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末最後一篇，我來寫寫被埋沒的好劇
*這幾天本來是年末總結潮，結果自己偏偏這時候重感冒到整天昏睡，不知不覺就把更文的時間拖到2018的最後一天。既然有意無意錯過了盤點好時機，那就乾脆放開來，不管流量與否也不操心閱讀數，安利一部20年前、對我影響很大的好劇。
當你打開這篇文章的時候應該已經來到2019了，新年快樂。不過你還記得1999年甚至更早以前的光景嗎？
人的記憶容量是有限的，你記住了更多現在的細枝末節，就勢必會清空曾經的念念不忘，只剩下當時的情緒氣氛隨著歲月沉澱發酵，變成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意難平」。所以「情懷殺」永遠會奏效，因為它不需要100%還原圖景，只需要一些相似的場景或者經歷，就足以讓你眼淚汪汪地完成一場感情共鳴。
對我而言，1999年播出的《一年又一年》就承載著這樣的意義。
這部劇重播的次數少，現在也沒有更清晰的版本，連帶著影響了網路年代的傳播率——豆瓣上標註看過這部劇的人不多，但分給得很高，9.2。
無論是對導演編劇還是主演如許亞軍、劉威、何琳……哪怕之於出品人鄭曉龍來說，這都應該是他們從業履歷里豆瓣得分最高的一部。
它的來頭也很大，是北京電視藝術中心推出的紀念改革開放20年和建國50周年的獻禮作。
而且《一年又一年》相當特別，它只有21集，用編年體的形式在講故事，一集就凝練了一年的社會變化和熱點事件。
想到要寫這部劇跟最近的《大江大河》熱播有點關係，因為故事的背景都是在高考恢復的1978年，志在必得的一男一女喜滋滋地去拿大學錄取通知書……
但等來的結果卻不是皆大歡喜，因為只有一個人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信函。
但這和《大江大河》里姐姐為了弟弟放棄自己讀書機會的感人無關，女生之所以沒被錄取就只是因為她的家庭出身。
《一年又一年》的故事就圍繞著這對青年男女以及他們各自的家庭展開，
「以小見大」地展示改革開放後中國變化速度最快那20年。於是相對應的，這兩個家庭在設計上就很有代表性。
許亞軍演的男主叫陳煥，靠自己努力考上大學，給他們「老陳家」爭了光。
他所在的陳家，是之前那十年的「貧下中農好出身」，看事情都是「身邊即世界」的務實。
比如陳煥爸爸，金雞影帝、中戲老師滕汝俊出演的陳福生就做了一輩子拉片子的放映員，覺得別人看電影花錢但是自己天天守著片子還是賺錢的，「多美的差事啊」。
又比如宮景華演的陳煥媽媽胡桂蘭，在公社裡上班，能給大院里的「熟人」讓點小便宜，也算是她的「大仗義」了。
陳煥有個姐姐叫陳青，是劉莉莉演的，她雖然讀書不多，但做事勤快又早早地結了婚，在市場大潮沒有到來之前過得挺幸福。
大名鼎鼎的「唐明皇」劉威演的就是許亞軍的姐夫何大海（這裡還藏了一個小八卦，後面會寫到），小時候看我還挺不理解這個角色——怎麼那麼弔兒郎當還特別得意啊？
陳家的小女兒就是何琳演的小歐了，剛出場的時候還戴紅領巾呢，是那種典型的會看明星傳小說的聰明小姑娘。
她說這段話大概可以概括出在故事開始的1978年，陳家的整體生活狀態。
女主演原華在《一年又一年》之前演了很多偏農村題材的諜戰片，比如《野火春風斗古城》或者《夢醒五棵柳》??
