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老師的不解之緣
那是1999年的10月份，北方的早晨已經有些寒冷。
我從初中生學科競賽中脫穎而出，作為學校兩名代表中的一名，從鄉村中學，來到市區參加學科競賽。
他是評委老師。
當我見到他第一眼的時候，我突然想到了一個詞：一見鍾情。
那是第一次有這種感覺。不是對小學體育老師的好感，而是另一種感覺，而是彷彿世界第一次突然有了顏色的感覺。那可能是真正意義上的，戀愛的感覺。
他當時穿著一身鵝黃色的西裝，戴著眼鏡，嚴肅而認真，他並沒有抬頭看我，只是低著頭說了句「開始」，聲音異常有磁性，堪比播音員。他一上午要聽太多的參賽學生演講，自然不可能每個都全力關注，所以，連我的相貌都沒看清。只需聽我們的演講，給出評分即可。我卻感到眼前一亮，心頭一動，稍微平復了下心情，開始了演講---
比賽結束後，我的心裡，始終是他的身影。對於從鄉村出來，沒見過世面的我來說，城市是高貴的，神秘的，那種對自己身份的自卑，讓我對城市的一切都有種嚮往，甚至崇拜的感覺。這種感覺，或許只有從農村的貧窮和封閉中走出，一樣對城市充滿敬畏和嚮往的人，才會擁有。
他，那種氣質，屬於城市，高貴，儒雅，甚至帶著貴族氣息。僅僅只是一面，就在我心裡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那一刻，我突然產生了一種想法：明年的中考，一定考出好成績，然後城市來上高中。
那種盲目的衝動，無疑是因為他。在當時並不知道他的具體身份，在哪個中學任教的情況下，我那種想法也顯得很幼稚，但卻真實。墜入愛河的人，智商有時是負的。
不過等我冷靜下來之後，也不禁暗笑自己的幼稚可笑。一面之緣而已，市區那麼多中學，都不知道他在哪一所，而且，他能當評委，也未必是老師，或許是教育局的也有可能，我和他相遇的幾率，太渺茫了。
一年的時間轉瞬即逝，本就成績優異的我，以年級前幾名的成績，考入了市區熱門重點高中。
緣分真是神奇的東西，當我第一天上課，就在課堂上看見那個在腦海里曾經無數次出現過的身影時，我愣了一下，發自內心地感嘆人生如戲，感謝上天的眷顧，讓我遇到了他，還分到了他的班級，成了他的學生，名正言順地成為了他的學生，也將在以後有了更多交往的機會。
下課之後，我匆匆追上即將回辦公室的他，問他是不是在去年的XX競賽上擔任過評委，他略微回憶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我說我記得他。他略顯驚訝，但能被人記得，還是令人開心的。他對我卻沒一點印象，因為他當時都沒抬頭看我一眼。
簡單的交流之後，我們算是正式認識了--以師生的方式。
為了獲得他的好感，也為了更多地與他接觸，我對他教的那門課程，格外地努力，平時的小考，也都名列前茅。尤其是在第一學期的期末考試中，考了全年級第一名，這是我自己都沒想到的好成績，那可是全市重點高中，尖子云集。這，可能就是愛的力量吧。
除了學習方面的接觸，我也會在教師節和元旦，送他一些禮物，他很開心。有時中午他不回家，也會請我吃飯。他性格開朗，很善社交，不僅教學水平很高，是市級特級教師，在領導方面也有一定的才能，在轉到這所學校之前，曾是原學校的一個領導。
所以，他的身上，魅力是很大的。那是種成熟中年男性的魅力，不僅事業有成，還頗具人格魅力，言談風趣幽默，很懂社交。
與他接觸越多，我發覺自己的免疫力越低，對他越是喜愛。
除了找各種理由與他接觸，見面，還找各種理由跟他拉近關係，送他禮物。他當初也只是把這當成了正常交往，當成了一個學生對老師的敬愛，而沒有其他想法。而我，在那個朦朧的青澀年代，還並不是非常確定自己的同志傾向，只能說是萌芽狀態。那時候，網路還沒有普及，電腦離我們還比較遙遠。所以，我所獲得的信息，還很有限。思想觀念，還很保守。況且還是一位中學生，自然不可能有太大膽的想法和行為。
當時，我只是喜歡和他在一起，喜歡見到他，想把他當成父親一樣看待，而並沒有其他想法。
在越來越多的接觸中，他也把我當成了一個對他不錯的學生，甚至一個值得交往的朋友，而他，也是無所顧忌地在他所任教的班級里，經常誇我，當著全班同學的面，說我厚道，實在，學習努力刻苦等等，總之，就是絲毫不掩飾對我的喜愛，儘管，那種喜愛只是單純的老師對學生的喜愛，而不是其他。
而同學們有時也在私下裡跟我開玩笑，說他又在哪個班級里誇我了，搞得我有些尷尬，羞愧，但心裡，卻是暗自竊喜。
高一暑假，我說想和他拍些照片。他沒有多想，直接答應下來。並邀請我到他家去吃飯，然後去附近的公園拍照。
那一次，我第一次見到了他的家人，漂亮能幹但卻很溫柔的老婆，可愛懂事的兒子。也算是第一次，走進了他的家庭。
飯後，我和他兩人單獨去拍照。我至今仍記得當時的情景，並保留著當時拍的紙質照片。那些照片，每次拿出來看，都能讓我激動不已。
邊拍照片邊在公園閑逛，他還請我坐了碰碰車，並陪我一起玩。雖然自己當時是一名高中生，但那是我第一次坐這種小孩子的玩具，玩起來還是很開心的。從貧窮農村出來的我，從來沒有玩過這種似乎只有城市裡才有的遊樂設施，又是他請我玩的，自然是激動不已。我當時還暗暗發誓，要把那一刻銘記一輩子。
之後，他請我吃了燒烤，還喝了點啤酒。那種和喜愛的人在一起，愉悅中帶點微醉的感覺，真的很美好。回去的時候，我借著酒勁大著膽子問他，能否摟下他的肩膀，他大咧咧地說：這有啥，沒關係的。我開心地摟著他的肩膀，還有意無意地觸碰著他的臉頰和下巴，他那天沒刮鬍子，胡茬刺在我胳膊上，肩膀下是他柔軟帶點肌肉的肩膀，那種感覺，或許就是我從未與親生父親有過的父子情吧，妙不可言。雖說我有親生父親，卻從未從父親身上體驗到那種父親的感覺，所以，我並不知道，真正的父子之間那種微妙而幸福的體驗，是什麼感覺。
