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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覺湯唯加盟,1億預售票房,《地球最後的夜晚》導演畢贛的謎語和夢境



他覺得炸山跟拍電影很像


至今他的微信昵稱還是「爆破員」



畢贛  攝影/本刊記者 董潔旭

畢贛:拍攝謎語和夢境



本刊記者

/劉遠航

每次進入片場之前,畢贛都要穿過一條長長的隧道,到達拍攝地所在的汞礦遺址內部。礦區位於貴州丹寨縣,離凱里不遠。拍第一部長片《路邊野餐》的時候,畢贛去周圍勘景,發現了這個神秘的地方。



礦區當初是上世紀五十年代由蘇聯人指導建造的,九十年代終於枯竭,如今,礦區仍然保留著過去的模樣,時間彷彿陷入停滯狀態。隧洞幽暗,汞讓池子里的水變成海藍色,這裡的一切有些虛幻。它們進入到畢贛的電影中,如同曲折幽深的迷宮,讓那些角色陷入繁複的夢與記憶之中。



現實中,畢贛對於礦場和工地並不陌生。貴州本來就多山,他考過爆破證,一度計划到爆破公司上班,至今他的微信昵稱還是「爆破員」。他覺得炸山跟拍電影很像,都是提前安排好,然後遠遠地看它在人們的眼前爆炸。不過,這個打算被大學時代的老師丁建國攔住了,最後,靠著老師和家裡的資金支持,畢贛專心拍起了電影。


後面的故事,很多人都知道了。2015年,憑藉著極具辨識度的電影語法、標誌性的長鏡頭,

畢贛用草台班子拍出的長片《路邊野餐》

接連獲得洛迦諾國際電影節和金馬獎等重要獎項的認可

,讓觀眾記住了這個生猛的新人。國外專業媒體甚至評價畢贛的作品是

「大師的雛形」「無法被複刻的處女作」




《路邊野餐》劇照


《路邊野餐》的成功為畢贛吸引了資本的注入,第二部長片的成本呈幾何倍數增長,黃覺和湯唯等職業演員的加盟也吸引了更多人的關注。2018年的最後一天,《地球最後的夜晚》正式上映。



在此之前,這部影片已經入選戛納電影節「一種關注」單元,並在今年的金馬獎評選中獲得三項獎項。

上映之前,這部影片就取得了超過1億的預售票房,對於一部文藝片來說,這已經是現象級的成績



對此,畢贛顯得很淡定。這位還不滿30歲的電影「爆破員」已經進入到電影工業的場域之中,學著跟資本打交道。他從來不乏創作野心,也一直相信忍耐的力量。與此同時,他對外界的解讀和歸類保持警惕,堅持對內在世界的追溯和探尋,並時刻準備對拋來的定義和成見進行反問。

捍衛熱情


採訪的前一天晚上,畢贛打開遊戲,開了一個小號,帶著隊友,一路猛打,連贏了五把。電影的製作周期漫長而繁複,一旦有閑暇的時候,他就選擇這樣緩解壓力。但這一次,他忽然感覺到了一種虛無,好像有些浪費時間,彷彿一部在追的電視劇即將迎來結局。



年齡的增長不斷重塑著畢贛的生活。有時他會一個人坐著,發獃,質疑自己,然後投入到閱讀和電影中去,如此循環往複。



「可能看完電影了以後,我就不想再談論關於藝術的事情,又想去打遊戲。我覺得每件事情我可能要做到爽,然後就不想做它,又換另外一件事情,就不斷的這樣。」畢贛對《中國新聞周刊》說。


寫詩也是這樣。《路邊野餐》里的詩歌曾給觀眾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但現在,詩能不寫就不寫,只有在不得不寫的時候他才會拿起筆。



這是畢贛保護熱情的方式。再過一年,他就年滿30歲了。以前還喝酒,但現在因為身體原因,也戒掉了。年齡的增長要求他轉變自己的生活方式。



對於電影,畢贛同樣謹慎。他在現實和藝術之間設立了明顯的邊界,以此維繫兩個世界的正常運行。回到家,他是丈夫,也是父親,即將迎來第二個孩子,平時跟家裡的長輩和朋友談天,很少聊起電影。



