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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古人路,求今世法——訪重走西行路的僧人明賢法師

【《佛教文化》雜誌第157期 · 專題特稿】

腳底血泡層層疊疊地破裂,每踏一步都是鑽心地疼,明賢法師重新紮緊裹腿,直到沒有知覺,再打起精神繼續前行。待到旅途結束,明賢法師的一副軍用裹腿已經遍布膿血污跡,用肥皂清洗五六遍都洗不幹凈了。

2006年中印友好年,國家宗教局、中國佛教協會、中國對外友好交流協會和中國玄奘研究中心聯合主辦了一次名為「重走唐僧西行路」的行腳活動,此活動面向全國選拔重走西行路的僧人。活動名稱中的「唐僧」系統地指玄奘法師、義凈三藏等一代唐朝僧人,玄奘法師是第一百位西行取經成功的法師,是集大成者,改變了中國佛教的面貌;在他之前,從魏晉開始陸陸續續取經成功而對後世產生影響的僧人,共有九十九位。

2006年4月份,明賢法師收到了活動選拔的通知。經過層層嚴格的篩選,當月22日,在廣州光孝寺新聞發布會上,明賢法師正式被確定為「重走唐僧西行路」活動的行腳僧人之一。與明賢法師同行的,還有一位來自台灣佛光山的僧人,兩人將共歷艱難,一步步走完當年玄奘踏過的取經之路。

整頓行囊,踏上旅途

此次西行之路,明賢法師的團隊中,除卻有一位佛光山的法師共同行腳外,還有六位從各行各業中篩選出來的居士,作為護法使者。整個團隊的任務,是要忠實地將玄奘法師西行的路徑重走一遍,7月份從西安大雁塔開始啟程,到年底之前抵達此次西行的終點——印度那爛陀寺。

「玄奘法師的西行是求法過程,生病了會修養一段日子,有時候遇到險境也會耽擱時間,而在路途中學習語言和經典,甚至是說法開示,則往往要在某個地方停留數月。而我們此次西行早已約定好時間,一定要在年底前徒步抵達印度,慶祝十二月底那爛陀寺玄奘法師紀念堂的落成,以此推進中印友好年的和諧交流,可謂時間緊迫,任務繁重。」明賢法師回憶道。時間有限,路途遙遠,明賢法師一行的行程安排頗為緊張,每日行腳的里程數早已被算好,途中一天休息的空閑時間都沒有,甚至生病了也要拖著病軀繼續前進。

此次西行之前,明賢法師做了萬全準備。考慮到行腳路途遙遠,腳底可能會生血泡,他便托居士找來了軍用裹腿。此外,明賢法師還準備了防晒防雨的斗笠和用以支撐的拐杖。事後在旅途中他發現,準備的這些工具都必不可少。

行腳途中,明賢法師每天都要用軍用裹腿,他將裹腿從腳趾尖開始纏起,一直向上緊緊綁到膝蓋以上,扎到腿腳失去知覺為止。這樣捆紮,當腳底生出血泡時,繼續行走也不會有太疼痛的感覺,不至於耽誤行程。途中時常會有下暴雨的情況,不能及時買到雨衣或者找地方避雨,這時大斗笠便派上了用場,戴上它可以在雨中繼續前行,即便衣服淋濕,明賢法師也不以為意,他穿著濕透的衣服繼續趕路,直到雨過天晴後微風將其吹乾;太陽熾烈時,大斗笠又可以遮擋陽光,非常實用。

一頂斗笠,一根拐杖,一襲僧衣,最終形成了明賢法師西行的標誌性裝束,這一襲剪影曾無數次地出現在攝影師的照片中。多少年後,明賢法師也曾透過這些舊照,回憶起當年的漫漫旅途,一路艱辛難行,而又令人魂牽夢縈。

每天清晨日出之前,明賢法師一行就要踏上路途,而後一直走到夜裡十一二點,才能找到住處休整,寫日記、整理第二天要用的資料。每日要走的里程數漸漸由少到多,呈遞增趨勢,最初明賢法師一行速度很慢,每天走三十多公里時,腳底便已遍布血泡,漸漸適應後,他每天會走五六十公里。腳底血泡層層疊疊地破裂,每踏一步都是鑽心地疼,他就重新紮緊裹腿,直到沒有知覺,依然強打起精神繼續前行。待到旅途結束,明賢法師的一副軍用裹腿已經遍布膿血污跡,用肥皂清洗五六遍都洗不幹凈了。「那時已經顧不上傷口感染了,就算生病是沒有時間休息的,也沒有條件去診所,只能憑藉自身免疫熬過去。」明賢法師說道。