那一刻，我似乎體驗到了。
離開公園之後，他送我到公交車站回學校。我大著膽子，在借著握手的機會，想要擁抱他，他憨厚一笑，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也象徵性地拍了拍我的肩膀。那一次，雖然僅僅只是肩膀輕觸了一下，不算真正的擁抱，但我已經很開心了。
高二分科時，他不再教我所在的班級，但還是帶我們這個年級。我們雖然偶爾會在教學樓道里碰面，但見面的機會卻少了很多，我也似乎沒有名正言順的理由，再去向他請教問題了。
但我對他的感情，卻更加深厚了。有時一周不見，就很是想念。後來，我忍不住思念，再見到他時，就說自己很想他。起初，他沒有在意，後來聽了幾次，說怎麼覺得我說的好像是愛一樣。他的語氣中，透漏出了不解和迷惑，看起來，他的思想有些古板，但也從另一方面表現出了他的單純和可愛。
冬天的中午，他回家不便，有時吃了飯就在辦公室休息或批改作業。我有時，會去找他。起初，他還會應付下，但隨著感情的加深，他漸漸感到我對他的感情，可能並不像他想的那麼簡單。他開始刻意迴避我，但卻沒有說得太直白。只是漸漸對我嚴厲起來，像對其他學生一樣，說我應該把心思放在學習上，到時萬一考不上大學怎麼辦等等。我當然懂得他的苦心，我在不見他不想他的時候，都在努力學習，成績也一直保持在班級前幾名。所以，他也不好太以這個借口責備我。
有一天中午，他一人在辦公室，我去見他，提出想要抱抱他，這和上次拍照之後的那種突然的非正式的半擁抱不同，我知道，這種擁抱，是比較正式的。而且，是兩個人在獨處的時候的擁抱，感覺和意義都不同。他表情嚴肅地說，一個小夥子家不要整天兒女情長，握手可以，兩個大男人擁抱像什麼樣子。
他看著我，向我伸出了手，我也不好勉強他，只能一手抓著他的胳膊，一手緊握他的手，心底為不能擁抱他感到遺憾。之後，在他批改作業的時候，我趁他不注意，突然親了他的臉頰一下，然後趕緊跑出了辦公室，只瞄見了他無奈地用手心擦臉的動作。那絕對是種原始衝動下無法自控才能具備的勇氣，理智下的我不可能做出那種事。雖然現在看來，那並不是多麼誇張的一個動作，但對於我，卻是一個里程碑式的動作，我也非常緊張，甚至擔心，老師會不會找我算賬，會不會在同學中傳開，甚至，會不會開除我，我以後將怎麼做人等等。
但我的擔心，顯然是多餘的。事後幾天，一點動靜都沒有，他再次遇到我時，也沒說啥，似乎就那麼過去了。
我暗自慶幸，也很感謝他的包容。
那是我的初吻，直到現在，再也沒有體會過那種美好的感覺。那種衝動，那種心驚肉跳，那種嘴唇貼上柔軟的臉頰，感受著臉上的絨毛輕觸嘴唇的感覺，軟乎乎的，很奇妙。或許，只有初吻才能給人那種刻骨銘心的感覺吧。
儘管只是親吻臉頰！
之後，很自然的，他已經基本明白了我對他的愛。我說是父子間的那種愛，他說是同性戀。而那時，我也開始認真考慮同性戀這個辭彙的意義。雖然我最早在初中的時候就曾有過這種懵懂的念頭，但轉瞬即逝，而且一直固執地把它認為是一種因為得不到父愛而產生的扭曲心理，只要得到父愛了，一切就會正常了。所以一直拒絕承認自己的同志傾向。其實，是恐懼自己真正成為同性戀，對於那個年代一個青春期的懵懂少年來說，那種身份，無疑是毀滅性的。我甚至幼稚地想過，願意放棄優異的學習成績，來換取自己一個正常的普通人的身份。
我開始在學校周邊僅有的幾家租書店裡，偷偷尋找同志類的相關書籍，但卻一無所獲。（直到高三的時候，才從一份報紙里，偶然看到張北川的報道，然後在大學的時候，在外面書店裡翻出了酷兒理論，才算正式開始接觸同志書籍，了解同志理論，而不再只是胡思亂想，自己嚇自己。對自己的同志身份，也慢慢認同並接受。）
或許，哪種感情都不會是一帆風順的，從我初見他時的驚艷，到初識時的相敬如賓，到我單方面的暗戀，熱戀，我陷得越來越深，而他，則從剛開始的平和，包容，漸漸變得不耐煩，開始迴避我，躲著我。有時在路上碰到，也是假裝視而不見。依他的性格，能做到這一步，可想而知，我對他的困擾，已經很深了。我自己也清楚，但卻無可奈何。我可以不去打擾他，但見面時的尷尬，卻無法避免。所以，我也曾在一段時間內，瘋狂地學習，不去想他，也刻意迴避著不去見他。彷彿，一切又回到了正常。
有時長期不見，實在忍不住，就假裝在放學的馬路上遇到，他也難以狠下心不理我，就推著自行車跟我邊走邊聊，當然不會和顏悅色，而是苦口婆心，恨鐵不成鋼的那種。他知道我是刻意在等他，所以就訓斥我兒女情長，不把心思放學習上。還說我就愛胡思亂想，一點點小事，總想得那麼多，不夠大氣。他還說現在很怕見我，遠遠見到我，都感到渾身發抖。我理解他，作為一名優秀的高中老師，他一心撲在教育上，對這種情感，他沒有經驗，更沒有研究，不知如何處理，只能憑藉自己的認識去對待它，認為同性戀是變態，是不正常，還說如果我媽媽知道，將會多麼心痛。
我很理解他的想法和擔心，自己也很無奈，但那時卻無法做到不愛他，也無法做到一直克制自己的感情，不去想他不去見他。一天，一周，甚至一個月我都可以忍，但有時，那種深入骨髓的思念，讓我失去理智地想見他。
於是，有了那些糾結的畫面：我有些心虛和自責地去見他，他有些無奈和恨鐵不成鋼地對我講那些大道理，我根本聽不進去，也知道他說的那些道理並非正確。但我仍然假裝在聽，會改，我不想讓他生氣，即使在他身邊，聽著他的訓斥，我都感到很開心，那似乎是種自虐，但卻令人感到溫暖和享受。我甚至覺得，那種訓斥，或許就像父親教訓兒子一樣吧，溫馨，溫暖，每每回憶起來，都有種暖暖的甜甜的感覺。