出門在外,他是一名導演。對於拍電影本身,他也分割出創造性和事務性的部分,將宣傳採訪稱作自己的本職工作,在許多場合表示,自己做這些事,只是在「上班」。



那些隱秘的熱情和表達的慾望被隱藏在手機的記事本里。好友梁凱說,畢贛無時無刻不在創作,對於同一件事,畢贛也往往能夠找到不同的視角。在他的印象里,畢贛迷戀那些有反差的人和事,比如唱兒歌的中年男子,或者是老成早熟的少年。



梁凱和畢贛是老鄉,也是山西傳媒學院的學弟,後來成為了《路邊野餐》的錄音師。2012年,兩個人在貴陽開了一家叫作看花眼的婚慶工作室。創作與現實的分野在那時就已經出現。



需要拍攝的時候,兩個人凌晨兩三點就得起床,四點鐘趕到結婚的人家裡,開始忙活,晚上七八點才能回來。沒工作的時候,兩個人睡到自然醒,起來弄些吃的,閑暇的時候,就一起喝酒,或是打打麻將。


很多時候,梁凱需要負責具體的拍攝。晚上,他忙於剪輯片子,畢贛還在堅持創作,寫寫劇本。兩個人一開始就打算好了,用拍婚慶的錢來支撐拍電影的夢想。他們選用了適合拍電影的佳能5D數碼單反相機,但辦婚禮的人覺得機器太小了,不夠氣派。生意越做越少,兩個年輕人陷入窮困的境地。



沒錢的時候,兩個人就整天吃麵條,這對極少吃面的南方人來說有些痛苦。本來買了一輛電瓶車,後來沒錢交房租,梁凱不得不將電瓶車賣掉了,沒想到的是,賣掉的錢也被騙子騙走了。



日子雖然窘迫,但拍電影的夢還在。這期間,兩個人商量著,將畢贛的一個劇本拍成了20分鐘的短片,是為《金剛經》。


畢贛找來了自己的小姑父陳永忠,當地把姑父稱為姑爹。陳永忠原本是一名保安,兩年前的2010年,畢贛即將畢業,一次回家的時候,無意中發現小姑爹喜歡電影。原本兩個人並沒有那麼熟,這之後,關係才開始迅速加深。這個同樣寡言的小姑爹有許多隱秘的往事,他的過去也讓畢贛好奇。



拍《金剛經》的時候,陳永忠再一次進入到鏡頭中,扮演陳升,這成為了《路邊野餐》人物關係的雛形。畢贛的老師,也是他日後作品的監製和策劃丁建國認為,那時候畢贛的風格美學已經開始形成,在某種層面上,甚至比《路邊野餐》更精道。



「包括關注的人群,他的導演方法,就基本是已經找到了。雖然在聲音製作上還有些欠缺,包括後期混音,這個是經驗上技術上有一些問題,而且資金有限。」丁建國說。

這部短片在兩年之後的香港短片錄像節獲得評審團大獎

,讓畢贛認識了很多同輩的電影創作者,包括後來的妻子,但在拍攝完畢的2012年,它沒能阻止畢贛的婚慶工作室倒閉的命運,現實的壓力再次襲來。



家裡繼續為畢贛的生計想辦法,準備為他找個客運站的工作。畢贛一個人跑到了太原,跟大學時代的老師丁建國喝酒,兩個人一起想辦法,籌措資金,但沒有成功。畢贛有點死心。丁建國希望他拍電影,準備自掏腰包支持畢贛的創作。



上班也可以,但不能失去熱情,丁建國對他說。在他眼裡,畢贛是自己教書22年來遇到的天分最高的學生。大一的時候,丁建國教授視聽語言課,印象里當時畢贛還不愛說話,經常坐到教室的最後頭。可是,到了大二拍短片的時候,

