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岳川:文化書法直面虛無主義和西化主義
北京大學書法藝術研究所所長,王岳川教授
文化書法直面虛無主義和西化主義
文/王岳川
一 文化書法提出的話語背景
2002年3月我在中國美術館舉辦《北京當代著名學者書法作品展》,參展的學者有:季羨林、啟功、張中行、文懷沙、徐邦達、任繼愈、周汝昌、史樹青、馮其庸、歐陽中石、沈鵬、王岳川等十八位學者。我在中國美術館《北京當代著名學者書法作品展》總序中寫道:「中國書法是中國文化的審美表徵。意趣超邁的書法表現出中國藝術瀟洒靈動的自由精神,展示出書家空靈的藝術趣味和精神人格價值。正是書法藝術這一獨特的精神魅力,使之在眾多的東方藝術門類中,成為最集中、最精妙地體現了東方人精神追求的東方藝術。『學者書法』在當代中國具有相當的重要性。歷代大學者在生前並沒有求發達之思,但他們藏之名山的著述,卻傳之後世,澤被後代。當代著名學者尤其是高齡著名學者,數十年如一日地著書立說,他們是中國二十世紀思想史的見證和縮影。學者思想濃縮在其等身的著作中,而學者的書法境界則體現了他們深厚的生命情懷。學者的學術思想已經廣為人知,而他們境界高遠的書法作品也應成為當代中國書法中彌足珍貴的藝術珍品。人們將在讀其書觀其字中,感到他們道德文章和藝術境界的雙重高遠。舉辦首屆「北京著名學者書法展」,意在張揚學者文化資源對書法藝術品格的提升,倡導全民愛好書法珍惜書法並不斷拓展書法文化精神,這無疑對當代中國書法發展具有重要而深遠的意義。新世紀中國書法之路是多元寬闊的。願新世紀中國書法走向新的輝煌」。總序中提出了「學者書法」的概念,並將中國書法史上的「文人書法」和當代「學者書法」區分開來。
2003北大書法所成立,於是我在「文人書法」「學者書法」基礎上,提出北大書法所的高級書法人才教育目標和綱領是「文化書法」,而教學方針或理念是「回歸經典,走進魏晉,守正創新,正大氣象」。於是,「文化書法」這一全新觀念在書法界成為了論爭和認同的文化博弈。最初批評的聲音攻擊的姿態不少,我神定氣閑地看全盤西化者的反文化表演,並對他們的攻擊文章不予理睬,只是在他們自相矛盾中最後著文加以批駁。
大體上,對待誤讀或攻訐有三種態度:一是魯迅式的以牙還牙,絕不手軟;二是季羨林式的保持沉默,從不辯論(季羨林:我提出在「文化拿來主義」之後走向「送出主義」,受到很多人的批評,但是我不辯論,因為中國的崛起誰也擋不住);三是對一切誤讀攻訐表示輕蔑,不打口水戰但著文以減少誤讀,正本清源,以正視聽。我採取第三種態度。
回想十六年前的2002年,我早北京圖書館出版社出版一部影響不小的著作——《發現東方》,提出整個世界21世紀的主要工作是重新發現東方大國——中國,而中國學者的主要工作的文化輸出——將中國文化傳播到世界。我想,最有中國文化特色的當屬書法,而且,「漢字文化圈」中最重要的藝術就是書法,書法書寫的正是捍衛「漢字文化圈」和擴展「漢字文化圈」的漢字,如果讓中國文字、思想、藝術走向世界——普世化,全球化的重要的方法非書法莫屬。甚至可以說,書法是中國文化輸出並讓世界發現東方大國中國的第一步。實踐證明這一觀點是正確的,因為海外孔子學院500所不斷擴展,從星星之火直到燎原之勢,到目前已經有1億多外國人學習漢語,有70多個國家將漢語作為大學必修課,並列入高等教育升學考試體系。這是我將書法作為中國文化輸出第一步的重要原因,也是我進一步提出「文化書法」——書法必須有大國氣象,才能成為世界可以直觀了解中國形象的審美表達。