白日行腳艱辛,晚上休息也是一大難題。途中找不到旅館,明賢法師經常要住在荒野的帳篷里,菜地、田埂都是隊伍經常駐紮的地方,有時甚至會在牛羊圈裡將就一夜。明賢法師回憶說:「有些農戶很熱情,他們會把自己睡的床鋪火炕讓給我們,邀請我們住一晚。當然也有農戶態度冷淡,不讓進門,我們就在院外角落裡搭帳篷過夜。」

「我在沒出家前,很希望甚至可以說是熱望行腳,那時想,如果自己能像玄奘法師一樣去求法,去經歷萬千磨難,甚至付出生命的代價換回佛法也是值得的。2006年重走唐僧西行路的國際文化交流活動,是對我以前願望的超長兌現。」明賢法師感慨道,「其實行腳本就是出家人修行的一部分,春秋行腳參訪先人大德,冬夏安居坐禪誦經,這是一個僧人本來的生活方式,而我只是四眾弟子中的普通一員。」

追隨先行者的腳印

明賢法師的隊伍從西安啟程後,隨即進入秦嶺、太白山,而後經過風陵渡、大散關、張掖、瓜洲、敦煌……越往西走,四周風景便越呈現出動人心魄的荒涼之美,每當途經這些曾經只在書中讀過的地名,明賢法師都會默默讚歎一番。陽關、玉門關的茫茫沙漠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夕陽西下,四野荒無人煙,天地闃寂無聲,只有陽關、玉門關歷經千年而孤立於大地之上,讓人心頭不禁為之震顫。

西行隊伍紀律嚴明,盡一切可能還原玄奘法師當年的路線,途中所經之路極少與現有公路重疊,常常需翻山越嶺、跋山涉水。時隔千年,滄海桑田,玄奘法師當年的路徑早已面目全非,有的被河水沖斷,有的被山石淤積堵塞,遇到這些情況時,隊伍須得花費諸多時間精力繞遠。

按照活動安排,除行腳外,明賢法師等人還有諸多任務亟待完成。「比如在河西走廊一帶、敦煌附近,幾乎每隔十公里便會發現一個石窟,這些石窟里的珍貴資料都要仔細觀摩學習。在漫長歷史中,有太多豐厚的佛教文化遺迹保留下來,而其中極少被像敦煌莫高窟一樣地保護起來,絕大多數沒有任何保護措施敞露在外,牧民經常驅著羊群進去燒火做飯,並對此習以為常。」明賢法師惋惜道。

「此外,沿途還有一些玄奘法師及其他僧人講經說法的道場遺迹,都需要一一拜訪。人們沒有來到這裡之前,從《大唐西域記》上看這些內容,只會覺得是一個個一知半解的知識點,而一旦抵達現場、親歷這種環境,就會覺得玄奘法師的描述方式無比親切。他措辭用句的方法、記錄的自身心境,以及對遠行求法的期許,馬上就變得鮮活起來,也能更透徹地理解法師當年的所思所感。」明賢法師分享道。

出甘肅境,進入新疆地界,有一處叫做「星星峽」的峽谷,新疆人稱星星峽為「口子」,裡面的新疆地區為「口內」,內地則為「口外」。星星峽是軍事要衝,未過口子之前,沿途村莊、寺院及文化歷史遺迹隨處可見;一過口子,眼前便是一片荒涼無垠的戈壁灘,向遠方眺望,能看到一條墨色山脈橫亘在天盡頭,山脈的頂端有一抹白色。明賢法師查詢記載得知,眼前的墨色的山脈是天山,而頂尖的白色則是白雪,他們所處的位置與天山垂直,只要向前直行便能抵達。

按捺住內心的雀躍,明賢法師一行朝著天山走了近五百多公里,停下來抬頭一看,卻發現眼前的墨色山脈和白色雪帶與之前別無二致,而四周則仍是永無止境的戈壁灘,所有的風景似乎都不曾改變過。「在玄奘法師留下的求法傳記中,之前路程的描述一般都是以天計數,但一過口子(即星星峽),進入焉耆,玄奘法師的講述便變成了以月計數。當即我就理解了玄奘法師的心情,周圍的風景一直沒有變化,他只能簡略記載。倘若沒有堅強的意志力,周圍無垠的戈壁灘能把人逼瘋……」