那些畫面，有時在林蔭道的放學路上，有時在他家的沙發上，有時在學校的走廊上。如果拍成電影，一定會很美。
整個高中階段，在繁忙的學習，和對他的思念以及糾纏中度過。眨眼間就到了高考。對於我而言，考上大學，肯定不是問題，問題是考上一個什麼樣的好大學。另一個問題就是，對於家境貧寒的我來說，怎麼支付大學學費。
雖然我有種種令他不順心的地方，他對我的訓斥也幾乎充滿了整個高中後半段，但心裡還是關心我的。我對他幾乎無微不至的愛，他能感受到，儘管覺得不正常，但心裡還感激的。他也知道我的家庭情況，所以，不知他如何找了一個贊助商，爭取了兩個贊助名額，說只要我考上大學，並且達到多少分，就可以贊助我上大學。另外一個名額，是一個家境更加貧寒的單親女孩。
我不知道那名額是他主動爭取來的，還是與他有關係的企業家主動給他的，但對我而言，對他是相當的感激。從某種程度來說，如果沒有這件贊助學費的事，我跟他的故事，或許到高中畢業，就結束了。但正因為這件事，成為了我的心結，讓我一生都愧對他，也讓我對他的愛和感激，有了更加名正言順的理由。
可惜，我在高考時發揮失常，雖然也考上了重點大學，但卻沒有達到他要求的分數。我知道，絕不是那個企業家或者他故意假慈悲地刁難我，而是確實怪我不爭氣。因為按我平時模擬考試的成績，考到那個分數綽綽有餘。那個女孩，就超過了那個分數，獲得了贊助，可惜，她對自己的學校不滿意，選擇了放棄，自然，也錯過了那筆不菲的大學贊助費。
當得知自己高考的分數，我感覺天都要塌下來了。我知道，他肯定很失望，在那贊助商面前，也丟了面子。我甚至無法承受那種痛苦，我失敗沒有關係，但想到他對我的失望，想到他在贊助商面前的窘態，我心如刀割，無地自容。衝動之下，一向不喜歡喝酒的我，買了幾瓶啤酒，想一醉解千愁，卻把沒開封的啤酒瓶，狠狠砸向了自己的額頭，任憑鮮血灑滿額頭和臉頰。那時，我反而有種悲壯的快感。
之後，在大雨中，我跑到離他家不遠的公園。公園裡有一條湖，平時作為划船之用，不知深淺。我稍作猶豫，然後一咬牙，跳進了湖裡。
這，應該算是自殺吧。
可惜，命不該絕，當我跳進湖裡之後，竟然一下就到底了。當我站直身子，才發現，湖水只能到我腰部偏上，而並未將我淹沒。
那一刻，我愣了下，然後突然笑了出來。沒錯，就是突然笑了出來。笑自己的可笑，笑自己的愚蠢，似乎，也在笑自己戲劇性地撿回了一條命。
當衝動散去，才發覺，自己的行為多麼愚蠢和可笑。
我沒有立即上岸，反而在大雨中的湖裡，游起泳來。那種感覺，竟然是種別樣的享受。大雨打在湖面，激起大朵大朵的泡沫，我把臉貼著水面，欣賞著這種可能只有我才能欣賞到的別樣美景。高考的失利，內心的痛苦，與老師感情的糾結，似乎在此刻都釋懷了。我只想享受這一刻，在這大雨中的湖裡，欣賞著美麗的雨泡，以及，那大雨中輕輕飄搖的荷花。
湖邊沒有一人，似乎天地間，只剩我一個瘋狂的傻子，在這天地間，折騰。
不知道折騰了多久，當我上岸的時候，雨已經停了。我一路小跑著奔向老師家，此刻，我不再害怕，只想見他。
我敲響了門，老師打開門，見到是我，嗔怒道：你還來幹嗎？
然後直接要關門，把我拒之門外，我趕緊擋住了門，沒讓他關上。他又推了一下，見我不鬆手，就輕嘆一聲，放了手。
我像一個犯了錯卻有些得意的淘氣孩子，竄到了客廳沙發上坐下，等待著他的怒斥。但他，卻端過來一塊西瓜，上面，插著一把勺子---
那一刻，我銘記終生！
他平時看似很嚴肅，甚至因為過於嚴厲而在一些學生中有著不好的口碑。但我知道，他只是在教學方面過於認真而已。他是位事業心很重的人，在原來的學校是中層領導，進入市一流重點中學後，依然在短短几年就做到了中層，那是能力，實力的體現。對家庭，他也很盡責。他曾自豪地對我說，他現在的家庭，是他一手打拚，創造出來的。我應該向他學習，不要整天兒女情長，要扛起男人的責任，做個男子漢。我雖然無法做到不對他兒女情長，但卻暗暗發誓，要向他一樣做個負責的男人。
雖然他對學生嚴厲，但其實私下裡很好相處，在他感到我對他的非正常感情之前，他從來不對我發火，都是笑容滿面，文質彬彬。私底下，也是內心柔軟。有次在他家吃完飯，他似乎習慣性地一邊教導我，一邊看電視。當時是放著大學生的故事，他可能有所感觸，借景抒情，竟然當著我和他兒子的面留下了眼淚。我知道，那是發自內心的，決不是裝出來的矯情，而且也根本沒必要。那時，我更加下定決心，以後有能力了，一定會對他好。
他曾經說過，他喜歡旅遊，我對他說，等我有能力了，要帶他環遊世界。而且，還要在大都市送他一套豪宅。這話如今看起來，有些年少輕狂，不著邊際，但在當時，卻是發自內心的一種誓言和決心。他聽到此話，也是一笑，未嘲笑我的幼稚，對我說：別人送我房子，我不要，你送的，我要。
在上大學之前，我再次認真地請求他抱我一下，他本想拒絕，卻拗不過我，勉強答應了我。在抱我的時候，還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讓我以後加油，好好混。
之後，上大學了。我在入學不久，寫了封信給他，用了整整一夜的時間，寫了整整一本信紙，甚至連封面和封底都寫滿了。裡面有對他的依戀，各種情愫，感激，思念，等等。信中，已經將感情表白了出來，只是還是偏向於父子情，而不是同志情。約莫等他收到信之後，我打電話給他，他第一句話就是：你的信，著實不短啊。聲音中也是透著愉悅。
以後，幾乎每半個月甚至每周我都會打電話給他，在如此幾次之後，他終於覺得有些不耐煩，說讓我安心學習，好好過大學生活，不要電話打那麼頻繁。甚至有一次，我在夜晚10來點打電話給他，電話響了幾聲，他才接起，而且聲音有點發顫，呼吸有些紊亂。我突然想到，難道，他是在？