於是2003年,我在北大書法所成立後的繁重的教學工作中,一直在探索綜合性大學書法所書法文化教育的普遍性和特殊性,並向季羨林、金開誠等前輩的多次討論請教,在多年前提出「書法文化」「學者風」概念基礎上,嘗試性地提出了「文化書法」的概念,作為北大書法所研究生教學的某種探索。於是「文化書法」的理念更為明確:「回歸經典,走進魏晉,守正創新,正大氣象」成為文化書法美學內在規律的進一步總結,並運用在北京大學書法藝術研究所研究生教學中,逐漸成為被北大書法專業的教學模式和教學理念。在幾屆研究生教學工作中,得到了書法所教授團體和研究生們的不斷充實和認同支持,並逐漸成為北大書法所的教學指導思想,並被同學們簡稱為「十六字方針」。然而從提出「文化書法」開始,一些人不理解甚至誤讀,我認為這很正常。只要是善意的批評,我們都虛心接受並不斷反省改進自己。而對於充滿火藥味的全盤否定肆意攻訐,我們則看成道不同不相與謀而不予理睬。
讀了李廷華的《評王岳川教授的文化書法》充滿曲解和後殖民情緒一文後,感到他對北大書法所提出的「文化書法」有嚴重的對立情緒,其某些意見值得北大書法所在教學實踐中參照,但該文嚴重地誤讀了我提出的「文化書法」及其作為北大書法所教學觀念的「回歸經典、走進魏晉、守正創新、正大氣象」的本意。尤其是對李文那種頤指氣使的無聊誤讀感到驚訝,他這種後殖民偏激情緒使我對他的看法反倒更不在意,沒有必要對這種建立在一廂情願後殖民主義情緒化的指責完全沒有必要與之糾纏不清。因為道不同!
因此,我僅僅想在全球化時代中國文化身份重新建立的基點上,申說幾個關鍵問題。因為,面對「文化書法」引出的爭論問題背後的後殖民文化學術深層語境是不容忽略的,對文化身份和文化輸出的空洞輕率的攻擊在學理上是完全站不住腳的。說到底,這是一個站在不同認識層面獲得不同看法的文化錯位事件。
正當的學術爭論是正常的,而誤讀和偏見盡量避免為好。老子說的好:「上士聞道,勤而行之;中士聞道,若存若亡;下士聞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為道」。誠哉斯言!
二 為什麼要提出「文化書法」?
學術研究大體上有三種態度,一是自己無所建樹,只靠一味攻擊他人觀點而想走紅;二是提出自己的觀點而運用豐富的材料達到自圓其說;三是大膽假設小心求證,力求在理論上有新的推進。我採取第三種但略加修正——小心假設,大膽求證。
在對西方「丑學」思潮對中國書法影響加以考察後,我注意到一些書法流派出現「反文化、反美學」傾向,我在自己「小心假設,大膽求證」的原則下,謹慎地提出「文化書法」的觀念,並嘗試著在北大教學實踐中不斷驗證並逐步作為北大書法所教學的新美學原則。提出「文化書法」這一書法文化理念後,引起了文化界書法界的關注,並有眾多師生和同道認同支持,當然也出現過兩三位邪氣很重的質疑甚至攻訐者。
我固執地認為:一種真正的思考,總是將自己的理論置於國際文化大視野中,去思考中國文化身份藝術身份問題,所觸及的學術前沿問題往往需要相當的學術勇氣和理論眼光,關注現代中國的文化身份書寫。我從事西學研究近20年並奔波於歐美亞四十幾個國家,意識到歐洲中心主義的嚴重性和危害性,因此十六年前撰寫《發現東方》一書強調西方中心主義走向終結和中國形象的文化重建,並努力艱難地在海外傳播中國學術文化和書法文化。