畢贛的才華一下子就冒了出來

,學院里的好幾個教師都注意到了這個矮個子的年輕人。



「他的創作比較多地基於個人的生命經驗,明顯已經對自己的生存環境和成長記憶形成了初步完整的理解。」丁建國對《中國新聞周刊》說。



後來,在畢贛與現實進行周旋的時候,他並沒有停止與外界的聯繫。白天跟朋友喝酒,聊房子,聊工作。晚上,他通過手機跟網上認識的朋友聊電影。彷彿只有少數人才能溝通的語言,

電影成為了生活最大的秘密

途中的秘密



據說,在苗語里,「秘密」一詞的發音類似於「盪麥」。後來,這個詞變身為《路邊野餐》里一個虛構的地名,主人公陳升踏上旅程,卻像是遊盪在記憶的半途,「黑暗落在一個旅行者的臉上,他和眾人,走在太陽急躁強烈的光里」。



現實里,盪麥是畢贛合夥創建的影視公司的名字。為了宣傳新電影,畢贛不得不在家鄉貴州凱里和外地之間來回奔忙。第二個孩子的預產期來臨,畢贛臨時趕回了凱里,待了沒幾天,又回到了北京,繼續為新作的上映做準備。



對畢贛來說,故鄉與他鄉的分野似乎並不明顯,他在貴州凱里長大和生活,也在這裡拍攝和創作,從未長久地離開,也沒有深陷到故鄉的邏輯中去。時代的巨變並未在這裡留下劇烈的痕迹,雖然生活的指針時刻都在發生位移。



又或者說,他的關注點從社會結構中的個體轉移到了個體的內部結構。從這個自我出發,畢贛建構起他的美學世界,讓自己的主人公不斷開啟旅程,在回溯性的途中,與過去的自我相遇,並再次告別。



丁建國後來意識到,

畢贛的美學原點來源於複雜的現實空間

。畢贛是苗族和漢族混血,苗族沒有文字,文化依靠口頭傳播。



歷史上,苗族經歷了數次遷徙,不斷被驅趕到更偏遠的地方,許多神話系統和文化想像的心理驅動力其實是恐懼。畢贛詩歌里的文字與這些傳統意象有著內在的聯繫,影像表達的情境和動作也受到了潛在的影響。



生長空間的另一個維度是家庭。畢贛的幼年經歷了父母的離異,更多的時間是跟祖輩一起生活。隔代的成長環境讓他對生活的現實變得更加敏感,那些幼年記憶里的雨水也浸濕了畢贛的影像時空。



一段驚心動魄的影像旅程由此開始。2013年,他拿著家裡給的兩萬塊錢,東拼西湊,開始拍攝《路邊野餐》。劇本已經打磨了兩年,從畢業前就已經開始創作,在畢業後的兩年里不斷翻新、生長。



那部電影剛出來的時候,人們一時間無法找到合適的辭彙描述他,總是習慣於用那些電影大師作為參照系,「貴州王家衛」「中國阿彼察邦」「下一個賈樟柯」。這份影響的名單上還可以加上塔科夫斯基、侯孝賢,但仍然無法概括他。後來,有人在形容類似的氣質時,會說「這很畢贛」。



無法被定義,這是很多人對畢贛的印象。他從經典作品的助力下起跳,躍入自身的成長經歷之中,形成新的美學經驗,同時,他不斷地跟常規標準和大眾印象保持距離,讓自己的感受力保持在一個鮮活的狀態。




《地球最後的夜晚》劇照



新片《地球最後的夜晚》上映前,畢贛參加許知遠的節目。許知遠跟他聊起時代,聊起「改造外部世界」的無望,畢贛回答,「

作為同時代的年輕人,我特別希望他們能關心自己

。」在一個公共生活變得破碎的時代,畢贛將鏡頭對準了自我。



畢贛曾與學者戴錦華談及,自己不是什麼第幾代,非要說的話,那就是「網路時代」的導演。



「在說一個東西的時候,如果你們不這樣說,你們就沒辦法說他,但你們一旦這樣說,又不對,這就是藝術有趣的地方。可能當時間過了十年,甚至五十年,大家又用我們來描述新的東西。」畢贛對《中國新聞周刊》表示。