但她跟許亞軍搭檔演的這個「林平平」卻是一個非常有才且更加高傲的高幹子女。
她的爸爸林漢民就是文革十年被達成右派的老幹部，在1978年的時候才正式恢復原職。
林家還有個大兒子叫林一達，是李鳴演的，我小時候覺得他可帥了。林一達大學還沒讀完就被安排到四川去當知青了，等到父親林漢民平反後才被接回到北京做幹部。
之所以要說「接」，是因為林一達在四川當知青的時候，跟沈丹萍演的食堂大師傅朱群英結婚了。
而且結婚的時候，林一達並沒有跟妻子說明自己的真實家庭條件，一把人帶回北京，連朱群英都覺得自己唐突冒犯了、配不上這個家。
老戲骨嚴敏求演的林家媽媽廖淑琴，就對這樁親事很不滿意，雖然當面沒有發作，卻在跟兒子的對談里把話說得很重。
但是真要說林家媽媽就是絕對的反派嗎？其實也沒有。
她在第一集里就點出了問題的關鍵：環境是會變的，人也是。
我之所以喜歡這部劇，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來自於編年體結構所帶來的特殊代入感，讓你能隨著年時推進而看到每個人、看到整個社會所發生的改變。
像是第三集1980年，和陳家住一個大院的亮子母子去見香港來的親戚，臨行前還想著要賣點酥皮點心來給自己顯顯底氣……
結果飯桌上對方一通「膽固醇」「太油膩」之類的說法，就讓亮子母子感覺到了深深的隔閡，到結賬時的2800塊更像是天文數字一樣打暈了兩個人……
在這頓飯之後，本來就不算太能幹的亮子乾脆跟上了「外匯」步伐，戴起了蛤蟆墨鏡，穿起花襯衫和喇叭牛仔褲，變成了那個時代走在大家前頭的人。
而一向是廠里勞模代表的姐姐陳青，到了第八集1985年的時候，也已經感受到沒文化帶來的苦悶，因為她看不懂進口設備的圖紙了，實際生產也老是出錯。
更不要說電影院淘汰掉需要轉帶子的老機器、供銷社制度被取消……平凡人以為的按部就班其實很容易就被打破了。
而那些更容易接觸到各類資源的「官」們也都早早地下海成了商，或者乾脆出了國。
林家那一雙兄妹也是如此。
心高氣傲的林平平毅然選擇放棄當下擁有的一切去美國並不是一件難理解的事情，她那被父母安排著要走一條順心大道的哥哥林一達竟然也被市場沖昏了頭腦，大膽做起了倒批件甚至畏罪潛逃的舉動……
做成編年體是編劇李曉明的主意——《北京人在紐約》《渴望》《像霧像雨又像風》都是他的作品，但《一年又一年》讓他拿到了第一屆老舍文學獎。
據李曉明說，這個劇本就寫了半年多，但動筆前他去圖書館把1978年到1998年間北京的大小報紙都給捋了一遍，然後按照個人感受篩選出了要寫的時間事件點。
因為他動筆之前就已經想到了，觀眾到底會怎麼看待劇情里所要表達的東西？
正因為編劇本身在動筆時的用心，所以人物個個都能立住——即使是那時候已經紅得發紫的許亞軍，也說自己太喜歡陳煥這個角色了，是求著製片方讓自己演的。
去年《人民的名義》紅了之後，許亞軍接受採訪時也還是很認真地跟記者說，《一年又一年》之於自己的重要意義。
正如編劇所說，這個故事婚後半段是無可避免地加重了男女主的感情進退，相應減弱了一部分社會群像的展示。
而陳煥對林平平從始至終的一往情深，其實是一種柏拉圖式的嚮往，就算知道你任性、高傲甚至不那麼喜歡自己，但也願意去仰望去成全。
劇里兩個人是在一起並且結了婚的，陳煥沉默踏實，是最好的丈夫選擇，而林平平也習慣了他的陪伴。
許亞軍演的陳煥非常可愛，新婚之夜的時候他還是覺得自己哪兒都不對，說要不然收拾一下屋子吧？
反倒是林平平先把他抱住，讓陳煥手足無措到不知道該怎麼辦。
用現在的觀念看，陳煥和林平平是互相陪伴很久，但他們之間的關係從一開始就不對等。
但好在20年前的李曉明沒打算要給大家一個happy ending，放林平平去美國後，陳煥又欣然在她律師給出的離婚文件上簽字。
是兩個人不相愛了嗎？其實作為觀眾到最後都能看出這對男女主角彼此還有感情：
林平平說自己之後還嘗試過別的感情，但陳煥的存在始終是自己心裡的坎，因為沒有別人會像陳煥那樣愛自己；
而陳煥也在林平平走後乾脆地拒絕了對自己有好感的人：「你希望有一個心裡牽掛著別的女人的丈夫嗎？」
那是小時候的我，第一次在電視里直觀地接受「兩個人心知肚明卻選擇分開」的概念，愛、陪伴、婚姻並不需要全劃等號，尋找一個彼此舒服的位置來定點也未嘗不可。
由此或許又還能說到編劇對於女性的觀念，在這部1999年播出的獻禮劇中，年輕一代的三個女子代表在感情路途中都不太順。
林平平到劇終時還孑然一身，何琳演的妹妹小歐也是到了30還沒結婚，在20年前就時髦地做起了「單身貴族」。
至於片頭備受林家人看低的朱群英，在林一達做起生意、接觸到外面的花花世界後，果然受到了相當程度的嫌棄。
而她發現自己的川菜手藝其實在北京會很受歡迎，乾脆地去找老闆談判，用技術入股來換自己的長期掌勺。
我後來重看的時候，幾乎都會找她的部分來看，因為一個幾乎沒有文化、原本處於弱勢的女人，在遭遇了婚姻失敗後，硬是冷靜地自己找好出路然後果斷離婚不回頭，這份魄力是現在很多都市題材作品反而缺失的亮點。
當然曾經的故事放到現在來看，還是會有這樣那樣的缺點，但它的結局卻足夠光明積極：
一年過去了，新的一年又來臨，我們永遠在進步，那麼回頭時也就有了瀟洒的底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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