美國概念藝術祖師約瑟夫·科蘇斯(J .Kosuth)有一段相當驚人的露骨坦白:「因為我們美國沒有一種真正的民族個性;我們將現代主義作為我們的文化。我們以出口我們的地方主義,改變了其他文化,並賦予這種混亂以一種「普世性」的外觀。由於各民族文化紛紛退卻讓給我們地盤,它們最終失去了對自己生活有意義的機制的控制由此變得在政治上和經濟上依附於我們。」正是出於對這種單方面的文化全球化的警惕,我才不斷地提出文化書法的價值和身份問題。
我在25年前主編出版的260萬字的《中國書法文化大觀》(1993年編,1995年出版),提出「書法文化」時也遭到某些人的惡意攻擊。二十多年過去了,「書法文化」已經成為了書法界和文化界的共識,那些攻擊者聲音已經消逝殆盡。事實上,我在「書法文化」基礎上提出了「文化書法」,受到哈佛大學杜維明教授的啟發。杜維明將「中國文化」語詞加以調整而成為「文化中國」,置文化於中國之前,突出加強中國文化,化中國文化於世界,使中國文化與世界接軌,走向世界。從結構分析而言,杜維明先生的「文化中國」當是「中國文化」內涵的擴大。用淺層的形式邏輯看似乎不同,從高層的辯證邏輯看卻充滿了新意。
當年北京奧運會徽使用了中國印章,奧運會徽下面的年代用書法書寫,這告訴世界:毛筆有其不可缺代的魅力。中國文化的世界性正可以通過書法這一橋樑向海外傳播中華文化,讓西方人更多地體認中華文化。換言之,文化書法的意義並不僅僅在中國範圍內,它將重新思考文化與書法、書法與世界、世界與精神生態的內在聯繫,從範疇、概念、命題、形式、方法等等方面提出自己的書法觀念、書法形態、書法審美風尚,以此豐富世界藝術和文化,促進東西方的充滿善意的對話。
「文化書法」接續了千百年來中國「文人書法」傳統。從文字誕生並被書寫時開始,書法就從來不是單純的藝術現象而是以一種複雜的文化現象出現。文化書法提出具有六個方面的訴求:強調「文化書法」是北京大學的特色,文化書法是大學書法教育的綱領,意在恢復傳統中有生命力的經典儀式、生活方式和書法感受方式;強調「文化書法」與「書法文化」的緊密關係,強調中西藝術文化整合的創新;強調「文化書法」與傳統守成和未來拓展的關係;強調「文化書法」對當今書法出現的問題有加以反思的要求文化書法必得要糾正時尚書法的書法唯技術主義,書法唯美術主義,書法唯民間主義,書法唯視覺主義,書法唯本能主義,書法媚外主義,書法消費主義,書法拜金主義,書法部落主義,書法市場主義;強調「文化書法」關係到中國文化形象,不能全盤西化,而是要不斷拓展成為世界性的藝術;強調在大國崛起而國家強調「文化軟實力」的時刻,進一步堅持書法文化創新而推出「文化書法」,就是要從一個世紀的文化虛無主義中走出來,從主體性的誤區——小我一己的狂妄中走出來,進一步堅持書法文化創新而堅持書法的文化高境界。
「文化書法」是否能完成自己的使命,這自然不是那些目光短淺者所能展望的所不希望看到的。「文化書法」不管反對者是否充滿敵意都已經定位為北京大學書法藝術研究所的辦學綱領上。知易行難,我不僅提出文化書法的理論,而且也長期身體力行為自己理想聯合更多的志同道合者打造出了一個實踐基地,在北京大學書法藝術研究所招收海內外100多名書法訪問學者和書法博士碩士,以及四百多名書法研究生和書法精英班學員,到海外辦多國書法展30餘次,以完成文化書法的理想,推動書法的守正創新——既回歸書法本原又開出新義,真切展示出中華傳統之代表書法的精蘊真義。我相信,高等學府培養高端書法精英人才,對中國書法界長期從業餘自學走向大學體制專業訓練,有百利而近乎無一害。可以說,必要的學術文化訓練可以修正書法界的急功近利傾向,還可以為真正的書法家提供將文史哲考古作為中國知識型闡釋的文化平台。
三 為什麼要堅持「文化書法」的精神高度?