後來，我就不好意思再那麼頻繁地打電話給他了。即使是思念，也埋在心裡，期待春節回去，早點見到他。
正所謂物極必反，我因為過度的思念，所以春節回家時，迫切地想要見到他。而且，希望能和他多待幾天。可惜的是，過年期間，他也比較忙，忙著學校領導間的應酬，學生家長的拜訪，老師的互訪，其他學生的探望，還有親人之間的走訪，所以，無意中冷落了我，他讓我先回家過年，等空了再來市裡看他。因為我家不在市裡，所以只能在回家的途中在市區逗留一下去看他。理智告訴我，我不應該怪他，他確實很忙。所以，我一再強行壓抑下自己的思念，先回家了。
忙碌的春節，轉瞬即過。我一直想著見他,所以提前跟他約好了時間,去了他家.可惜的是，我剛進家門，他就接到了一個電話，然後和愛人出門去應酬了，留下兒子陪我吃飯。我雖然當時很失落，但也知道他是迫不得已，所以很客氣地說沒關係，他們去應酬好了。
我以為他們會很快回來，沒想到一直等到快半夜，都沒有回來。他打電話回來問兒子我走了沒有，說太晚了讓我先回去。我只能悻悻地走了，心中很是傷心。第二天，我就要走了，而且暑假不能回來了，問他能否再見一面，因為我都沒有好好和他相處一會。他可能並沒有感受到我的情緒，說讓我先回學校，明年過年再見面。當時我瞬間就失控了，直接在電話里說，如果這次不見，以後就再也別見面了。他可能被我這突然的發火搞得莫名其妙，平和地說了句，那就不見吧，然後掛了電話。在他掛電話之前，我聽到師娘說，這孩子怎麼這樣說話。
其實我話一出口，就已經後悔了。但當時真的無法自控。那種半年多的思念，滿懷期望的見面，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各種情況耽擱，最後竟然換來一句明年再見。那種崩潰，不甘，委屈，憋屈，恐怕只有親自經歷過的人才能體會到。那不是一句理智些，成熟些就能勸慰和控制的，如果不發泄一些，放在心裡，肯定會出問題。
索性，說出口之後，我的心情反而舒暢了些。雖然有些後悔，但總比憋出病來好。經過幾小時的緩解，在我即將上車離開這個城市的時候，我撥通了師娘的電話，她以為我找老師，說他不在。我說我不找老師，我找您，我之前說錯話了，對不起，向你們道歉，請你們原諒我。但是我太想見老師了，所以也請你們理解。師娘本來不想提這事了，見我主動提起，就耐心地開導我幾句，教了我一些做人說話的道理，說她能理解我的心情，也讓我不要太往心裡去，路上注意安全之類的。師娘也是個女強人，工作能力，為人處世和社會地位甚至比老師還要強一些。我也很敬佩她。聽到她的開導，我心裡舒服了些。我讓她向老師轉達我的歉意，以老師的脾氣，暫時不會理我了，我也沒必要再自找沒趣。
經過這一次插曲，我思考了很多。我覺得，我和老師不可能有結果，再繼續下去，或許對他對我都是種傷害，不如索性放棄。我以後回老家工作的可能性幾乎沒有，我倒不如從大學裡，重新開始我的生活。就把老師當成美好的回憶吧，我這樣想。
經過一番劇烈的掙扎，我終於在那時下定了決心，準備至少很長一段時間不聯繫老師，不打擾他了。
於是，從大學下學期開始，我開始慢慢了解一些同志的資訊，常識，並嘗試尋找真正的同志。幸運的是，大學下學期就遇到了一個老教授，還遇到了一個直男教授。與這些人的邂逅，也暫時沖淡了我對老師的思念，使我確實沒有再去聯繫他。而他自然不會主動聯繫我。
之後，校區搬遷，我搬到了另外的城市，新鮮的大城市，新鮮的環境，新鮮的生活，新鮮的朋友，一個全新的同志世界，也向我展開，我終於從一個青澀的鄉村來的大學生，變成了一個真正的同志。儘管，這個同志，並沒接觸幾個人，還很挑剔地只想找那種眼鏡儒雅斯文高素質伯，但至少在心裡上，已經經歷了一場不小的蛻變，真正接受了自己的同志身份。
畢業前夕，遇到了叔叔，與他相識，相知，然後畢業，工作。幾年下來，感情也是日漸加深，雖然他也是直男，也讓我有些無法自拔。
最後，為了前途，又離開了叔叔所在的城市，輾轉奔波了幾年。
真正離開了熟悉的環境，孑然一身的時候，平靜下來，才發現，其實心裡最牽掛， 最想念的，還是高中老師。不管我如何想找人代替他的位置，不管如何告誡自己不要想他，不要打擾他，不管如何壓抑對他的情感，他人的心是不會騙人的。當我偶爾在無法自控的夢裡夢到他，早上醒來時，那種深入骨髓的思念，那種瀕臨崩潰的糾結和痛苦，真的快把人逼瘋。
但是，我一直忍住了。那時的我，已經不再是一個學生，在社會上歷練了幾年，深知生活不易，現實殘酷。那時，我四處奔波，生活工作都不穩，即使聯繫他，又有什麼意義？曾經在他眼裡，還算優秀的我，如今混成了什麼樣？我不想讓他失望，所以，我要忍，忍到我能坦然面對他的詢問，至少不能讓他覺得失望的時候。
幾年時間，眨眼過去，當我終於在一個城市固定下來，事業也算有了不錯的起色，並且決定年底回多年未回的老家看看的時候，我想，是時候該跟他聯繫下了。真的太久太久了。眨眼間，已經快記不清幾個年頭了，不知道，他還是否安好。我突然覺得，自己是否對他、對自己，都有些太狠心了？
當我準備聯繫他的時候，突然想到，自己在這幾年輾轉中，早已沒了他的電話。索性，通過學校傳達室，還是查到了他的號碼。
當我終於撥通他的電話時，當初分開時的那種孩子氣，早已不復存在。而他，更是早已忘記了當年那最後一通電話的不快。而是以一種久別重逢似的口吻，問我這些年到底跑哪去了，怎麼一點消息都沒有。他當年曾因公旅遊路過我讀大學的城市，撥打了無數次我的電話，卻始終聯繫不上我。因為我早已不在那個城市，號碼也早已停機。