除星星峽與戈壁灘外,明賢法師還有一處留下深刻印象的地方,那便是蔥嶺,這裡也曾是玄奘法師西行途中損失最慘重之處。蔥嶺位於新疆與吉爾吉斯斯坦交界的邊境線上,玄奘法師當年出境便是途經於此。蔥嶺十分特別,它是一座深埋於地下的億萬年不化的大冰川,在冰川上面有一層幾丈厚的薄薄浮土,不知內情的人往往乍看之下,以為它與其他山脈並無不同,看不出危險,往往徑直向縱深里走去。玄奘法師當年帶著高山國王贈予他的駱駝隊、侍從和馬匹物資,直接走到了蔥嶺的山脊上,由於不清楚情況,當晚便安營紮寨歇息了。是夜,所有人都熟睡了,只有玄奘法師一人禪坐,待到凌晨,他去喊同行起床時,發現同伴已經全部無聲無息地凍死在寒冷的黑夜裡,只剩自己一人存活下來。

此次西行活動,明賢法師二人也步入了蔥嶺,十一月的寒風讓人臉頰發麻,手腳都失去了知覺,他甚至不敢碰觸皮膚,擔心一觸摸便會脫落一塊下來。嚴寒交迫中,明賢法師二人精疲力竭、難以支撐下去,所幸遇到了邊防哨兵,才幸免於難。「蔥嶺的土壤下是億萬年不化的冰川,這種寒冷無法阻擋,所有的防寒設備似乎都不起作用。一個人消失在這裡,和消失一粒灰塵是一樣的。」事後,回憶起當時的兇險,明賢法師淡淡道,「雖然途中九死一生,但還是覺得,這是一件很歡喜的事。」

經過數月的艱苦行腳,明賢法師一行終於如期抵達印度。踏上恆河岸邊的土地,明賢法師極目遠眺,恆河兩岸風景恍若千年之前,建築樣式仍保留著古代風格,來往行人也穿著民族服裝,除了偶爾能見到一些電線外,其餘景色宛如古時。抵達那爛陀寺的一剎那,明賢法師的內心異常平靜:「啟程和到達時,我的心裡都是異常平靜,覺得這不過是一個僧人的本分事——我就是個求法僧,行腳是我該做的事。古人先輩一代代求法,在我開悟之前,肯定也堅持不懈地尋求著正法,正法在我的世界裡開花結果,就是圓滿之時,那時才有真正的大歡喜和大吉祥。」

持菩提心,踐菩提行

提到重走西行路的心得體會,明賢法師講道:「在重走、巡禮過去祖師大德們的求法道路時,發心是最重要的。首先,祖師們走過的路徑,不需要以有為的心態效仿,俗話說『學我者生,似我者死』,如果一味去學古人的道路,卻沒有自己的道路,那麼只會走入死胡同。不管是哪個時代,去走先賢道路的人,其自身也肯定在經歷一個求法歷程。如果脫離了這個基礎,那麼行走就變成了重複古人道路,就失去了意義和價值。玄奘法師是古人,我們是現代人,玄奘法師西行是求法的行程,現代人追隨他的腳步,肯定也要有求法的歷程才對,否則只能形似而不能得其神。古人成功的求法道路,對我們也有珍貴的借鑒意義,但如果不具備求法之心,就只能對著先輩望洋興嘆。」

明賢法師說,這次西行給他感觸很深,收穫頗豐。他首先是定義了自己,在西行之前和結束之後,他自始至終都是一個求法僧人,未來去世後墓志銘可能也會如此刻寫;而西行的經歷,將令他終身難忘,這是一次參學的旅程,他後來很多認知都與此次參學相關——對於人生目標的取捨、對事情成敗的態度、對個人與他人利益關係的處理方式都發生了改變。「可能只有一點點的進步,但無論是內修、外弘,所有修行的努力都與這點改變關係密切。」明賢法師說道。

「重走唐僧西行路」的行腳活動結束了,但明賢法師的求法之路仍遠未停止。

現今,明賢法師在青海修建了一所名為「北海禪院」的小寺院。「當地太需要這種宗教信仰了,雖然這所小寺院不一定很出彩,但當地的民眾把這個小小的道場當寶貝一樣呵護著,當成一顆菩提種子護持著慢慢成長。」明賢法師笑道。

提起未來的規劃,明賢法師說,他想把北海禪院建設得更加完善,讓其發揮佛教和諧交流的積極作用,為漢藏佛教文化的民間交流做出更多貢獻。此外,他還希望能興建位於武漢的石觀音寺,讓其服務於當地的社會發展、文化建設,並在武漢推進佛教文化的規範化研究。「現在佛學院教育的話語權基本在學術圈裡,學術一般指宗教學研究,我國在佛教文化的規範化研究方面極其稀少,金陵刻經處的楊仁山居士曾推動過研究的發展,在歷史上玄奘法師、鳩摩羅什法師等也曾做出過傑出貢獻。現在這方面仍存在短板,倘若能夠推進,則一定對佛教健康有序的發展能有所幫助,這是我的一個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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