文化書法意在重視書法的文化修為和文化軟實力的海外傳播,至於是否如有的反對者所說的能否反腐敗倒是文化書法的弱項,更遑論反貪官之類。近些年來,書法高等教育的蓬勃興起,書法本科、書法碩士、書法博士和博士後教育的展開,以及教育部成立的全國書法考級委員會,都表明中國作為書法原創國重興國粹、再創輝煌的文化自信力和體制性保證。因此,當代書家不應只滿足於技術性的創新或拓展,而應該使自己「文化化」。書法不僅僅是技術,它更是一種「道」,最高的書法境界是哲學。只有具備了超越性精神境界,才可能成為一個真正的具有學術文化精神的書法家。
文化書法儘管在眾多書法流派中呈現出不同於其他流派的風格,但從本質上說並不想成為一種流派,更不是一種書法試驗,而是一種對技術中心主義的抵制和對書法文化價值提升的文化訴求。文化書法強調書法的文化內涵,擯棄任何形式的「本能」創作,抵制各種低俗的「平面文化」。書法不僅僅是寫字,書法不僅僅是單純的形式,而是一種溝通人與我的文化之道載體。書法的精神內容和形式結構都有其文化性,但在形式方面應警惕非文化和泛文化的傾向,而精神內容上則要注重書寫內容的完整性、意義的超越性、心性的合拍性,這應變成書法創作中最不可缺少的要素。貧乏的語彙和平庸的才情表明書家閱讀的匱乏和筆下的單薄。可以說,沒有文字學、音韻學、詩詞學的文化背景,很難創出高水平的書法作品。相對於技法而言,精神、心性、氣質、學養上的問題更需要不斷拓展和深化。
文化書法是面對世界全盤西化的現代派後現代派書法的文化糾偏。提倡「文化書法」表明從現在開始,我們將用書法的全球播撒來打破世界審美感性單一化傾向。文化界和書法界的一些全盤西化者,無視中國大國崛起的事實,堅持西方的月亮比中國圓。聽到「中國元素」就指責為封建保守,見到「中國經驗」就稱為民族主義,誰提出「書法文化身份」就給誰扣上「文化保守主義」的帽子,誰堅持「書法文化輸出」就認定誰「反對現代性」。這種文化虛無與文化失敗的情結與「去中國化」的邏輯,具有內在的一致性。
四 為什麼提出北大書法所教學十六字教學理念?
十六字理念並不是像有的雞蛋裡面挑骨頭之人所說的那樣有什麼矛盾。其實,望文生義容易,深切理解很難。
「回歸經典」是整個書法史上強調對歷代書法經典的整體回歸,其意圖在於對那些反文化反經典的書風的當頭棒喝,對書法史上經典作品的全面重新體認。
「走進魏晉」凸顯中國書法回歸經典中最為重要的是走進文化自覺時期的魏晉情懷、魏晉精神、魏晉風度、魏晉風骨。魏晉是中國書法真正覺醒的時代,廣義上的魏晉書法包括魏晉南北朝。當代書法追求的書法氣象風骨,應既包括魏碑的方正雄強,也包括晉帖的蕭散通脫的風度。優雅的「晉韻」與文化含金量很高的「二王筆法」已然成為中國書法的格高韻深、直觀玄遠、生命體悟的代表,「魏晉風骨」使得書法成為人寄情抒懷的精神慰藉和追求高邁人生理想的文化載體。
「守正創新」是對那些文化弒父的西化書法的提醒,對北大書法教學方向的「守正」要求。我既不贊同對傳統書法簡單地陳陳相因亦步亦趨,也不欣賞對現代書法的表象描摹因襲。守正創新要求書法發展方向正。那種一味西化地將中國書法加以降解,甚至走到反經典非經典的地步,其文化心態是一種文化自卑主義和文化失敗主義誤區導致的文化不自信和書法不自信。
「正大氣象」對當代書法教育提出了很高的審美文化要求,因為當代中國崛起在世界文化語境中必須在正本清源之後有大境界大氣象大美學。中國書法新世紀復興需要書法大家,需要具有經典型嚴謹性的書法大師。
五 為什麼真切地重建「文化身份」?