聽到他那頗為遺憾的聲音，我心裡也五味雜陳，頗為感慨。沒想到我的不想打擾他，以及要強的想要出人頭地後再聯繫他，卻造成了這種遺憾，讓原本早該在異地他鄉相見，或許能發生一些美好回憶的我們，竟然不得相見。我有些後悔當初的決絕了。
所以，那一刻，我想著，我要彌補。彌補這些年對他的虧欠--儘管或許我並不真的欠他什麼，但我就是覺得自己欠了他的。
距離春節還有半年，在這半年之內，我接連買了好幾件價格上千的禮物寄給他，他在驚喜的同時，也勸說我不要亂花錢。當然，他知道我現在似乎混得還不錯，所以也欣然地接受了。這種微妙的感覺，很美好。他似乎以我為榮，接受我的禮物，是一種自豪，而不用有愧。我很喜歡那種感覺，更喜歡看他因為我對他的付出而開心滿足的樣子。
春節終於在盼望中到來，回去之前，我特意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問他，這次春節，他會不會忙得沒時間見我了，他爽朗一笑，說不會了。我心裡暖暖的。
這一次，我打車帶著好幾箱年貨去他家，並且直接塞給了他兒子一個大紅包（他兒子比我小几歲，並且一直喊我哥哥。我第一次見他時，他還在上小學，所以可以說我是看著他長大的。他乖巧，懂事，聰明可愛。曾經有一次，老師在他家裡拿同性戀訓斥我，他兒子在隔壁房間聽到了，偷偷地笑。但後來，聽老師說，他兒子跟他說，他這樣說我不好，會傷害到我，那種懂事，讓人感動。只為這一句話，我就決定一生都把他當親弟弟看。還有一次，他在大街上看到我，邊叫哥哥邊小跑著過來，很是親昵，讓我心底感到很溫暖。所以即使不是因為老師，我也會在自己力所能及的條件下，儘可能地關照他）。
他和家人都很開心。當然不是因為那幾箱年貨，而是因為幾乎十年後的久別重逢，也有部分原因，是因為我這半年來寄給他的幾個大禮，讓他很是開心。不是為禮物大小開心，而是為有這麼一個學生這麼在意他，記著他而開心。那是種發自內心的自豪和滿足。
師娘親手做了一大桌豐盛的菜，老師也說要喝點酒。是啊，這種場合，怎麼能少得了酒呢，即使我根本不喜歡喝酒，平時也幾乎滴酒不沾，但此時，我寧願一醉方休。
老師家裡自釀了些酒，放在儲物室。當他在那一勺一勺往瓶子里舀酒的時候，師娘正在廚房裡忙碌著，兒子出去健身還沒回來。我情不自禁地走到老師身後，不再像以前那樣心驚膽戰，而是無所顧忌地，從背後抱住了他。他沒有像以前一樣責備我，更沒有驚訝或者拘謹，彷彿什麼事都發生一樣，淡定地舀著酒，直到把瓶子裝滿，我們才走出了儲物室，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那餐中飯，吃得很爽，很開心。一邊吃，一邊聊，一邊喝，彷彿一家人。老師沒控制住，喝多了。我也有點多，但還能撐得住。
老師因為喝多了在沙發上小睡，我跟師娘聊了半天，也沒見他醒來。隨後，師娘去廚房收拾去了，我輕輕來到熟睡的老師身邊，仔細打量著他的臉。
熟睡中的老師，顯得很可愛，我輕輕拉了拉他的手臂，沒動靜，又輕輕撫摩了他的臉，依然沒動靜。師娘剛才說過，老師睡覺比較死，看來是真的。我大著膽子，對著老師的臉龐，深深地吻了一下，老師依然沒動靜。此時，我已經很滿足了，不敢再有別的想法，也怕師娘從廚房出來看到不好。
那晚，老師又喝多了。我也喝了不少，躲在衛生間嘔吐。老師碰巧進來，看我扶著牆站不穩，說站直了，像個什麼樣子。
席間，老師開心地向他的朋友介紹我，言語中透著一絲自豪。不過，當他喝多了之後，也訓斥了我幾句，意思是我雖然有了點錢，到不要張揚。我心裡苦笑，我哪裡張揚了啊。難道是他覺得我給他花錢太隨意了？不過，不管他說的對錯與否，享受他的訓導，已經成了我的習慣，我並不頂嘴。
最終，老師醉了。被我和司機攙扶著上了車，送回了家，一覺到天亮。
第二天，老師拖師娘，找她的朋友，買了玉鐲等幾件物品，說是送給我的家人。雖然我對老師付出很多，並不求回報，但當老師主動送禮物給我的時候，我還是很激動。就算再不求回報，看到自己深愛的人回送禮物給自己，誰都會開心吧。老師還刻意找人幫我做了兩條玉佩，雖然比較廉價，但對於一向節儉的他，能有這份心，我也很滿足了。在他幫我把玉佩掛在頸上的時候，我心頭溫暖，感動滿滿，那一刻，彷彿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善於付出的人，總是很容易滿足啊！
之後，我還和老師一起，跟他的朋友們打了麻將。那是我第一次打賭錢的麻將，5元一盤，一直對賭博有恐懼症，超過1毛都嫌大的我，那時卻沒有絲毫的懼怕，因為可以和老師在一起打麻將，享受那種邊愜意聊天邊娛樂的時光，就算真輸幾百元也無所謂。我還是第一次和老師在一起娛樂，他和同齡人在一起的時候，顯得幽默，可愛，時不時地講幾個笑話，然後自己哈哈大笑，露出一口整潔的牙，偶爾把目光看向對面的我，讓我時不時地感到一股幸福的衝擊。他那時的模樣，完全沒了重點中學領導的威嚴，而更像一個平易近人，又有點頑皮淘氣的的慈祥父輩，讓人如沐春風。
那是很開心的一個春節，也是我記憶至深的一個春節。整個一生中，都難得有那麼開心過。那種連續幾天和深愛的老師在一起，吃飯，喝酒，打牌，看他爽朗地哈哈大笑，不知以後，還有沒有機會再擁有。
經過跟老師度過的這個春節，我的心靈告訴我，不管我自己之前對幾位直男有過好感，不管我曾經如何想找人代替老師的位置，不管我與誰有過身體接觸，我心底深處，最重要的那個人，一直都是老師。當我終於不再壓抑感情，徹底面對自己內心的時候，我知道，老師，一直都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人。