在創作《地球最後的夜晚》時,這種意識同樣強烈,他將其形容為一次「古典又嶄新」的嘗試。

抵達之謎



《路邊野餐》成功之後,許多電話打了過來,尋求投資和合作,這還是讓畢贛感覺到了壓力。他要在自我表達和工業標準之間取得平衡。儘管周圍很多人說過,電影是妥協的藝術,但畢贛覺得,妥協在自己這裡並不成立,雖然要考慮的因素變多了。



畢贛仍然想要創作出純粹的影像世界。新片《地球最後的夜晚》借鑒了黑色電影的模式,摻雜了懸疑、偵探和愛情的元素,卻又時刻在打破應有的節奏。主人公羅紘武回到自己的家鄉,在幽暗潮濕的時空里,開始追尋十二年前的一位神秘女子。



但與此同時,他卻不斷地陷入記憶之中,在延宕的行動和變換的身份中徘徊,在抵達終點之前沉入夢境,於解謎般的虛幻中,與已經錯過的人再次告別。



據丁建國介紹,為了趕上金馬創投的時間,畢贛很快就寫出了劇本的梗概。跟《路邊野餐》不同的是,故事本身更多地是來自於畢贛此前積累的閱讀經驗。畢贛本人則表示,新作的靈感來源於夏加爾的畫作、莫迪亞諾的小說和保羅·策蘭的詩歌。前半部分是記憶,長鏡頭的部分是罌粟般的夢境。



2017年6月,影片開機。雖然劇本已經有了,但完成的難度極大。資金成本增長了幾十倍,拍攝要求和製作團隊也大幅度升級,雖然給了更多的選擇,但對於畢贛這樣的「野生」導演來說,這也可能是限制。原有的拍攝方式需要轉變,劇本也需要修改,一直貫穿整個拍攝。



外界關注最多的仍然是長鏡頭。這一次,長鏡頭的時間比《路邊野餐》的四十分鐘還要多,長達一個小時,而且是3D的形式。但畢贛認為,無論是3D,還是長鏡頭,都只是敘事的一種方式,他要實現的是對夢境的真實復現。



說起這些,畢贛的語調里透露著老成的思考,也有著孩童般的純粹。童年和老年同時寄居在這個不滿30歲的年輕人身上。在電影的商業浪潮中,他依然相信影像本身的力量,在電影中嘗試著最接近電影的方式,讓靜止的房屋旋轉,讓乒乓球拍的老鷹圖案在旋轉中飛起,讓短暫的煙花變得漫長。



3D開始的那一刻,角色和觀眾一起戴上了眼鏡,同時跌入夢境。主人公羅紘武從幽暗的山洞裡出來,沿著索道,下降到廢棄監獄所在的位置,又從監獄旁邊的撞球室下降到露天舞台,不斷跌落,飛升。背景音樂響起,苗族傳統的曲調如同召喚亡魂的聲音,瀰漫整個虛幻的空間。



畢贛對這段音樂小樣很喜歡。作為一個苗族和漢族混血的後裔,他覺得,與那些官方宣傳和旅遊手冊相比,這種音樂才是苗族傳統中最核心的部分。那些野鬼和山風,構成了最鮮活的語言。



另一個問題是語言。主演湯唯不會說貴州話,黃覺雖然是廣西人,跟貴州的方言還是有差距。畢贛對於創作和表達有足夠的信心,但與此同時,他要讓這些職業演員與自己的表達實現「無縫對接」,就必須要克服這些外在的困難。畢贛讓梁凱跟在黃覺身邊,在黃覺拍戲的間隙,不斷磨合他的台詞,兩個月下來,自然了很多。



影片製作完成後,在5月份入選了今年的戛納電影節「一種關注」單元,後來又在第五十五屆金馬獎的評選中獲得五項提名,最終獲得最佳攝影、最佳音效、最佳原創音樂三項獎項。《好萊塢報道》在評論中寫道,這是「一段緩慢而平穩的過山車之旅,帶我們穿過記憶,悲傷,以及他獨特的影視魔法,直到影片結束之後,依然餘味悠長。而其中那60分鐘的長鏡頭,將在電影圈被久久談論。」



值班編輯:明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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