那些連當代最重要的後殖民主義文化研究中關鍵詞「文化身份」都不知道的人,其學術研究的浮淺頗為讓人生疑。其實,文化身份是當前國際學術和藝術批評的重要原則。文化身份意味著一種文化只有通過自己文化身份的重新書寫,才能確認自己真正的文化品格和文化精神。這種與它種文化相區別的身份認同,成為一個民族的集體無意識和精神向心力,也是拒斥文化霸權的前提條件。文化身份是「他者」在自我文化的對照中出現的。文化身份隱藏在社會的各種力量和抗爭之中,由內部差異決定,如性別、種族、階級、年齡、語言、和平、消費網路,以及個別存在價值等等都與文化身份緊密相關。同時,文化身份還同若干詞語緊密相關,如「身份體系」、「身份建構」、「身份重建」、「身份危機」、「身份衝突」「身份認同」等。(參王岳川著《後殖民主義與新歷史主義文論》,山東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
如今,文化身份已然成為第三世界爭取自身合法性並在世界佔有一席之地的角色認同。就中國而言,現代身份的「重新書寫」首先遭遇到一種「闡釋的焦慮」,即東方文化在現代化進程中,成為西方文化凝視(gaze)中的次等文化。在西方虛構出的東方形象中,中國文化被屢屢誤讀和誤解,因此,在對自我身份的闡釋和對當今世界文化的闡釋的「雙重焦慮」中,難以正確書寫自我身份。只有破除這種闡釋焦慮,使自己獲得正確的闡釋角度、健康的闡釋心理,以及對對象(西方)和自我(東方)的正確定位,才可能真正進入「確認身份」時期。
文化身份是後殖民時代書法書寫中最重要的核心概念,也是分析全球化時代中國書法海外傳播的一個關鍵性範疇。文化身份在不斷地修改並重新書寫,如果是書寫得成功,他就獲得新的文化認同;書寫得不成功,他就產生文化自卑,最後偏離西方中心的身份認同,而成為一個對西方的批評者或者是西方的邊緣人物。
正是從生態文化發展的意義上,我在傳統「文人書法」式微之後提出新世紀「文化書法」的理念,並堅持認為:就目前中國書壇而言,強調書法的中和品格、創新意識、生命體驗、高妙境界等的緊密關聯,對中國書法的國際形象和文化身份提升其意義誰也抹殺不了。
六 為什麼提出書法文化輸出策略?
在村落式狹隘的批評者看來,書法就是自我一伙人把玩賺錢的東西,沒有什麼國際視野和文化輸出問題,將極為重要的書法文化輸出看成是完全多餘的,此說危害甚大!
其實,稍微有點國際文化視野的人都清楚,中國書法在國際書法藝術界中遭遇長期「去中國化」的過程。「去中國化」現狀隱含著西方文化對東方文化橫加干預的文化政治企圖。國際書法領域的「去中國化」主要表現在三個方面:一,文字上的「非漢字化」乃至「廢除漢字」。二,形式上將西方現代性無限拔高,將中國風格整體貶低,將西式美術風格全面強加在書法形式上,突顯「現代性」的霸權話語,從而將書法形式「去中國化」,三,認為中國歷史和當代上沒有任何創造,只有聽從西方後殖民話語。
我長期在國外教學和巡迴講演,努力為中國文化的海外傳播盡綿薄之力。在國際書法活動中,充滿了劍拔弩張的文化戰爭火藥味。我堅持宣傳中國學術文化和中國文化書法,為中國文化的崛起和文化身份重建而儘力。我在國際書法文化爭端方面站出來反駁韓國人所認為的王羲之書寫《蘭亭序》的蠶繭紙是高麗紙的說法,還反對韓國學者提出的取消中國書法、日本書道的名稱而統一為韓國的「書藝」的說法;韓國在成功「端午祭」申遺之後開始了書法申遺,我則堅決支持中國書法申遺;反駁韓國說甲骨文乃韓國人發明,反對韓國人所說的發明了「活字印刷術」等,反對老子孔子李時珍是韓國人的說法等。我不僅出國在國際會議上嚴肅駁斥對方,而且在中央電視台《百家講壇》和香港鳳凰衛視《世紀大講堂》的講演中一再申說,努力維護中國文化的尊嚴和書法原創國的歷史真實。如今卻有人跳出來說,文化輸出虛幻而無必要,其話語動機和行為做派頗耐人尋味!