春節相聚帶來的滿足感，讓我開心了很久。回到工作的城市之後，心裡依然開心著，生活似乎有了希望，我甚至開始計劃著以後，與老師有關的生活。環遊世界？吃遍全球？買他最喜歡的物品？總之，只要能令他開心的事，都是我的目標。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我要很成功，很有錢，所以，我得努力賺錢。有了這些動力，我連工作都很起勁，在各方面也顯得更自信了。
我本來一直想邀請他暑假期間來我所在的城市及周邊旅遊，可他卻說暑假也忙，師娘又沒退休，一個人過來沒意思，等他和師娘都退休了，就來找我玩。我一直期盼著。
不過，他的兒子卻在暑假來遊玩了。他還特意幫我買了禮物，並親自去果園摘了新鮮的水果，讓兒子帶給我。由於時間倉促，還差點耽誤了兒子趕飛機，看來也是費了一番心思。
雖然水果在飛機託運途中早已損壞，但我仍然很開心。
他兒子在這玩了幾天，期間，我帶他去了他想去的每個景點，只有一個距離較遠的因為時間關係沒有成行。全程沒讓他花一分錢。他說爸媽交代過，不能老讓我花錢，我說，有哥哥在，怎麼能讓你花錢。
一向缺乏父愛，在長輩面前始終以小孩子自居的我，在這個弟弟面前，卻難得地成熟起來。看來，人的身份，真的會隨環境而變。
同年秋天，我在中秋節之前給他送去電話問候，巧合的是，他因為學校集體培訓出差，不在老家，而在離我只有一千多公里的城市。
給他打電話的時候，他似乎又喝了酒，言語中有些興奮，也透著一絲醉意。我問他有沒有空過來玩，他說培訓期間可能只休息兩天，如果三天就過來。他還說我沒有興趣過去玩，那個城市也不錯的。我心頭一熱，問他是不是真的希望我過去。他說可以過來。我考慮了下，然後問他，如果我過去，他有空陪我嗎？他們培訓學員是不是能出來住呢？他說如果我過去，他可以出來陪我住。
聽到這句話，我頓時生出了無限遐想。冥冥中意淫著，似乎能達成某些心愿一樣。於是，我當即答應，在他休息那兩天，去他培訓的地方看他，好好跟他待幾天。
幾天時間轉瞬即逝，中秋到了。機票早已訂好，是最早一班，６點多的。我４點多就起床趕赴機場，帶著無限希望和遐想，向他所在的城市，出發了。整個路上，都在幻想著和他見面後可能發生的美好事情，想著又能夠見到他了，整個心情，都格外好起來。
旅途，真是美好啊---
下飛機，打的，直奔他所在的酒店。
當我懷著激動的心情敲響門，他一臉微笑地打開門的時候，那種大半年未見的思念，已經達到了極致。我把行李放下，直接向他伸開了雙臂，要擁抱一下。他從床上坐起，面帶微笑地，跟我擁抱。之後，我又狠狠地親了他的臉頰一下。他扭過臉，有點尷尬，但隨即恢復正常。
之後，我們商量去哪裡遊玩。他說他的舍友有事出去了，等下會回來，而且和我來自同一個中學，可以一起去。我當時有些鬱悶。我早已畢業多年，老家的老師，我未必認識，就算認識，和我們一起，豈不是多了個電燈泡？而且，不管認識比不認識，畢竟是我曾經初中學校的老師，我總要照顧到位
哎，大好計劃，有種泡湯的感覺。
隨後，我們三人一行，逛了公園。在公園裡，還遇到了另外兩個和老師一起參加培訓的同事。中午，幾個人一起去吃飯，喝酒。老師隆重介紹了我，各位老師都覺得像我這樣的學生很難得。
老師顯得很開心，自然又喝多了。飯後回酒店休息的時候，我很想讓老師去我的房間休息（由於老師有同事同住，我在老師住的房間樓上另開了房間），心中有著一些莫名的幻想。但老師進了他的房間之後，直接賴在床上不起來，任憑我怎麼說都不動，還含含糊糊地催我趕緊回去休息。
我無奈，只能按壓下心中的渴望，回自己房間去了。
老師那一睡，直接睡到了晚上，原本計劃的下午去其他景點遊玩也泡湯了。
晚上，我想帶老師去海鮮館吃大閘蟹等海鮮。之前我就問老師想吃什麼，他提過大閘蟹，雖然當時大閘蟹比較貴，但在我最愛的老師面前，錢已經不算錢了，是紙。老師說要帶上舍友，還悄悄對他舍友說，晚上我請他們兩個吃螃蟹，不要告訴別人，人太多請不起。看來，老師還真不跟我客氣啊，搞得像他請客一樣。不過，我還是很開心的，老師沒跟我見外，說明在的他心裡，我不是外人。
晚上，又是一頓吃喝。螃蟹和海鮮上了一堆。雖然螃蟹有兩大盤，但我卻沒怎麼捨得吃，幾乎都留給他們兩個了，畢竟，在老家那個相對貧窮的地區，螃蟹是很少能吃到的。那種氛圍下，我除了對老師的感情，對他那個跟我來自同一學校的舍友老師，我也由衷地希望他能多吃一些，那是一種對同鄉和師長的正常的敬重。
吃喝之後，終於到了我期盼已久的晚上。我們三人回了老師他倆的房間，但老師似乎又喝多了，又賴在床上不起來。說酒喝多了頭疼，今晚不陪我了，明晚再陪我。
我當時的心啊，已經從當時來的那種100分的興奮和熱情，降到了60分。一天下來，三人在一起閑逛，又和一些不認識的人吃飯，喝酒，跟老師單獨相處的時間，一點都沒有。話都沒說上幾句。本來說好晚上陪我睡的，即使不能發生什麼，但能在一個房間睡，也是很溫馨，很讓人開心的啊。
雖然很失落，但我忍住了。趁老師舍友上衛生間的時刻，我悄悄對老師說，你今晚早點休息吧，明晚要去我房間睡。老師把頭埋在枕頭裡，點頭說好。
其實，我感覺到老師是故意借醉酒來迴避我的。雖然那次春節讓我們的距離和感情都拉近了不少，但他還是很保守的，不可能和我做什麼。我也知道不可能真和他做什麼。但是，和他同睡一個房間，兩張床，聊天談心，把這些年的生活，對他的感情，心裡感受，向他傾訴下，應該不算過分吧。當然，如果他能包容的話，能抱抱他，當然是件更幸福的事。但我不會勉強他，肯定要他自願。
我帶著極度失落的心情，回了房間。輾轉反覆很久才睡著，一心在期待明晚的到來。
