的長久提供可靠保證。





讀到這裡,難免想到喬治·奧威爾的寫作。事實上奧威爾的確聲稱,斯威夫特是他「最毫無保留地推崇的作家」。然而就像洪濤指出的,在同一篇文章里奧威爾又說斯威夫特的觀念不無矛盾,乃至思想反動,像我們這個時代很多保守分子一樣既聰明又愚蠢,「擅長通過詆毀一切『現代』和『進步』的事物來開一些體面的玩笑。」



奧威爾對斯威夫特的批評主要關係到《格列佛遊記》的第四部分。這一卷不像第三卷那般「隨性」,只寫了一個「慧駰國」。但正是這個國家讓奧威爾很是不滿,覺得斯威夫特頌揚的「理想國」根本就是極權體制。哲學家阿蘭·布魯姆(Allan Bloom)沒有斷言這個國家的性質,但也認為,慧駰國是斯威夫特的理想國,一個柏拉圖式的烏托邦。然而洪濤對奧威爾和布魯姆的判斷都有意見。

首先他認為慧駰(智馬)的理性是一種非人的理性,與其稱為理性,不如叫做本能。

本能無須傳授也無法傳授,如果統治建立在這種名為理性的本能之上,那麼這種統治就與教育無關,與溝通無關,並最終與是非無關,與善惡無關,與真正的人的理性無關。故而就像斯威夫特所寫,在慧駰的統治下,白馬、青馬和其他顏色的馬生來就是奴僕,妄想出人頭地,便是「一件可怕而反常的事情」。顯然,這樣的國度絕非柏拉圖的理想國。



那麼,慧駰國是斯威夫特的理想國嗎?這個問題更加複雜。也許就像洪濤分析的那樣,生活在慧駰國的雅虎(駑馬,雅虎網站因此得名)才是作者想要著重描寫的對象。這一點,從慧駰把格列佛視為外來雅虎一節可資證明。當然,這一點顯然不能完全證實斯威夫特對慧駰國的真正看法。我認為,洪濤在他的第三章里對作者意圖所做的分析體現了一個學者應有的審慎和嚴謹。



還有一種審慎和嚴謹值得評價,那就是作者自始至終沒有把古今之爭與中西之爭做任何聯繫,哪怕是一點點暗示。這說明中國當代的政治哲學研究還是有希望的。



文章內容純屬作者個人觀點,不代表平台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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