在我看來,書法作為大國文化精神的集中體現,應該在當今文化重大轉折中凸顯中國文化立場。新世紀的國際文化景觀是:國際間的經濟技術軍事競爭正顯現為「文化競爭」,或者說那種可見的國力「硬實力」競爭,已逐漸被更隱蔽的文化「軟實力」競爭所遮掩。對此,我們應該在可持續的文化發展和精神生態平衡中,將東方書法文化的和諧精神不斷播撒整個世界,在中國書法文化的世界化進程中,使中國書法文化整體創新成果逐漸世界化,成為人類不可或缺的東方精神元素。
中國文化在新世紀當然要整合世界優秀的文化,但是有一點是肯定的,包括文化書法在內的中國文化的主體仍然是必須中國人自己創造或創新,那種等著「他者」給予的時代已經過去了。文化輸出的呼籲已經成了防止「文化戰爭」的「文化國策」——君不見中國的「孔子學院」「中國文化中心」已經遍布世界各國,它們的重要任務就是向海外輸出中國文化,而我這些年足跡遍及歐美長期巡講,頂著壓力堅持輸出包括文化書法在內的中國當代創新文化。(參見王岳川著《文化輸出》,北京大學出版社,2008年版)東西方書法文化真正互相學習的時代在季羨林提倡、北大書法所多年努力下逐漸成為現實,不明白為什麼有人卻為此而痛心疾首?其立場所在昭然若揭。
七 為什麼堅持在文化書法之路艱難探索?
英國撒切爾夫人去世之前說,中國不會成為世界超級大國:「因為中國沒有那種可以用來推進自己的權力、從而削弱我們西方國家的具有國際播撒性的學說。今天中國出口的是電視機而不是思想觀念。即使中國在巨大的經濟崛起中充其量也只能成為一個物質生產大國,在精神文化生產和創新乃至輸出上仍然是個無需重視的小國」。這說明,一個大國參與國際事務的能力和文化輸出的力度的空前重要性。我們切不可為一些人錯誤說法而一葉障目!
以「文化書法」為教學綱領的北大書法所成立已經快十五年了,「文化書法」在探索中得到越來越多的同道的認同感和支持,從不成熟走向成熟。北大書法所的「文化書法」群體注重以輸出中國書法文化理念以建立東方書法形象;文化書法的當代意義在於,提升作為人類新感知方式的媒體平台,改造世界單一西方化的審美知覺。文化書法呼籲中國書法復興,其新世紀意義不能被肆意抹殺。因為,書法是漢字歷史和人文意味的審美體現,書法是經史子集的意義呈現,書法是中外文化交流的重要使者,全世界學習漢語的人已經達到8000萬之多。我從半個世紀的書法臨習和創作中深切地體悟到:書法在初級階段是「寫技法」和「重結體」,中級階段是寫「人」和「情感」,高級階段是寫一個國家的「文化」和「精神」。
北大書法所牆上懸掛著季羨林先生的書法題詞「文化書法」。我的耳畔響起了季老的給北大《文化書法》刊物的題詞:「北大書法藝術研究所,將海內外書法家和書法理論家團結起來,在深邃的北大文化土壤中培養新一代的書法博士和研究生,這實在是令人欣慰的事。北大應該堅持『文化書法』的方向。因為,大學書法不僅是藝術更是文化,也是學者們對漢文字的美化和文化。從研究生們作品集充滿文化氣息的作品中,可以看到北京大學書法的文化風貌和學術精神」。
《論語》有言:「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後已,不亦遠乎?」 毀我謗我,早已無所謂,我當在誤讀攻訐中九死未悔地堅定前行,並接受時間的嚴峻檢驗!


※流暢的草書也有標準
※《論語》「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本義辨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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