第二天的行程，依然是去景區閑逛。我對於景色遊玩什麼的已經失去了興緻。旁邊跟著個大燈泡，怎麼能開心地起來。說話都不方便。即使交流起來，也都是風景怎麼漂亮之類的套話。我的心思可都在老師身上呢。但老師對我的避諱卻比較明顯了，走路時，都是有意無意的跟我隔開一段距離，交流也不多。這讓一天的遊玩多了一絲尷尬。
很快又到了晚上，這一次，老師沒有喝多，也似乎不忍再拒絕我，有些無奈地答應我，今晚就去我房間睡好了。聽他這麼說我，積壓在我心中兩天的失落和鬱悶彷彿一掃而光。不管過程多曲折，結局是好的，我也知足了。
我興奮地和老師到了房間。此時已經晚上9點多了。
彼此躺在各自的床上，閑聊起來。
此時的氛圍很奇妙，彼此心中似乎都能感受到心中所想，所以氣氛有些嚴肅，不像剛見面時那麼輕鬆。
老師自然又提到了我找女朋友的事，讓我趕緊找女朋友。如果是以前，我自然會找借口搪塞過去，但這次，我不想再掩飾。而是直接說出了心中的真實想法。
我說，我對女孩子不感興趣。
聽到這話，他並沒有顯得多麼驚訝，畢竟，之前的種種跡象，以及高中階段的那些細節，他也早已隱約知道了我的問題所在。今天當面挑明，也是情理之中。
但他卻還是抱著一絲希望，或者說，不願接受這個事實。他固執地認為，我只所以不喜歡女性，是心理問題，解決了就好了。還跟我舉例，說他也有個學生，高中階段和班裡的同學搞同性戀，還鬧得滿校風雨，後來，也結了婚，生了孩子，現在過得很幸福。我說人和人不一樣，同志不一定不結婚，結了婚也不一定就不是同志了。而且，同志結婚後幸福不幸福，外人是根本不清楚的。
他說，即使我真正是同志，在國內也不能不結婚，社會壓力太大，如果在國外可能會好些。
我說現在國內環境也比以前好多了。
討論一番之後，憑他對同志的了解，根本說不過我。後來乾脆不討論了。
由於前兩晚的失望，我情緒有些低落，所以我們聊得不愉快。其間，他還說了一些很傷我的話。比如說，如果他老婆和兒子知道我是同志，還會理我嗎？似乎同志是件很丟人的事。還說以後要讓他兒子少跟我接觸。我當時很火大，和他兒子本來就沒有什麼交集，除了那次去我那旅遊和春節去他家之外，私下就沒聯繫過，微信聊天都很少。他竟然會想那麼多，雖然父親關心兒子天經地義，但他那意思，彷彿我會傷害他兒子似的。我當然很傷心，也比較生氣。之後，他還不忘在我傷口上撒鹽，說以後也不要見面了，最多電話聯繫下就行了。雖然看似比較客氣，但在我聽來，卻猶如晴天霹靂，字字錐心。
說完這些，他要回房間了。我最後一次，帶著懇求的口吻說，今晚就睡這裡吧，我保證不會對你怎麼樣，我只是想你睡一間房而已，能多看看你，聽著你的呼吸，我都感到很開心。他不為所動，甚至還因為我的這個請求而更加生氣，黑著臉離開了我的房間。
那晚，我人生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麼叫失眠，也體會到了失去希望是多麼的痛徹骨髓。
他的那些話，或許只是一時氣話，但在我聽來，卻是那麼尖銳，刺耳。我沒想到，我們之間的關係，竟會突然間變成這樣，我滿懷希望的幸福之旅，竟然會是這種結局。
白天的時候，我還想要給他買蘋果ipad。知道他喜歡玉石，便根本不加考慮的，要帶他去離這裡幾百里地的玉石市場去淘貨。這些，他都知道，也能感受到，卻沒想到，晚上，他竟然能說出那種絕情的話。
正因為在意他，所以當然會在意他說的每句話，即便我能理解他，不會恨他，但那些話，真的讓我很傷心。
那晚，我一整夜沒有睡，輾轉反側到了天亮，甚至半夜的時候，我還獨自在已經有些秋涼的凄冷街道，走了一陣，心亂如麻，五味雜陳。
第二天，他已經開始培訓了。來之前計劃著還想多玩幾天的，畢竟與他在一起相處的機會難得。但經過了這幾天的鬱悶，糾結，失落，甚至絕望，我已不抱什麼希望，所以訂好了晚上的機票，準備離開了。
上午的時候，我在四周逛了逛。想起他的手機沒有皮套，在路過電子市場的時候，還是不爭氣地心軟著給他買了皮套，並暗罵自己不爭氣。
在我獨自吃中飯的時候，他打來了電話，問我在哪裡。我說在外面吃飯，他說他要跟同事去附近一個玉石市場去淘貨，問我去不去。我說我現在在外面，離那比較遠，不方便過去。這是我難得拒絕他，而且是強行狠下心。
他說現在他們在計程車上，可以讓司機過來接我。我突然發覺，他這麼熱心想邀我一起，應該是想讓我買單吧。這幾天跟他在一起，吃飯，住宿，買東西等都是我花錢，沒讓他花一分錢。那一刻，我突然第一次對他產生了一絲不好的印象，覺得，他有些勢利。
下午，他們的培訓早早就結束了。我禮貌性地告訴他和他舍友老師，我要走了。他也沒有挽留，說回去好好工作，不要胡思亂想，性格要陽光。還給我買了幾包特產和一點水果，儘管那特產是那麼廉價，要是我根本不好意思拿出手，但我還是有些開心，他可能是節儉慣了吧，那種程度對他而言，或許已經算大方了。
去機場的計程車已經到了，他伸出了手，跟我握手道別。我有種奇怪的感覺，這或許是最後一次見他，本想擁抱下他，但那舍友電燈泡在旁邊，也不好過於表露什麼。表面上裝作很平靜地與他及舍友握手，告別。
他說下飛機後給他報個平安。但當我在登機的時候給他電話，他沒接，下飛機之後，給他電話，他也沒接，發簡訊也沒回。我的心裡，突然有種決絕，我知道，我們之間，完了。他對於我的同志身份，無法接受，儘管他知道我對他有多麼好。我曾經問過他，有沒有人像我一樣對他好，他說沒有，他也曾經說過，可以像父子一樣相處。
但，那又如何？一個同志身份，一份偏見，足以抵消我所有的好，所有的優點。
坐在回家的大巴上，我的心情，彷彿悲情電視里的女主角，有種自虐的悲傷，或者說，快感。我深愛了十幾年的老師，我曾經學習的動力，努力工作的動力，曾經要給他買車買房，接他和師娘來美麗的繁華都市養老，帶他和師娘環遊世界，做一切讓他開心的事，把能想到的一切能為他做的事都做了，能送的東西都送了，用一生去愛他的人，這次，似乎徹底失去了。
有些悲傷，也有種解脫感。再也不會去想著如何對他好，也不會有那麼多的擔憂，惶恐，唯恐哪裡有一點做的不到位，而讓他不開心，心生愧疚。
再也不會在這個城市遇見你了，儘管你曾經說了幾次要來這個城市看我---
本來，這個故事到這裡，似乎就應該結束了。但是，世間事就是那麼奇妙。
與老師分別之後，我那關係最鐵，感情最好的發小，要結婚了，並且三番五次催我一定要到場。而他的家，就在我老師家旁邊，都能互相看到窗戶，甚至房間里清晰的人影。
我不願已經死去的心再受折磨，本不想去看他。但我以後要好幾年甚至十幾年才可能回老家一次（家人基本都在現在的城市，無需回老家），這次回家，如果不見，可能就真的再也難相見了。
我本已死去的心，又盪起了一絲漣漪。但我不願面對他，我的心裡還殘留著他不接電話，不回簡訊的恐懼里，我告訴自己，我這次去，是看師娘，不是看他的。我直接聯繫師娘，師娘自然不知道我們在他培訓的城市發生的事，他也不會說那些。
師娘得知我要回來，還是很開心的。我給師娘帶了幾件禮物，順便也給老師帶了一點，免得師娘覺得哪裡不對。
當我拎著禮物到老師家的時候，師娘滿面笑容地開門迎接我，而老師卻是一臉陰沉地坐在沙發上，並沒起來迎接我。等我和把禮物放好，和師娘寒暄完，他才面無表情地說了句：坐吧，然後，就安靜地坐在旁邊。
我把禮物挨個拿出來送給師娘，師娘很開心，但還是不忘責怪我幾句，說又亂花錢了，以後別這樣。師娘人很漂亮，又溫柔賢惠，工作上也是女強人，還曾是單位的一把手。雖然對老師有異樣的感情，但我心裡對師娘卻沒有絲毫的排斥，更多的是敬重。畢竟認識了這麼多年，即使沒有老師在，我也會把她當成一個好長輩，有機會會常常看望。
中午，師娘要請我出去吃飯，老師自然也要一起前往。席間，校領導打來電話，老師又要去赴約。此情此景，有些像當年的情景重現，但我的心境早已不同，很平和地讓老師去赴約，而師娘則是主動留下來陪我吃飯聊天。
看到老師準備在走之前先把單買掉，我搶上去，想先付款。此時，老師終於不再冷漠不語，推著我的肩膀，把我推了回去，讓我回去吃飯，然後堅持著把單買掉了---
那是我最後一次見老師。
之後，我回到了自己工作的城市，開始了新生活。
我已決定，就這樣和老師說再見吧，能以這種平和的方式結束，也比之前那種結局，好了太多。
春節的時候，我很難得的沒給老師電話拜年。
令我意外的是，老師卻意外地給我發來了拜年簡訊。雖然看似像是那種轉發或群發的簡訊，但還是令我的心起了一點漣漪，因為，這是老師第一次主動給我發信息。他不太會手機打字的，手寫也不習慣，而且，不太會主動發信息給別人的。
是不是群發的新年祝福？我猶豫了一下，最終沒有回。
好不容易走出來，不想再輕易陷進去。我這樣告訴自己。
直到很久以後的一天，我因為心情極度低落，突然想找個人聊聊天，撫慰下自己的心靈。不知怎麼的，突然想到了他。
不知道，此時，他會接電話嗎？
糾結了很久，深呼吸數次，終於還是忐忑地撥通了他的電話。
通了！心撲通撲通跳。
接了！
當他聲音終於想起那一剎，我的心情是很複雜的。他也不是那麼自然。只是問我現在好不好。我問他，過年是不是給我發了簡訊，他說是的。我直截了當地問，是群發的嗎？他笑笑，說不是群發的。
那一刻，我好不容易堅硬的心，似乎軟了一些。我問他，我們還能見面嗎?他說，怎麼不能見面？即使我不回老家，他有空也會來看我。
我迷茫了。難道，他忘記了那晚說的，以後不要再見面，也不讓他的兒子跟我交往時的決絕了嗎？難道那只是一時氣話？我，是不是太過認真？
後來有段時間，他微信經常給我發祝福消息，不知道是不是冷靜下來之後，感覺到了曾經對我的傷害，有了一些愧疚，又或者是想起了我這麼些年對他的好。在我連過年都沒有給他電話的那一刻，令他感覺到竟然失去了我。所以，痛定思痛，才認識到了我的好。雖然他從不會主動給人道歉，但能主動發簡訊和微信，其實已經算是一種妥協了。
之後，我們也有過一些小誤會，有時我故意不回他微信，或者敷衍著回一下，想看看他的反應。而他，也似乎感覺到了我的用意，無奈中有些生氣。
但是，經歷過那種絕望，失去，我的心態，已經產生了變化。對於人生，緣分，情感，也有了更深層的感悟。
不管何種感情，都會產生誤解，矛盾，痛苦，傷害，不會一帆風順，也可能會暫時分開。但誰也不敢確定，誰與誰，就真的可以當什麼都沒發生過，可以輕易放棄，輕易忘記。時過境遷，我們的心境也會變化。有些當時看起來天大的事情，今日來看，或許只是過眼雲煙，不值一提。能維繫彼此的，是最真的情，以及那些點點滴滴的記憶，甚至，連那些誤解與無心傷害，都會成為彼此的羈絆，讓雙方無法忘懷。
這麼多年戀琉老，我也遇到了一些能讓我很心動，併產生諸多美好回憶的人，比如直男叔叔，比如老徐，但與老師十幾年的感情糾葛，相當於我情感上的初戀，雖然可能只算單戀或暗戀，但卻是我青澀歲月和青春歲月里最深刻的一道情感記憶，一生都不可能忘懷。
我知道，經歷了這麼多，我和老師，已經不可能分開。以後或許還會發生一些不愉快的事，老師也可能永遠不會接受我的同志身份，但我不會再幼稚地想什麼再也不見的事。隨著年齡漸長，我的心態也被歲月打磨得越來越成熟，不會再那麼孩子氣。
偶爾會想像著，當年的那些關於老師的夢想，是否真的幼稚。一起環球旅行，一起吃遍美食，一起坦率無忌地聊天，一如當年，那個美好的夜晚。
又是多年未見，祝福老師和師娘，一切安好。
關注老少同行。在黑與白的世界裡，記錄一段難以割捨的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